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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楚莊王第一》在《春秋繁露》中的地位及作用*

2016-04-13 16:54季桂起
關(guān)鍵詞:春秋繁露楚莊王董仲舒

季桂起

(德州學(xué)院文學(xué)院,山東德州,25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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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楚莊王第一》在《春秋繁露》中的地位及作用*

季桂起

(德州學(xué)院文學(xué)院,山東德州,253023)

《春秋繁露》是漢代杰出思想家董仲舒的重要著作,《楚莊王第一》是現(xiàn)存《春秋繁露》一書的首篇。該篇在《春秋繁露》中具有重要地位及作用,包含了董仲舒解讀《春秋》的理論依據(jù)、基本思路與基本方法,是進(jìn)入董氏春秋之學(xué)的必入門徑。在這一篇章中,董仲舒從解讀《春秋》的有關(guān)記史方式、規(guī)則與策略入手,闡述了“《春秋》大義”的內(nèi)涵,發(fā)掘了隱含在《春秋》記史中的儒家的歷史價值觀和政治哲學(xué)思想,為整個《春秋繁露》確定了基本的思想脈絡(luò)。《楚莊王第一》可以視為《春秋繁露》的一個總綱。

楚莊王第一;春秋繁露;董仲舒;《春秋》大義

《春秋繁露》是古代杰出思想家、漢代大儒、公羊?qū)W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董仲舒的重要著作。關(guān)于這部著作的成書,歷來學(xué)術(shù)界有不同意見。比較有權(quán)威性的意見是,《春秋繁露》非董仲舒所作原書,而是后代學(xué)者根據(jù)董仲舒的作品輯錄、編纂而成。清代宣統(tǒng)年間學(xué)者蘇輿經(jīng)過仔細(xì)考證,在其《春秋繁露義證》一書的《例言》中說:“《漢(書)藝文志》載《董仲舒》百二十篇,《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逗鬂h書應(yīng)劭傳》,《仲舒決獄》二百三十二事,當(dāng)即《志》之十六篇,而無《春秋繁露》名?!稘h書》本傳載仲舒說‘《春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之屬復(fù)數(shù)十篇’。是《蕃露》只一篇名,當(dāng)在百二十三篇中。此隋、唐志始著錄,唐、宋類書時見征引。蓋東漢古學(xué)盛而今學(xué)微,故董書與之散佚。茲后人采掇之僅存者,前人已疑其非盡本真。然微詞要義,往往而存,不可忽也。西漢大師說經(jīng),此為第一書矣。”①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2頁。也就是說,《春秋繁露》書名是由后來的編纂者根據(jù)董仲舒原書中《繁露》這一篇的篇名而擬定的。察今《春秋繁露》一書,已無《繁露》一篇,不知是古已遺失,還是被編纂者改為他名。所以,原書的首篇是哪一篇,今已無可知曉。

《楚莊王第一》是現(xiàn)存《春秋繁露》一書的第一篇。根據(jù)蘇輿的考證,《春秋繁露》非董氏原書無疑,原書當(dāng)為《漢書·藝文志》所載“董仲舒百二十三篇”和“公羊董仲舒治獄十六篇”。僅從表面上看,原書中《楚莊王第一》似乎也并非重要篇目,重要篇目當(dāng)為《漢書·董仲舒?zhèn)鳌匪小堵勁e》、《玉杯》、《蕃露》、《清明》、《竹林》諸篇,即“仲舒所著,皆明經(jīng)術(shù)之意,及上疏條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說《春秋》事得失,《聞舉》、《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復(fù)數(shù)十篇,十余萬言,皆傳于后世”②《漢書·董仲舒?zhèn)鳌?,《漢書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94頁。。如《楚莊王第一》為重要篇目,則《漢書》不能不予以列舉。因此可以說,把《楚莊王第一》作為首篇,當(dāng)是隋、唐時期編纂《春秋繁露》一書者所為。那么,編纂者為什么要把《楚莊王第一》作為該書的開篇之作呢?是編纂者的隨意而為或偶然之舉,還是另有目的?在沒有確鑿證據(jù)的情況下,不好妄自推斷。但我以為,隨意而為或偶然之舉的可能性不大,將《楚莊王第一》列為首篇,應(yīng)該與這篇文章所包含的內(nèi)容以及它在全書中的地位有關(guān)。

通覽《春秋繁露》一書可以發(fā)現(xiàn),《楚莊王第一》是對解讀這部著作具有非常重要作用的篇章。該篇包含了董仲舒解讀《春秋》的理論依據(jù)、基本思路與基本方法,是進(jìn)入董氏春秋之學(xué)的必入門徑?!冻f王第一》從討論“楚莊王殺陳夏征舒”、楚靈王殺慶封二事入手,到闡發(fā)對王朝更迭和新王改制作樂的見解結(jié)篇,主要討論了三方面內(nèi)容:一是對《春秋》記史的修辭方式及其思想依據(jù)的探討;二是對《春秋》記史的敘述結(jié)構(gòu)、敘述特點及其思想理論的探討;三是對《春秋》記史的思想主旨及歷史價值的探討。

