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標(biāo)（中山大學(xué)圖書館，廣東廣州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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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歸禪師丹霞山建寺因緣考

李福標(biāo)
（中山大學(xué)圖書館，廣東廣州510275）

摘要：清初嶺南佛教，以宗寶道獨為首的華首系和以棲壑道丘為首的鼎湖系在廣東傳揚曹洞博山系之法，一時法門龍象云集響應(yīng)，各地新興或恢復(fù)寺院頗多。作為與羅浮山、鼎湖山齊名的廣東三大名山之一的丹霞山，必為高僧大德建寺之首選。澹歸禪師曾為南明重臣，出家后在各路人士的支持和幫助下，自充監(jiān)院，創(chuàng)建別傳禪寺。在最初的建寺過程中，有李充茂、姚繼舜等舍山為佛地，又有汪起蛟、陸世楷、金光等人惺惺相惜，推波助瀾。

關(guān)鍵詞：丹霞山；澹歸和尚；別傳禪寺；清初；嶺南因緣

丹霞山，在廣東韶關(guān)市仁化縣城南八公里，三峰特立，如出天表，而蜿蜒變化之勢，未易名狀，或擬之曰船，又曰奮龍。這里不僅是著名的丹霞地貌地質(zhì)公園，近年還被列入世界自然遺產(chǎn)名錄，而且也是嶺南佛教文化的圣地。唐末五代時，這里就有了佛教寺院。明清之際，這里又生活著逃禪隱居的明遺民群，他們惺惺相惜，組織丹霞法社。清順治末康熙初，澹歸今釋得山后即卓錫于此，創(chuàng)建別傳禪寺，自充監(jiān)院。其間得各方大護(hù)法助力，襄成此事。關(guān)于這一段因緣，《丹霞山志》卷一《山水總志》有所交代。但澹歸今釋作為一個浙籍人士，一個以前明遺老和南明王朝重臣身份轉(zhuǎn)入佛門的僧人，之前從未與丹霞山發(fā)生過聯(lián)系，在得山建寺過程中，有哪些關(guān)鍵人物關(guān)注并支持此重大而艱難之舉？本文試從澹歸留存的《徧行堂集》、《續(xù)集》，以及相關(guān)文獻(xiàn)中尋繹其交游的細(xì)節(jié)，探討其建寺之因緣。

一、澹歸與李充茂之交游

李充茂，字鑒湖。河南南陽人。其兄永茂，字孝源，明天啟進(jìn)士，崇禎時官簽都御史，弘光末巡撫南贛。兄弟共以百二十金買仁化丹霞山，以避世亂。孝源卒，鑒湖擬攜家返里。清順治十八年（1661），作為丹霞山主的鑒湖來五羊城，與時在海幢寺的澹歸今釋達(dá)成丹霞之約，舍山嚴(yán)事三寶，供養(yǎng)宗寶道獨和尚。同治《韶州府志》卷二六載：“丹霞別傳寺，在縣南十七里。明虔撫鄧州李永茂隱居于此，其弟祠部充茂以施武林僧。”［1］46祠部，乃禮部屬官；武林僧，即澹歸，不徑稱其名字，以避時諱也。

從澹歸《徧行堂集》以及《丹霞山志》等文獻(xiàn)來考察，則鑒湖舍山的過程更為具體。卷五《李鑒湖祠部六十壽序》云：“李子鑒湖，古穰之勝流。避地，偕其伯兄文定公，尋山而得丹霞，幾于朝夕與共，坐臥不能離。既奉父兄之靈，攜其孤侄還鄉(xiāng)，數(shù)夢寐至焉。歲辛丑，來五羊，聞予有同愛于丹霞，遂舉以歸予，為道場結(jié)界，期三年成，二老為終焉計。”［2］10《丹霞山志》卷一錄李充茂《舍山牒》，牒文略云：“恭惟澹歸大禪師，道高德厚，性湛心虛，激濁揚清，有功名教，遺榮入道，直印心宗。為一代之全人，存兩間之正氣。充茂宿仰高蹤，素承雅度，暌違多載，寤寐靡忘。比來重晤珠江，不啻親游竺土。聞漢翀、亦若兩公備言禪師叢林逼近城市，甚非棲靜之所。充茂昔年同先兄永茂掛冠神武，買山而隱，用價百二十金置仁化縣丹霞山一座?！轮貌萏茫茸闵戏?；舊存茅舍，尚可棲真。悉舉奉施，莊嚴(yán)最勝道場；向后圓成，遍注無邊法語。庶不負(fù)愚兄弟買山一片苦衷。祈擇吉早臨，俯慰宿愿，不勝瞻依引領(lǐng)之至。順治十八年小陽月，古穰法弟子李充茂稽首具?！保?］2

得山之時，澹歸歡喜無量?！稄绦刑眉肪砣诲w今釋有《喜得丹霞山賦贈李鑒湖山主》詩，云：“十三年前與君別，多少披離得相見?！癯嬉娢嵘街鳎丛驴谛南扰c?！保?］263又，《滿庭芳·喜李鑒湖山主至》詞云：“三載來期，十年斫額，今春始見珠江。開眉一笑，顏比昔人蒼。世路不堪回首，車輪轉(zhuǎn)、薄似羊腸。塵勞侶，隨時歇去，心地足清涼。相當(dāng)，成二老，到家消息，信有西方。算我遲展缽，君早開荒。眼底水云寬闊，休追憶、夢里羲皇。松筠晚，蒲團(tuán)茗盌，深坐共焚香?！保?］300《答李鑒湖居士啟》亦云：“恭惟鑒湖山主大居士，才鍾間氣，道出凡情。人倫作楷，名流之砥柱千尋；梵輔乘時，法苑之長城萬里。今釋曩廁同朝，幸邀末契，十年遠(yuǎn)想，一旦重逢。念其迂拙，不宜久在鄽中；有此高深，方便送還物外。未蒙紫玉之記莂，先獲丹霞之凈檀?！w空老人望而未見，亦憨大師取之不能。”［2］91

