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學峰

近段時間，央視綜合頻道推出的“挑戰(zhàn)不可能”這一節(jié)目常常吸引著我的眼球。每每看到那些激動人心，嘆為觀止的絕技，聽到他們憑借信念、精神、毅力將不可能變?yōu)楝F(xiàn)實的經(jīng)歷之后，我想起了我的習武經(jīng)歷，想起了我的師傅施樂善老師。

八十年代初上映的武打片《少林寺》猶如給國人注射了一針興奮劑，大家對中華武功的追求、向往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那時我十四歲，正讀初中，對事物的認知還處于似懂非懂的狀態(tài)，但對中華武功卻深信不疑。心想，只要練就一身中華武功，不僅可讓自己瘦弱的身體強壯起來，還可行俠仗義，打抱不平。這種單純而高尚的想法促使我經(jīng)常跑到學校東北面的包家小山上練習空翻，學用手走路。經(jīng)過近一年的艱苦訓練，還真學會了空翻，用手走路。當?shù)谝粋€空翻翻過，當?shù)谝淮蔚沽⒅檬肿叱鰩撞剑欠N激動、自豪，那種伴著成功的幸福感真是妙不可言。那段時間，只要有空，我便會悄悄跑到無人的空地上翻上幾個空翻，倒立著用手走上幾步，既是鞏固，也是不斷的體驗成功的快樂。

一九八三年九月，我考入宣威師范讀書。讀書期間，我對中華武功的興趣依然不減，課余時間堅持練習空翻、用手走路。此外還經(jīng)常練習踢腿、扎馬步等基本功，甚至有段時間還讓姐姐打了一副沙袋，將沙袋填滿沙后綁在腿上跑步、跳躍，以期練出輕功。幾年下來，除空翻較為熟練，倒立走路能走三十米外，其他功夫并無多大長進，尤其是自己希望練就的力量及輕功并未出現(xiàn)。那幾年，以介紹中華武術(shù)套路、武功練習方法為主要內(nèi)容的雜志《武林》深受廣大武術(shù)愛好者的追捧，我也不例外。那時對于一些拳法套路、武功練習方法的了解，以及一些民間武林高手的認識都是從《武林》雜志上得到的。其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燕子李三飛檐走壁的絕技，海燈法師一躍而起、飛上房頂、不留半個腳印的輕功。我對這些功夫半信半疑，但充滿了向往。

一九八六年，我從宣威師范畢業(yè)，分配到宣威縣熱水鄉(xiāng)關(guān)營附中教書。工作之余，我仍堅持著對中華武功的追求、鍛煉。記得當時學校里有一大片洋槐樹林，環(huán)境十分清幽。每當子夜來臨，學校師生大多已進入夢鄉(xiāng)之際，我便悄悄來到洋槐樹林里，先活動活動筋骨，然后扎馬步、踢腿、空翻、倒立走路，進行各種各樣的功夫練習，直練到渾身發(fā)熱，大汗淋漓才回宿舍休息。我就這樣日復一日地堅持著對中華武功的向往、癡迷，但功力總也達不到自己的愿望。

一九八八年的一天，一位叫楊春明的照相師來到我的宿舍里，神秘兮兮地對我說：“我們村里的施樂善老師，功夫高得很，能跳丈多高?！彼纳衩氐慕榻B讓我對這位武功高人充滿了好奇，但又不大相信：那普通的小村子怎會有這樣的武林高人？楊春明見我不大相信，又補充說到：“我親眼看見他跳起丈多高?！边@一句補充進一步刺激了我的好奇心：此人即便跳不了丈多高，也一定是有功夫的人，我一定要去拜訪他。

一個風清月朗的夜晚，我邀上楊春明去探訪他說的那個會武功的高人。高人的家在一個叫熱水的小村子里，距離我教書的地方有兩公里左右，有一條簡易的鄉(xiāng)村公路連接。我們沿著那條公路走了近四十分鐘才到那里。他家的房子在村子后面的半山坡上，是兩間土木結(jié)構(gòu)的樓房。我們走近房門，楊春明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開了。開門的是一位戴著帽子，身著中山裝，個子不高，身材略顯壯實的中年男子。由于背對燈光，臉面看得不太清楚。

“施老師，這是崔老師，他來找你坐坐?！睏畲好髡f到。

“進來?！笔├蠋熃恿艘痪?。

然后將我們引進屋里坐下，又泡了兩杯茶水放到我倆面前，叫我們喝茶。他則在我對面的木椅上坐了下來，眼睛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樣子很清楚：頭戴一頂洗得有點發(fā)白的軍帽，方形臉，面容慈祥，眼睛清亮，身著灰白色的滌卡中山裝，黑褲子，腳穿一雙黃球鞋，兩手交叉放于小腹前。

