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斯宇

當?shù)匕殉邪皦螇窝纭狈盏娜朔Q為“廚子”。他們提供“一條龍”服務，通常是主家自個兒把菜買好，廚子除了提供菜品，還要準備各類廚具和桌椅板凳。

這個丙申猴年的初一到十五，忙壞了曾銀林夫妻倆?！懊刻熘凰昧藘扇齻€小時，上半年就這半月事情最多。別人耍的時候，我們得掙口糧?！痹y林的妻子符自華是個心直口快的女人，擺著頭回憶自己的春節(jié)。

曾銀林和符自華在四川富順縣古佛鎮(zhèn)干“廚子”這行已經(jīng)20多年。說是“廚子”，其實是在鎮(zhèn)上承包婚喪宴席的老板，客源一直穩(wěn)定。當?shù)匕殉邪皦螇窝纭狈盏娜朔Q為“廚子”。他們提供“一條龍”服務，通常是主家自個兒把菜買好，廚子除了提供菜品，還要準備各類廚具和桌椅板凳。

當?shù)厝税鸦閱氏矐c的各類事宜統(tǒng)稱“辦事”。而他們，是“辦事”不可或缺的角色，因此也見證了各類變遷。

辦事扎堆的春節(jié)

“現(xiàn)在年味淡了喲，以前那才叫熱鬧。特別是最近這十年，變化那叫一個大?！睆墓欧鸬礁豁樀闹邪蛙嚿希粋€老婦人在嘈雜中大聲說道。

在符自華的記憶里，身邊的年輕人留在家里的時間越來越少?！俺诉^年這段時間，男女老少都能聚攏的時間真是不多了。”她告訴廉政瞭望記者，春節(jié)忙完了，預計整個上半年都相對清閑——大場子少了。

在曾銀林兩口子的眼里，以前一年到頭都有“辦事”的，越往后，特別是近幾年，壩壩宴越來越集中在春節(jié)的這半個月。“出去干事的人越來越多，平時都難得回趟家，‘小事辦得越來越少，遇到‘大事，也沒以前熱鬧了，因為人不像以前那么容易湊齊了?！狈匀A回憶說。

所謂“大事”，一般指結婚、老人去世、“滿十”的老人生日等人生中的“重要節(jié)點”?！坝绕涫俏蓊^‘老了人（老人去世），家里人都會非常重視，這時候身在外地的親朋也會盡量趕回來?！狈匀A介紹道。

“蒸菜在宴席上是少不了的，所以看一個壩壩宴的規(guī)模，從籠屜的高度就能看出來。規(guī)模越大，籠屜壘得越高。”符自華指著自家的二十個大蒸籠說——把它們層層摞起后，需兩個成年人的雙臂張開才能抱住。

記者找到符自華的時候，她正在店里休息?！斑@兩天就四五天才搞一場，往后就慢慢進入淡季?！彼硎?，最近接的幾場壩壩宴都是老人滿十，一場“十幾二十桌，規(guī)模不大不小”。

春節(jié)期間，另一類忙碌的職業(yè)，則是“吹手”。所謂吹手，就是在各類婚喪嫁娶活動中擔任樂手的人。

陳光富在鎮(zhèn)上當吹手20來年，人稱“陳八”。春節(jié)期間幾乎天天跑場?！耙粋€吹手平時大概一場掙五十，春節(jié)的時候翻倍?！?/p>

“要說鬧熱，過年還是保準鬧熱。平日里就說不準了，一些人的觀念也發(fā)生了變化，搞的規(guī)模不一定辦那么大了。”陳八感覺，身邊的人似乎變得更“實在”了，“幾年前，請八鋪十鋪吹手的多的是，現(xiàn)在一般就是請一兩鋪就差不多了。”所謂“一鋪”，一般是三個吹手。

“可能是因為平時在家的人越來越少了，大家開始覺得請那么多也沒意思了吧。”對于這些變化，他這樣推測。

這十年來，“辦事”上的變化不少。曾銀林兩口子的生意也經(jīng)歷了一些起伏，他們深感廚子沒以前好當了——“物質條件提高了以后，菜的花樣也多了，人卻難滿足了”。

“這兩年，大家在很多方面的觀念都發(fā)生了變化，宴席總的來說比以前辦得少了。但是，有一個行業(yè)基本上是只增不減，那就是喪葬?！狈匀A補充道。

“雖然總體上辦‘大席的人少了，但是，那些家里有條件的，多半還是很看重這個事情。這不，前段時間鎮(zhèn)上有個老人滿百歲，就辦了90多桌。其他周邊更富裕的鄉(xiāng)鎮(zhèn)，‘大席就更多了——不光是春節(jié)，平時的‘大席也比這邊更常見?！币幻?zhèn)上的老人告訴記者，有些人情趕得多的，正月里就趕了4000多元。