從上引詩文中“十三年前與君別”、“曩廁同朝”等語看，澹歸與李充茂乃同僚故交。殆舍山不久，禮天然和尚為居士，山名今地，字一超。舍山之當(dāng)年（1661），充茂即扶櫬歸里。《徧行堂集》卷三十五《送李鑒湖還鄧州》詩云：“舍山主與住山賓，來去曾無第二人。十載長懷愁又結(jié)，三年重到約須申。煙霞老帶多生癖，霜雪深埋一點春。為拂從前高臥石，莫教瓢笠悮風(fēng)塵?！保?］9康熙十一年（1672）仍返丹霞，居竹坡舊隱，終老焉。這些情節(jié)，在澹歸于度嶺前所撰的《一超道人墓志銘》中有所交代，云：“甲申（1644）弘光改元，道人預(yù)選貢，授推官，未赴調(diào)，從文定撫虔，旋侍親就醫(yī)南雄。冬十月，泊齋翁歿，卜隱丹霞。丙戌（順治三年，1646）秋，八閩陷，永歷以桂藩正位號端州，文定用推戴功大拜，辭不入直，讀《禮》于容。是冬趨北流，轉(zhuǎn)徙于郁林、博白，窮山深谷間，道人竭手足之力，全膚發(fā)，分荼苦。戊子（1648）夏，僅得麻鞋赴行在所。未至，文定卒于蒼梧，力疾營喪，歸葬仁化。已丑（1649），母夫人、嫂夫人相次長逝，拮據(jù)貧旅，不失典禮，孝弟之譽(yù)，騰于士林。以堵督師胤錫薦，授祠曹，遣諭祭閆武陟可義。歲除夕及庚寅（1650）春六日，南韶俱失，高臥三巖，蓋將終焉。辛卯（1651），扶四喪，挈藐諸孤以還。襄大事，葺廬舍之久敝者，治田圃，償逋負(fù)，教兩侄讀書有成，畢婚娶。謂可藉手告先父兄，長揖人間，乃游桂林，順流抵穗石。予初因汪水部漢翀，欲得丹霞為道場，道人聞之，欣然見施，有把臂入林，不越三年之約。壬子（康熙十一年，1672）始至，仍居竹坡舊隱，一衲蕭然，緇白無不仰其高致。道人有成言：‘生則老于是，死則葬于是?！保?］175

李充茂回南陽鄉(xiāng)居十余年，與澹歸雁書不斷。澹歸在創(chuàng)建別傳寺過程中，辛苦備嘗，而念念不忘老友，亦常去信交代建寺之進(jìn)展情況。《徧行堂集》尺牘卷四《與李鑒湖祠部》云：“三年來，雖名為住山僧，卻時時穿州撞府，沿門抄化，忍辱耐勞，庶幾不負(fù)開山舍山、鄭重付囑之意?！保?］185又一通云：“弟拮據(jù)丹霞五載，心血俱盡，叢林規(guī)范，稍亦可觀。自念薄福，不能消受，去冬已請本師天然和尚住持，闡揚無上心宗，為賢昆玉一門與諸護(hù)法增長福德，皆非小緣也。尚有布置未完者，弟不敢卸擔(dān)，更穿草鞋奔走，總期圓滿此愿，惜無大心檀越為我并力擔(dān)荷。今年運已往，氣血衰損，恐道場未就而溘先朝露，以此憂勤，惟日不足耳。拙刻近有數(shù)種，謹(jǐn)附去客寄覽。弟于此山，表章之心與流通法道同一真切，總之不負(fù)山主，不負(fù)山靈也?！庇忠煌ǎ骸暗鼙甲叩は计咻d，計在山中僅及一年，心力俱竭，衰老相尋，四大五陰，終非好相識，祗是有一日做一日，但在十方三寶，為賢昆玉回向，多一分是一分，故吾愿也。遠(yuǎn)惠寄及，豈得不拜？惟愧無德消此耳。拙刻如教附去，冗次未盡區(qū)區(qū)，翹首晤言，以日為歲?！保?］186

充茂回鄉(xiāng)后，仍有親戚留在丹霞，澹歸給予悉心照顧?！稄绦刑眉烦郀┚硭摹杜c李鑒湖祠部》有云：“貴族人俱安樂，不煩垂念，晤時當(dāng)轉(zhuǎn)致雅意?！保?］186對于遠(yuǎn)在家鄉(xiāng)的充茂，澹歸更是懸念不已。曾有書致鄧州太守黃暗如，希望給予關(guān)照。《徧行堂集》卷二十七《與黃鄧州暗如》云：“丹霞山水奇秀，得鑒老舍山，孝老護(hù)法，遂成絕構(gòu)。鑒老幸托宇下，望時賜照拂，此公君子也。曩年避地丹霞，兩藩入粵，乞身扶父母兄嫂櫬歸里，頗著孝友之風(fēng)，頃欲投老丹霞，蓋于弟為世出世間莫逆之交。遲此良會，大士能為勸駕乎？孝源先生即丹霞開山主人，其兩郎君并冀垂盻。”［2］249

澹歸于出嶺請藏之前，應(yīng)充茂猶子古冶之請，為撰《一超道人墓志銘》，時充茂未卒，然老友雙方均有相見時難之隱憂。澹歸落筆云：“其猶子古冶乞銘壙中之石，予以道人齒發(fā)未衰，神明方盛，豈宜早計？然予則衰矣，行復(fù)出嶺，唐司空圖作壽藏時，邀親朋宴集其中，則道人未死而予為志，無不可者?！保?］175悲嘆之音，見于言外。李充茂入《丹霞山志》卷六《高僧傳》、《外護(hù)傳》。

二、姚繼舜之舍山

姚繼舜，字亦若，山東海陽人。官至太仆寺正卿。明清之際攜家避亂于丹霞晚秀巖山水絕佳處四十余年，與李永茂、充茂昆弟交好。見《丹霞山志》卷六《流寓》。

《丹霞山志》卷八錄姚繼舜《晚秀巖記》云：“……于丙戌（清順治三年，1646）官江右湖西藩參，因與虔撫李君孝源道同志合，謀一丘以自老。遂至仁陽遍覓，錦巖之上，四面石壁峭削，鳥道險峻，環(huán)山巖谷，可開鑿而居。有共事者侍御黃君基固、職方周君瑚四，分輦金近百兩買此山砦。時修筑浩繁，非一朝夕。忽相率奔走粵西，黃、周二君皆謝世。戊子（清順治五年，1648）秋，余始從孝源復(fù)安堵此山。李居中山。余躡跡而上，隨余上者，則有侍御賀兩岐，卜居水簾巖；分守蒼梧道朱君丹鳴，卜居草懸?guī)r；太行張君起一暨貢士韓美生，共居海螺巖。迤西過云度山下，則有處士孫、侯、李諸人，各為筑室。至于面南為雪巖，李經(jīng)宇、周錫甫開基，而處有乳泉，經(jīng)宇建閣于其上，奉龍王神而祀之。余乃卜晚秀巖而居焉。”［3］119

