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華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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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們的“女漢子”
莊華濤
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我們班來了位代課老師,姓胡,約摸20來歲。雖然是女老師,但長得膀大腰圓,說起話來,聲音響亮。按時興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標準的“女漢子”。
“女漢子”就是厲害,誰犯錯都會揍。鄉(xiāng)下的孩子野,我們班的孩子更野,不揍基本管不了。不過,相對男老師來說,她算是“溫柔”的,吼聲大,下手并不重。
四年級的鄉(xiāng)下男孩,精力過剩,整天你追我趕的,我也不例外。
那天,我們在教室里互相追逐著。前面有一傻大個子擋路,后面有一機靈鬼追著,眼看我就要被他倆“活捉”。一緊張,我爬上了桌子——哼,過道上走不了,我就不走“尋常路”。
誰知,當我得意地跨過兩張課桌后,腳下一滑,“咕咚”一聲栽了下來,前后的課桌也隨著我的栽倒而轟然倒地。學生瘋玩班干是不管的,他們有時也夾雜在里面玩??沙隽诉@樣的事時,他們就不一樣了。只見班長瘋跑著去找胡老師,邊跑邊喊著:“胡老師,莊華濤將課桌弄倒了!”
從地上爬起來后,我沒顧上遍身疼痛,趕緊將課桌扶起來,可一張課桌怎么也站不穩(wěn)。再一看,壞了,課桌的一條腿斷了。我內(nèi)心頓時忐忑起來。老師會不會讓我賠?會不會叫我爸爸來修?會不會因此而收拾我?……
還沒等我想好對策,胡老師沖進了教室。
“來,給我看看!”她一把逮住我的手,“有沒有摔壞哪兒?”
我搖搖頭,囁嚅道:“沒,沒事!”
可她顯然不放心,蹲下身來:“褲腿卷起來!”我只得慢吞吞地將褲腿卷起來。腿上青了一塊,并不嚴重。“袖子挽起來!”我又將袖子挽了起來,手臂上也有一小塊青紫。我并不覺得疼痛,而是害怕接下來的“狂風暴雨”。
檢查一遍,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什么嚴重的傷勢,她終于放下心來。一放下心來,也就有了收拾我的想法——她咬牙切齒地高高舉起了巴掌。我心里一緊,使勁將眼閉著,渾身鼓著勁兒,希望這樣能在挨打時感覺輕一點,好讓自己不掉眼淚。
“小老子,你怎么一點事兒都不懂!”“啪!”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屁股上,“要是摔著哪兒,可怎么是好??!”我睜開眼一看,“女漢子”居然眼含淚花。
那巴掌,并不是太重,可我卻嗚嗚地哭了。而同時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并不討厭她揍了我,反而對她有了一種莫名的敬意。
真正讓我忘不了她的,倒不是她揍了我一頓,而是她那次發(fā)飆。別說,“女漢子”發(fā)起飆來,可真是讓人痛快。
那次,班上有同學與隔壁班男孩打架了。這對鄉(xiāng)下的男孩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了。隔壁班男孩吃了虧,威脅同學說放學時會讓哥哥收拾他。
那孩子的哥哥我們都知道,本應該讀初中了,不想讀,早就輟學在家。我們都怕他,因為他足足比我們高一個頭還不止,長得壯,又十分兇。
果然,放學后那孩子的哥哥出現(xiàn)了。“過來!”同學一點都不敢反抗地乖乖走了過去,我們也大氣不敢出地看著。那家伙毫不心慈手軟,對著同學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巴掌。而同學,則只敢抱著腦袋,一聲不敢吭地忍受著。
正當我們心驚肉跳時,背后傳來了一聲吼叫:“你干什么!給我放開!”轉身一看,胡老師邁著大步跑了過來。定睛一看,我們的心涼了——在我們眼中很高大很壯實的她,并不比那孩子的哥哥高大。要知道,那時的孩子都野,是自己的老師有時都會頂撞甚至動手較量的,早就不讀書的他,會怕胡老師嗎?
可胡老師一點也沒膽怯地沖了上去,掄起手里的包一次次砸向那家伙:“叫你欺負小孩子!我馬上就到你家去,問問你父母是不是他們教的!”“今天晚上我就叫他爸爸到你家去,將你家鍋給沖掉!”“你個現(xiàn)世東西,沒本事就欺負小孩子!”本還想反抗的對方,一下子被胡老師那氣勢給鎮(zhèn)住了,雙手護著頭落荒而逃,看的我們一陣驚喜。
打跑了那孩子的哥哥,胡老師心疼地扶起被打的同學:“來,給我看看,看看怎么樣了?!笨粗呛⒆幽樕锨嘁粔K紅一塊的,胡老師忍不住給了同學屁股上一巴掌:“你是死人啊,挨打不知道跑!下次要有人欺負你,能跑趕緊跑,往學校跑,找老師!”
挨打都能忍住一聲不吭的同學,這時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后來的日子里,在她面前,全班男孩都成了“小綿羊”,包括那些男老師都收拾不了的“刺頭”。只要她一聲吼,全班孩子就沒有一個不聽她話的。唉,誰叫大家都服她呢!
代了我們一學期課后,她不再代課了,我后來也未曾見到她——那時的代課老師,來來去去很正常的??擅刻岬阶约旱睦蠋?,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她,想到她那高聲吼叫時的樣子,想到她那高高舉起的巴掌,想到她對我們那雖短暫卻深遠的人格影響……
(作者單位:安徽蕪湖縣灣沚鎮(zhèn)第二小學)
責任編輯蕭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