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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零年沒有愛情(中篇小說)

2016-04-21 10:08茍子
當(dāng)代小說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李麗媒婆木匠

茍子

1

2010年春節(jié),陳子明沒有回家,仍舊蝸居在出租屋里看電視。聽著外面起起伏伏的爆竹聲。

陳子明形單影只凄惶得想哭……初二早上,沖了包方便面,剛撥了兩口,就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一個自稱是張阿姨的說,你老爸生病了,很嚴(yán)重,你趕快回來吧!陳子明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問道,他、他啥子???對方說,你別問了,回來就知道了。掛了。

陳子明后悔沒問清到底是在城區(qū)醫(yī)院的哪個病室。接著對這個張阿姨的電話又有些質(zhì)疑。便直撥家里的座機——通了,卻無人接。

盡管已是大年初二,但成都火車北站的售票大廳里還是擠滿了人。

短途果然好買,陳子明站了不到十分鐘就買到了車票。從上車到下火車不到一個小時。陳子明就打一輛出租車直奔城區(qū)醫(yī)院。結(jié)果把醫(yī)院都找遍了,也沒有一個叫陳昌福的病人。難道父親他已經(jīng)……陳子明不敢往下想,馬上掏出手機又給家里打電話,還是沒人接。只好回撥早上那個電話,通了。對方仍是那個張阿姨,對方似乎很興奮地問,你是陳子明嗎?現(xiàn)在在哪里?陳子明說我在醫(yī)院里。

一陣靜默以后,喂——兒子,你不直接回家,跑到醫(yī)院去做啥子哦?陳子明一下子聽見了母親的聲音,急迫地問,媽,老爸現(xiàn)在在哪里,到底得的啥???母親說,你先別問那么多,趕緊打個摩的回家來再說。

這條回家的路是陳子明自小到大走了二十幾年的路。山還是那些山,樹還是那些樹,地里仍然是一片片麥苗,一片片碧綠的油菜。令他欣喜的是,僅僅兩年沒回家,這條以往坑坑洼洼的泥濘小路已變成了七米寬的水泥路。摩的跑在上面不顛不簸風(fēng)馳電掣,二十分鐘就到家了。

陳子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鄉(xiāng)親們大多數(shù)都修起了貼滿白瓷磚的小洋房,而自家那三間齜牙裂縫的石柱頭瓦房仍在寒磣地冒著白煙。老遠就聽到了母親和父親的爭吵聲。

駐足一聽是母親責(zé)怪老爸的聲音:你好意思怪這個怪那個,你讀了大學(xué)的兒子了不起,非要討個城市里頭的妹子,要是討個農(nóng)村上的,娃兒都上學(xué)讀書了!

老爸的聲音:我懶得和你說。唉,張大姐,你還不曉得,她年年月月都要去靈泉寺磕頭燒香,求菩薩保佑兒子討個城里的媳婦,現(xiàn)在都32了,討到?jīng)]有嘛?更可惡的是,這個龜兒子這兩年硬是不回來,打電話問他也不說啥子,急啊,硬是急??!

張姨:要我說也不全怪你們兒子,你們?yōu)樯斗且扑憘€城里的妹崽嘛,論他的條件要房沒房要錢沒有錢,一個月三四千塊的工資在城里人眼里算個啥呀,在成都光買套房子就要一百多萬,你扳起手指算算,你兒子那點工資不吃不喝要攢到猴年馬月?更別說長相跟能力,不回來肯定是他有難處。但話還得說回來,一個人總不能一條道走到黑,東方不亮西方亮呀,你們兩口子這回算是開竅了,大城市里頭的攀不上,在農(nóng)村找一個聰明能干勤快的,到時候接到城里去,說不定做點生意還能發(fā)財哩!

最先發(fā)現(xiàn)陳子明回來的是拴在階沿上的那條大黃狗,它沒有汪汪汪汪地叫,而是又蹦又跳地搖尾巴。這讓陳子明感到了一絲溫暖。

母親周四香聽見動靜就探著頭出來望,一眼見到兒子就笑盈盈跑出來接過兒子手里的包。陳子明當(dāng)頭就問,老爸他?母親好像怪異地笑了一下,說進屋吧。

到了這時候,陳子明已經(jīng)知道,老爸生病是假的。為什么呢?他想。

周四香說,兒子,別管他,你過來,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你張姨,是我們請來給你保媒的。陳子明一聽,一切都明白了。出于禮貌,他叫了聲張姨。就轉(zhuǎn)身去小賣部買酒買鹵菜。

張媒婆望著陳子明的背影,心下琢磨,這娃丑也說不上有多丑,只是個頭不高,但黝黑的臉上也還透著一股靈氣,我那鬼妹崽要是沒嫁人嫁這娃也不錯,最起碼是個大學(xué)生,雖然掙不到大錢,一輩子吃穿還是不愁的。

等到陳子明提著酒提著鹵菜回來,張媒婆就把他拉跟前坐下。你跟阿姨說說,你到底想找個啥樣的妹崽。陳子明稍沉默了片刻抬起頭對張媒婆說,不瞞張姨,前些年也就是我大學(xué)剛畢業(yè)那兩年,我的心氣確實高,非要找個城市里頭的。哪曉得城里頭的妹仔心眼還要高,一要工作好,二要工資高,三要小伙長得帥,四要房子面積大,周邊環(huán)境好。而我這四條一條也不占。去年,我們同事在成都郊區(qū)給我介紹了個跛子,人長得秀氣,高中畢業(yè),文化層次也不算太低,我們兩個也談得來。她們那里搞開發(fā)土地被國家征用完了,光房子就賠給她們家兩套,每月還有生活費,就是啥事不干生活也沒問題……張媒婆說,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干啦?

嗨,張姨,不是我不干,她們家只有一個女,要求我倒插門。當(dāng)上門女婿我也滿口答應(yīng),可我老父老母也只我一個兒子,我要求將老父老母接過去一起過。那個跛子妹崽還是說要得,可她的那個媽急得跳起八丈高,堅決不同意,其實我看得出來,她的父親也是反對的。

看來你還是個滿有孝心的娃兒,真是難得啊。張媒婆對陳子明充滿著憐愛,子明你別急,我敢肯定你能討到個好婆娘。說著,從衣服包包里頭掏出一摞照片讓他選。

陳子明雙手接過來,將照片挨個挨個地看,覺得好像都不錯。最后指定一個眉目清秀身材苗條的女子說,就、就是她吧?張媒婆說,她是李家大灣李木匠的幺女子,人漂亮能干得很!就看你娃有沒有這個艷福哈。

張媒婆一邊說一邊掏出電話打給了李家大灣的李木匠,約定好了明天在金橋鎮(zhèn)吉祥茶館看人。

2

金橋鎮(zhèn)是川中一大古鎮(zhèn),依山傍河一條街。吉祥茶館在街背面的河邊。李木匠見到書生氣十足的陳子明很是滿意。

李麗接到父親的電話就穿過那條上百年的水巷來到吉祥茶館,第一眼看見與父親和張媒婆坐在一起的陳子明,感覺沒有絲毫陽剛之氣,心里就涼了半截。剛想轉(zhuǎn)身走,就被父親叫住了。只好硬著頭皮走到桌前。

還不叫張阿姨。李麗就紅著臉叫了聲張阿姨。

此刻的張媒婆也是第一次見到李麗,覺得著實是太漂亮了,她能否看上陳子明這個大學(xué)生還真不好說。于是就樂呵呵地說小麗,好漂亮喔,你老爸還真是歪竹子生正筍子哩,生出這么個天生麗質(zhì)的女兒。

陳子明也沒想到眼前的這個李麗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心慌慌的只在她那黑色風(fēng)衣緊束突兀的胸脯上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趕緊手忙腳亂地站起來讓座,然后提起茶壺倒水。