在外企工作的小趙看到《暫行辦法》后也很高興，“我每月收入近2萬元，從2019年起可以少繳近千元稅?！毙≮w是獨生子女，有一個4歲的女兒，父母都年滿60歲，租房居住，業(yè)余時間還在進(jìn)修MBA。根據(jù)新規(guī)定，2萬元的收入減“三險一金”4000元，子女教育專項附加扣除1000元，贍養(yǎng)老人專項附加扣除2000元，住房租金專項附加扣除1500元，繼續(xù)教育專項附加扣除400元，如此計算，小趙每月應(yīng)繳納的稅款降為600元，而2018年11月前他每月要繳1590元個稅。

李充茂舍丹霞山與澹歸，其直接的因緣乃是好友亦若居士之舍所居晚秀巖。《丹霞山志》卷一錄澹歸《乞山偈》，前有引，即云：“丹霞道場緣起出于亦若。”［3］2又云：“亦若居士所居長老寨海螺巖，山水佳絕，空隱老漢聞之四十余年矣。一日走海幢，無端談及，忽遇莽澹歸沖口便道：‘居士須將此山供養(yǎng)老和尚。’亦若唯唯，臨別謂澹歸：‘有甚偈頌，寫紙與我珍藏?！w道：‘我便有乞山之偈?！嗳舻溃骸壹从谐曩手健！袢章?，了昨日公案。成不成，傾一瓶青原白家酒，三盞難道未沾唇。”偈云：“空隱長老，亦若居士，一個下來，一個上去。全賓是主，全主是賓。澹歸于中，充個牙人。這場買賣，如意自在。地涌金蓮，天垂寶蓋。乞山有偈，酬偈有山，更有相酬，兜率陀天。此日做中，他年作保。但得鐘敲，莫將銅討。誰其見聞，文武兩行：葵軒總?cè)?，園長侍郎?！庇钟性⒃疲骸耙嗳魰r客張鎮(zhèn)臺幕中，園長適在空老人坐次?！保?］2所謂酬偈之山，即晚秀巖也。張鎮(zhèn)臺，即張國勛，號葵軒。錦州人。平南王尚可喜幕下總兵。園長，即王應(yīng)華。東莞人。據(jù)姚繼舜《晚秀巖記》又可知：此巖乃其子弘所開筑，而弘不意于辛卯年（當(dāng)為辛丑之誤，即1661）溘然辭世。傷心之地不可久留，亦若有歸與之思，故欲舍其地為寺，亦超度弘往生佛國。

由此看來，澹歸與姚繼舜以前并無交往，之后也無甚交游線索可尋。澹歸得丹霞建寺之緣，在一定程度上看起來似乎偶然，屬“莽撞”之舉，“沖口”而出不便收回者，奇特如此，頗耐人尋味。然其“莽撞”中又自有必然的背景在，非三言兩語所能表白者，而從《晚秀巖記》看，姚繼舜與澹歸師翁宗寶道獨禪師的關(guān)系可能是其關(guān)鍵，多虧平南王幕下的張國勛、王應(yīng)華等人亦在旁鼓吹。

三、汪起蛟之推波助瀾

澹歸得李充茂舍丹霞，除亦若居士作引之外，尚有汪起蛟也起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汪起蛟，字漢翀，號罇石，河南南陽人。貢生。清順治三年（1646），為番禺縣知縣。見道光《廣東通志·職官表》。又，陳子升《中洲草堂集》卷十三《酒酣贈汪漢翀工部》詩有自注亦云：“曾為番禺令?！保?］

漢翀與李氏同鄉(xiāng)，使澹歸知道丹霞山名勝，并促成了李氏舍山之事。前引李充茂《舍山牒》已可見之。又，《徧行堂集》卷三十一《喜得丹霞山賦贈李鑒湖山主》云：“弟兄不負(fù)二難名，賓主須留三到跡。論功若敘魏無知，大書莫漏汪罇石。”自注云：“漢翀別號。吾由漢翀始知此山本末?！保?］175《徧行堂續(xù)集》卷八《一超道人墓志銘》序云：“予初因汪水部漢翀，欲得丹霞為道場，道人聞之，欣然見施，有把臂入林，不越三年之約?！薄稄绦刑眉肪砣拧稘h翀初度》詩云：“隔我丹霞夢，深君白社情。首功資介紹，決策走鼯鼪?！保?］185成鷲《丹霞山記》、《陳氏日鈔后跋》亦述漢翀促成李氏舍山。