首先,董仲舒從公羊?qū)W派的學(xué)術(shù)立場出發(fā),認(rèn)為《春秋》記史的修辭方式為“微言大義”。何謂“微言大義”?從字面的意思來看,“微言”即為簡約的語言,“大義”即為深刻的道理。用簡約的語言而說出深刻的道理就是“微言大義”。但對于《春秋》一書及其后來的闡釋者而言,“微言大義”的含義卻并非如此簡單。作為《春秋》特有的一種記述歷史的修辭方式,“微言大義”的“微言”與“大義”都有其特定的能指。董仲舒說:“《春秋》之辭,多所況,文約而法明。”①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3頁。況,指對比,蘇輿解釋說:“詞多以況譬,所謂比例”,也就是說《春秋》的“微言”常常是在對比之中顯示出來。如對楚莊王殺夏征舒,《春秋》用了“冬十月,楚人殺夏征舒?!倍鴮Τ`王殺慶封,《春秋》則用了“楚子、蔡侯、陳侯、許子、頓子、胡子、沈子、淮夷伐吳,執(zhí)齊慶封,殺之?!倍呓允轻槍Τ跤梦淞τ懛ニ麌?,而誅殺他國叛臣的事件,其對楚王的稱呼各有不同,一稱“楚人”,一稱“楚子”,其原因為何?這就涉及到何為“大義”的問題。

“微言大義”中的“義”,是指對所記述的歷史史實的評判及褒貶。其評判史實及對歷史人物或事件褒貶的依據(jù)是什么呢?簡言之,有三個方面:一為當(dāng)時人們普遍奉行的價值觀,即人們一般所理解的是非、善惡、正誤、好壞等道理;二為周代由王室所制定的禮法制度,也就是周禮;三為從公正的立場出發(fā),對歷史人物或歷史事件在評判上所應(yīng)掌握的平衡。從以上三點來看《春秋》對上述兩個事件的記載,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的“大義”也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其一,《春秋》對楚莊王、楚靈王,稱“楚人”也好,稱“楚子”也好,都帶有貶責(zé)的意思。其原因在于他們的行為都沒有得到周王室的授權(quán),屬于自己的專斷之舉,即董仲舒所謂的“專討”,這是嚴(yán)重違背周禮的?!肮蕝?、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雹谔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4頁。其二,《春秋》對兩位楚王的行為也有肯定之處,即他們雖為“專討”,但所誅殺的對象是曾經(jīng)弒殺國君的“亂臣賊子”,其中包含了為人們所肯定的善行與正義,所以《春秋》僅用微詞貶責(zé),而沒有用明顯的貶損之語。其三,《春秋》還在上述基礎(chǔ)上,按照“常于其嫌得者,見其不得”③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3頁。的原則,掌握對兩位楚王行為的平衡評價。楚莊王殺夏征舒,固然是誅殺弒君叛臣,但莊王當(dāng)時已有佳聲,而其“專討”之悖禮行為卻未得到指責(zé),稱其為“楚人”是為了引起人們對其悖禮行為的注意。楚靈王殺慶封,其動機(jī)不純,且靈王自身因殺侄自立,有篡位之嫌,世人對他多有微詞。但慶封其人罪大惡極,靈王誅殺慶封還是具有一定的正義性,所以稱其為“楚子”,以表明他的正當(dāng)諸侯身份。對此,董仲舒解釋說:“《春秋》之用辭,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雹芴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4頁。

在董仲舒看來,《春秋》使用“微言大義”的修辭方式時,是非常講究的。其第一個特點是嚴(yán)謹(jǐn)、慎重,每個詞的使用都反復(fù)斟酌,既讓其中的“大義”能夠表示出來,又符合禮法、人情的要求,不使史實記述中的人物、事件因用詞不妥而出現(xiàn)有違禮法、人情的現(xiàn)象。他曾舉了齊桓公、晉文公、楚莊王三個例子來說明《春秋》微言大義的這個特點。“《春秋》常于其嫌得者,見其不得也。是故齊桓不予專地而封,晉文不予致王而朝,楚莊弗予專殺而討?!饼R桓公、晉文公、楚莊王都是春秋時期諸侯國的著名君主,皆為“五霸”之一,在當(dāng)時有著顯赫功績和良好政聲,但他們也都有違背禮法、悖逆人情之行為。對此,《春秋》皆給予了批評、貶責(zé),但在記述他們的行為時,其遣詞用語卻十分注意,既指出了他們的悖逆之處,又不損害他們的身份及已有的名望。對齊桓公,《春秋》記述了他曾從狄人手中解救邢國,并為其復(fù)建都城的一次義舉,但其措辭卻是這樣的:“齊師、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諸侯城緣陵”。本來齊桓公是諸侯,但《春秋》不稱其爵號,而稱“齊師”,含有貶義。而且桓公以盟主的身份會同宋、曹等國出兵解救邢國,并為其復(fù)建都城,而《春秋》則刻意隱去了他的盟主身份,只將其與宋、曹等諸侯并列,這是因為不予他以“專封”之權(quán)。對晉文公,《春秋》記述了他以盟主身份召集諸侯,會盟于周王室所在之地踐土,且請周襄王與會的事件,其措辭如次:“公(魯僖公)會晉侯、齊侯、宋公、蔡侯、鄭伯、衛(wèi)子、莒子,盟于踐土。公朝于王所?!边@里不僅刻意隱去了晉文公的盟主身份,將其與其他諸侯并列,而且點明他會盟的地點為“踐土”,以地名代替“王所”,只言魯僖公“朝于王所”,而不言晉文公朝拜周王,批評他“不予致王而朝”的悖禮行為。對此,《春秋公羊傳》進(jìn)一步解釋說:“曷不言公如京師,天子在是也。天子在是,則曷不言天子在是?不與致天子也?!雹俸涡荩骸洞呵锕騻髯⑹琛罚ㄉ蟽裕虾#荷虾9偶霭嫔?,2014年,第481頁。至于楚莊王之例,前已有述,此處不贅。