張媒婆說小麗你坐,我來介紹一下。指著陳子明說,他就是我們金橋鎮(zhèn)出名的大學(xué)生陳子明,現(xiàn)在在成都一家中外合資的石油公司工作。

張媒婆又將目光轉(zhuǎn)向李木匠,你們倆爺子是個啥意見,表個態(tài)吧。張媒婆有些急不可耐了。

李木匠嗑著瓜子,不緊不慢地說,啥意見啊,嘿嘿,我們當(dāng)老的做不了主哈。這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情。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瞅他女子。

張媒婆嘿嘿笑笑,說,也是也是,現(xiàn)今又不是包辦婚姻。就將目光轉(zhuǎn)向李麗,走,我們到河邊說幾句話。貓腰一伸手就牽起李麗往河邊走。

這條河叫馬溪河,對于李麗來說也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不由勾起了一些往事。

我的傻女子,人家是正宗的名牌大學(xué)生啊!張媒婆真怕李麗說不。

張姨,說起來我與他還是同一個班主任老師,只不過他比我高八九個級。上課時老師時常拿他給我們樹榜樣,說他如何刻苦好學(xué),成績?nèi)绾蝺?yōu)異,考上了大學(xué)如何的了不起——可他三十二了還找不到女朋友?比我大整整十歲,我、真還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張媒婆盯著李麗看了好一會兒問道,妹崽,看人不能光看表面——我不是給你吹牛,像陳子明這條件,找不找得到你這么漂亮的我不敢說,但找個比你還能干的,我還是敢肯定的。

李麗沒等張媒婆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張媒婆來到茶館門口,李木匠走出來小聲問道,小麗她怎么就走了?

張媒婆回到座位上對陳子明說,別急,一會兒羅家灣村長和他的二妹崽就到。

陳子明一臉的沮喪,說,謝謝你,張姨。

不一會兒,一個比李木匠還年輕點的老頭帶著一個女子就從前門來到了茶桌前。張媒婆一個勁地喊,坐,坐,坐。陳子明只在這個女子的臉上掃了一眼,見緊挨鼻孔有一顆黑痣就像一粒沒揩干凈的鼻屎,很是惡心。堅持坐了幾分鐘,就借口走出來,給張媒婆發(fā)了條短信:張姨,此女太……那個了!謝謝好意。發(fā)了短信就漫無目的逛起街來。

大約過了十多分鐘,張媒婆就打電話過來說:羅家兩爺子我已打發(fā)走了。你快過來,我又給你聯(lián)系了一個。

陳子明猶豫了一下,就回短信說,謝謝阿姨——就不勞煩你了!

3

李木匠強忍住一腔怒火回到李家大灣,看見女兒李麗像個沒事人似的坐在堂屋里嗑著瓜子看電視,就走到房背后從柴禾堆里抽了五六根桑樹條子氣勢洶洶地跨進堂屋將門一關(guān),厲聲喝道:小麗妹仔——跟我跪倒!緊接著掄起桑樹條子就打。剛打兩下,盡管李麗跪在地上緊咬著雙唇?jīng)]有哭,卻被聽到響動的云南嫂子從房間里屋沖出來攔下了。

不一會兒,李麗的母親、二哥和侄兒侄女也從外面回來了。

李麗的母親哭罵李木匠:你個老行頭,女兒就是有天大的錯,你也不能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呀。

云南媳婦也接著附和說:爸,妹都是大人了,你有話好好說,只要在理,她肯定要聽你的噻。

李木匠的氣沒有消,這個屋里他是老大,但他最怕的人就是云南媳婦。需要鄭重聲明的是,北方人管自己的老婆叫媳婦,而四川人管兒子的老婆叫媳婦。李木匠的云南媳婦是他前幾年花了三萬塊錢托人在云南買來的。他們一家人凡事都讓著她,害怕偷著跑了,搞得人財兩空。所以,李木匠不敢把矛頭指向媳婦,而是指著老婆說:打小就是你嬌慣出來的,現(xiàn)在人大了,翅膀長硬了,老子的話根本就不聽了。

云南媳婦沒有接話,伸手硬把李麗從地上拽到高板凳上坐下。李木匠老婆哭喪著臉回駁道:女兒回來,我都把情況問清楚了。那個陳子明個子矮小,人又長得丑,你硬要逼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呸,人家一個重點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才生,不是因為有這個弱點,早被城市的妹仔搶了,怎么還會跑回農(nóng)村來找。老話說,福生丑人邊。人家坐在成都二十幾層的樓上辦公,一個月工資五六千塊,你們見過沒有?

晚上,李麗與母親同睡一張床上,說了很多貼心的話。李麗閉上眼裝著睡熟了,耳朵卻認真聽著母親的每一句話:妹仔,聽張媒婆說這個陳子明不吃煙不喝酒不賭牌不打麻將,這種人省吃儉用過日子踏實,在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不好找啊。人一輩子,累死累活圖什么,還不是圖富裕點,日子過得輕松點。真要像我和你爸一樣,自己這輩人苦不出頭不說,就是下輩人,下下輩人也出不了頭。不說遠了,就說現(xiàn)在我們這周圍好多山溝溝不通公路,占百分之八九十的男娃兒三十好幾還結(jié)不到婚,有好多花幾萬塊跑到云南那邊去買的,回來最多跟你生個娃兒,過個一年半載就悄悄跑了。就像你嫂子,又矮又黑,我們還要像神一樣把她供著,真擔(dān)心哪一天偷著跑了,你大哥這一輩子就全完了。還有你二哥,自從那年讀書惹了禍,遭人打了傻不哩嘰的,我和你爸死了,他又怎么辦?妹仔啊,我和你爸都指望你有出息,沒考上大學(xué),找個能干點的女婿也行呀!

4

陳子明在家里呆了三天,正月初七就回到成都的公司上班了。

正月十五大年。剛起床,陳子明的手機振動起來,一看號碼是張媒婆打來的,心中不禁顫了一下,喂,張姨,有啥事???

子明,就是李家大灣那個李木匠……他女子李麗愿意和你耍朋友了,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如果愿意,我就抽個時間把她領(lǐng)到成都你們面對面談一下。陳子明心中暗喜,急切地回答說,我、我愿意!你們啥時候來都可以。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陳子明就接到張媒婆叫他去成都火車北站接人的電話。

張媒婆和李麗就站在火車站廣場一個四面八方都看得見的地方,眼睛左顧右盼地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與車輛。當(dāng)一輛黑色“奧迪”開到她們跟前,嚇得仍穿著那件黑色風(fēng)衣的李麗連連后退。

陳子明打開車門鉆出來,給了張媒婆和李麗兩人一陣驚喜。陳子明首先將張媒婆讓進了副駕駛座位,再把李麗牽進后座與自己緊挨在了一起。

別說張媒婆是第一次坐這么豪華的車,就是李麗,在深圳打工偶爾打的坐的也僅僅是桑塔納、夏利,坐這么豪華氣派的轎車也是頭一回,心里自然對陳子明涌出了別樣的滋味,緊挨著陳子明,也并不覺得委屈了。

陳子明更是無比的激動,斗膽地伸手過去,慢慢將李麗的手抓住了。

陳子明領(lǐng)著二人在自己的辦公室轉(zhuǎn)了一圈。幾個同事都笑著要喜糖。技術(shù)股長見陳子明洋溢著一臉的幸福就說,今下午準(zhǔn)你半天假,加上明天后天是星期六星期日,帶上女朋友去轉(zhuǎn)轉(zhuǎn)成都的寬窄巷和樓市。

他們剛下到一樓,張媒婆就對陳子明說,我這幾天都在跑路,累得很,想找個地方休息。陳子明說要得,我就先送你老人家去我們公司招待所吧。

招待所就在附近100米遠處。張媒婆說自己累了想休息是托辭,真正的意思是自己不能夾在兩個年輕人中間充當(dāng)點燈沒泡。本次成都之行,李木匠再三交待,一定要促成這段姻緣,但又擔(dān)心陳子明占了女兒便宜又不要了,只要他把房子買了結(jié)婚證辦了,人就是他的了。但張媒婆仍是顧慮,擔(dān)心李麗心高看不上陳子明。所以,當(dāng)陳子明將她送到招待所開好房時,就避著李麗悄聲對陳子明說,人我跟你帶來了,成與不成全看你的表現(xiàn)了——小麗比較含蓄,你要主動一些,女娃子并不難對付,只要你男娃子臉皮子厚有耐心,不但要摸她的手,還要把握好時機摸她的奶親她的嘴,想盡千方百計騙上床把她睡了,不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人了。

