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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院(外二篇)

2016-04-23 02:45:20兩岸
山花 2016年2期
關鍵詞:室長板凳寢室

兩岸

若要分出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區(qū)別,我認為不在風景,而在電影院。我們家從鄉(xiāng)下搬到鎮(zhèn)上以后,最高興的是每天晚上可以到鎮(zhèn)公所前面的壩子上看露天電影。露天電影院四周是很高的圍墻,雖說是露天電影院,卻是要買票的。那時,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端著板凳到電影院去占位置。天剛蒙蒙亮就去,也已經(jīng)有一兩張板凳擺在最好的位置了。

賣票的窗口永遠都擠,買了票的人被困在最里面,擠出來比擠進去更不容易。兩個檢票員,一邊一個站在電影院門口等著檢票,只有鎮(zhèn)上最冷酷、最不講情面的人,才能謀到檢票員的職位。一天,瞎了一只眼睛的馮三伯擠到售票窗口,遞給售票員五分錢?!耙唤清X一張?!笔燮眴T說。“是啊,但是我只有一只眼睛噻?!瘪T三伯慢條斯理地回答。

一張電影票可以帶一個孩子進電影院。所以每天晚上吃過晚飯,許多孩子都焦急地站在售票口,尋找手里拿著票的熟人。由大人帶進門的時候,不買票的孩子都是半蹲著,縮頭縮腦地進去。不過只要一進門,頭就昂起來了,嚷著跑向自己白天擺好的那根板凳,穩(wěn)穩(wěn)坐下來。

住在我家隔壁的岳小強比誰都聰明。他先爬上圍墻,再從圍墻上跳到一棵大樹上,順著樹干滑進電影院,接著,假裝出去上廁所,在檢票員手里拿了票,把票退了,再從圍墻到樹上到電影院。

露天電影院的土墻很厚,不過墻角還是被孩子們刨了個坑。專門負責清場的張老頭每天放映前都要端一盆水把那個洞灌滿,以免有人從洞里鉆進電影院。根本不起作用!孩子們?nèi)詴^不顧身。有一天,張老頭端著一瓢糞水,陰險地站在洞口。不一會兒,只聽“嘩”的一聲,一個小腦袋伸進洞之后很快又縮回去了。張老頭幸災樂禍地拿著一只空瓢站在洞口。那個帶著惡臭的身影,在夜幕下沒命地往大堰河跑。那個洞之后就相當于被堵上了。

無論什么電影,看過幾遍,我的興致都不會有一丁點兒減少。坐在一陣輕過一陣的風里,電影情節(jié)常常讓人不知所措。少年的心還沒有長到能裝下那么多痛苦和糾葛。在換膠片的時候往后仰,發(fā)現(xiàn)最后那排人全都站在板凳上。有時看著看著,膠片一下子給燒去一截,瞬間的黑暗立刻變成一束強光。個子高的就跳起來,把手或腦袋印在銀幕上。等到膠片接好,給燒掉的、隱去的一截,每個人自己在心里接上。

好幾次,電影快開演了,二姐還在家里找手絹。因為在看電影之前,就準備好去痛哭一場。

有時候,電影放到一半突然下起小雨來,人們就把外衣脫下來頂在頭上,把身體盡可能壓低,以免擋著后面的人。沒有人離開。也有大雨把放映機淋壞的時候。因為是端著板凳撤離,越想擠出去,板凳與板凳越是卡得死死的,人都堆在門口。

露天電影院的圍墻、周圍住戶的窗口、陽臺,什么時候都擠滿了免費看電影的人,因為電影,白天的苦事兒都不苦了。

有時電影開演好一會兒了,仍沒有找到熟人,我只好硬著頭皮,拽著不認識的阿姨的衣角進門,讓檢票員誤以為我是那個阿姨的孩子。跨進門的一剎那,要是檢票員把目光轉(zhuǎn)向我,我就跟被開水澆了似的臉燙心焦。好在“鬼門關”一過就萬事大吉了。