澹歸與漢翀之交游殆由來已久?！稄绦刑眉肪砣拧稘h翀初度》詩云：“桐鄉(xiāng)猶父老，鄴下遇公卿。”［2］158據(jù)此，或漢翀在桐鄉(xiāng)有過履職的經(jīng)歷，又在南明朝中同事歟？他們二人共同的交游圈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即袁彭年。彭年，字特丘，湖廣公安人。與金堡同列南明“五虎”中?！稄绦刑眉肪砣濉读魟e漢翀》詩云：“才欲題詩意黯然，離情如水接遙天。江山不遠(yuǎn)一千里，日月須遲三兩年。狼狽慣經(jīng)藤嚙鼠，蜉蝣恰值海成田。最憐故友飄零地，錯把鐘聲當(dāng)杜鵑?！痹娔┳⒃疲骸坝鑴裨厍鸪黾覍W(xué)道，后歸公安，遽歿。意常黯然，念之?！保?］14汪漢翀與袁特丘有舊?！稄绦刑眉吩姴烤砦濉锻魸h翀見邀話舊》詩云：“珍重相尋夙有期，云煙一抹雨絲絲。隨身有病攜瓢懶，投足無林荷镢遲。地下客曾留本傳，山中人未跋新詩。多君顛倒炎涼用，感慨天涯話所思。”詩中原注：“漢翀出《息影傳》見示，且云高齋有詩寄匡山，索予為序。予以路左未見也?！保?］464時澹歸侍于匡廬棲賢寺天然和尚?？滴跄?，澹歸請藏在吳中，得漢翀死訊，即托人致祭?！稄绦刑美m(xù)集》卷五《祭汪漢翀水部文》云：“維康熙歲次庚辰（按：為庚申之誤。即康熙十九年，1680）越朔廿有五日甲寅，方外弟某，謹(jǐn)以香茗果蔬之儀，因丹霞僧使致祭于故友汪水部罇石先生之靈曰：嗚呼！予與公相見于丙申（應(yīng)為丙戌之誤。即順治三年，1646）之冬，別于乙卯（應(yīng)為乙巳之誤。即康熙四年，1665）之春。二十年間，珠江錦水，予無定跡，然每聚首，未嘗不詼諧傾倒，兩無間然也。別后遽丁世變，聞公往來禪山，頗多逆境。予以戊午（康熙十七年，1678）請藏出嶺，遂成疏闊。今春丹霞僧使至，猶見公手札，諄諄于故交零落，期予入嶺，再得晤言。及詢起居，則云已長逝矣。嗚呼哀哉！公長予十歲，精力三倍于予，兼修內(nèi)養(yǎng)，予每謂公期頤可必。若予弱植善病，宜先公死，而公乃先我死乎？……予雖少公十歲，自去夏患跗腫，涉冬脾氣大憊，今春殆將不起，僅留視息。老態(tài)已日增，病勢已日深，死期已日逼。公與予皆以漸死，予即后公而死，世壽已不如公矣。況公之學(xué)之識，之品之行，皆卓然有成，重于一時，可傳于百世，亦復(fù)何憾！”［2］104從此可見，澹歸、漢翀之間的交誼不惟久，而且深，至死不渝。

漢翀推介澹歸往丹霞山，原是為澹歸個人隱居修道而作計，然澹歸首先想到的是將它供養(yǎng)老和尚，即師翁宗寶道獨禪師。而后又將它建設(shè)成一個普度眾生的大道場，恭請其師天然和尚住持。明末清初天然和尚座下的海云系之所以得嶺外甚至江南士人仰戴，正因其擁有澹歸、阿字等一大批法門龍象?！稄绦刑眉肪砣濉读魟e漢翀》詩云：“八年青眼剩相思，十里丹霞子所遺。愛我切如分痛癢，與人化欲入離微。塵中祗合收詩料，物外何當(dāng)刬路岐。無以酬知憑道業(yè)，敢將一缽負(fù)三衣?！痹娔┳⒃疲骸皾h翀欲我只三二人棲遲林壑，此正恐增勞累耳。然我法無獨吃自痾之理，頃入丹霞，不用其策，故有末語。”［2］14

四、澹歸與陸士楷的惺惺相惜

陸士楷，字英一，號孝山，浙江平湖人，清順治三年（1646）拔貢生，順治十三年（1656）擢南雄府知府，有政聲。修輯郡志，捐建天峰書院于府治東，又建龍護(hù)園為丹霞下院，買田以贍課諸生。官十九年而不調(diào)，以憂去。禮天然為居士，名今亙。著有《越晉齊吟》、《種玉亭詞》、《踞勝臺詞》等。

澹歸與孝山太守之相識，正在丹霞山別傳寺開山之時?！稄绦刑眉肺牟烤硪弧稄奶於抡f為陸孝山太守初度》：“孝山陸使君守雄州九年矣，余以壬寅（康熙元年，1662）識之于穗城，一語知其為盛德人也。時方開山丹霞，以護(hù)法囑累，孝山諾之。丹霞地籍韶陽，及余至韶陽，韶之士民交口而妬雄州曰：‘雄之人不知何修而獲此福。前太守鄭公賢而愛民，今太守陸公復(fù)賢而愛民，皆當(dāng)湖。當(dāng)湖何其多賢，雄之人何其巧相值、樂相繼耶！”［2］1丹霞山屬韶州仁化縣管，而陸士楷則是南雄直隸州太守，殆因同鄉(xiāng)關(guān)系而成別傳寺愿力最深的大護(hù)法之一，對澹歸的助力最巨?！稄绦刑眉肪硎蛾懶⑸教刈凼琛吩疲骸按藦V東南雄府知府平湖善男子陸某，于丹霞建立同行同愿，自諸佛菩薩殿堂、山門、僧舍、飯僧田，及一切護(hù)持勸導(dǎo)，如其心量，克盡而止?！保?］273《徧行堂集》卷十一《施田碑記之二》云：“自有丹霞以來，予充監(jiān)院七載，使君為檀越亦七載，山中締構(gòu)，下及米鹽瑣屑，無不共區(qū)畫，視予如手足，視丹霞如其家。予欲遠(yuǎn)行，輙致語使君，為我權(quán)家數(shù)月，使君笑而應(yīng)之。凡予所惕然視止行遲者，使君出一策，剨然以解；即所勸導(dǎo)部內(nèi)，清凈軟語，各有以發(fā)其歡心，未嘗稍涉勉強(qiáng)，作以高臨下之色?！保?］290《徧行堂集》尺牘之三《與解虎監(jiān)寺》書一則云：“得手教，知道體違和，甚念。吾輩老矣，老到即病到，古人說死而后已，吾輩為眾之心，恐亦非死所能已也。弟今年自覺衰耗，惟拚著向前耳。緣事難易，本非可強(qiáng)，但事到棘手時，啞子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僅博得旁觀一笑也。田事仗孝山太守救我，感之入骨。雪庵應(yīng)不落空，大林即于七月間接濟(jì)，亦妙?！保?］138《徧行堂集》尺牘之四《與曹秋岳侍郎》云：“弟為丹霞山子牽鼻七年，叢席漸成，尚難結(jié)局，風(fēng)塵一缽，自業(yè)所招。惟有孝山護(hù)念，久而彌篤，自是多生同行同愿之友，未易常情測度也。”［2］167又，《與侯筠庵文宗》云：“陸孝山太守為敝寺主人久矣，惟與商之，試事竣，能起登臨之興，當(dāng)掃徑以俟，好山好水，故有待于賢人君子之表章耳?！保?］174《與馮蒼心文宗》云：“今釋建立丹霞七年，孝山護(hù)念亦七年如一日，同行同愿，作同心之請，故非分外，然不忘付囑，于諸菩薩行愿作同聲之應(yīng)，要不出大士意中。”［2］175《與沈云中文宗》云：“孝山于丹霞道場，蓋與弟同心締構(gòu)，十年如一日，其樂善不倦，出于至誠。昨以五十金見貽云：‘此文宗所發(fā)凈檀也。大士未見其人，未履其地，而布金先及，豈非信孝山而因以信弟，抑吾三人緣契總不出靈山一步耶？”［2］175《與黃鄧州暗如》云：“丹霞山水奇秀，得鑒老舍山，孝老護(hù)法，遂成絕構(gòu)?！保?］249