陳子明撓著頭笑,但心里卻已經(jīng)躍躍欲試。

成都有多大是個什么形狀?別看陳子明在這里待了七八年,但卻從來沒有心情舒暢地轉(zhuǎn)悠過。一下午,領(lǐng)著李麗轉(zhuǎn)了一個公園跑了兩家房屋中介,了解到了成都的房價比同事們講的還要玄乎得多——市中心繁華地帶,沒有新建樓盤,只有二手房,每平米價位一萬四五;新建樓盤都在三環(huán)以外,價位每平米打死也不低于一萬。

不知不覺,路燈亮了才想起把張媒婆一個人丟在招待所,就趕緊打電話問張姨,睡醒了沒有,該吃夜飯了。張媒婆笑著說,等到你娃的夜飯吃,人早餓死了——我已回到遂州自家屋里了,早吃過晚飯了。

陳子明有些急了,張姨,不是說好了要在成都耍兩天的嘛?張媒婆說,當(dāng)務(wù)之急是你與小麗耍,真要你與小麗成了實事,以后老子在你那兒耍,你娃嫌都嫌不走。你跟我開的賓館房間沒有退,留給你與小麗今晚住吧,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陳子明連聲說謝謝張姨。

陳子明掛斷手機笑著對自己說,還好,今下午總算沒辜負張姨一片良苦用心——通過一下午的接觸,李麗對自己不但有好感,還產(chǎn)生了依戀之情。于是又試探著問,想吃啥盡管說。

陳子明腦子轉(zhuǎn)得很快,非常巧妙地回答道,看來只有一樣你最滿意。

李麗頓時不解,啥?

我的心??!陳子明說得很認真。

只要你肯挖出來,我就一定要吃,李麗見陳子明笑著沒回答,就在他手臂上用力掐了一下,快挖呀,你看我敢不敢吃?

敢吃敢吃,我就是你菜板上的肉,你想咋剁就咋剁,陳子明緊貼著李麗的耳朵輕聲說。李麗說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從今往后我說啥你都聽我的?

陳子明說嗯,哪怕把我拿去賣了都要得。李麗沒有再回答,而是鼓足勁拉著陳子明走進了一家只有四五張桌子生意正火的“麻辣燙”。

兩人有說有笑地吃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出來。陳子明就直接把李麗領(lǐng)到他們公司招待所給張媒婆開的那間房。

張姨呢?李麗見床鋪疊得整整齊齊,很是奇怪地問。陳子明說,她早回去了。

李麗裝出一臉的不高興,這個張姨安的是啥子心哦,走也不跟我打聲招呼。陳子明嬉皮笑臉地說,她就是一個人販子,把你賣給我了。

李麗正言厲色地說,敢!你要是敢動歪我一根汗毛,我都要你正直。

陳子明打開了電視,搜索一遍鎖住了一個名叫《突然心動》的電視劇,問李麗要不要得。

李麗沒回答,只是眼睛白了他一下,目光就緊盯住電視屏幕不動了。這時候,張媒婆叮囑的話在陳子明的腦海里閃念了起來,緊接著,從衣兜里摸出一塊口香糖剝開靈巧地喂進了李麗的嘴里,另一只手再輕輕地把她攬進自己的懷里,見李麗一雙眼睛專注地緊盯著電視屏幕,手掌就慢慢下滑停留在那碗口大的胸前不緊不慢地輕揉起來……正在想如何進行下一步計劃時,李麗一下子推開了他的手,將弄亂的頭發(fā)和衣服抻了抻坐正姿勢,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我今天走得太累,想睡覺了。

陳子明一下子沒了主意,坐在那里一雙眼睛盯著電視屏幕一動不動。

李麗非常不高興一下子把電視關(guān)了,你今天該不會圖謀不軌吧?不要以為我是送上門的雞該宰,只有城里頭的妹崽才那么賤;本小姐一天沒結(jié)婚誰都別想——要不是老爸逼我來,我肯定不會來。

你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陳子明尷尬地將眼鏡扶了扶,笑著說,我好不容易把你盼來,不就是想陪你耍久點嘛;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立馬就走。

李麗說,耍久點沒關(guān)系,兩個人不在一起耍,就不了解對方脾氣秉性,但你必須保證你是一個正人君子。

陳子明紅著臉說,正人君子做得到,不準(zhǔn)拉你手做不到。

李麗笑了笑,拿起遙控器重新打開電視,一邊又狠狠地白了陳子明一眼……

這一晚,陳子明并沒有離開。兩個人穿著衣服啥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天亮了,李麗醒來的時候,只是發(fā)現(xiàn)陳子明的手擱在了自己衣服里面的胸乳上,再看看其他地方?jīng)]有什么異常,總算松了口氣——看來這家伙還算老實。

吃罷早飯,李麗說,我們今天又跑哪些地方?陳子明說,隨你。

李麗說想找個廁所方便一下。

陳子明轉(zhuǎn)身擺了一下手,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跟前。

陳子明說,快上車吧。李麗不解……陳子明拽起她一起坐了進去。

司機問去哪里?陳子明說,公共廁所。出租車彎來繞去跑了好遠才在一個公園的門口停下,用手一指,買張門票進去往右手倒拐就是公共廁所。

從廁所出來,雖然解決了問題,但李麗頹廢的情緒卻沒有好起來,索性一屁股坐在就近的一把長椅上,一個勁地問自己,成都到底好在哪,居然有那么多的鄉(xiāng)下人和小城市的人都拼著老命地想往里面擠。

陳子明也從廁所方便完出來了,緊挨著李麗坐下笑嘻嘻地問,你猜我們兩人上趟廁所多少錢——二十塊。

二十塊你就輸不起了?李麗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知道我這個人值多少錢?

無價。

啥,你敢說我一分錢不值?李麗抬手就要擰陳子明的耳朵。

不……不……不是,陳子明立馬辯解,我是說你是無價之寶。

嗯,這還差不多,那我問你打算出多少錢買?盡管李麗裝得很嚴(yán)肅,但嘴角的那絲笑意仍沒有藏住。

我這一輩子掙多少給多少,啥時發(fā)工資啥時給你。

我不信,你這樣騙人的話不曉得跟好多個妹崽講過?

你實在不信,我就只有把心掏給你看。

那好,我就問你,你在華陽鎮(zhèn)耍的那個跛子妹崽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房東介紹的。

啥房東?李麗非常吃驚地問,你們單位不是給你們單身職工租賃了賓館嗎?