《春秋》“微言大義”的第二個特點是委婉含蓄。之所以采用委婉含蓄的修辭方式,是因為《春秋》是國史。作為國史,《春秋》一方面要保持信史的性質(zhì),據(jù)實而記史;另一方面也要顧及當(dāng)時的禮法制度,在評判歷史人物與事件時,既表示必要的褒貶之意,也須顧及被評判對象的身份地位及相應(yīng)的尊嚴(yán)。如《楚莊王第一》中評述的“晉伐鮮虞”事件?!洞呵铩肤斦压贻d:“晉伐鮮虞”,直接用國名稱呼“晉”,而不用通常的“晉侯”這樣的諸侯正式名稱,這種記述方式在《春秋》中一般是用于夷狄之國而非中原諸侯國。那么,為什么要用稱呼夷狄的方式稱呼晉國呢?這是因為晉與鮮虞皆為周王室的宗親國,同為姬姓。晉國討伐鮮虞,屬于同姓相殘;晉國的行為是有悖禮法的。對“奚惡乎晉而同夷狄也?”這一疑問,董仲舒的回答是:“《春秋》尊禮而重信。信重于地,禮尊于身?!滨r虞的土地是周王室所分封,其地位是王室宗親;“晉伐鮮虞”的行為既不守信,也不尊禮。所以,《春秋》以稱呼夷狄之國的方式稱呼它。這正如東漢何休在為《春秋公羊傳》作注疏時所說:“晉不大綏諸侯,先之以博愛,而先伐同姓。從親親起,欲以立威行霸,故狄之。”“諸夏之稱,連國稱爵。今單言晉,作夷狄之號?!雹诤涡荩骸洞呵锕騻髯⑹琛罚ㄏ聝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946頁。但是,《春秋》并沒有直接在文字上指責(zé)晉國的行為如夷狄,而是采用了稱呼變更這樣一種委婉的方式,主要原因還是顧及晉國作為諸侯大國的體面。這就是董仲舒所說的:“今晉不以同姓憂我,而強(qiáng)大厭(同壓)我,我心望焉。故言之不好。謂之晉而已,婉辭也?!雹厶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7-8頁。再如《楚莊王第一》中評述的魯昭公訪晉,因懼怕不敢過黃河,而返回魯國事件?!洞呵铩肤斦压贻d:“公如晉,至河,公有疾,乃返?!濒斦压祷佤攪脑蚴菓峙聲x國的霸道而恐遭不測,《春秋》則稱其“公有疾,乃返”。董仲舒認(rèn)為,這是一種委婉的說法,主要是為了避免將魯昭公懼怕晉國這樣的行為直接記載于史冊,維護(hù)其作為君主的體面。《春秋公羊傳》對此解釋說:“何言乎公有疾乃復(fù)?殺恥也?!焙涡葑髯⒄f:“因有疾以殺畏晉之恥。”①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8頁。作為一國之君,因恐懼而放棄應(yīng)有的外交活動,既是失禮行為,也是喪失體面的行為?!洞呵铩穼︳斦压@一做法,是含有貶責(zé)之義在內(nèi)的,但文字表述上采取了委婉的措辭,不直接傷及魯昭公作為國君的體面。