“施老師，我在關(guān)營附中教書，很喜歡武術(shù)，也經(jīng)常練練，但總是找不到感覺，幾年下來，始終沒有長進，聽說你也喜歡武術(shù)，功夫很好，想請你教教我。”我向施老師說明了來意。

“你不要聽人瞎說，我一個干農(nóng)活的莊稼人，哪里懂什么武術(shù)？哪里有什么功夫？”施老師回絕道。

聽施老師這么一說，我沒有繼續(xù)請求，三個人只是靜靜地喝茶，偶爾扯上幾句閑話。大約坐了一個鐘頭左右，我們便起身告辭。出門后，楊春明說：“崔老師，施老師真的有功夫，你怕是要多來幾趟才行?！蔽乙策@樣認為，大凡武功高人，總是虛懷若谷，深藏不露。況且我也是第一次來，施老師對我也沒了解多少，怎會輕易和我談什么武術(shù)武功呢。

一個星期后，我又選擇了一個晴朗的夜晚，一個人來到了施老師家。敲開門后，施老師平靜而略帶微笑的地我迎進了小屋，像是知道我還會來似的。進屋后，施老師泡了一杯茶水給我，并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幾句寒暄之后，我便將話題引到中華武術(shù)武功上來。迫不及待地將自己從《武林》雜志上獲得的對中華武術(shù)武功的認知以及自己練功的一些感受一股腦兒的講了出來，以期引起施老師對這一話題的評說。但施老師只是吸著煙，喝著茶水，微笑地傾聽，并不說話。雖然他不說，可我感覺得出他對這一話題是有興趣的。那晚從施老師家出來時，他微笑著對我說：“有時間再來?！薄坝袝r間再來”，這短短的一句邀請表明：施老師對我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對我的印象還不錯。

再次到施老師家，已覺親近自然。我還未將話題引到武術(shù)武功上來，施老師便問我：

“你相信書上描述的那些中華武術(shù)武功存在嗎？”

“我有點相信，就是沒感受過?！蔽一卮鸬?。

“你把手掌伸過來，放松，意念集中到掌心上?！笔├蠋熣f道。

當我將手掌自然的伸過去后，施老師用他那短而粗的右手食指指著我的手掌心，然后慢慢地來回移動，我的掌心立即出現(xiàn)了一股細細的溫潤的氣流，那氣流在我的掌心上來回移動，恰如母親噘著嘴對著你的掌心輕輕吹氣一般，一種妙不可言的舒服。施老師眼睛看著我，目光柔和而溫暖：“你感覺到了什么？”他輕輕地問道。當我激動地把我的感受描述一番后，施老師便對我說：“這是我的真氣流。其實人人都有真氣，這種真氣可以通過長時間的鍛煉聚集起來，形成一種能量，并可通過意念引導它流動，這就是氣功的一種?！甭犃耸├蠋煹脑挘要q如佛教徒長期修行后頓悟一般：高深莫測的中華氣功原來如此。感受了氣功之后，施老師又帶著我來到他家附近的打谷場上，為我表演了拳術(shù)套路“小搶手”。在皎潔的月光下，他的表演如行云流水一般，動作干凈利落，一氣呵成，直看得我目瞪口呆。那晚，我平生第一次從施老師那里感受到了中華武術(shù)武功的神奇，我對中華武術(shù)武功已深信不疑。從施老師家出來，已近子夜。走在回校的鄉(xiāng)村公路上，頭頂滿天的星斗，腳踏發(fā)白的鄉(xiāng)村公路，乘著涼爽的秋風，呼吸著清新的田野氣息，欣賞著蟋蟀悅耳的低吟，真如俠客一般，心中充滿了豪氣。

從那以后，我與施老師的交往頻繁起來，他也收下了我這個徒弟，并開始教我練習“七星功”。但練了一年之后，感覺長進不大，堅持練功的信念開始動搖。一九八九年，我被調(diào)到離施老師家二十多公里遠的熱水二中教書，那時我也到了談婚成家的年齡，內(nèi)心已不再單純，無法超然于俗世之上，加之急于求成，一時看不到功夫的長進，練功便斷斷續(xù)續(xù)，結(jié)果功夫不僅沒有長進，連之前練就的功力也在漸漸消退，也就無顏去見施老師了。

現(xiàn)在，我與施老師已有二十六年未見面了。在這二十六年里，我的生活、工作不太平靜，曾經(jīng)下海，又幾次調(diào)動工作。內(nèi)心浮躁，功名熏心，總也沉不下心來去練練曾經(jīng)向往的中華武術(shù)武功，總也不好意思去見見施老師。如今我半生已過，曾經(jīng)滄桑，已近知天命之年。半生之中，習武練功，中途而廢，未成正果；追求功名，功未成，名未就。但心已漸漸沉靜，并已有感悟：不急功近利，心無旁騖，堅定不移，持之以恒，萬事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