陳子明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臉紅得不敢看李麗直視自己的眼睛……是的;但我為了節(jié)省幾百塊錢,給行政科科長通絡(luò)了下關(guān)系,直接將住房補貼給了我,我就到華陽鎮(zhèn)花兩百塊錢租了間簡陋的房子。你來了,我怕你小看我,就……

李麗覺得這善意的欺騙倒還有幾分可愛,“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然后正色說,你要想立功贖罪的話,把你和跛子兩人的羅曼史講給我聽聽。

也沒有個啥,就是房東大媽覺得一個男娃娃滿了三十沒結(jié)婚就是個問題了,就把她一個遠方親戚的妹崽介紹給我。她說是一個跛子,小時候得小兒麻痹癥遭的。我說我自己都養(yǎng)不活自己怎么還養(yǎng)……

陳子明沒敢亂動,讓李麗平躺在椅子上,頭枕在自己懷里,只敢用手輕輕撫弄著她那烏黑亮麗的長發(fā)。

中午吃飯李麗仍然堅持在小店就合著吃一頓擔(dān)擔(dān)面,并提議下午不再去各售樓中心看房子,想去豪華的電影院看場電影。陳子明說要得,一切都是你說了算。

吃過午飯,兩人搭乘一輛出租車到了錦江劇場,電影是3D級驚險刺激要戴眼鏡看的恐怖片,有好多場景都嚇得全場大人小孩哇哇直叫。陳子明趁機把李麗摟在懷里將手伸到她衣服的里面解開胸罩亂摸。

電影結(jié)束后,李麗要求到陳子明的出租屋去看看。兩人轉(zhuǎn)乘兩趟車到達華陽鎮(zhèn)天就黑了。趁陳子明去買菜的工夫,李麗一邊幫他收拾凌亂的房間一邊想,老爸的眼光還算沒錯,這個人雖是長得丑了點,但腦袋瓜靈活,在單位人脈關(guān)系也不錯,掙的錢只要不好吃亂花也勉強夠得到用,是個會過日子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一想起在電影院被他撩撥得有些控制不住的心境,臉就不由得臊紅起來,但是無論如何,結(jié)婚之前是絕不能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的。

第二天早晨天剛麻麻亮李麗就將紅苕稀飯煮好,將陳子明搖醒說快起來吃飯,吃了送我到車站。陳子明有些急了,問,你要走?李麗點了點頭。

你是啥意思呀?陳子明伸手一下子把李麗拉到自己跟前面貼面緊緊抱在一起,難道你有啥想法?總要跟我說個清楚……要我死也要我死個明白!李麗第一次感覺到了陳子明抱她的那股男人想把女人吃掉的力量心里很受用,但從嘴里說出來的卻是,豬……你把我箍痛了……快放開我……聽我跟你說嘛。

陳子明卻不聽,硬是將自己的舌頭頂進了李麗的嘴里,折騰了好半天才松下勁來,你有啥說吧,我聽著。

李麗從緊挨床頭的書桌上拿起一把小小的鑰匙,將鎖在褲扣上的鎖打開,這把鎖是我從你抽屜那個筆記本上取下來的,現(xiàn)在還給你。陳子明先是一驚,后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李麗說,其實一把鎖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它只能鎖住君子,卻鎖不住小人;我現(xiàn)在鄭重告訴你,如果你真心實意想跟我結(jié)婚,就趕緊買套房子,在成都在遂州都可以。

5

張媒婆打電話告訴陳子明的父親陳昌福,二月初八要帶李麗到他們家來。要他做些準(zhǔn)備,按照本土風(fēng)俗打發(fā)東西。陳昌福說,子明打電話回來說他看了這么多妹仔,就這個李麗最漂亮最能干。只要兒子說要得,我們就照老規(guī)矩辦。

二月初八這天,張媒婆帶著李麗和李木匠兩口子到了陳子明的老家。一見到李麗不像別的女娃子第一次到屋坐在那里像個客,而是進屋就爭搶著燒火做飯忙了里又忙外,不僅令陳昌福兩口子喜得合不攏嘴,也令陳家壩的鄉(xiāng)親們贊不絕口。經(jīng)過張媒婆的巧妙穿插,兩家人就達成了在遂州城買房的意向。

李麗接到父親的電話便火速趕到遂州城。接著就像女主人一樣投入了戰(zhàn)斗。

最后,李麗就選中了一套地處濱江路繁華地段名叫“海市蜃樓”的電梯公寓,打開窗戶一眼可以將河對岸的山川美景盡收眼底。

陳昌福暗自一算,3200一個平方,四十萬要出頭,離自己十一二萬的存款差起好長一截,半天不敢吭聲。李麗給陳子明撥的電話也通了,簡單把這套房子的位置、布局和價格說了個大概。陳子明就說要得,定下來吧。

可售樓小姐說定下來要交定金,并且限定在五天內(nèi)簽訂購房協(xié)議……

等陳昌福交完錢出來,李麗和他父親就高高興興與陳昌福道別說是去商場給李麗買衣服。陳昌福望著父女兩人的身影在街邊轉(zhuǎn)角處消失,滿臉的愁云就在胸中縈繞起來——這么大筆錢從哪兒出???

晚上與陳子明通電話的時候,陳子明問老爸,你能拿出多少錢?陳昌福說銀行有存款十二萬。陳子明說我這兒有十五萬,公司的住房公積金還能領(lǐng)個幾萬,可能還要差個六七萬塊錢。陳昌福說兒子,這六七萬到哪里去借嘛?陳子明說爸,你到親戚朋友處去試一試看能借多少,我保證一年內(nèi)還上,因為從這個月起,我的工資已漲到每月五千多塊了。

陳昌福很自信地從茅房出來,分別給姐姐妹妹和兩個兄弟打過去,將借錢的情況和子明的承諾一一說了個明白。他們沒有說能借多少,都答應(yīng)盡最大努力借,改天給你送過來,還說李家大灣的李木匠是出了名的扯客,做事還是要惕防著點。陳昌福說放心,我這個陳麻子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周四香是第三天下午一■一跛地回來的。陳昌福問腳是咋回事?老婆卻滿不在乎地說,遭幺舅子家的狗咬了一口。打狂犬疫苗沒有?陳昌福有些急了。老婆說,打一針要一二百塊呀。是自家喂的狗,又不是癲狗;如果閻王真要你的命,就是打十針狂犬疫苗你也跑不脫。

陳昌福知道老婆是一根筋認死理的人,再強迫她也不會去的。就從抽屜里拿出三顆阿莫西林膠囊讓她吃了,才接過老婆裹了一層又一層的一沓錢。

周四香說,你別數(shù),三家人一共借了八千塊。陳昌福挖苦說,我以為是八萬塊喲。

第二天,陳昌福的姐姐妹妹弟媳婦都一齊來了,三家人都拿出一沓紅磚般瓷實的百元大鈔,不用數(shù)就知道是一萬元一沓,總共三萬塊。使陳昌福兩口子頓時眉開眼笑起來。特意殺了一只雞和一根豬腳滿滿實實燉了一鍋,吃得一家子其樂融融……陳昌福說差一兩萬塊錢好辦,我把圏上的豬吆去賣了就行了。

6

又過了三天,陳子明打電話回來說爸,親戚那里借不到錢就算了。我有兩個好哥們愿意幫我,差多少借多少!陳昌福說,農(nóng)村人都窮怕了,萬兒八千的哪家都有,就是怕還不起。陳子明哈哈笑了一聲就把電話掛了。

第三天陳子明就準(zhǔn)時把錢打到老爸的農(nóng)行卡上。陳昌福不知道可以銀行轉(zhuǎn)賬,與老婆周四香去取錢,整整折騰了一天,將準(zhǔn)備好的錢用一根蛇皮袋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提在手上,換上了一身破爛得誰見了誰惡心的衣服就大搖大擺地來到了“海市蜃樓”售樓中心。

售樓小姐開始沒認出他來,直見到口袋里的錢才親切地打趣道,大爺,你這身打扮好酷哦,誰也看不出你居然是個大款。陳昌福說,我這討口子模樣還是個大款,只不過帶了個能干的兒子罷了。小姐說,能干能干!請問,這房主的名字是寫你還是寫你兒子?陳昌福說,當(dāng)然是寫兒子噻!