十年里的變與不變

這十年，陳光友的“生意”穩(wěn)定增長?！安还苌稌r候，‘老了人都是大事，肯定是免不了要做法事的?！彼且幻麊试岬朗俊m然用的是佛教的儀軌和法器，但當?shù)厝巳匀话堰@類人稱為“道士”。

陳光友做一天法事收費大約三四千元?！皟r格跟關系親疏有關。關系好的就收得少點，關系一般的就收得多點?！痹陉惞庥芽磥恚M管這些年大家在很多方面的觀念有變，但對喪葬事宜的重視程度，從未變過。

“過去大多數(shù)人一般都只辦個‘晝宵（一天一夜），近些年來，三天、五天、七天的法事都慢慢多起來了?！标惞庥呀忉屨f，過生日、結婚、搬遷都可以略過去不辦事，但是喪事總是“略不過去的”?！耙荒甑筋^總會有人去世嘛，所以生意一直都不錯?！?/p>

和道士不同，廚子感覺“壓力不小”。“做壩壩宴生意的人也越來越多，競爭可大了，就這鎮(zhèn)上大約就有十幾家?！狈匀A說。

雖然有競爭上的壓力，但是曾銀林兩口子的生意做得“還算不錯”，能夠吸引很多回頭客。在全鎮(zhèn)，只有兩家廚子會給伙計做專門的崗前培訓——曾銀林他們就是其中一家?！坝绕涫鞘称钒踩矫妫欢ú荒苁韬?，會毀了一個廚子的名聲?！痹y林說。

這跟他們?nèi)胄性缬幸欢ǖ年P系。20年前，曾銀林背著背簍到各家給人辦宴。那時，還不叫“一條龍”，桌椅板凳由主家提供。而更早些時候，符自華還是一個在廣東餐館打工的女孩?！?0多歲的時候，我就學了不少餐飲方面的知識和經(jīng)驗?！彼貞浀?。

而“一條龍”服務，也是隨著當?shù)厝说纳钏降纳仙饾u興起的?！斑^去辦席是自己動手辦，后來花錢請人做廚，再后來，也就是最近十多年，才有了‘一條龍，基本上除了買菜，主家把其他的都交給廚子來做?！痹y林表示，“一條龍”的生意在2011～2013年之間達到了高峰，“那時候辦大席的比現(xiàn)在多，動輒四五十桌。”

年輕人的胃口，卻還是填不滿

和廚子曾銀林一樣，陳八感覺“近兩三年的錢開始難掙”，被雇的吹手隊伍規(guī)模普遍縮減，煙花爆竹的銷量也逐年下降?！按蠹铱诖季o了。”

“今年前兩個月的收入比往年起碼減少了三分之一?！狈匀A覺得，一方面這是受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跟從中央到地方提倡的節(jié)儉之風有很大的關系?！爸v實話，雖然我做這行，但我也覺得以前鋪張浪費的風氣確實不好?，F(xiàn)在生意是難做些，但大家不用再在辦事上那么攀比，日子過得比以前順暢了，也挺好?！?/p>

辦一桌席，廚子收費大約在300～500元之間，給伙計的人工費通常是100元以上?！笆昵?，大約是50元的人工費，這十年什么東西都在漲價，所以我們感覺利潤空間一直在縮?！狈匀A表示。

“另一方面，現(xiàn)在的人口味越來越挑了，我們也想了很多辦法把品質提上去?！痹诜匀A的印象中，夫妻倆剛剛開始做“一條龍”的時候，菜品都相對簡單，葷菜都以常見的豬肉、牛肉和雞鴨肉為主?！昂髞戆。蠹乙姷臇|西多了，都想嘗鮮，所以什么山珍海味都出現(xiàn)在壩壩宴上了。小到魚蝦扇貝，大到甲魚，都成了不再稀奇的東西?！?/p>

但是這也讓這個老板娘有些不安?！半m然大家吃得多了，但好像健康問題也跟著來了——我的想法和大多數(shù)人不太一樣，我覺得很多好吃的不一定健康，村里的慢性病越來越多，八成跟吃都有關系?！逼饺绽锪奶斓臅r候，她總愛向人普及她的一套飲食理論，“吃得簡單點，身體才會更舒服?！?/p>

但接受她的觀點的人并不多。“年齡大一點的，開始慢慢接受了，年輕人的胃口，卻還是填不滿。”她感慨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