其次,董仲舒繼承公羊?qū)W派的學(xué)術(shù)觀點,以孔子著《春秋》而繼王者之志為立論基點,闡發(fā)了《春秋》記史的敘述結(jié)構(gòu)、敘述特點及其思想內(nèi)涵。公羊?qū)W派一直有“《春秋》借位于魯,以托王義”②何休:《春秋公羊傳注疏》(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4頁。的說法,故《春秋》開篇之詞為“元年,春,王,正月”。公羊?qū)W派認(rèn)為,這是有王者之志?!肮蛑x,唯天子乃得稱元年,諸侯不得稱元年。此魯隱公,諸侯也,而得稱元年者,《春秋》托王于魯,以隱公為受命之王,故得稱元年?!雹酆涡荩骸洞呵锕騻髯⑹琛罚ㄉ蟽裕虾#荷虾9偶霭嫔?,2014年,第6頁。董仲舒繼承了這一說法,以此作為他解析《春秋》敘述結(jié)構(gòu)的依據(jù)。董仲舒認(rèn)為《春秋》記史的敘述結(jié)構(gòu)分為三個層次,即“《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④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9-10頁。。何休在《春秋公羊傳》注中說:“所見者,謂昭、定、哀,己與父時事也。所聞?wù)?,謂文、宣、成、襄,王父時事也。所傳聞?wù)?,謂隱、桓、莊、閔、僖,高祖曾祖時事也。”⑤何休:《春秋公羊傳注疏》(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38頁。所持的是同一個觀點。這一敘述方法,是把以魯國國史為主線的春秋史實,按照記史者所了解、通曉、把握史料的不同渠道,分成三個不同的敘述部分,即“有見,有聞,有傳聞”。由于所了解、通曉、把握史料的渠道不同,則三個敘述部分有著不同的敘述特點,從中隱含著記史者對歷史人物、歷史事件不同的評判方式,形成了各部分之間有所區(qū)別的思想涵義。

對“有見,有聞,有傳聞”三個層次的史實記述,《春秋》體現(xiàn)出了三個敘述特點:對“有見”即“哀、定、昭”三代,采用了“微其辭”的敘述方式;對“有聞”即“襄、成、文、宣”四代,采用了“痛其禍”的敘述方式;對“有所聞”即“僖、閔、莊、桓、隱”五代,采用了“殺其恩”的敘述方式?!八娏荒?,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于所見微其辭,于所聞痛其禍,于所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雹尢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0頁。這三種方式各有其不同的措辭手段與表達(dá)效果。

“微其辭”是針對《春秋》作者親身經(jīng)歷過的時代。這個時代的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距離作者很近,這些歷史人物尤其是魯國國君及當(dāng)朝權(quán)臣皆與作者有著較為密切的關(guān)系。作者在記述他們的歷史活動時采取了特別慎重的態(tài)度,既要如實記錄下由他們的活動而產(chǎn)生的歷史重大事件,并對這些事件進(jìn)行必要的評判,又要顧忌當(dāng)代的政治形勢、禮法制度及人情世故,所以在修辭上盡量使用婉轉(zhuǎn)隱蔽的措辭手段?!拔⑵滢o”可以說是“微言大義”的最突出的體現(xiàn)。對此,董仲舒闡述說:“義不訕上,智不危身。故遠(yuǎn)者以義諱,近者以智畏。畏與義兼,則事逾近而言逾謹(jǐn)矣。此定、哀之所以微其辭?!雹咛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3頁。在這里,“畏”應(yīng)該包含了三層意思:一是對當(dāng)代國君及其他歷史人物的敬畏;二是對自己置身于其中的政治形勢的顧忌;三是因時間距離較近而產(chǎn)生的對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評判的慎重。在《楚莊王第一》中,“微其辭”的例子是“逐季氏而言又雩”①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0頁。。此事載《春秋》魯昭公二十五年:“秋七月上辛,大雩。季辛,又雩?!薄洞呵锕騻鳌穼Υ私忉屨f:“又雩者,非雩也,聚眾以逐季氏也?!惫糯鷼v法每月有三個帶“辛”的日子,首者稱“上辛”,中者稱“仲辛”,末者稱“季辛”。雩,是古代為求雨而舉行的祭祀,多選擇在“辛”日。魯國在秋七月上辛日舉行了求雨祭祀,在季辛日又再次舉行,不合常規(guī)。其原因在于魯昭公想利用秋雨祭祀,召集國人來誅滅季氏。但昭公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反而被季氏所敗,倉皇逃離魯國。《春秋》作者用“又雩”來委婉指責(zé)魯昭公的魯莽行為,體現(xiàn)了“微其辭”的敘述特征。