售樓小姐說,光你兒子一個人的還不行,購房合同和房屋產(chǎn)權(quán)必須是夫妻兩個人的名字,需要你兒子和你媳婦的身份證、結(jié)婚證、戶口本復(fù)印件……

陳昌福揣著房子鑰匙和寫有陳子明李麗的購房發(fā)票從售樓中心出來,就邊走邊琢磨為啥在城里買房子還要兩口子的這樣證那樣證。當(dāng)他把電話打給李木匠說買房子要結(jié)婚證時,李木匠說我早就曉得,叫子明回來,小麗跟他去辦就是了。

陳子明第二天中午就回來了,是跟李麗肩挨著肩,手牽著手回來的。陳子明跟他媽說是小麗到火車站接的他,又說我和小麗商量好了,明天三八婦女節(jié)是個好日子,我們就去民政局辦結(jié)婚證。

陳昌??丛谘劾锵苍谛睦?,他相信這份恩愛不是裝得出來的。一吃完午飯就催兒子說,男女雙方都要去村社鎮(zhèn)辦三級證明,時間不抓緊一下午怕來不及。陳子明說我們已經(jīng)去民政局咨詢過了,只要兩個人的身份證和戶口本。明天辦結(jié)婚證的人很多,我們今下午就提前去把相照了,完了再去看房子。

三月的太陽懶洋洋,映照得山上坡下的樹木抽新枝吐綠芽,散發(fā)著“三月桃花天,男人走路婆娘牽”的氣息。陳子明和李麗是坐摩的先到的靈泉山再轉(zhuǎn)乘公交車到的區(qū)政府民政局婚姻登記處指定的照相館,前后不到十分鐘就照完了相,急迫地來到了“海市蜃樓”——他們亟待裝修的新房。

陳子明從衣兜里掏出鑰匙打開門后就興奮地將鑰匙放在李麗的手心里,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是這房子的女主人了。

李麗的回答簡直說到了陳子明的心里——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知音作家常寫的情投意合,興奮得一把將李麗攬進懷里,恨不得將她捏碎吃了……李麗說豬,快松開,外頭到處都是眼睛羞不羞人嘛。陳子明沒有松開,而是抱著她轉(zhuǎn)了幾個圈轉(zhuǎn)進了可以避人的衛(wèi)生間,肆無忌憚地狂吻起來。這回李麗沒有拒絕,反而氣喘吁吁配合得挺默契,甚至將她下半身剝了個精光……但是還沒容得陳子明解開自己的褲扣,李麗的手機不識時務(wù)地響起了阿寶的《山丹丹開花紅艷艷》,并且音調(diào)一聲比一聲更高……陳子明只好停息下來,慌慌張張地幫李麗提上褲子。

電話是李麗她爸李木匠打來的,問李麗陳子明請了幾天假……

第二天,陳子明、李麗和李木匠三人趕到城區(qū)民政局婚姻登記處,工作人員還未開門,陳子明老爸老媽還有張媒婆早等在那兒了。陳子明迎上去一下子拉住張媒婆的手說,張姨勞慰您操心了。張媒婆笑著說,老子就曉得你娃能干,才一個月就把小麗搞定了。

7

陳子明回到成都天已黑了,來到自己的出租屋門前。不禁咦了一聲,小屋里居然亮著燈。忐忑不安地推門,一個一瘸一拐非常熟悉的背影正匍匐著在煤氣灶前炒菜,知道他進屋也沒抬頭就問,你回來了。

陳子明感覺腦袋嗡了一下,有些結(jié)巴道,你、你怎么來了?

難道我就不能來?女子反問。

陳子明尷尬一笑,不是,愿來我這寒舍做客,隨時都歡迎。陳子明走過去把她輕輕拽到床邊,你坐,我來吧,就從剛帶回來的包里拿出一節(jié)香腸放進鍋里蒸煮。不一會兒,菜炒好了,香腸也煮熟了,電飯煲里的飯也熟了,兩人啥話不說就埋頭吃起來。

陳子明沒話找話,問,今天是不是又瞞著你媽跑出來的?她說不是,是他們逼著我來找你的。陳子明抬起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為啥?對方哇的一聲哭起來……我肚子里有了。

陳子明呼的一聲站起來,不可能,你媽是不是想著法子敲詐我?

不是。對方哭得更兇,媽見我這幾天嘔吐得厲害以為得了啥病,就硬逼著我上醫(yī)院,一化驗醫(yī)生就確診有了。

陳子明不禁晃了晃,盯著她的肚子,半天無語。

陳子明緊張地思索了一陣子,決定息事寧人。他緊挨著她坐下,為她擦著眼睛,別哭了,好不好,有啥意見,你盡管提,該我負的責(zé)任我一定不會推辭。

女子說,結(jié)婚。陳子明說,不可能。女子突然止住了哭聲提高聲音問,為啥?

陳子明說,因為我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女子喊道,不,我不信!

這時,一個年過五十的女人不知是啥時候站在門外的,氣勢洶洶沖了進來,一把將女子從床沿邊拉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罵,陳子明你壞良心,欺負一個殘疾妹仔,不得好死!

陳子明有口難辯,只得跟了出去,攔了一個的士將母女送上了車。

這一夜,他失眠了……想了好多好多問題,心里都是一團亂麻。

第二天公司派陳子明到青海出差。原計劃是半個月,實際上在那不通車不通電與世隔絕的青藏高原上待了二十多天,主要是到一個勘察點去診斷石油鉆井可行性的問題。

二十幾天太難熬了。好在確診可行性問題采樣的標(biāo)本取出來了,陳子明他們就踏上了歸途。先是步行騎馬再坐一天的汽車到達格爾木。剛將手機插進電源充電,手機就響了起來:喂,是爸嗎,房子裝修得怎樣了?他爸陳昌?;卮鹫f,水電地面磚都做好了,現(xiàn)正在刮石膏上墻;你跟小麗打電話了嗎?還沒有。你趕緊給她打,她爸和她二哥在云南被警方扣留了,正急得沒有主意。

為啥呀?為啥,還不是想給傻子老二討個婆娘,帶三萬塊去遭騙子騙了不說,還被涉嫌販賣婦女被警方拘留了。

陳子明沒有多想,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盡快與李麗聯(lián)系上,搞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說??蛇B續(xù)撥了五次,都沒有人接……登上了到成都的火車又耐著性子打,這回通了——傳來的是李麗唏噓的哭聲……你別哭嘛,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把爸和二哥的具體地點跟我說清楚,我跟公司請個假親自到云南去一趟。

陳子明回到成都的當(dāng)天晚上又登上了去昆明的火車。

雖說成都與昆明在地圖看似很近,由于大多數(shù)路段都是山區(qū),火車最快的時速也遠遠趕不上華北平原上最慢的時速,在第三天中午才抵達昆明,再換乘一天的汽車才到達H市的那個小縣城。

陳子明找到了H市那個城區(qū)派出所。接待他的是個比他還矮小的警察,他說他是這里的指導(dǎo)員,問陳子明帶錢來沒有。陳子明說,帶啥錢?你岳父和你小舅子涉嫌拐騙婦女,帶保釋金?。£愖用骱軞鈶?,他們兩人是真正的受害者——拐賣婦女是要講證據(jù)的,你們關(guān)了他們已足足十天了,再有五天不放人,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那個小警察指導(dǎo)員望了一眼與自己高矮差不多的陳子明冷笑道,咦——吃屎的比拉屎還兇啥,我就要關(guān)他個半個月你又能怎么樣?說完,從衣帽架上取下帽子對陳子明說,對不起,我要出去辦案了。

陳子明窩著一肚子火從H市城區(qū)派出所出來,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有個高中同學(xué)宋志勇在云南當(dāng)兵,據(jù)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營教導(dǎo)員了??上綍r沒有聯(lián)系,手邊沒有他的電話,于是馬上打電話請別的同學(xué)幫忙查。

這期間,陳子明接到了李麗的電話,問事情辦得怎么樣。陳子明說,他正在按法律程序與派出所交涉,讓她放心,明天最遲后天爸爸和二哥就要被放出來了。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我們一家人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可是,一放下電話陳子明就開始后悔了,萬一明天后天人放不出來,自己的行為能力豈不在小麗心中大打折扣?眼目前,最需要解決的是找個小賓館暫住下來,連續(xù)趕了幾天的車需要洗個澡好好睡一覺……

陳子明照著號碼撥過去對方傳來了,你好,請問找哪位?陳子明急切地說,我找宋志勇。我就是,請問你是哪位?我是你高中同學(xué)陳子明。是不是考進西南石油大學(xué)那個?是,就是。你好啊,好多年沒見面了,你現(xiàn)在還在成都嗎?陳子明說,還在成都,現(xiàn)在在云南H市辦點事遇到了點小麻煩,不知老同學(xué)能否幫上個忙……于是,陳子明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說了。宋志勇說,正好我手下有個連長叫岳暉,他的爸爸是H市公安局政治處的處長,我打個電話試一試。陳子明激動地說,謝謝老同學(xué),回家路過成都請一定到我那里來耍。對方說,一定一定……好……再見。

陳子明懸著的心總算安定了些。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有消息。迷迷糊糊打了一陣瞌睡。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就試著接了,對方說你是陳子明嗎?是,請問你有啥事?我是H市城區(qū)派出所所長,關(guān)于你岳父和你小舅子的事已查清楚了,他們兩人確實是受害者,我們決定放人,請你明早八點過來。陳子明連說了好多個謝謝。

陳子明立刻撥打了李麗的手機……告訴你個好消息,爸爸和二哥明天就放出來了!李麗問是真的?當(dāng)然是真的,得意道,我辦事你放心!