不僅輸金建寺，在為新寺購置田產(chǎn)等方面給予布施，且更注重新寺之文化建設(shè)。前者解其燃眉之急，后者為其久遠(yuǎn)作計。陸士楷不僅是別傳寺的大護(hù)法，還是澹歸的詩友。他轉(zhuǎn)動詩筆，與澹歸往還酬唱，抒發(fā)對丹霞山自然環(huán)境的贊美。澹歸《徧行堂集》中多有詩什，關(guān)乎其二人的唱和。他們在詩藝上互相砥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稄绦刑眉窌啊毒壠稹芬粭l云：“詩不入格，昔人所譏。不知最初以何為格？孝山云：師詩非詩家流，然詩中少不得有此一種?！庇忠粭l云：“庚寅，梧州詔獄中作詞數(shù)闋，方密之見而稱之，后絕不作。至庚戌復(fù)作，孝山謂吾手筆乃與詞相稱，意殊欣然。時孝山、融谷方共填詞，復(fù)有不期而合者，此后一切填詞作詩遂少矣?！保?］9并出資為澹歸文集刻梓?！稄绦刑眉窌啊毒壠稹酚忠粭l云：“是集（即指《遍行堂集》），孝山一閱藳有《征刻引》，天然老人先為制序?！菚寄蚓壏且?，具述于此，不敢忘朋好之雅也。”［2］9不但自己關(guān)注別傳寺的文化建設(shè)，還發(fā)動友好參與。與沈皞?cè)斩私?jīng)常自南雄來山，與澹歸三人詩文唱和，有《甲辰唱和集》付梓流通，參見下“沈皞?cè)铡睏l；又與沈皞?cè)?、陳岱清上山與澹歸聯(lián)社，有《丹霞四浙客詩》結(jié)集行世，參見下“陳岱清”條。這對于當(dāng)時文人了解丹霞山，擴(kuò)大別傳寺的影響，起到了一定的鼓吹作用。

澹歸對陸士楷的感激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們的交誼歷久彌篤。清康熙十三年（1674），當(dāng)士楷以憂去官時，澹歸不僅為老友的不幸遭遇仰天長嘆，作《送陸孝山太守持服歸當(dāng)湖序》［2］165一文，一旦與陸士楷分別，澹歸頓覺了無生趣?！稄绦刑眉烦郀┲杜c解虎監(jiān)寺》書又一則云：“頃扶病至嶺頭，一別孝山，殊無精神酬應(yīng)，飲食若雜，便苦暴下，輒有數(shù)日郎當(dāng)。大抵每日須人參扶持，此豈窮漢所能周旋者？”［2］348

清康熙十七年（1678）四月，澹歸在丹霞山退院，隨之出嶺請藏。當(dāng)他來到嘉興時，陸士楷聞聲而至。老友相會，感慨系之?！稄绦刑美m(xù)集》卷十四《陸孝山太守聞予至郡，即自當(dāng)湖來會，宅中多冗，一面而歸，感其至情，惘然有作》云：“重逢初未擬，意在起東山。難得流泉便，休過煬灶關(guān)。青云方落落，白水尚潺潺。且解相思渴，扁舟又不閑。”又，“乍見還成別，羈懷倍惘如。問邊增一劫，捋罷第三珠。泛水流桃梗，攜書走蠹魚。路難心不變，滿眼正崎嶇。”又，“星搖悲烈火，弦急憶柔風(fēng)。襦袴歌彌切，莼鱸夢更濃。老來行蹩躠，事了話從容。怪煞微塵破，深經(jīng)轉(zhuǎn)不窮?！庇?，“萬軸長操契，雙眸命擲梭。迥風(fēng)移岸草，滴露老庭柯。家食貧如此，詩情近若何。浮生如幻意，只合付狂歌?！保?］348

后澹歸應(yīng)邀入平湖，已是重病在身。憑借陸士楷的關(guān)系，住進(jìn)南園。《徧行堂（續(xù)）集》卷十四《南園口號》之一云：“自非知己誰堪托，況復(fù)衰翁不再來。分付東風(fēng)勤守戶，莫教吹我白云開。劇憐人面似蒼苔?！痹娭性ⅲ骸俺鯏M客子書屋，以病甚，恃孝山久交，乃假榻杜門?！保?］236康熙十九年（1680）八月九日，澹歸竟卒于平湖寓所。

五、宗人金光的鼎力相助

金光，原名漢彩，字公絢，號天燭。浙江義烏人。清康熙間從征陜西、山西、湖南、廣東、廣西共三十余年，官至鴻臚寺卿。因暗中支持遺民，后為尚之信所殺（尚于康熙十九年賜死）。在澹歸未得丹霞之前，與金光未謀面時，可稱神交已久?！稄绦刑眉吩姴烤砣弧冻鴳奄浌k》詩云：“與君稱相知，不自今日始。我未出家隱辰陽，已聞姓字入君耳。君時意氣早相親，藏之中心不見齒。及我出家來雷峰，雙榕樹下溪橋東。有人傳君慰藉語，不須相識如相逢。我時壹志秉禪律，耳根寂歷晨昏鐘。知君愛我感則已，寸紙未暇圖從容。無端忽發(fā)名山夢，一瓢沖破梅花風(fēng)?？飶]拔地四十里，彭郎雪浪摩青空。漢陽蒼出五老上，群峰總角圍兒童。玉簾馬尾三峽水，一喝萬舞開先龍。焚香炷頂繞鐵塔，半晴半雨攜孤筇。白波涌出青蓮花，紫芝幻作金芙蓉。何當(dāng)一錫穿二井，洞庭揚子皆朝宗。吾師夙負(fù)山水癖，抵死愛煞棲賢窮?！保?］355他們相識在順治十八年（1661），時澹歸在東莞篁村養(yǎng)病，宗寶道獨生辰而來海幢寺聚會。詩又云：“我時長病復(fù)苦饑，腳跟線斷隨飛蓬。三年奔走還入嶺，青山眼倦黃埃封。今春一病臥東莞，藥鐺伴夏連秋冬。海幢為省西禪老，空隱師翁。與君雙手才叉胸。君在王門好行德，手作風(fēng)雷眼冰雪。西山爽氣兩條眉，北海芳尊千里客?！m然一載篁村里，日日腸牽廬岳絲。秋深十八灘頭水，片葉乘風(fēng)聽所之?！保?］335相識之后，金光即給予方便?！稄绦刑眉吩姴烤矶端凸k之北京》詩，題下注云：“公絢時以東城別宅為余庵，余方辭之?！保?］361