“痛其禍”是針對《春秋》作者父輩所生活過的時代,把從父輩那里所了解的歷史人物活動及事件記述下來并加以評判。這些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雖非作者親身經(jīng)歷,但距作者生活的時代不是太遠(yuǎn),作者對這些人物及事件保留著較多的感情記憶,特別是對那些給國家造成了較大禍患的人與事,有著較為強(qiáng)烈的痛惡之情。所以,在記述這些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時,這種痛惡之情在文字間有所流露,這就是“痛其禍”的意思。在《楚莊王第一》中,“痛其禍”的例子是“子赤殺,弗忍書日”②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1頁。。此事載《春秋》魯文公十八年:“子卒?!薄洞呵锕騻鳌穼Υ私忉屨f:“子卒者孰謂?謂子赤也。何以不日?隱之也。何隱耳?弒也。弒則何以不日?不忍言也?!雹酆涡荩骸洞呵锕騻髯⑹琛罚ㄉ蟽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592頁。子赤,魯文公之子,被魯宣公所殺。魯宣公,魯文公之子,子赤之弟。文公薨,文公之子赤立,為魯侯。宣公殺子赤而奪之國,篡為魯侯。《春秋》作者記載這件事,采用了不注明日期的方式,原因在于此事件距作者生活時代較近,其痛心于弟弒其兄,國之禍亂,不忍心記載詳情,尤其是日期。此為“痛其禍也”。需要指出的是,在“痛其禍”的敘述方式中,雖然包含了作者感情的因素,但基于記史的客觀、慎重原則,《春秋》仍然秉持了“微言大義”的總體精神,沒有將感情因素公開、明確地予以表達(dá),而是采用了“弗忍書日”,即刻意隱去子赤被殺害的具體日期的方式,委婉含蓄地表述子赤被篡位者殺害這一令人沉痛的事件。因為在這一事件中,弒君篡位者畢竟后來居于魯國國君之位,《春秋》在記史時也需要考慮到為尊者諱的因素在內(nèi)。

“殺其恩”是針對《春秋》作者祖輩以上先人所生活的時代,把從“高祖曾祖”等先人那里所了解的歷史人物及事件記述下來并加以評判。這些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距作者所生活的時代較為久遠(yuǎn),其中的感情因素與利害考慮也比較淡薄,故作者在記述時能夠抱著比較客觀、冷靜的態(tài)度,以一定的歷史距離來看待和評判這些歷史人物及事件,不為這些歷史人物及事件的親疏、人倫、好惡關(guān)系所束縛。這就是“殺其恩”的意思。在《楚莊王第一》中,“殺其恩”的例子是“子般殺而書乙未”④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1頁。。此事載《春秋》魯莊公三十二年:“十月乙未,子般卒?!弊影?,魯莊公之子,被慶父所殺?!洞呵铩纷髡哂涊d這件事,明確標(biāo)注了日期“十月乙未”,原因在于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距離作者生活的時代已較遠(yuǎn),其中的親屬感情已逐漸淡薄,可以較為理性客觀地記述,子般被殺的確切日期就顯得十分重要。此為“殺其恩也”。實際上,“殺其恩”并不是完全不考慮親疏、人倫、好惡關(guān)系,而是將這些關(guān)系用更加隱蔽的措辭涵藏于客觀、理性的文字之中,讓讀者更加精細(xì)地去辨別。慶父殺子般是魯國國史上的一大事件,其中當(dāng)事人慶父的行為屬于罪大惡極,《春秋》作者用明確表明日期的方式記述這件事,并不僅僅因為子般屬于高祖一輩,其親屬關(guān)系較為疏遠(yuǎn),更主要的是把慶父的行為彰顯出來,使其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微其辭”、“痛其禍”、“殺其恩”三種敘述方式,在公羊?qū)W派那里被稱為“異辭”。所謂“異辭”,也就是指記史者對同樣的歷史現(xiàn)象在記述時使用了不一樣的修辭手法。“異辭”的目的是為了表達(dá)《春秋》作者對歷史人物及事件不同的評判態(tài)度,其中包含了記史者評判歷史的思想依據(jù)。何休在《春秋公羊傳注疏》莊公三十二年的注疏中說:“‘異辭’者,見恩有厚薄,義有深淺。時恩衰義缺,將以理人倫序人類,因制治亂之法。故于所見之世,恩己與父之臣尤深,大夫卒,有罪、無罪皆日錄之。‘丙申,季孫隱如卒’是也。于所聞之世,王父之臣恩少殺,大夫卒,無罪者日錄,有罪者不日,略之?!鍖O得臣卒’是也。于所傳聞之世,高祖、曾祖之臣恩淺,大夫卒,有罪、無罪皆不日,略之也?!右鎺煛o駭卒’是也。”①何休:《春秋公羊傳注疏》(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38頁。他在桓公二年的注疏中又說:“所見之世,臣子恩其君父尤厚,故多微辭是也。所聞之世,恩王父少殺,故立煬宮不日,武宮日是也。所傳聞之世,恩高祖曾祖又少殺,故子赤卒不日,子般卒日是也?!雹诤涡荩骸洞呵锕騻髯⑹琛罚ㄉ蟽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25頁。何休的解釋從公羊?qū)W的立場出發(fā),道出了《春秋》“異辭”的基本原則,但對《春秋》“微言大義”的體會未免過于單調(diào)?!洞呵铩贰爱愞o”除了何休所說的年代遠(yuǎn)近、親疏厚薄的原因外,還有對人物、事件的功罪大小及歷史影響的考量在內(nèi),上述“子赤卒不日”和“子般卒日”就是明顯的例子。