陳子明踏踏實實睡一覺醒來,趕到城區(qū)派出所正好八點。昨天接待他的那個矮個子指導(dǎo)員沒有在,坐在辦公室的是個四十出頭的胖子,他自我介紹說他是所長,非常熱情地跟陳子明握了下手就趕緊讓座泡茶,說你岳父和你小舅子的事是個誤會,他們是真正的受害者——他們是被一伙以婚姻詐騙錢財?shù)姆缸飯F伙蒙蔽了,我們碰上他們兩人的時候,他們在火車站廣場正死死揪住一個苗族女子不放。

說話間,李木匠父子衣衫不整地被帶進了辦公室,一見陳子明委屈的淚水就掉下來。陳子明說爸,沒事的。

子明,我覺得好丟人啊,為啥子別人在云南找個媳婦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我們就這么倒霉。

8

他們?nèi)溯氜D(zhuǎn)來到昆明汽運站,陳子明很順利就買到了三張比火車差不多要貴一倍的臥鋪票,到了檢票口。檢票人員說,只有一個座位是這趟車的,有兩張是下一趟車的。李木匠對陳子明說子明,我和你二哥坐下一趟,你公司有事忙就坐這趟車先走,到了成都再電話聯(lián)系。

誰也意想不到他們之間的這一分手就成了永別。

陳子明的鋪位是這輛車最后一個號,在緊靠車廂的最后一排。與他相鄰的居然是個年輕時尚的女子,雖沒有李麗漂亮,但那對深陷裸露的乳溝總誘惑他時不時瞄上兩眼,因而車窗外無論多么迷人的景色都與他失之交臂。到了晚上,在暗黃色的燈光下,這個女子睡熟的姿態(tài),竟然勾起了他一種不能自制的欲望,不知道這是不是對李麗的不忠或是背叛……突然,客車不知為何來了一個急剎車,后面窮追不舍的一輛康迷斯砰的一聲撞了上來……陳子明媽都還未來得及喊一聲就同這輛豪華客車一起被撞得血肉模糊。

當(dāng)李木匠父子二人那輛車趕到時已是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的時候了,車上受傷的幸存者已被護送到了附近的醫(yī)院,那輛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豪華客車還歪在那里,警察已攔起了警戒線,不許圍觀者近前。李木匠和兒子下了車就橫著勁要想沖到近前看個究竟時被警察攔下了,懇切地對他們說,車上大部分人員都遇難了,惟一傷勢嚴(yán)重的五個幸存者被送到附近K縣人民醫(yī)院搶救,你既然是車上人的親人,一會兒跟我們的車去看看醫(yī)院里那五個人中有沒有你們的親人。李木匠滿噙著淚水說有……肯定有。

然而,躺在K縣人民醫(yī)院急救室里的五個人是三個婦女和兩個小孩,根本就找不到陳子明的影子。李木匠首先撥通的是陳子明老爸陳昌福的電話,囁囁嚅嚅說了半天也沒有把要說的話表達清楚,最后還是身邊的警察接過電話將事情的原委細說了一遍,并要求直屬親人盡快趕過來辦理善后事宜。

9

霎時間,噩耗就像晴天一個霹靂在陳家壩和李家大灣炸開了……

李麗、陳昌福和陳子明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趕過來已是事發(fā)的第三天了。事發(fā)現(xiàn)場早清理干凈,他們什么都沒看到,只看到了血跡斑斑陳子明生前穿的夾克和衣兜里完好無損的身份證和工作證件。

他們這些親屬被安排進了高規(guī)格的賓館住了三天,分別得到了一個黑得錚亮的骨灰盒。至于賠償每人按高標(biāo)準(zhǔn)保險額度32萬元支付,但必須要家屬的身份證復(fù)印件和簽字后,直撥到私人賬戶上。

陳子明的骨灰盒被李麗癡呆呆地牢牢抱在胸口,生怕被哪個奪走的樣子。官方叫家屬簽字,李麗和陳昌福都沒有反應(yīng)。李木匠問我可不可以代簽?官方工作人員問你是哪個?李木匠說我是他岳父。不行,就是他親爹都不行!必須是他的妻子或兒子才行。于是,李麗就在那一本十幾頁厚的文字資料上,不知就里地歪歪扭扭地寫上了“李麗”二字……

事情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最悲傷的當(dāng)然是老年喪子的陳昌福兩口子;最痛苦的是領(lǐng)了結(jié)婚證還沒有結(jié)成婚就失去丈夫的李麗;最為難最不好做安慰工作的就是村干部。他們把后悔自責(zé)的李木匠叫到河邊,一是叫他不要過于自責(zé),不幸的事情既然發(fā)生了,就只能正確地去面對,眼下最主要的是你要做好你女兒的安撫工作——她人很年輕,以后的日子還很長,最好這幾天你們要派人寸步不離地守住她,最好是到城里住些日子。

李麗被父親和陳家壩幾個年輕媳婦一路陪著到了遂州城里,打開了她和陳子明準(zhǔn)備結(jié)婚的新房。屋里裝修完畢已清理得干干凈凈,部分預(yù)約的家具也搬進了屋。此時此刻,蘊藏在李麗心中幾天了的淚水忽地奔涌了出來……一哭就是半個月,任憑別人怎么勸都無濟于事。

直到一天上午,李木匠拿著一張法院的傳票進來。妹崽,子明的爸媽把我們告了,要求你將房產(chǎn)拿出來交還給他們,理由是他們兒子雖與你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但并沒有同房,還說你與子明的婚姻和這次到云南的意外事故都是我們事先有預(yù)謀的,要求我們賠償他們一切損失累計起來要50萬元。

李麗痛哭的心本來是熱的,一看法院傳票上的內(nèi)容,渾身上下透身地涼了,拿著傳票的手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李木匠噙著眼淚說妹崽,別著急,我已找了個在郵電局門口寫信的老頭寫好了一份答辯狀,順便也問了一下,他說事情沒有那么嚴(yán)重,頂多把訂婚時他們給的那一萬二千塊錢退還給他們。

兩天后城區(qū)法院的第一次訊問李麗沒有到場,只李木匠一個人帶著請人寫的答辯狀去了;而陳昌福家卻去了五六個。法官只是就一些事情的經(jīng)過做了更詳細的了解,還征求了雙方是否可以協(xié)商解決的意見。沒等李木匠回答,陳家去的五六個人就堅決不同意,一致要求法院裁決。