澹歸住丹霞，其實亦得力于金光之助。姜伯勤《石濂大汕與澳門禪史》考證云：“大汕在大佛寺、長壽寺說法，澹歸在丹霞山別傳寺主法，均以尚王府中人為大檀越主，兩者均以其浙江同鄉(xiāng)金光為中介。”［5］149-150《徧行堂續(xù)集》卷五《為公絢禮懺疏》云：“彼有浙江金華府義烏縣故鴻臚卿金光，于某出家以前，聞聲相思，入粵而后，晤言相悅，住山伊始，繼廩供僧，造寺未成，捐財勸眾，曾講一家之好，兼行四事之檀?！保?］111《留別公絢》：“空際飛鴻喚侶勤，江邊風(fēng)雨迭相聞。勞君一手開青嶂，閑我雙眸弄白云。蘆葉吹霜猶慘凜，梅花倚雪正氤氳。還山剩有眉毛結(jié)，何日重游鷗鳥群?！保?］24對其助力，深表感激。

據(jù)《丹霞山志》卷六，別傳寺金光曾募建丹霞藥師閣。不但如此，在澹歸來往奔走為丹霞別傳寺化緣路上，金光盡力幫助澹歸?！稄绦刑眉烦郀┚矶邋w有《與公絢兄》書十通，其一云：“客冬仗庇，安隱還山，今月復(fù)下山化緣，直是腳跟無定，再走得三五年，或有小歇時，但恐線斷耳。呵呵！蕉源諸公，各為道意致謝。海幢施米，弟雖在韶州境內(nèi)，提起飯碗，未曾忘卻炮聲也?！庇忠煌ㄔ疲骸熬旁仑チ缴剑蚁膊挤珶o恙，惟病體猶未復(fù)元耳。尊使過護(hù)生堤下，寄諭云：令送稻百石供眾，聞之感動。沙汰令下，僧多失養(yǎng)，又有刊布訛言欲相中傷者，事雖無根，而搖惑亦自不少，吾兄護(hù)念，乃能無異平時，即此見卓識深慈久而彌實矣?！保?］193

也許因為同姓，又在諸多方面，特別是在丹霞營造上，金光給予大助力，故澹歸樂于為金光及其主子歌功頌德，樹碑立傳，言語間有幾近令人肉麻者?！稄绦刑眉肪矶吨静辉诿麑嵳f為公絢宗兄壽》云：“予嘗以予宗賢昆公絢氏類有道者。世多求之名實之中，不可得公絢，而公絢曰：‘吾志不在名實，雅癖山水?！阑蚯笾剿校嗖豢傻霉k。公絢其真有道者耶？公絢蓋好游，嘗造泛海之裝，問岠嵎，探之罘，飄一葉于重溟，水天無際，觀日所從出。既自長山趨遼左，預(yù)平南幕府，入燕京并大行，上華岳，浮洞庭，復(fù)從岱宗涉淮、泗，度彭蠡，扣大庾，底定南海。當(dāng)其窮高極深，肆目力于所不可及，搜奇發(fā)覆，披發(fā)絕叫，自謂天下之至樂無與易也。比著帷幄功，當(dāng)三品官，不受。顧好為德，所至保全善類，起痼扇暍，于暮笳曉角間，若有兩部鼓吹，奏升平燕喜之曲，而讓善于上，成美與人，夷然皆有所不屑?！保?］30又《徧行堂集》卷十三有《留須子傳》云：“乾坤一借路耳，勢位不必自有，功名不必自居，得此道以游于帷幄，為留須子。留須子，生義烏金氏，名光，字公絢。廓達(dá)，負(fù)不羈才，卑其鄉(xiāng)國，謂五山四海吾籬落間物，故好游。喜讀書，厭章句，故未嘗屑意舉子業(yè)希仕進(jìn)。偶訪故人登州，遣蒼頭酤酒市上，獨為泛海裝，縱觀丹崖、召石、之罘諸名勝，凌飛濤，乘飄風(fēng)，攬日月所出沒，樂而忘返。時平南尚王，方舉兵略，定長山諸島，挾其士眾航海歸清，留須子陷焉，王一見異之，置幕府。留須子自念：吾自卑吾鄉(xiāng)國，顧此非鄉(xiāng)國，愈益卑，奈何！輒乘間走，走輒獲幾死屢矣。王奇其才，獨加覆護(hù)，于是弭筆從王入關(guān)，破李自成，至北京，定山東，克山西之太原、陜之延安，下荊襄鄖陽，從承天順流趨九江。左寧南全部來降，留須子月旦其鎮(zhèn)將，悉輕之，數(shù)與金聲桓語。聲桓數(shù)請王，欲得留須子，王固不許。其后聲桓敗江右，王笑謂留須子：‘我從聲桓請，汝敗矣。’留須子笑曰：‘王從聲桓請，聲桓不敗也?！榷醴钤t伐嶺南，留須子由章江度大庾嶺，破廣州。二十余年，諸大戰(zhàn)守、大政令，無不預(yù)。留須子善謀而能斷，眾囁嚅不敢言者，王或持疑未決，出片語立定，王常捬其背，以為吾子房也。留須子雖恢奇跌蕩，然一本經(jīng)術(shù)，切于事情以行仁義，故所至愛惜諸士大夫遺族，于民不妄誅求，喜完人室家，凡以事至軍前者，必委折求所以生全。諸將建議殺掠，必痛折，雖賈怨不恤。若初招從化，使者報拒命，已發(fā)屠城之兵，留須子不可，王再遣諭，卒全其四境。后攻羊城，九月未下，幾得從為內(nèi)府，羊城下，議剿石門、剿佛山，留須子皆不可。他若服文村，保東官，革潮州外委私稅，擒積惡俞仁等為民害，皆與王異口同音，若桴鼓應(yīng)，以故王功大而德亦大，士民咸頌其寬。初，粵西全疆陷，缐國安等三將東下，撫鎮(zhèn)欲拒之，留須子率爾曰：‘諸公誤矣，叛者且當(dāng)招之使來，來者乃欲拒之使叛乎？’王色變，立以大義折撫鎮(zhèn)，發(fā)兵餉，召三將慰安，區(qū)畫報仇刷恥機(jī)宜。識者謂，王守粵東、復(fù)粵西、破李定國，皆于此為根柢也。留須子聰穎過人，于天文、地理、奇門陣法、律歷、醫(yī)藥、外內(nèi)丹術(shù)，一見洞曉，然不竟其學(xué)，謂猶之乎借路。吾嘗登名山，涉大川，取其高深廣遠(yuǎn)蒼涼之概，與吾心相發(fā)，故非其住處。自碣石平，嶺海少事，留須子謝絕一切不預(yù)，顧以王休戚同體，誼不能遽遠(yuǎn)引高臥。石琴堂賓從滿座，詩酒相命，談諧風(fēng)涌，各暢所懷來，論功宜起家三品，王屢欲言之朝，竟不受。”［2］340