董仲舒認(rèn)為,在“微其辭”、“痛其禍”、“殺其恩”三種敘述方式后面,包含著《春秋》作者的記史原則與思想內(nèi)涵。他說,通過《春秋》的這種敘述方式,可以了解到記史者對于不同歷史時期的歷史人物及事件所抱的情感態(tài)度及價值判斷,體現(xiàn)出記史者在理性與情感之間所把握的平衡性、合理性。“吾以其近近而遠(yuǎn)遠(yuǎn),親親而疏疏也,亦知其貴貴而賤賤,重重而輕輕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惡惡也,有知其陽陽而陰陰,黑黑而白白也。百物皆有合偶,偶之合之,仇之匹之,善矣?!雹厶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1頁。董仲舒認(rèn)為,記史能夠使人見微知著,由此及彼,在看似簡潔、平易的敘述中隱含著“微言大義”,從作者“近近而遠(yuǎn)遠(yuǎn),親親而疏疏”的敘述態(tài)度中得知他對歷史人物及事件的價值評判,進(jìn)而從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惡惡”的價值評判中得知其后面隱含的“合偶”、“仇匹”的辯證思維,這是記史的最高境界。所以,他對《春秋》所作出的評價是:“《春秋》義之大者也。得一端而博達(dá)之。觀其是非,可以得其正法。視其溫辭,可以知其塞怨。是故于外,道而不顯;于內(nèi),諱而不隱。于尊亦然,于賢亦然。此其別內(nèi)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也。義不訕上,智不危身。故遠(yuǎn)者以義諱,近者以智畏。畏與義兼,則世逾近而言逾謹(jǐn)矣。”④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2-13頁。這體現(xiàn)了《春秋》作者高度的歷史意識與政治哲學(xué)的智慧。這種歷史意識和政治哲學(xué)智慧,“用則天下平,不用則安其身”⑤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3頁。,這正是《春秋》的“道”之所在,或者說是其思想價值所在。

再次,董仲舒從公羊?qū)W派的學(xué)術(shù)主張出發(fā),認(rèn)為《春秋》記史通過“微言大義”的修辭方式、“十二世三等”的敘述結(jié)構(gòu)及“微其辭、痛其禍、殺其恩”的敘述方式,彰顯出了記史者的“王者之志”,體現(xiàn)了“奉天法古”的思想主旨?!胺钐旆ü拧奔葹槭芳业臍v史寫作確立了準(zhǔn)則,也為王者的政治運作確立了準(zhǔn)則。“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是故雖有巧手,弗修規(guī)矩,不能正方圓。雖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雖有知心,不覽先王,不能平天下。然則先王之遺道,亦天下之規(guī)矩六律耳。故圣者法天,賢者法圣,此其大數(shù)也。得大數(shù)而治,失大數(shù)而亂,此治亂之分也。”⑥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4頁。在董仲舒看來,史家治史不是單純?yōu)榱擞涊d歷史史實,而是通過如何記載及如何評價歷史,為后來的“王者”即統(tǒng)治者提供政治運作的歷史原則及治國理政經(jīng)驗。他認(rèn)為這種歷史原則及治國理政經(jīng)驗,可以概括為“奉天法古”,也就是“圣者法天,賢者法圣,此其大數(shù)也”①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4頁。。這一思想又稱為“法先王”。“《春秋》之于世事也,善復(fù)古,譏易常,欲其法先王也。”②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5頁。

與“法先王”這一歷史原則相結(jié)合,董仲舒從“合偶”、“仇匹”的辯證思維出發(fā),指出在《春秋》“奉天法古”的思想主旨中還包含著“王者必改制”的內(nèi)容。表面上看,“王者必改制”與“法先王”有著矛盾之處,但其實這也是“奉天法古”的必然結(jié)果,尤其是遵循了“圣者法天,賢者法圣”的“大數(shù)”。關(guān)于“王者必改制”的問題,漢武帝曾垂問董仲舒:“蓋聞五帝三王之道,改制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ネ跻褯],鐘鼓管弦之聲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紂之行,王道大壞矣。夫五百年之間,守文之君,當(dāng)涂之士,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眾,然猶不能反,日以仆滅,至后王而后止,豈其所持操或悖謬而失其統(tǒng)歟?”③《漢書·董仲舒?zhèn)鳌罚稘h書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73-174頁。董仲舒對其回答說:“圣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復(fù)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xí)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可敗也?!駶h繼秦之后,如朽木糞墻矣,雖欲善治之,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diào),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dāng)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diào)也;當(dāng)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而不能善治也?!雹堋稘h書·董仲舒?zhèn)鳌?,《漢書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79-180頁。從武帝與董仲舒這段君臣對話可以看出,“王者必改制”或曰王者立朝的“改制作樂”也是先王之道的本來內(nèi)容,自五帝三王起就已經(jīng)成為王者政治運作的一個組成部分。從這個意義上說,奉行“王者必改制”也是“法先王”的題意之一。在《楚莊王第一》中,董仲舒更進(jìn)一步指出:“今所謂新王必改制者,非改其道,非變其理,受命于天,易姓更王,非繼前王而王也。若一因前制,修故業(yè),而無有所改,是與繼前王而王者無以別。”⑤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7-18頁。也就是說,新王朝如不改制,則顯示不出新王朝與舊王朝的差別,但“王者必改制”所更改的只應(yīng)是屬于政治形式的制度化部分,而不是治國理政的內(nèi)在原則與規(guī)律。這種政治形式更改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表明新王執(zhí)政的合法性,即“受命于天”?!笆苊?,天之所大顯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儀志,事天亦然。今天大顯已,物襲所代而率與同,則不顯不明,非天志?!雹尢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8頁。新王如不改制,那就是違背了上天的意志,也不符合“圣者法天”的必然規(guī)律。

