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大學(xué)時,做過最牛的事是連續(xù)吃了半年的醋溜白菜,另一件不遑多讓的事是接著吃了半年西紅柿炒雞蛋。現(xiàn)在,和同事一起吃飯選“隨便”,自己叫外賣是餃子。所以,在吃的問題上,我從來沒有選擇困難癥。這種技能,生在中國簡直太重要了。《紐約客》最近就刊登了一篇美國吃貨寫中國飲食的打油詩《這么多省份,還有完沒完?》:“很久以前,這里只有廣東菜,/但后來有了四川,/讓廣東菜成了過眼云煙。/我們歌唱四川菜,/雖然麻婆豆腐能把舌頭燒穿。/上海菜也來追隨,/我們吃著帶湯的餃子吧唧嘴。/毛澤東的出生地湖南,/也帶來了它獨特的飯菜。/我們覺得這差不多了,/結(jié)果新省份又來了:福建……我們緊張又不安。/在這個省份后面,/會不會又有新的省份出現(xiàn)。/我承認(rèn),我想念,/那個無憂無慮只有炒面的年代。/還有多少省份我們未曾謀面?/它是否躲在西藏的旁邊。/到底還有完沒完?”有些人——尤其是華裔——感覺受到冒犯,認(rèn)為這首詩存在種族歧視的嫌疑。恕我遲鈍,我只是讀出了八個字:“地大物博,食物眾多”。這才是省一級,還沒到市縣呢,要把蘭州拉面、保定驢火、沙縣小吃……加上,真是同情這些吃貨。
打油詩里有個詞,“我們”,很多人可能一讀就過了。最近,我倒是為這個詞頗感興趣?!都~約客》有位前主編約翰·伯蘭特寫過一本《午夜善惡花園》,那天從里面讀到這樣一句話:“70年代,姜·卡羅·孟諾提考慮把沙凡納作為他的‘斯伯列托美國節(jié)的永久大本營,我們還是沒興趣……我們倒不是故意這么難伺候,只是喜歡一切保持原樣!”說這話的是沙凡納當(dāng)?shù)匾晃慌浚旣悺す傩〗?,在談到自己生活的城市時,不斷用到“我們”這個詞,“我們素來是個好熱鬧的城市……我們跟佐治亞州其余地方都不一樣。我們常說……”當(dāng)時我就在想,我可曾用過“我們”來指稱曾經(jīng)生活過的石家莊或者現(xiàn)在生活的北京?似乎并沒有。我說過我們家,我們編輯部,卻從來沒說過我們北京。原因很可能是,這座城市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我都沒辦法參與進(jìn)去。引進(jìn)一家企業(yè)、拆掉一座建筑、蓋起一棟高樓、修建一家游樂場……一切是城市管理者說了算。
鳳凰古城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實行了三年的買票進(jìn)城模式后,4月10日起,湖南鳳凰古城景區(qū)暫?!皣鞘掌薄?。對此,鳳凰縣對外表示說這是順應(yīng)民意,但《北京青年報》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實際原因是資方與政府在利益分配問題上無法達(dá)成一致。鳳凰當(dāng)?shù)厣虘舸_實一直在呼吁取消“圍城收費”政策,不斷有人寫聯(lián)名信、上訪,但三年里,并無成效。直到3月27日,鳳凰縣與幾家旅游公司的合作到期后,鳳凰縣政府才正式對外宣布取消這一政策。一家商戶回憶起三年前政府做出收費的決策時說:“當(dāng)年4月10日開始收票,但4月1日我們這些商戶才知道這個消息。要是提前幾個月告訴我們古城要收票,我們也就不會備那么多的貨?!苯缦藓苊鞔_,生意是“我們”的,但古城是他們說了算。
4月4日。巴基斯坦日沙瓦。一名當(dāng)?shù)厝嗽诤樗?。猶如一座孤島上的幸存者,所擁有的,只有身下的救生筏。(CFP圖)
“我們”是一個共同體,曾經(jīng)一起做過一些事情,留下共同的記憶。這種記憶,是一種紐帶,將原本單獨的個體聯(lián)結(jié)起來,成為“我們”。所以,鹿晗的很多粉絲才會辛辛苦苦大老遠(yuǎn)跑去和上海一只郵筒合影——因為4月9日晚上,鹿晗在微博上曬出自己和外灘一只郵筒合影的照片。于是,這只郵筒就成了當(dāng)下網(wǎng)紅。很多人都跑來找這只郵筒,隊伍最長大約有200~300米,甚至到了凌晨三四點還有人排隊。有些專家覺得這是一種盲目從眾,可粉絲卻覺得“走過他走過的路,看過他看過的風(fēng)景,就覺得離他更近了一點”。
換個表述,粉絲們是想說:我們都曾經(jīng)和這只郵筒合過影——就像瑪麗·哈蒂小姐和其他沙凡納的居民們一起開始修繕城市的舊宅,抵擋商業(yè)侵襲,重建沙凡納一樣。他們影響了這座城市,也在被這座城市影響。市民和城市,成為一體。有些人從這座城市離開,又再次回來,葬在此地,其中就有詩人康拉德·艾肯。哈蒂小姐帶伯蘭特去艾肯的墓前——墓碑是一個花崗石長椅,艾肯邀請來到此地的人們,可以和他生前一樣,坐在這里,欣賞“我們”這座城市最美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