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利

2015年11月11日一大早，譚立霜在被推入手術室前對哥哥譚立進說：“加油，爸媽還等著我們！”此時，同樣躺在手術車上的譚立進淚流滿面，他實在不忍接受妹妹的骨髓捐獻，因為妹妹只有11歲，他害怕妹妹抽取骨髓后會對身體造成傷害?？蓩寢屔碛袣埣?，爸爸又患上癌癥，如果自己不能活下去，將來這個家靠誰支撐呢？終于，譚立進哽咽回答：“小霜，哥哥答應你，哥哥一定要闖過這道難關！”

小小女孩

成了媽媽的好幫手

2014年9月，譚立進即將跨入重慶開縣職業(yè)高中時，患上了白血病。聽醫(yī)生說只有做骨髓移植才能治好哥哥的病，妹妹譚立霜毫不猶豫表示她愿意把骨髓捐給哥哥！

當時譚立霜是小學4年級的學生，剛10歲，譚立進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蓩寢屖莻€殘疾人，爸爸又患有癌癥，要是不接受妹妹的骨髓，自己可就真要等死了呀。譚立進不怕死，但他死了爸爸媽媽怎么辦？還有妹妹，她還那么小，難道就要把照顧爸爸媽媽的擔子全扔給她嗎？

譚立進不會忘記，妹妹從小懂事。妹妹發(fā)現媽媽鄧志秀和別人不一樣，只有右手沒有左手，她有一天天真地問：“媽媽，你還有一只手呢？”鄧志秀回答：“媽媽的左手被火燒壞了?！薄昂芴蹎幔俊编囍拘銚u搖頭：“不疼，媽媽那時候還沒1歲呢……”媽媽從小便失去了左手，可她一樣做農活，一樣洗衣做飯，譚立霜幼小的心里有了個夢想，她曾多次對譚立進說：“哥，我長大一定要讓媽媽過上最好的生活?！?/p>

貧窮長時間困擾著這個家庭，鄧志秀和丈夫譚世玖就靠種莊稼撫育一雙兒女，處境的艱難可想而知。譚立霜畢竟還小，臨近春節(jié)時看見小伙伴全穿上了新衣服，她便跑回家說：“媽媽，我要穿新衣服?！编囍拘闵砩现挥?0多元錢，于是說：“霜霜，媽媽過了年再給你買新衣服好不好？”小姑娘聽后竟哭了：“小朋友都穿上了新衣服，我要沒新衣服他們就不跟我一起玩了?！笨匆娒妹每薜煤軈柡Γ绺缱T立進說：“媽，就給妹妹買件新衣服吧。”除夕這天，譚立霜果然歡歡喜喜穿上了新衣服，可一家人的年夜飯連碗肉也沒有！

譚世玖蹲在墻角上用手抓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說：“怪我沒本事，過年還讓你們吃這樣的飯菜?！睕]想到譚立霜聽后竟脫下衣服說：“媽，我不要新衣服了，你去退了吧?！?/p>

譚立霜從此更懂事了，時常背上小背簍、拿上小鐮刀去山上割豬草。好幾次，譚立霜割傷了手指，她便抓把泥土往傷口上一抹。一次，譚立進看見妹妹手上的傷口又長又深，他心疼地說：“傷成了這樣也不說，要是感染了怎么辦？”可譚立霜懇求他：“哥，不要告訴媽媽好嗎？媽媽要是知道了，往后就不會讓我再去割豬草了?！?/p>

2010年，譚立霜上小學了。第一天上學，她剛上完第一節(jié)課就要回家。譚立進哭笑不得：“傻妹妹，才上完一節(jié)課怎么能回家呢？”譚立霜才明白，她上學后就是一名小學生了，就要像哥哥一樣每天讀書學文化。譚立霜很泄氣——自己不能再天天割豬草了，媽媽就得干更多活！她于是問：“哥，我能不能不上學？”譚立進一臉嚴肅：“不上學，你就會學不到知識呀?！?/p>

哥哥的話讓譚立霜低下頭，她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要上學。譚立霜開始每天和哥哥一起去上學了。游弋于知識的海洋，譚立霜不僅獲得了快樂，性格也開朗活潑了許多，喜歡上了唱歌跳舞和繪畫，她的素描作品多次在學校獲獎。

