米麗宏
偷偷聽來一句老白話:老妞兒,干姜,越嚼越香。初聽驚得我直翻白眼,人世上這兩種寶貝,我一個也不喜歡;雖然我也到了“老妞”的歲數(shù)。我想,捯飭出這種話的,一多半該是男人;若要我站在女人角度細品,這話壞壞的,邪邪的,辣味似姜。還俗,真俗;但,轉(zhuǎn)念想來,既流傳民間,肯定是有道理的吧。
我不愛老妞兒,男人不乏愛老妞者;我不喜姜,身邊也不乏女人愛姜者。就有一個朋友,做菜、拌餡兒甚至煮茶,須臾不離姜。我戲稱她“孟姜女”,曾吃過她做的清蒸魚,魚肚里擱大量姜片、蔥段,上屜蒸;蒸出來撒大量姜絲、蔥絲,澆汁兒。熱油一潑,姜香催魚香四溢,風(fēng)味中正渾厚。撥開魚肚,看見那些姜塊,心里面,忽然暖洋洋的,像得到一種保證;那種感覺,猶如涼意四起的白露之夜,初擁棉被,輕,軟,暖香,只待一場好睡。好吃,好睡,是福;好吃的東西,好睡的寢具,是賜福的物兒,都該珍惜的。
聽說,還有一樣飲料叫做“姜汁撞奶”,沒嘗過。一個“撞”字,倒是透露了生姜生猛、魯莽、厚墩墩的辛味。猛是猛了點,但有關(guān)生姜的贊譽,坊間卻是鋪天蓋地:“飯不香,吃生姜”“晨吃三片姜,賽過喝參湯”“冬吃蘿卜夏吃姜,不勞醫(yī)生開藥方”。有個典故在老中醫(yī)那里講得很多,西漢初年,楚漢相爭,漢高祖劉邦身染瘟疫,久治不愈。有人獻上“生姜蘿卜湯”服之,病情大有好轉(zhuǎn)。再喝一劑,藥到病除。
但生姜雖好,能“御百邪”,吃起來也是頗有講究的。兩千多年前,孔子在《論語·鄉(xiāng)黨》中說:“不撤姜食。”每食必有姜,這對常年周游列國的人來說,不易呢。孔子還講不撤是不撤,但也“不多食”,不濫吃,講究個量。民間養(yǎng)生,似乎更細致些,所謂“上床蘿卜,下床姜”“晚吃生姜,賽過砒霜”,講究個適時。
老姜,是嫩姜的熟年。嫩姜水分漸失,就成了老姜。人說,干姜辣味重拙,是謂老辣。不但所有的葷菜都要靠老姜去腥留香、添厚味;而且,入藥者,也非老姜莫屬。因那新姜,鮮脆有余,辣味不足;猶如為人,修養(yǎng)不到,道行不深。
新姜一干,成老姜,皮厚肉堅,味道辛辣,是風(fēng)情潑辣的少婦、老妞兒。姑娘一老,成老妞,皮膚不再潤,明眸不再清,但靈魂里有了那么一種厚味和支撐,好的學(xué)識,輔以生活的歷練,平和的脾性,處變不驚的胸襟?!霸谌松闹型尽保ǖ≌Z,指三十五歲),浮華和夢想漸漸隱匿,一切從平和質(zhì)樸中散發(fā)出來。嘿嘿,老妞兒,反過來簡直就是老姜。
老姜脫去了水分,但味道渾厚寬容,辛辣老到,是情到深處,換作無聲操持與呵護;祛除你一路行走的風(fēng)寒邪氣。老妞兒,脫去了青春輕盈,風(fēng)度卓然,芳香獨特,付與你的,是衷腸,是溫暖,是助你行走世間的底氣和正氣。
老妞,干姜,互相印證,確是家常的寶貝,只不過,你有沒有一雙識寶的慧眼呢。心理學(xué)家菲爾德曼說:“魅力比年輕更重要?!蹦隳兀勺R你家老妞的魅力?
(摘自《牛城晚報》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