澹歸因為金光主子平南王尚可喜編纂《元功垂范》而飽受病詬，其實，他也是堅持了“華夷之辨”的底線的?！稄绦刑眉烦郀┚砦邋w有《與公絢兄》書十通，其一云：“承答教，明不稱偽，此千古不易之大義，李自成、定國稱賊，亦千古不易之大義，閱之灑然。蓋李自成、張獻(xiàn)忠罪大惡極，始終為賊，若孫可望、李定國，皆獻(xiàn)忠余黨，稱賊何疑。然就可望、定國而論，可望初據(jù)滇中即稱王，與明后主行敵國禮，及陳邦傅矯制，封可望秦王，可望知其偽而受之者，欲借此以吞并滇、黔、川、楚諸鎮(zhèn)將，則其為明者偽也。可望初遣郝九儀至南寧，傳令殺內(nèi)閣嚴(yán)起恒等十五人，后主在安龍，開冊支廩給，至稱‘皇帝一員、皇后一口’，令人發(fā)憤。當(dāng)時惟李定國不失臣禮，后主頗恃以安，故特封定國晉王，與可望并尊?？赏礆?nèi)閣吳貞毓等十八人，并欲殺定國。定國入滇不可，出楚不能，乃為窺粵之舉。其后敗歸，而可望諸將更翕然為定國用者，亦以逆在孫而順在李也。于是定國大敗可望兵，始得奉后主入滇，可望竆而降于清矣。未幾，平西取滇，定國兵敗，后主走緬甸，明亡，而定國亦死，是定國至死未嘗叛明也。同時若李自成余黨，則有李赤心、郝永忠等，皆受明封爵，皆蹂躪內(nèi)地而外無尺寸之功。鄭芝龍本海上渠魁，其受明恩禮特厚，然猶撤仙霞之守，邀功于清。其子成功，乃所謂干父之蠱者，然始奉魯藩，終奉永歷，既隔絕于島外，未能與明后主同一日之患難也。夫明之君不稱偽，以其三百年正朔相承，則用明之正朔者，皆不當(dāng)書賊。同一用明之正朔，而順逆有殊，功罪有殊，親疏有殊，以諸將提衡而與定國較，則定國實為明臣，又不當(dāng)稱賊矣。且如杜永和等，始為明，既降清而復(fù)叛，然不失其為明者，明許以自新也；既又叛明而降清，亦不失其為清者，清又許以自新也。夫反復(fù)已甚而皆可以自新，則夫定國之一反而不覆者，春秋之法，善善長，惡惡短，其許以自新必矣，其不當(dāng)書賊又明矣。至粵東山海之寇，本為劫掠，無足重輕，然于王興，即不忍徑指之為賊，其死生去就皆有禮也，此故不與蕭國隆等并居頑梗之科，彼定國者，豈與李榮、蘇利同加叛逆之律耶？鄙見如此，敢質(zhì)之高明，不妨批示，以取析義之精，足為千秋立案也?！洞狗丁吩龈囊旬叄瑒e遣侍者錄一本，其舊本即用朱書旁，寫納吾兄處，以便較對。諸不多及?！保?］195

澹歸晚年編定《徧行堂集》，在付刻流通的環(huán)節(jié)上，金光又起了絕大作用，澹歸感念不已，多有志謝?！稄绦刑眉壠稹吩疲骸笆羌?，孝山一閱藳有《征刻引》，天然老人先為制序。云芝瑞侍者欲任此役，未幾而歿，置不復(fù)道者久之。公絢聞而寄語，當(dāng)為勸導(dǎo)。于是石吼監(jiān)寺走穗城，合諸檀越所助，始克竣工。公絢于予有譜誼，其人好奇，故樂于從事。是書始末，因緣非一，具述于此，不敢忘朋好之雅也?！保?］9《徧行堂續(xù)集》卷十一《與公絢兄》書云：“石吼還山，赍到刻資，費吾兄盛心不少，且感且愧。弟一生為文字所累，今復(fù)以文字累人，豈非造孽？然結(jié)習(xí)所驅(qū)，要不可避。徐文長身后乃得袁中郎發(fā)揚，而弟于生前便有吾兄授梓，較之古人，所遇為過幸矣。頃已完二十六卷，尚有十六卷，畢工后，先刷以呈。開卷時，定有一片化主梆鈴聲震耳，乃古今文集中所無，不妨另辟一世界。呵呵！”［2］195《徧行堂續(xù)集》卷十二《與劉煥之總?cè)帧窌疲骸白炯芽掏甓?，尚有二十卷未完，前欲相助剞劂之費，不敢自外，或有可措置，隨便發(fā)下。此集不下六十余萬言，此時筆頭子高興已減，前途有限，續(xù)集料亦無多?！Z公絢：吾集中有一片化主梆鈴聲震耳，公絢于此亦復(fù)自充化主，覺里里外外純是梆鈴。寫至此，又是一陣梆鈴，皆古人所無想，當(dāng)為撫掌也?！保?］275又《徧行堂續(xù)集》卷十四也有《公絢募刻〈徧行堂集〉寄謝》詩二首，均可見對這位宗親的感恩戴德?！稄绦刑眉返母犊?，對于丹霞山的文化建設(shè)是一件有關(guān)鍵意義的大事。雖然這是題外話，但足可見澹歸、金光之間的關(guān)系。