譚立進很為妹妹驕傲。一年后，他去縣城上初中了，譚立霜就每天一個人去上學。鄧志秀要送她，譚立霜堅決不肯，她不愿意讓媽媽更辛勞?？伤恢溃瑡寢屝睦锎藭r像壓上了一塊重重的石頭，兒子在縣城上學每月100多元的伙食費讓她和丈夫感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

一天，譚立霜說要交班費，鄧志秀便給了她5元錢，沒想到女兒晚上回家竟說她把錢搞丟了！“錢丟了就不要交，媽媽沒錢再給你?！编囍拘愫苌鷼?。可一晃幾天，女兒也沒再提這件事，鄧志秀反倒不安了：“你的班費交了嗎？”“交了呀?！薄板X丟了，哪來的錢交呢？”“哥哥給我的……”譚立霜大聲回答。

鄧志秀愣了半天——兒子每星期的伙食費只有25元錢，平均每天才5元錢，他哪有錢給妹妹？周末時，譚立進回家，鄧志秀迫不及待問道：“是你拿錢給妹妹交了班費嗎？”譚立進點點頭，她頓時難受得哭起來：“每天5元錢，你還省什么錢呀。要是虧壞了身體可怎么辦？”譚立進用手抹著媽媽臉上的淚水：“我不會虧壞身體，學校的伙食又好又便宜?！?/p>

譚立進悄悄拿錢給妹妹的事，同樣讓爸爸譚世玖很受刺激，這個平常連話也不會多說幾句的男人突然提出要去打工！“你都40多歲了，去打工能做什么呢？”譚世玖回答：“不管做什么，只要能掙錢就行。”

丈夫患癌

獨臂妻子撐起一個家

聽親戚說成都雙流縣有家皮鞋廠招人，譚世玖便于2012年10月動身去了成都。在皮鞋廠，譚世玖雖然每月只掙1000多元錢，可對于這個貧寒的家庭已是一筆可觀的收入了，他把錢差不多全寄給妻子：“廠里包吃包住，我用不了多少錢。”然而，2013年9月的一天，鄧志秀突然接到丈夫工友打來的電話：“你快來吧，世玖得了重病，要是晚了可能就……”

鄧志秀急忙去縣城找到兒子說：“媽媽要去趟成都，你請假回家照顧妹妹。”然后就叫弟弟包了一輛汽車直奔成都。

一年不見，譚世玖變得又瘦又黃，連頭發(fā)也白了許多！“世玖，你可不能嚇我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孩子們怎么辦？”聽工友們說，譚世玖有一個多月吃不下東西，有可能是患上了食道癌，她悲從心起。弟弟安慰她：“還沒檢查，不用這樣著急?！?/p>

第二天下午，譚世玖回到開縣，他被直接送到了開縣醫(yī)院。譚立進和妹妹也趕來了，一家人在忐忑不安中等來了檢查結果，譚世玖竟患上了重癥肌無力和胸腺瘤！醫(yī)生說，胸腺瘤也很危險，再加上患有重癥肌無力，要盡快做手術，否則后果將難以預料，并建議立即轉院。

鄧志秀完全懵了，渾身發(fā)抖。譚立進握住她的手說：“媽，快給爸爸做手術吧，說不定做了手術爸爸就會好起來?！?/p>

譚世玖轉入西南醫(yī)院后，鄧志秀就馬不停蹄趕回開縣籌錢，她不僅取出了丈夫打工所掙的1萬多元，還借來10萬元，硬是在1個月后讓丈夫做了胸腺瘤切除手術！

手術后，譚世玖聽說家里竟欠下了10萬元債務，他心如刀割：“欠下了那么多錢，什么時候才能還人家？不該救我呀……”譚立進搶著說：“爸，要是沒有了你，我們這個家不就散了嗎？只要能把病治好，不管要花多少錢也值得，我大不了不上高中，早點出去打工掙錢來還債?！?/p>