在董仲舒看來,《春秋》“奉天法古”思想主旨中“王者必改制”的主要內(nèi)容是什么呢?那就是“徙居所、更稱號、改正朔、易服色”及重新制定新朝的廟堂音樂,統(tǒng)稱之為“改制作樂”。更改這些表面的禮制形式,目的只是為了彰顯上天受命于新王的“天志”,而不會影響到整個社會的政治基礎(chǔ)、文化風(fēng)氣的根本改變,所以董仲舒說:“若夫大綱、人倫、道理、政治、教化、習(xí)俗、文義盡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無易道之實。”⑦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8-19頁。董仲舒還指出,即使是“徙居所、更稱號、改正朔、易服色”及重新制定新朝的廟堂音樂這種禮制形式的改革,統(tǒng)治者也必須重視民意,得到民眾的贊同,即“彼之所受命者,必民之所同樂也”⑧蘇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19頁。。如果得不到民眾的贊同、擁護(hù),表面禮制形式的改革也是不可草率進(jìn)行的?!搬憔铀⒏Q號、改正朔、易服色”可以在新王執(zhí)政之初,以表明自己所受天命;但重新制定新朝的廟堂音樂,則必須在新王執(zhí)政給民眾帶來實在的福祉,得到民眾贊同、擁護(hù)之后。因為廟堂音樂代表的是新王朝的政治形象,而這一政治形象必須要有民意的基礎(chǔ)?!按蟾闹朴诔酰悦魈烀?;更作樂于終,所以見天功也。緣天下之所新樂為之文曲(曲,蘇輿疑為“典”字之誤——引者注),且以和政,且以興德。天下未遍和合,王者不虛作樂。樂者,盈于內(nèi)而動發(fā)于外者也。應(yīng)其治時,制禮作樂以成之。成者,本末質(zhì)文皆以具矣。是故作樂者必反天下之所始樂于己以為本?!雹偬K輿:《春秋繁露義證》,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第20頁。王者只有當(dāng)自己的政治給民眾帶來福祉,得到民眾的贊同、擁護(hù)之后,做到了與民同樂,才可以為新朝制定必要的廟堂音樂。