有時雖然進了門,但是銀幕前面和下面都擠滿了人,就只好站在銀幕的背面看反電影。字幕是反的,那場電影也怪怪的,說不出哪兒不對頭。

后來露天電影院搬到了糧店旁邊,和我舅舅家只有一墻之隔,舅舅在我心里突然變親了。幾個表哥表姐也喜歡電影。每晚,我站在高板凳上,不敢多說一句話,生怕引起舅舅一家人反感。圍墻很高,站在板凳上也要努力踮著腳,沒有人感到不適。有一次電影結(jié)束后,二表哥忘了自己站在高板凳上,懸空踩下,扭傷了膝蓋。第二天晚上,用“金雞獨立”的姿勢,二表哥又準時站在板凳上了。

再后來室內(nèi)電影院取代了露天電影院,這著實讓我這樣的窮孩子痛苦了一番。傍晚極其難熬,站在門口,看著大人孩子三三兩兩往電影院方向走,就站在門口數(shù)數(shù),去那個方向辦事的,也把人家數(shù)進看電影的人數(shù)里去。

我買鉛筆和本子的次數(shù)少了起來。因為攢一張電影票錢并不容易。當我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電影院的椅子上,恨不得所有的人都能看到我,以及我手里那張電影票。

供銷社的墻上隨時都掛著一塊牌子,提前公布當天晚上將要放映的電影。有時已經(jīng)跑去看過三回了,牌子上寫的,還是頭天放過的電影,不知是在鄰近的小鎮(zhèn)上放映的影片沒有送到,還是寫電影名的謝姐姐有事耽誤了,大家打聽來打聽去,好像天塌下來,也還是要等到看完電影再說。

有天晚上,大姐帶我去看電影,走在路上,我問她電影叫什么名字,她說《流氓》。一路上我都在納悶,心想大姐怎么會帶我看這樣的電影呢?到了電影院,我們剛找到座位,就聽見觀眾邊拍椅子邊喊“放錯了!”“不是這個?!边^了十多分鐘,電影又從頭開始放,可是觀眾還是邊起哄邊拍打椅子。最后,工作人員只好改放另一部武打片。原來,那天去看電影的人大都是街上的混混,都是沖著電影名去的。他們把《牛虻》聽成了《流氓》,和我一樣。

《畫皮》是我看過的第一部恐怖片,那場陰森森的電影,把電影院弄得像墳地。有的女孩開演不久就不敢看銀幕了,躲在同伴身后打聽劇情,任何角落發(fā)出尖叫,她們都要跟著驚叫一聲。很多人都經(jīng)不起一聲咳嗽或椅子的響動。等到劇終,燈光亮開,人們才仿佛從“墓地”走出來。

《抓壯丁》是那個年代的“喜劇之王”,一陣一陣的哄笑無時無刻不是要將電影院的房頂揭下來。在潮水一樣的笑聲里,自己的笑聲剛出口,就不知被卷到哪兒去了。散場的時候,因為笑得直不起腰而蹲著,像塊石頭似的擋著人流的,不止一個兩個。“潘駝背”“王保長”第二天就成了某些人一生也沒有摘掉的綽號。

《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影片,因為鄰近的鎮(zhèn)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加映,我甚至對那個鎮(zhèn)的人產(chǎn)生了不好的印象。電影名兩個星期前就傳到了我的耳朵里,在那樣的心境下,一分一秒都似乎被任意拉長了。等一部片子有點像求雨,眼見天色變暗,烏云在滾動,雨就是下不下來?!秼寢屧賽畚乙淮巍繁慌蝸淼臅r候,電影院門好像是道悲傷的閘門,在里面,不是被劇情弄哭,而是被旁人的情緒左右也說不定。我們是中午由學校組織去看那場電影的,散場的時候,刺眼的陽光像鹽一樣撒在眼眶周圍?!妒郎现挥袐寢尯谩愤@支插曲,讓每個孩子從此有了一首自己的歌,到老都可以唱的歌。這部電影在我們鎮(zhèn)放映了三天,一天三場,也就是鄰近的鎮(zhèn)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映的時間。