六、結(jié)論

以上的數(shù)人，可分為二組：李充茂、姚繼舜、汪起蛟為一組，陸士楷與金光為一組。李充茂一組，乃丹霞山隱居習(xí)佛之士。他們與澹歸師翁宗寶道獨有密切的聯(lián)系，他們舍山，與宗寶和尚有關(guān)。這一點在前引《丹霞山志》卷一錄澹歸《乞山偈》中明確可知。汪宗衍《天然和尚年譜》亦有反映。據(jù)《天然和尚年譜》順治十七年（1660）條，本年春，宗寶道獨六十初度，天然和尚有《祝本師空老人六十初度二首》詩祝壽，見《瞎堂詩集》卷八。是日，聞云南消息，天然和尚又有《聞云南報因酬汪居士，是日海幢老人六十初度，澹歸侍坐》詩酬贈汪居士，詩云：“十載汪居士，相看各皓然。見聞成異代，悲喜但隨緣。幸有吾師在，還生子弟憐。八河歸壽海，吾道至今傳。”亦見《瞎堂詩集》卷八。時澹歸今釋在座。按：所謂“云南消息”，指云南戰(zhàn)事，去年清軍會攻云南省城，南明永歷帝奔永昌，復(fù)奔緬甸。清廷命吳三桂鎮(zhèn)守云南并諭吏、兵二部，凡云南文武官舉黜及兵民一切事命吳三桂暫行總管。汪居士，即汪起蛟。在道獨和尚的這次生日宴上，澹歸遇到汪起蛟，從汪起蛟處得知丹霞山詳細(xì)。這似乎是澹歸在丹霞建寺的最初的因緣。故之后某日，澹歸見到姚繼舜，“一日走海幢，無端談及，忽遇莽澹歸沖口便道：‘居士須將此山供養(yǎng)老和尚?！保?］2

乍看之下，偶然得之，玄之又玄。然為什么道獨和尚鐘情于丹霞“四十余年”？澹歸又為什么“沖口”便要人舍山？其中恐非“無端”，仍還有必然的因素在。不必說丹霞山的獨特地理形勢為明末士大夫隱居逃禪習(xí)佛的首選之地，就其佛教的悠久傳統(tǒng)，也足以讓人神往。錦石巖乃唐末五代時就有的古寺，至今尚存。除錦石巖外，朝陽巖亦有梵剎，且明萬歷間憨山德清大師嘗過訪之。據(jù)《丹霞山志》卷八錄澹歸撰《繞丹霞記》云：“朝陽有梵剎，憨山大師過之，題兩詩巖上，柱有兩聯(lián)猶存。僧去寺荒，諸天之腹背皆空。樹之類如柏，器用之類如鐘，悉為盜所賣?！庇咒涘w《游山語》云：“朝陽巖亦可居，但須移佛殿出平岡，以巖為用星也。憨山大師有兩門聯(lián)……予謂諸子宜致書靜室，令弆藏之。他日有人興復(fù)，便掛還也。先德手跡，恭敬愛？，正是道人用心處?！保?］110當(dāng)時嶺南佛教的形勢向好，在以宗寶道獨、天然函昰為首的華首系和以棲壑道丘、在犙弘贊為首的鼎湖系在廣東傳揚曹洞博山系之法，一時法門龍象云集響應(yīng)，各地新興或恢復(fù)寺院頗多，羅浮山之華首臺寺、廣州番禺之海云寺、鼎湖山之慶云寺即為其中引人矚目者。丹霞山作為廣東境內(nèi)與羅浮山、鼎湖山齊名的風(fēng)景名勝之區(qū)，必為高僧大德建寺之首選。恰有舍山之一方信念虔誠之至，建寺之澹歸禪師悲深愿大，故此事一拍即合。如此說來，這段奇緣，也并非石破天驚者。

參考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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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澹歸.徧行堂集［M］.段曉華，點校.廣州:廣東旅游出版社，2008.

［3］陳世英.丹霞山志［M］.仇江，李福標(biāo).北京:中華書局，2003.

［4］陳子升.中洲草堂遺集［M］.南海伍氏詩學(xué)軒，清道光二十年（1840）.

［5］姜伯勤.石濂大汕與澳門禪史［M］.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1998.

［6］汪宗衍.明末天然和尚年譜［M］.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86.

（責(zé)任編輯：廖銘德）

Study on the Reasons for Biechuan Temple's Construction by Dangui in Danxia Mountain

LI Fu-biao
（Library，SunYat-sen University，Guangzhou 510275，Guangdong，China）

Abstract:In early Qing Dynasty，Buddhism developed well in Lingnan. Buddhists from Luofu Ashram and Dinghu Ashram widely preached Buddhism in Guangdong Province，which brought out the construction of many temples. As one of the three famous mountains，Luofu Mountain，and Dinghu Mountain included in Guangdong Province，Danxia Mountain tends to be the primary choice for Buddhists to build temples. Once an important minister of Southern Ming Dynasty，Dangui travelled a lot. Then with various support and subject to many difficulties，he built Biechuan Temple. In early construction of the temple，Li Chongmao，Yao Jishun，etc. approved to build the temple in Daixia Mountain and Wang Qijiao，Lu Shikai，Jinguang，etc. helped a lot. Thus，it is quite necessary to reveal underlying reasons for the temple's final construction.

Key words:Danxia Mountain；Dangui mank；the Biechuang Temple's in early Qing Dynastuy；Linman；reasons

中圖分類號：B946.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7-5348（2016）03-0008-08

［收稿日期］2016-01-07

［作者簡介］李福標(biāo)（1969-），男，湖南永興人，中山大學(xué)圖書館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與文獻(xiàn)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