一個禮拜后,法院通知陳家李家當(dāng)事人到庭,宣讀了裁決書:原告告被告有預(yù)謀制造意外交通事故不成立,賠償50萬元無效;原告要求被告將濱江路“海市蜃樓”的房產(chǎn)拿出來交還給他們無效,本院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第八條要求結(jié)婚的男女雙方必須親自到婚姻登記機關(guān)進行結(jié)婚登記。符合本法規(guī)定的,予以登記,發(fā)給結(jié)婚證。取得結(jié)婚證,即確立夫妻關(guān)系。本院認為,陳子明已經(jīng)與李麗辦理了結(jié)婚手續(xù),就成為法律保護的合法夫妻。盡管新買房屋產(chǎn)權(quán)已經(jīng)載明,但是作為繼承,父母應(yīng)當(dāng)有25%的份額;陳子明意外死亡的撫恤金32萬元,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相關(guān)規(guī)定,陳子明父母得12萬元,陳子明妻子得20萬元。因此,陳子明的妻子李麗應(yīng)向陳子明父母支付房產(chǎn)和撫恤金共計22萬元。原被告雙方如果不服,可在半個月內(nèi)向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絕對要上訴,陪同陳昌福周四香兩口子來的親朋好友早按捺不住在法庭上哄鬧了起來——這里面肯定有貓膩,法官不是她家親戚就是她家給法官塞了紅包。

一個月后,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了維持原判的裁決。

10

李木匠暗自高興,立即帶上李麗的身份證和銀行卡將陳子明32萬元的撫恤金取出22萬元交到了市中級人民法院執(zhí)行庭。至此,陳昌福老兩口沒有了動靜,倒使李木匠原本愧疚的心坦然了起來,他對女兒李麗說小麗,你傻啊你,陳子明是好,可他已經(jīng)死了,人死了是絕對不能復(fù)生的,你跟他只是相處了幾個月,沒有同房,啥損失都沒有,還白白撿到十萬塊錢和一套房子,該高興才是!

李麗抬起頭看著爸爸李木匠那張因禍得福的臉異常沉重地說,如果說城區(qū)法院的第一次判決令我感到不信的話,那么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重新裁定就令我李麗感到萬分驚訝了!我僅僅是他陳子明有其名無其實的妻子,他的房產(chǎn)他的撫恤金憑啥要我得那么多?他爸他媽六十多歲的人了,膝下無兒無女以后咋辦?如果他們還愿認我這個兒媳婦的話,我愿替子明承擔(dān)贍養(yǎng)他們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李木匠收斂起笑拉下臉說小麗,你太天真太善良了,他們說你是他家的克星,是他們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得幾刀把你剁了。

剁了就剁了,如果要我為子明去死,我都愿意!李麗樣子凝重語氣堅定地說。

李木匠知道自己女兒的倔脾氣,就不再堅持與她爭執(zhí),——只要她找不到銀行卡和身份證,她的任何想法就無法兌現(xiàn)。

當(dāng)晚睡熟之后,他做了一個夢,夢見陳子明與李麗雙雙回到李家大灣,給他買了很多很多的東西。第二天一覺醒來,云南警方已將他們被拐騙的三萬塊錢寄來了。李木匠不免傷感地流下了幾滴渾濁的眼淚——子明啊,我們李家這輩子確實是欠你的太多呀,小麗說她愿為你父母養(yǎng)老送終,承擔(dān)贍養(yǎng)你父母的責(zé)任和義務(wù),之前我心胸狹隘堅決反對,現(xiàn)在我想通了,不但同意她這樣做,還堅決支持!我擔(dān)心的是你父親陳麻子不會接受;倘若你在天有靈,需要我們幫你做點什么,就托夢告訴我或者給一個暗示。

然而,讓他始料不及的是樓下門衛(wèi)鬧哄哄的聲音傳了過來……他還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嗚——嗚——嗚”的警笛聲也來到了樓下。他伸出頭往下一看,哇——居然聚集了兩三百人將濱江道交通全斷了。他第一反應(yīng)是肯定出了啥子事?趕緊關(guān)掉正在熬稀飯的燃氣灶奔電梯下樓。

警察和物管保安正在將抬著兩具死尸往里闖的人群往外趕。一個警察拿著話筒說,老鄉(xiāng)們先靜一靜,死者應(yīng)送到殯儀館,具體有啥子問題請通過合法的途徑來解決。

法律是什么?法律是狗屁!老子們今天就不信邪——偏要進去,看你們敢把老子們抬到大河里洗腳板!人群開始激憤起來,互相推搡硬要往里面擠。

李木匠很奇怪,這些鬧事的人多半都是陳家壩的,眼睛脧巡好幾遍就是沒有看到陳子明的父親陳昌福。

這時,一個穿警服的中年男人大腹便便地擠了進來,我是市政府應(yīng)急辦的劉主任,請你們有啥冤情跟我說清楚,我一定為你們討回公道。于是,為首的那個說他是死者的外甥,他舅舅遭人陷害,在這里買下的房子被人霸占,舅舅舅媽想不開喝了劇毒農(nóng)藥“殺蟲霜”含冤而去——主任,我們咽不下這口氣啊,他們辛苦了一輩子買下的房子活著的時候沒有住成,死了在里面哪怕待過一兩天我們心里也想得下呀。

沒容市政府應(yīng)急辦那位主任再發(fā)話,李木匠一個箭步?jīng)_了過去,一一撩開蓋在死者頭上的白布,頓時嚎啕痛哭起來……警察同志,這是我們的家務(wù)事,請你讓他們進去吧……

李木匠滿懷著悲憤的心情給自己的至愛親朋們打了電話,請他們到城里來幫忙料理喪事,照顧陳家壩這些熱心的人們;還租了兩個冰棺,將陳昌福周四香兩口子的遺體放進里面安放在客廳里,請來道士先生做了三天法事。最后,在陳家親戚心平氣和沒有異議的情況下,李木匠買了兩口最好的黑漆棺材,雇了六輛大汽車吹吹打打地把陳昌福兩口子送到陳家壩陳家祖墳山進行了厚葬。

這幾天,幾乎沒有吃東西的李木匠已累得筋疲力盡,從云南警方匯過來的三萬塊錢全部花光他也沒有心疼。而李麗癡呆呆地啥事都沒做,就是沒完沒了地跟自己的公公婆婆燒紙……

這件事本該就此了了,殊不知第三天本城一家晚報以“結(jié)婚未同房新郎倌死亡,公公婆婆與處女兒媳爭房產(chǎn)敗訴自殺”為題,詳盡地報道了陳子明車禍死亡賠償案的全過程。

媽的個B,對面那家姓李的屁兒心好黑喲,那個妹仔與人家結(jié)了婚居然沒有同房,男的死了,還把陳家老兩口也逼死,生拉活扯霸占人家三十幾萬撫恤金和一套房子,好缺德好可惡哦……

李木匠不用走出門就能聽到從周圍鄰居窗戶里傳出對自己一家人污言穢語的責(zé)罵聲……深深感到這“海市蜃樓”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會是,就帶著李麗回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李家大灣。

11

開始幾天,李麗把自己不聲不響地關(guān)在屋里不出門。李木匠懸著的心就踏實起來,心想過個一年半載就會好的,打算下一步把“海市蜃樓”這套房子賣掉在金橋鎮(zhèn)買個門面再買套住房。

第二天李木匠去金橋鎮(zhèn)趕場碰上了張媒婆,就把賣房買房的事說了。張媒婆說這個主意好。當(dāng)問及李麗時,李木匠擺了擺腦殼:蒙著被子睡在床上不起來,你問她話也不開腔理你。張媒婆說:慪氣慪的,改天我上你們家來開導(dǎo)開導(dǎo)她。

張媒婆轉(zhuǎn)天就來到了李木匠家。李麗果真像她父親描述的那樣,癡呆的樣子比她二哥還嚇人。張媒婆無限惋惜,坐在她床前,打了好多比方,說了好多寬慰的話,就是不回答你的話。

李木匠和他老婆萬般無奈地對張媒婆說張姐,她這個樣子該怎么辦啊,你能不能幫忙想個好的辦法。

張媒婆說,辦法倒是有,就是不知道行不行。啥辦法,趕緊說嘛。

就是再找個合適的人家嫁出去,只要有了新的家庭,她就不會犟到一頭想,很快就會好起來。李木匠說,你說得對,這事還得麻煩你。

沒有啥子麻煩不麻煩,張媒婆猛地一蹬腳,我想起了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就是將小麗和你們家老二的個人問題一塊兒解決了。

李木匠兩口子睜著希冀的目光等待下文。

張媒婆說,金橋醫(yī)院的何院長有一兒一女都比較老實——但比起你家老二還是要強得多,上次我去醫(yī)院找他看病,他請我?guī)兔ψ雒?。他說他們家在金橋鎮(zhèn)有三樓一底的房子,還開了個藥鋪,大的是個女有二十三四,小的是個兒已經(jīng)滿了二十二,要是你們兩家做個調(diào)換親,是不是兩全齊美啦?