《少林寺》開演那天,母親買了一袋面粉,幾斤肉,十幾斤白菜,把鄉(xiāng)下的親戚全都通知到了,讓他們到街上來,吃著餃子看電影,似乎那是世間最好的招待。每一場,我手里都差不多握著一兩張電影票,在電影放映五分鐘后才人場。因為總有親戚晚到或者無法趕來。唏噓聲、嘆息聲、毫無遮攔的笑聲和熱淚,觀眾的喜怒哀樂似乎沒什么兩樣。電影院的迷人之處是讓你置身于情緒的海洋,一點點喜悅和恐懼,在這里都隨了巨浪。你不是孤立的,而是推波助瀾的一分子。電影院唯一的缺點是看偵破片的時候,唯恐身邊坐著一個看過一遍的人,提前指認兇手。

《瓦爾特保護薩拉熱窩》《橋》《這里的黎明靜悄悄》和《流浪者》在我們的天空里,豈止是夜晚的星星?卓別林、高倉健、夢露、周璇,豈止是我們心中的太陽?

以背電影機為職業(yè)的劉三爺說,露天電影院放映第一場電影的時候鬧過這樣一個笑話:當時放映的是一個戰(zhàn)爭片,電影結(jié)束以后,很多人跑到銀幕下面去撿子彈殼。

銀幕上打出的“劇終”提示我們,什么都應該告一段落。記不清是在哪一場電影“劇終”后,我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我的小學同桌,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大姑娘。

學生寢室

我和妹妹在縣城上高中的時候。剛開始住在大姐家,后來學校重修宿舍樓,我們便住進了學生寢室。

站在門口往里看,學生寢室像個監(jiān)獄,二十多張雙層鐵床擠在一間大屋子里,上鋪連著下鋪,中間僅留一個狹長的過道。掛著蚊帳的床鋪看起來像兩層白盒子整整齊齊地堆在屋子中間。管寢室的芮老師五十多歲,戴了一副仿佛有許多層玻璃的眼鏡。她面無表情,說話的聲音又沉又冷,很像警匪片里的監(jiān)獄長。

寢室一共住了二十二人,一個鄉(xiāng)下姑娘當室長。室長從長相到眼神都像牢頭獄霸,她學著芮老師的樣子隨時隨地都板著臉,說出的每一句話都結(jié)了冰。住進寢室的第一天,我和妹妹分到連在一起的兩個下鋪,高興得做什么事情都找不到頭緒,幾個小時了,還沒有把衣物整理好。就在我們準備鋪床單時,燈突然關了。我說了聲“床單還沒鋪好”,立刻,一句兇巴巴的“不要講話”讓我住了嘴。我和妹妹摸黑上了床,一句沒說完的話也給強行掐斷。接著,一個人翻身,十多個人跟著翻身,鐵床發(fā)出一連串吱吱嘎嘎的響聲。我和妹妹睡不著,就像往常那樣說了一會兒悄悄話。沒有第二聲喝令,也沒有警告。第二天,我和妹妹的床位就被調(diào)開了,并且罰我們打掃一個禮拜的寢室衛(wèi)生。

一段時間以后,我發(fā)現(xiàn)室長并非是不笑的,她對住在她左邊和右邊的兩個女生很好。因為那兩個女生的床頭常常堆有零食。靠門的位置是室長行使權(quán)力的地方,誰露出不滿的情緒,誰就被調(diào)到那兒,去挨著掃把、簸箕和拖把。每天晚上負責關門。

每隔兩個星期。芮老師就要組織大家訓一次話,偷盜啦、邋遢啦、晚上偷偷起來煮吃的啦,總之是當著我們的面給室長樹立威信,這樣她這個“監(jiān)獄長”就可以甩手什么都不管。

有一次給我們訓話,芮老師批評晚上悄悄起來“煮吃的人”。我們的室長就背著手,表情比芮老師還嚴肅,向站在一旁的男寢室的宿舍生們表明她是主持人,而不是煮吃的人,我和妹妹就暗地里給室長起了個綽號叫“煮吃人”。