在董仲舒的意識中,隱含在《春秋》“微言大義”的修辭方式、“十二世三等”的敘述結(jié)構(gòu)及“微其辭、痛其禍、殺其恩”的敘述方式后面的思想主旨即“奉天法古”,既是對春秋時期政治歷史的理論總結(jié),又是對后來統(tǒng)治者政治運作的法則指導(dǎo),可以稱之為“王者之道”。而且他認(rèn)為“奉天法古”的這一理論法則雖是上古圣賢即“五帝三王”的創(chuàng)造,但更是上天意志與規(guī)律的體現(xiàn),它包含著上天統(tǒng)馭自然萬物的運行之道。在對漢武帝的《賢良對策》中,董仲舒說:“臣謹(jǐn)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然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yǎng)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于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于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于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終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不順于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zhí)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罢糜谙?,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雹凇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稘h書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177頁。說到底,“奉天法古”貫徹的是一個“德”字,因為在董仲舒看來,“德”是上天的本質(zhì),對人間的政治具有必然的支配作用。“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德”是上天的生機(jī)在人間的體現(xiàn),也是以民生為本的帝王政治所應(yīng)遵循的法則。其實,從政治哲學(xué)的角度看,整個《春秋繁露》全書即貫穿了一個以德為本、德法并用、先德后法、德主法輔的精神。在“微言大義”的記史中所批評與貶責(zé)的那些歷史人物皆是因為有違于“為政以德”的原則。在這里,董仲舒通過對“《春秋》大義”的闡發(fā),與孔子的政治哲學(xué)思想做了一個深層的對接。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楚莊王第一》在《春秋繁露》中確實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及作用。在這一篇章中,董仲舒從解讀《春秋》的有關(guān)記史方式、規(guī)則與策略入手,闡述了“《春秋》大義”的內(nèi)涵,發(fā)掘了隱含在《春秋》記史中的儒家的歷史價值觀和政治哲學(xué)思想,為整個《春秋繁露》確定了基本的思想脈絡(luò),可以視之為該書的一個總綱。所以,從古代起就有一些研究《春秋繁露》的學(xué)者試圖解答該篇何以居全書首位的原因。最為突出的觀點是認(rèn)為該篇其實就是《漢書》所提到的《蕃露》一篇?,F(xiàn)代學(xué)者鐘肇鵬在其《春秋繁露校釋》一書中引宋代學(xué)者樓鑰《跋春秋繁露》的觀點說:“‘潘氏本(宋潘叔度藏本)《楚莊王篇》為第一,他本皆無之?!潜酒未┡耸媳居兄冻f王》以首句名篇,宋本已如此,然與本書其他各篇名篇之例不合,當(dāng)正名為《蕃露》第一。”③鐘肇鵬:《春秋繁露校釋》(上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頁。清代學(xué)者魏源在《董子春秋發(fā)微序》中也說:“《繁露》者,首篇之名,以其兼三科、九旨為全書之冠冕,故以《繁露》名首篇。后人妄以《繁露》為全書之名,復(fù)妄移《楚莊王》一章于全篇之首,矯誣之甚。故今仍以《繁露》名首篇,其全書但稱曰《董子春秋》,以還其舊?!雹傥涸矗骸抖哟呵锇l(fā)微序》,《魏源集》(上冊),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135頁。清代學(xué)者俞樾亦有此觀點,他在《諸子評議》中說:“董子原書,當(dāng)以‘《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節(jié)為首篇,其篇名即曰《繁露》。今書稱《春秋繁露》者以首篇之名目其全書也。傳寫者誤取‘楚莊王’及‘晉伐鮮虞’二節(jié)列于其前,遂以《楚莊王》題篇,并《繁露》之名而失之矣?!雹谟衢校骸吨T子評議》,北京:中華書局,1954年,第506頁。近代學(xué)者張宗祥說:“‘繁露’二字作全書之名,不作篇名,實起于《隋書·經(jīng)籍志》,與仲舒本傳不符,今故列為篇名?!雹坨娬伫i:《春秋繁露校釋》(上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頁。鐘肇鵬由此得出結(jié)論說:“《繁露》為董子《春秋》首篇,故稱《春秋繁露》,正其比。蓋以《繁露》名篇與全書之名相混,后人因移‘楚莊王’一段于篇首,采首句名篇之例,因題《楚莊王》,而不知與全書名篇之例不合?!雹茜娬伫i:《春秋繁露校釋》(上卷),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頁。細(xì)細(xì)辨來,鐘先生和古來前輩學(xué)者的這一觀點頗有道理,值得重視。但唯一的缺憾是,他們的看法大都為依據(jù)篇章內(nèi)容的揣測,缺少確切的史料明證,亦無對篇章內(nèi)容的詳細(xì)解析作為支持。筆者認(rèn)為,現(xiàn)《楚莊王第一》即為董子原書《繁露》一篇,此觀點大致可以成立。但前輩學(xué)者所認(rèn)為的該篇被后學(xué)者所篡改,在原《繁露》內(nèi)容中篡入了“楚莊王”及“晉伐鮮虞”二節(jié),似乎證據(jù)不足。此二節(jié)其實對解讀《春秋繁露》全書內(nèi)容亦十分重要,是對《春秋》微言大義的具體解說,不應(yīng)排斥于《繁露》首篇之外。為了說明《楚莊王第一》在《春秋繁露》一書中的重要性,亦為了對該篇與《漢書》所載《繁露》一篇的關(guān)系提供一定的佐證,筆者故對其內(nèi)容進(jìn)行了如上細(xì)致剖析,今不揣淺薄,以就教于方家。

責(zé)任編輯:寇金玲

On the Position and Function of the“I. King Zhuang of Chu”in Luxuriant Dew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Chunqiu Fanlu)

Ji Guiqi
(School of Literature,Dezhou University,Dezhou Shandong,253023)

Of the extant part of Luxuriant Dew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Chunqiu Fanlu),an important monograph by Dong Zhongshu,the outstanding thinker of the Han dynasty,the"I. King Zhuang of Chu"is the first chapter of the book. With its important position and function inLuxuriant Dew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Chunqiu Fanlu),it contains the author's theoretical basis,basic ideas and basic methods for interpreting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and therefore is the necessary path towards Dong's studies on the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And,starting from explaining the modes,the rules and the strategies of the compiling of history,Dong elucidates the annotation of the righteousness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excavates the implied historical value and the political philosophical thoughts of Confucianism,so as to lay down an elemental thinking venation for Luxuriant Dew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Chunqiu Fanlu). Hence,it can be taken as a general index to the monograph.

the“I. King Zhuang of Chu”;Luxuriant Dew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Chunqiu Fanlu);Dong Zhongshu;the righteousness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K203

A

1001-5973(2016)02-0080-09

2016-01-15

季桂起(1957— ),男,河北南皮人,德州學(xué)院文學(xué)院教授,博士。

國際數(shù)字對象唯一標(biāo)識符(DOI):10. 16456/ j. cnki. 1001-5973. 2016. 02. 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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