李木匠說好倒是好,你先容我考慮考慮,征求一下小麗的意見。

第二天半上午,村主任帶著城區(qū)法院的一張傳票找上李木匠家里來。并讓他在簽收簿上簽了字。

法院傳票上的內(nèi)容,大致是成都有一瘸女子肚子懷了陳子明的親骨肉,要求繼承陳子明的遺產(chǎn)。要李麗兩天內(nèi)寫份答辯狀交到市城區(qū)法院。

李木匠傻呆呆地看了半天,才對村主任說,你想不到吧,這個龜兒子陳子明還真不是個好東西,把成都華陽鎮(zhèn)一個瘸子妹仔肚子搞大了,人家起訴要瓜分遺產(chǎn)啊。

村主任說你別信,哪個都可以說她肚子里懷的娃是陳子明的,但必須拿出證據(jù)來;說不定是得了紅眼病,故意來訛詐小麗的。最好請個律師。李木匠說好,我聽你的,馬上就進城去。

法院在二樓辦公,密密麻麻十幾間職能科室李木匠早熟悉了。他相信這個案子還是那個魏法官管,就徑直走到里間大辦公室。魏法官笑著說你還真及時。李木匠沒有笑,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法官說你曉不曉得陳子明生前在成都華陽鎮(zhèn)耍了個瘸子女朋友。李木匠說曉不得。魏法官說是這樣,經(jīng)過我們初步了解,陳子明為了節(jié)省錢在華陽鎮(zhèn)租了間平民房。他的房東見他三十出頭了還單身,就把自己小時候患小兒麻痹癥致殘的外侄女介紹給他。女方雖是個瘸子,老父老母是菜農(nóng),國家占地賠了她家兩套住房一個門面,還有生活費,家庭條件好,要求陳子明入贅上門。陳子明滿口一二三答應(yīng)了,兩人就耍了三四個月,在籌辦婚事時,陳子明要求把自己的父母也一齊接過來同住,女方父母翻臉堅決不答應(yīng)。他們說,前不久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肚子里有身孕的時候還去找了陳子明,陳子明承認負責(zé)任。再過兩天又去找,陳子明就出差到青海了。車禍出事和他父母與你女兒分割遺產(chǎn)的事是他們在成都的一張報紙上看到,上面還有陳子明生前的照片。

李木匠問,你們怎么能相信瘸子妹仔肚子里的娃就是陳子明的?

這個你放心,現(xiàn)在高科技的儀器精準(zhǔn)得很,他們采了血樣去成都指定的鑒定中心做DNA親子鑒定,結(jié)果一出來就要開庭審理,希望你也做好準(zhǔn)備。最好請個律師。

李木匠忐忑不安地下樓出來,緊挨法院旁邊有三四家律師事務(wù)所。他透過玻璃窗看中一個年歲跟自己差不多戴一副眼鏡的律師,就走了進去。他并沒想請,只想咨詢一下。眼鏡問,你有什么事?李木匠將自己的大致情況一說。眼鏡說,DNA親子鑒定結(jié)果出來是真的,她們就有了繼承一半的權(quán)利。

李木匠非常懊惱地回到家里直奔女兒李麗的房間,氣急敗壞地罵道,你是你媽個豬還是冷血動物,在成都住了兩個晚上居然沒有與陳子明同房?,F(xiàn)在好了,已經(jīng)到手的撫恤金和房產(chǎn)又要眼睜睜地分一半出去。

你個老舅子發(fā)癲瘋了啥?盡說你媽些不要臉的話,自己的女兒一點都不心痛。李麗的媽在房子后面的地里摘菜聽到李木匠對女兒的罵聲就跑進屋來與老公論理,你日媽的滿腦殼天天想的都是錢,一個女兒病在床上好幾天了,都沒請個醫(yī)生來看一下。

接下來這幾天,李木匠心里像灌滿了火藥心煩氣躁,不是掀桌子就是甩板凳,有事沒事都要找茬子與老婆吵架,不是罵老婆嬌生慣養(yǎng)女兒懶,就是罵老婆娘家有精神病的遺傳,害得他二兒子傻乎乎討不到婆娘……

可是,三天之后的一個早晨,李麗的云南嫂子煮好飯去喊妹妹起來吃早飯,發(fā)現(xiàn)屋里沒人。李木匠一聽,立馬飛奔出門——先去陳家壩陳家祖墳去找,沒有李麗的人影,又到城里濱江路“海市蜃樓”小區(qū)找還是沒有,打電話發(fā)動親朋好友把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三天三夜仍是沒找到。

李木匠不服,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仍堅持不懈地到處找……一個月后,李木匠接到一個遠房親戚的電話,說他在死海城郊看到一個四處游蕩全身一絲不掛的瘋女子有點像你家那個妹崽。有很多好心的老太婆把自家閨女媳婦的衣服拿來給她穿上,過不了多久她就脫下來扔了……李木匠欲哭無淚,立即請求對方,表姐,請你一定想辦法給找件衣服褲子給她穿上,我們將以最快的速度趕到。

李木匠老兩口趕乘的是縣級班車,由于沿途道路改造堵車和司機攬客開開停停,趕到所說的地方太陽就落坡了。當(dāng)?shù)匾粋€頭發(fā)花白年歲八十有余的老太太頭拄著拐杖告訴說,是有這么個癲子妹仔,一根紗線都不沾地到處跑。晚上就睡在鐵路橋下的谷草里頭。

李木匠抬眼一看,鐵路橋離這兒不足半里地,就拉起老婆心急如焚地小跑起來,老遠就聽到一個女子凄厲的尖叫聲,見一個臟兮兮的男人正壓在那個癲子女子身上施暴。憤怒得大吼一聲:抓壞蛋!并猛地甩掉了老婆緊拽著自己的手快步?jīng)_了過去,嚇得那家伙翻爬起來就跑。

結(jié)果,這個癲子妹崽不是自家的小麗。李木匠對老婆說,雖然這個妹仔不是自家閨女,我們也不能看著她在這里遭虐受欺負不管,給110報個警。

等到附近的巡警趕來將這個癲子妹崽帶走,李木匠老兩口在萬分失望中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氣。但他們?nèi)岳^續(xù)堅持對女兒的尋找,只要有人提供線索,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終于半個月后的一個深夜,李木匠終于接到了一個從深圳打來的電話,一聽是女兒李麗的聲音,眼淚唰唰地往下掉。

爸,你們還好嗎?

好,好得很,還沒給你狗日的急死!要走哪兒,也不打個招呼,害得我們托人到處找你。你媽急得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病在床上打針吃藥輸鹽水。

李麗說我知道你們會著急,你們著急是二哥結(jié)不到婚,著急的是到手的錢又要被人搶走;根本就沒管我個人的感受,不管我一個女娃子家今后還有沒有臉面活人。

放你媽個狗屁!李木匠生平第一次受到子女的指責(zé),心里不服也沒辦法:哪個都曉得可憐天下父母心,等你娃活到我這個歲數(shù)啥都會明白的?,F(xiàn)在我問你,你一走就走這么遠,這個官司又該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順其自然看開點吧——錢財如糞土,是你的擋都擋不住,不是你的想留也留不住。

那你的個人問題呢?

嗨!爸,多虧你還是個老農(nóng)民,怎么還那么死心眼,今年是個聾子年根本就不能結(jié)婚呀!等到五年之后再說吧。

責(zé)任編輯:王方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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