手術后，譚世玖再也干不了重活，家里家外就全要由鄧志秀支撐，她比過去勞累多了，可她沒一句怨言。

看見媽媽家里家外操勞苦，譚立進便每天回家上山幫媽媽干活。可做農活看上去簡單，譚立進剛開始做時連挑糞水也只能挑半桶，而且走不上幾步就會累得氣喘吁吁。鄧志秀心疼不已：“讀書回來走了那么遠的路還來幫我干活，媽媽真對不起你呀?！泵慨斶@時候，譚立進便會一笑回答：“我現在長大了，能擔負起家庭的責任了?！辈粌H如此，天黑后回家，譚立進還會搶著燒火做飯，喂豬喂雞……

2014年1月期末考試時，譚立進的成績排在了班上的倒數幾名。鄧志秀知道后心急如焚：“還有幾個月就要中考了，你這樣的成績能考上高中嗎？”譚立進低下頭半天沒回答。妹妹譚立霜說：“媽，哥哥說他不上高中了?！?/p>

鄧志秀大吃一驚：“立進，你真是這樣想？”譚立進點點頭：“媽，我想好了，上職高可以學技術，還能早點工作掙錢……”“不行，媽媽不同意！”鄧志秀大聲打斷了兒子的話。她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兒子上職高。譚世玖也說：“你從小就立志要考大學，爸爸就算死也不能讓你不上大學呀?！?/p>

譚立進跪下說：“爸媽，家里的情況需要有人去掙錢……”最終，鄧志秀妥協了，她對丈夫說：“誰讓咱們家的處境是這樣呢？就只能讓兒子委屈了。”

2014年夏天，譚立進考上了開縣職中汽修專業(yè)，他渴望能早點學有所成，掙錢養(yǎng)家。

白血病少年

有妹妹骨髓捐獻

暑假時，譚立進依然每天和媽媽一起上山干活，他漸漸學會了給莊稼施肥和收割玉米、稻谷等農作物，在鄧志秀眼中已算得上是做農活的一把好手了，可厄運又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8月，譚立進有一天上山收割玉米，他突然感到渾身酸痛，四肢無力。鄧志秀認為兒子是因為過度勞累，便叫他少干點活?？勺T立進說，別人家的玉米早收割完了，他要不再加把勁，等到了下雨天玉米就會爛在地里了。所以，此后半個多月，譚立進還是整天干活，直到有一天昏倒在了玉米地！鄧志秀被嚇壞了，她急忙要送兒子去醫(yī)院，可譚立進醒來后說：“我沒事，可能就是中暑了?！蓖砩希T立進身上出現了很多紅斑，而且發(fā)起了高燒！第二天，在縣城醫(yī)院，醫(yī)生讓譚立進做了一系列檢查后，立即將鄧志秀叫到辦公室：“你還是盡快把兒子送到重慶的大醫(yī)院吧……”

鄧志秀的雙腿一陣發(fā)抖，因為一年前丈夫生病時醫(yī)生也對她說了同樣的話！在重慶一家醫(yī)院，譚立進被確診為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鄧志秀感到天仿佛塌下來了。特別是聽醫(yī)生說，兒子的病要做骨髓移植，移植費用至少需要幾十萬元，她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我苦命的兒呀，媽媽去哪里找這么多錢救你？”但不做骨髓移植，兒子就隨時有生命危險——幾天后，譚立進的病情突然加重，鄧志秀收到兒子的第一張病危通知單！

鄧志秀知道，留給兒子的機會不多了，他需要盡快接受骨髓移植。這時候，又一個問題出現了，鄧志秀就算能為兒子籌來手術費，可誰來為兒子捐獻骨髓呢？鄧志秀聽醫(yī)生們多次說，盡管可以去中華骨髓庫為孩子配型，但需要等上很長時間，而且手術后的效果也不如親人之間移植骨髓好。然而，丈夫患有重病，自己又有殘疾，唯一的希望就是讓女兒譚立霜把骨髓移植給哥哥?？勺T立霜才10歲呀，她還這么小，身體上能受得了嗎？專家們說，兄妹之間要是能做骨髓移植，效果會更好，建議鄧志秀回家做女兒的思想工作。

鄧志秀一路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譚立霜開口就問哥哥為什么沒回來？這時候，鄧志秀才明白，丈夫還沒把兒子患上白血病的事告訴女兒。晚上，夫婦倆誰都無法合眼，他們反復討論著一個問題：“要不要開口對女兒說出實情？”就在他們舉棋不定時，譚立霜滿臉淚水走進來：“爸媽，帶我去看哥哥吧，我愿意把骨髓移植給哥哥！”鄧志秀緊緊抱住了女兒：“立霜，媽媽對不起你，你還這么小?！弊T立霜拼命搖頭：“我不怕……只要能救哥哥，讓我做什么都行?！?/p>