一個學期后,我發(fā)現(xiàn)熄燈后的片刻是最難得的。隨著燈線彈回去的“啪嗒”聲,什么都得收起,學業(yè)啦、前途啦、牢頭獄霸啦,全都不再纏人。偶爾有磨牙的聲音傳來,仔細聽才聽出是有人在偷偷地嚼麻花;被窩蓋住的電筒光在誰翻身的時候,閃電般地一閃就不見了:住在上鋪的人說了幾句夢話之后,下鋪的那個不一會兒也跟著說起來……

住在我旁邊的袁欣欣和我一樣恨“煮吃人”,她年齡最小,又是第一次離開父母,晚上想家的時候,只要哭出聲來,哪怕那聲音被壓抑成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煮吃人”也要厲聲請她到外面去哭。

一天夜里,于小麗的闌尾炎突然發(fā)作,尖叫聲把全寢室的人都叫醒了。她從床上滾到地上,又使勁往床底下鉆。仗著是芮老師的親戚,平時她傲慢又驕橫,連“煮吃人”也不敢沖她發(fā)脾氣。但那一刻,大家似乎忘了于小麗平時的所作所為,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到醫(yī)務室。從醫(yī)務室回來后,于小麗主動參加值日了,早晨起來也學會輕手輕腳的。

有一個周末,“煮吃人”回家了,全寢室頓時覺出家長不在家的感覺。大家把自己的油辣椒一人倒一點在鍋里,做了一鍋火鍋,然后關上門,等著天黑。寢室晚上才有電,而且是禁止用電爐的。飯下午就打好了,菜也洗干凈了——一盆蒜苗。操場附近無菜可偷,我們就扯了人家差不多半塊地的蒜苗。正吃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們?nèi)紘樕盗?,從敲門聲來判斷,不是“監(jiān)獄長”就是“煮吃人”。大家趕緊把鍋塞進床底,一個個躲進被子里裝睡,留一個人開門。打開門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男生寢室的同學聞到了火鍋味兒,故意敲門嚇唬我們。門被重新關上,藏在床底的鍋也以最快的速度端出來。突然,大家傻眼了,先前慌慌張張把鍋往床底下塞的時候,不知把誰的一只鞋鏟進了鍋里。遲疑了約莫一分鐘,一只手把鞋撈了出來,大家什么話也沒說,繼續(xù)吃起來。

張佳英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站在鏡子跟前的。哪怕已經(jīng)打了預備鈴,只要她覺得不滿意,也還是要把頭發(fā)解開來重梳一遍。有天早上,我還沒出寢室,張佳英就回來了,倒在床上就哭。我猜測一定是她家有人去世了,后來才知道,她早上穿衣服的時候,風衣帽子里裝了一個乳罩就進教室了。

冬天的寢室冷得像冰窖,誰進寢室的第一個動作,都是脫鞋進被窩。一個人感冒,大家都被傳染。一關燈,寢室里全是咳嗽聲。那種感覺很像在醫(yī)院里。

“煮吃人”比我高一屆,在即將高考的那段時間,她的架子一天放一點下來。高考結(jié)束,她整個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和誰都笑著說話的人。在得知高考落榜那天,“煮吃人”收拾衣物準備離開。沒有人安慰“煮吃人”一句,沒有人與她道別。她的行李還放在寢室的一角,新選出來的室長已經(jīng)把床單鋪在了“煮吃人”的床鋪上。

新室長和“煮吃人”沒什么太大的區(qū)別,芮老師根據(jù)多年管寢室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把室長的人選,刻成了一個模子。

我和妹妹每頓只打一份飯菜分來吃,說是怕長胖,其實是每月的生活費只有一份。一次妹妹打飯回來,不小心摔進了寢室門口的陰溝里,倒下去的一瞬間,飯盒高舉著,一顆飯粒也沒有灑出來。

寢室里沒有幾天是平靜的,二十二個人的喜怒哀樂湊在一起,每件事都要沾上點別人的歡喜和憂愁。偷油辣椒、偷飯票甚至偷短褲,寢室相當于一個小社會。在那里的三年時間,我感到抵觸、壓抑和失望,離開時,卻唯有不舍。

