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tǒng)降低體制成本是我們爭取走出經濟困境,應對轉型,爭取中國經濟更好未來一個關鍵所在
我們通常會把降成本看作是企業(yè)的工作,看作是企業(yè)、家庭、個人這些微觀主體應該行使的事情,這個是有道理的,因為在競爭壓力下,如果微觀主體很好的管理成本,就會有利于應對經濟的困難,就能夠增長競爭力,就能夠增加利潤,也就增加未來發(fā)展的資本。但是中國的經驗也告訴我們,僅僅靠企業(yè)、家庭、個人來降成本,是不可能完全做到的。因為在經濟活動當中有一類成本僅靠微觀主體的努力,是不足以顯著降下來,應對現(xiàn)在的經濟局面。這件事情為什么很重要呢?盡管我們現(xiàn)在有獨到性的東西,尤其是創(chuàng)新,但是現(xiàn)在中國經濟在全球立足主要靠比較成本優(yōu)勢,以下幾類成本就可以說明為什么僅僅有企業(yè)和微觀主體的努力還不足以完成好降成本的這項任務。
第一類法定成本。企業(yè)有很多開支是競爭當中形成的,如果這個員工你想雇,我也想雇,我們就要出一個合適的價錢,再把這個要素拿到手。這類成本是市場競爭供求決定的,但是還有一些成本是法律規(guī)定的。比如說必須交稅、社保的繳付。我們國家稅收增長過快,法定的社保繳付增長過快,它比工資總額漲得快,降下來不是單個企業(yè)甚至所有企業(yè)一起開會就能降下來的。我們的立法機關、行政、政策制定方面要認識到這個問題的重要性,要采取實際工作當中能夠見效的措施。不降,企業(yè)就熬不過去,現(xiàn)在經濟下行,市場供求的成本正在下降,但是法定成本降的不一定那么快。這樣的話,很多企業(yè)等不到市場成本降低就支撐不了了。應對所謂不要發(fā)生大規(guī)模的下崗潮,主動的調整法定成本至關重要。當然調整法定成本會牽扯到一大堆問題,經濟下行,政府財政收入會減少,要降低稅收,政府的開支問題就會變得非常大,所以根據國際經驗看,光降稅,一定要伴隨政府降低開支,否則的話,這個財政的窟窿短期內可以說增加一點赤字,長期看它也會變成國民經濟失衡的一個根源,所以這方面要有一系列的連鎖的反應,才足以讓法定成本有效地降下來。
第二類成本是讓市場主體對市場機會做反應要付出的成本。其實經濟不管怎么下行,它總還有機會,就看北京,說經濟很慢,但是還有堵得一塌糊涂的地方,比如兒童醫(yī)院,我走過幾次根本沒辦法通行,什么問題?并不是我們培養(yǎng)的醫(yī)學學生不夠,是我們潛在的能做供給的這些醫(yī)療服務資源要對潛在的巨大的甚至不是潛在的、明顯的需求做反應,中間有障礙。我們的醫(yī)改強調了公共服務,這當然是對的??墒且拦卜?,讓人能看得起病的同時,還要動員更多的醫(yī)療服務資源來增加供給。這個不是靠喊口號,表達我們有增加公共服務的意愿就夠的,要有扎扎實實的措施,讓人們愿意學醫(yī),讓人們愿意從醫(yī),讓人們愿意增加醫(yī)療服務,這就要靠價格機制,人生下來不一定學醫(yī),學醫(yī)不一定到兒科,我們有很多不恰當?shù)膬r格管制,使市場主體對市場機會做反應付出的成本很高,供不應求,這發(fā)生在經濟下行當中,就會讓我們覺得一方面中國經濟有些地方很可惜,一方面覺得潛在的機會還是蠻大的。
第三類成本就是當市場主體對市場機會做反應的時候,獲得關鍵要素的成本。我們看國民經濟現(xiàn)象,房地產,雖然全國過量庫存,降庫存問題很大,可是同時看深圳、上海、北京房價非常高。什么問題呢?僅僅靠貨幣政策去調房價是不能適應的,光有購買力,如果沒有土地相應的撥過來,沒有相應的土地對每個地方的市場作出靈活的反應,它就會出現(xiàn)這個尷尬局面。這里還在講降低房地產庫存,那里房價已經沖天而起,我們又要去調控房價。關鍵問題是我國的土地制度嚴重不適應當前的經濟現(xiàn)實的要求,這么一個關鍵的要素,有行政,有指標,由北京來決定供應多少。房價漲的同時,有大量土地沒有好好用,甚至閑了多少工業(yè)廠房,幾百萬平方米的。問題這些地能不能轉過來變成住宅用地呢?這個事情深圳說了不算,只有全國的法規(guī),全國的行政控制決定的,這些成本不降下來,如果市場主體看到了市場機會,想做反應,但是關鍵的要素得不到,這個反應過程就會非常慢。法定的經營成本,對潛在機會作出反應的成本,以及獲得關鍵要素的成本,都可以稱之為體制性成本。
中國的經驗,過去之所以成功,能走到世界前列,一個真正的秘密就是通過改革開放,系統(tǒng)、大規(guī)模地降低了我們的體制成本。但是在高速增長當中,我們在其他方面的體制成本就像所有成本曲線一樣,下降以后又急速升上去了。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把這個成本曲線向下推,國際競爭力會受到損害。系統(tǒng)降低體制成本是我們爭取走出經濟困境,應對轉型,爭取中國經濟更好未來一個關鍵所在。
(本文系根據周其仁教授在中國發(fā)展高層論壇上的發(fā)言整理)
財經界2016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