譚立霜很快請假去了重慶?？珊透绺缱隽斯撬枧湫秃螅挥邪俜种迨狞c位符合！鄧志秀一下子絕望了：“難道立霜的骨髓也不能移植給哥哥嗎？”

專家們解釋，盡管兄妹倆的骨髓配型并不理想，但并不是完全不能移植，建議她將孩子轉院到新橋醫(yī)院。果然，在新橋醫(yī)院，有關專家對譚立進和譚立霜的骨髓配型報告進行研究后，認為可以做手術，但手術費需要20多萬元！對于鄧志秀，這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何況一年前為丈夫做手術時就已欠下了10多萬元，她連借錢的地方也找不到了呀。由于拿不出手術費，譚立進只能做化療，他在接下來幾個月連續(xù)做了3期化療。

一天，譚立進說：“媽，我想回家了?！薄安∵€沒治好怎么能回家呢？”譚立進一陣沉默：“手術費要幾十萬元呀……媽，白血病是治不好的，我不想治了，把錢留給爸爸吧，爸爸的病還需要繼續(xù)治療。”

鄧志秀驚呆了：“立進，你為什么要這樣說？你和爸爸，媽媽誰都不能夠失去！”可在譚立進看來，他和爸爸只能有一個人可以繼續(xù)治療，要不高昂的治療費也會把媽媽壓垮！于是他不顧媽媽反對堅決要求出院。鄧志秀打電話叫來了丈夫。譚世玖一見兒子就老淚縱橫：“立進，你要出院，爸爸也不活了，爸爸不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p>

2015年2月初，譚立進有位初中時的老師從電視上看見草根歌手官華見幾年來靠街頭義唱籌款幫助了多名白血病患者，官華見正好是他多年前的學生，便輾轉聯系上了官華見，希望官華見能幫幫譚立進。

除夕這天，官華見到了新橋醫(yī)院。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譚立進和正用一只手照顧兒子的鄧志秀，官華見流淚了，立即摸出2000元錢塞給母子倆。年初一，在重慶的大街上，官華見便開始了他為譚立進籌款的募捐演唱，僅幾天就為譚立進籌款1萬多元！此后，這位草根歌手又帶著他組建的義工團隊開車5個多小時趕往開縣，譚家一貧如洗的處境更讓他堅定了救治孩子的決心。

官華見不僅在街頭上義唱，他還用微信等網絡手段籌款。到2015年8月，官華見終于為譚立進募集善款21萬元，籌夠了做骨髓移植的費用！

2015年11月，專家認為譚立進已具有了做骨髓移植手術的條件，并把手術的時間安排在了11月11日。手術前4天，譚立霜便和爸爸一起坐車趕往重慶，她對譚世玖說：“哥哥做了骨髓移植就會好起來，我們一家人又可以團團圓圓在一起了?！笔茄?，一年來，鄧志秀為照顧兒子一直在重慶，家里就只有譚立霜和爸爸，這個貧寒的家庭再也沒有了往日的歡笑聲，這個活潑的小姑娘也比過去沉默了許多，承受了她原本不應該承受的壓力……

11月11日上午9點多鐘，譚立霜就要和哥哥一起進入手術室，她躺在手術車上看著哥哥，譚立進也躺在手術車上看著她，兄妹倆不約而同做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兄妹倆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譚立進在手術后立即被送進了重癥監(jiān)護室。專家說，如果不發(fā)生排異等意外情況，孩子幾天后就能轉入普通病房。鄧志秀夫婦聽后激動不已，他們拉住官華見的手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可看著剛為哥哥移植了骨髓、身體虛弱的譚立霜，官華見充滿憐愛地說：“要不是小姑娘這樣勇敢，立進也不會獲得這次重生的機會呀！”

2016年1月，譚立進在手術2個多月后，身體的各項指標漸漸恢復正常，已回到家中休養(yǎng)，妹妹譚立霜也在期末考試中考出了好成績，鄧志秀夫婦臉上重又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