久違了

五舅去世,大姐、妹妹和我一起回到了從前居住的小鎮(zhèn)——安底。一切已生疏:稅務所搬到了新街后面,煙葉站搬到了環(huán)城路上,水巷子那口井連同它周圍的幾畝地,成了一座新型小區(qū)。當時的糧店已變成許多店鋪里的許多米箱子——好在羊肉粉館還在。

我們從正街朝陡灘方向走,那里有許多成片的淺灘,石板被細流沖刷得很滑,也浸出了許多洞。只要你的眼睛盯著淺灘看上幾秒鐘,就會發(fā)現(xiàn)魚和小蝦在這個洞或那個洞里?!鞍驳状住眲傞_始是陡灘的一家小作坊生產(chǎn)出來的,如今這家小作坊已成了一間工廠,“安底醋”也遠銷國內(nèi)外。安底人對醋的挑剔和偏愛因這家作坊而起。把調(diào)味的醋做到跟鹽和糖一樣重要,除了水源和配方之外,似乎還有開作坊的黃氏家族的性情在里面。曾有港商來找黃氏家族合作,要求做“安底醋”的外包裝,接著做成上市公司。黃氏家族的負責人拒絕了,他說,“安底醋”之所以香,除了配方,跟水源有很大關系。如果做成上市公司,必然要遷到大城市,離開了陡灘,就等于挖了水源的根。

我們吸著帶酸味的空氣,想起那個夏天,我和妹妹在陡灘旁邊的小水溝里洗澡,下去才發(fā)現(xiàn)水淺得要命,就是趴著,也不能把身子完全泡進水里。我們趕緊爬起來,把身上的青苔和淤泥用手弄干凈,尷尬地穿上衣服。而在下水之前,水上的亮光讓它看上去完全可以把人淹死。

白虎山還是那樣高高屹立,我們站在山腳,搜尋著由灰和黃匯成的小路,灰色是石塊,黃色是泥土,它們是被綠色擠出來的,不看綠叢,正好可以看出一條小路的曲折程度。聽說上山的路如今已經(jīng)修成了馬路,車可以直接開到山頂。有一家人還在山頂開了間餐館,想必那餐館比寺廟還冷清吧?如今上山容易,人們反而去得少了。

大姐提議到民校去看看——我們從前的家就在校園里。然而,民校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所學校,我們從前的臥室、廚房以及操場旁邊的幾棵老樹,連影子也找不著了。從前,那幾棵老樹比教學樓還高,四五個人伸直雙臂才能環(huán)住。有一年冬天,凝凍了,冰結(jié)了幾厘米厚。楊老師的兒子小能在操場上玩,突然發(fā)現(xiàn)有只老鷹在樹上一動不動。他撿起石頭打樹上的老鷹,只聽“撲通”一聲,老鷹直直地掉了下來。原來,夜里老鷹在樹上睡覺,翅膀被凍住了。小能一嚇唬,老鷹想飛又張不開翅膀,便從樹上掉了下來。小能拾起地上的老鷹,飛快地跑回家報喜。楊老師聽了兒子說的情況,斷定樹上還有老鷹,便帶著兒子來到樹下。果然,后來他們又用同樣的方法,把另外三只凍僵的老鷹從樹上嚇掉下來。

從民校下來,我們接著往新貴醫(yī)院方向走,那里不僅有從前的“周末”,還有撇下我們獨自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二姐。我們在新貴醫(yī)院周圍的樹林里來回走了幾趟,沒有找到二姐的墳。這么多年過去了,墳墓的大概位置我們也回憶不起來了,只好在一個樹樁旁燒了幾沓紙錢。誰也沒有掉淚。

后來,我們?nèi)チ诵↓埦?。那里的溫泉還是那么溫和,只是被承包商圈了起來,每滴水都標了價。而在從前,沒錢買票的孩子是可以在溝里的水流里洗熱水澡的。那時澡堂的票價也不貴,兩毛一張,水龍頭把溫泉大股大股地放出來,就一個開關——冷暖由大地調(diào)節(jié)。感覺太熱,只能沖一會兒趕緊閃開……

走回小鎮(zhèn),我們在做米皮出了名的尹叔叔家吃了一碗米皮,又買了三十多斤準備帶走。住在尹叔叔家對面的時候,尹叔叔制作米皮的每一道工序都從不回避我們。那時,起床就能看見尹叔叔將一勺黏稠的米漿,倒在繃直的棉布上,慢慢滾成一個圓,然后放進蒸鍋里蒸幾分鐘。再用一塊竹條把成型的米皮挑下來放平整。所有工序當然還包括:把發(fā)霉的米磨細:無所謂地把一只蒼蠅從米漿里撈出來:把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米皮擇起來。把上面的頭發(fā)和泥塊擇干凈……無論哪一道工序,都不會降低我對米皮的喜愛程度。

從尹叔叔家出來,我和妹妹站住了,大概我們同時想起了一樁事。有一天,妹妹睡得很早,過一會兒她起來上廁所,接著又回來睡了。不多會兒,有人敲門,聽聲音是對面賣糍粑的老頭:“小幺妹在家沒得?”接著是父親的聲音:“早就睡了,什么事?”

“她賒了十個糍粑,我來收錢?!?/p>

“不會喲,她天黑就睡了?!?/p>

“她才在我攤子上賒的,你問她嘛?!?/p>

我看見妹妹像條泥鰍似的從床上一骨碌爬到床底下。爸爸進屋看到被窩里沒人,又看了看床底下說:“出來吧,我把錢給人家了。饞嘴?!蔽也桓蚁嘈琶妹帽持页元毷?,兩天沒跟她說話。

我們又繼續(xù)走,看到了從前祖祖家住過的房子。祖祖當時是小鎮(zhèn)的“五保戶”(無兒無女且喪失勞動力的老人),和我們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可因為祖祖和外婆同姓,母親就把她當作親人照管。記得有年春節(jié),母親讓妹妹提著豬肝去給祖祖拜年,快到祖祖家時,不知從哪兒竄出來一條狗,一口把豬肝叼走了。妹妹提著手里的半截繩子,既不敢去祖祖家,又不敢回家,傷心地站在路上哭。

另一條路——通向何校長家,有一年冬天,劉老師的兒子小王虎去給何校長拜年,王虎放下雞蛋就慌慌張張往外跑,結(jié)果跌了一跤,哭著趴在地上不起來。等到何校長把他抱起來時,發(fā)現(xiàn)他褲兜里流出許多黃色的水湯——帶去拜年的十個雞蛋,小王虎不知什么時候拿了一個悄悄揣在褲兜里……

另一條街上的徐五孃,應該已在去世的名單里。她并不丑,可不知什么原因終身未嫁。在我們搬到徐五婊家隔壁的第一天,白發(fā)蒼蒼的她見我端著碗站在門口,招手叫我過去,把鍋里煮的灰灰菜夾了一筷子給我。我嘗出一股很特別的味道,以后也多次在徐五婊家嘗過那種味道。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豬油過期的哈喇兒味。

一個雨夜,幾聲“救命”的呼喊把我從夢中叫醒,等我和隔壁的幾個人跑過去。發(fā)現(xiàn)徐五孃家的門大大地敞著,她像個鬼魂似的坐在地上。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第三天大家才知道原委:徐五孃晚上從來不睡覺,只在每天中午躺一小會兒。那天晚上,兩個小偷去她家偷東西,徐五孃聽到了響動,嚇得睜大眼睛,靠在墻上一動不動。這時,炸雷后面一個閃電,把披頭散發(fā)的徐五孃的表情照得清清楚楚。兩個小偷嚇得走不了路,哭喊著爬出門去。幾聲凄慘的“救命”是那兩個小偷喊的。

在五舅的葬禮上,我們還見到了肖老表哥、周幺伯和齊孃孃,能認出來的,我們馬上就跑過去打招呼:大部分看起來熟悉,想不起姓啥的,我們只好回避。那些驚喜的眼光,在我們裝作沒看見之后,似乎受到了傷害,再相遇時,就冷淡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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