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文明

《平復帖》誕生的文化背景及其對后世影響問題新探

■呂文明

在書法界，判斷一件作品的價值往往是以年代和品相作為基本評價標準。我們在翻檢中國歷代名家法帖的時候，距今一千七百年被稱為“墨皇”的《平復帖》最引人注目。這件作品出自西晉著名文學家和書法家陸機之手，一千多年來雖飽經(jīng)滄桑但依然保存完好。陳振濂稱它是“第一件流傳有緒的法帖墨跡”，自唐末以降收藏之人多有可考，王世襄所撰《平復帖流傳考略》對此載述詳盡。這件法帖另一個吸引人眼球的地方就是它的神秘性，不但書寫時間和地點無明確記載，而且文字識讀也一直是個謎。明代張丑曾釋出“羸、難、平、復、病、慮、觀、自、軀、體、閔、榮、寇、亂”等14字。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先后有啟功、張伯駒、鄭春松、繆關富等對其釋文進行研究，其中，啟功先生的釋文被認為是最權(quán)威。但后來繆關富、曹寶麟和徐邦達等又提出一些新觀點。迄今為止，對短短9行84個字的《平復帖》的識讀和解釋依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這就更加引起學界關注。對作品內(nèi)容的考證固然十分重要，但系統(tǒng)研究法帖產(chǎn)生的文化背景、藝術價值及其對后世的深遠影響則更具學術價值。我們因此將《平復帖》放到魏晉這一大的歷史文化背景下進行全面審視和關注，以探究《平復帖》在中國書法發(fā)展史上的地位及其對后世的深遠影響。

一、“文的自覺”時代的書壇新風

今人劉濤在《中國書法史·魏晉南北朝卷》中開篇即明確提出：“魏晉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重要的轉(zhuǎn)型期，學術文藝方面的變異和成就足以表明這一轉(zhuǎn)型的深刻意義?！盵1]而對這一時期的文學藝術成就和歷史價值較早做出評價和定位的卻是魯迅先生，他在《而已集·魏晉風度及文章與酒及藥之關系》中有精辟論述：“曹丕的一個時代可以說是‘文學的自覺時代’，或如近代所說是‘為藝術而藝術’（Art for Art’s Sake）的一派?！盵2]魯迅先生的這一提法引發(fā)了后世對于魏晉文學的思考，而把這種思考引申擴大則可拓展為整個文藝領域的自覺，即“文的自覺”?！拔牡淖杂X”不純粹是一個文學概念，而是一個美學概念，這種自覺體現(xiàn)于魏晉時期的各個領域。這樣的自覺意識在當時的書法界也已嶄露頭角，繼而引發(fā)了書法藝術的變革運動。

把陸機的《平復帖》放到這樣的大背景下進行探究我們能夠發(fā)現(xiàn)：正是在“文的自覺”時代，陸機受到洛下新風的影響，在“無意于佳乃佳”的心境中創(chuàng)作出這件千古名作，《平復帖》也因此而不朽。從對漢末魏晉書法發(fā)展過程的系統(tǒng)考察來看，三國時，魏國書法發(fā)展比較快，魏國書風的這種變化從根源上看應該歸結(jié)到文學的變化與發(fā)展上。在三曹父子的帶領下，魏國文風為之一變，文學開始貼近生活、關注人生，人成為文學的主題。在文風的變化中，與文學密不可分的書法也隨之發(fā)生變化，“曹魏書法隨著時代的變化確實大大演進了一步，即使書法是趨應新文風之后而形成新風氣，它也稱得上是‘洛下新風’的重要一翼”。[3]相反，同一時期的江南吳國，書風卻顯得相對保守，對于新興字體行書和草書應用比較少，字體的使用主要集中在篆隸上。但是，這種風尚在吳國滅亡前后很快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吳國滅亡以后，吳士趨慕洛陽新書風已成氣候，當晉室南遷，書藝中心由洛陽轉(zhuǎn)移到健康，保守的‘吳士’書風偃息了”。[4]吳國書風發(fā)生變化的這個過程不會太長，基本就是西晉立國的四五十年間，陸機的《平復帖》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可以斷言：陸機是洛下新風影響的第一代吳國書家，甚或是第一人。陸機生于公元261年，父親陸抗曾任吳國大司馬。陸機少年時代屬于吳國貴族，在這時他不會去接受洛下新風。公元280年，西晉滅吳，此時陸機二十歲，這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容易接受新生事物的年齡。此后十年他和弟弟陸云隱退故里，閉門勤學，晉武帝太康十年（289年），兄弟二人來到洛陽，得重臣張華賞識，開始出仕為官，他們也由此開始受洛下新風影響。這種影響表現(xiàn)在思想上就是他們開始接受當時洛陽地區(qū)普遍興起的玄學，表現(xiàn)在書法上則是他們一改此前江南保守的書法風氣。李宗瑋先生評價《平復帖》：“整篇文字格調(diào)高雅，神采飛揚，雖禿筆枯鋒，斑駁古拙，信筆紛披而行，但筆意婉轉(zhuǎn)，信筆縱橫，風格平淡而質(zhì)樸?！盵5]他把《平復帖》中蘊含的書法氣象作了宏觀概括，引導我們從美學的角度來欣賞和解讀這件法帖。姚淦銘則完全采用感受和體悟的方式來解讀《平復帖》中所蘊藏的藝術之美：“歷來書論家從這斑斑古意中似聽到一種早已消逝的古樂，從點畫的俯仰中似看到一種早已絕跡的古舞，享受到一種靈光的照射而感到無限的快樂。這就是《平復帖》對他們產(chǎn)生的一種美感效應！”[6]陸機在書帖中把自己對友人的牽掛信筆寫來，全然不顧文字的結(jié)體規(guī)律和書法風格，這在書法創(chuàng)作全然成熟的今天也是一種十分難得的書寫狀態(tài)，有人叫它書寫性，有人叫它自然書寫，總之是一種極為高明的境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藝術境界。一千七百年前，陸機在無意中完成了這樣的書寫狀態(tài)和書風轉(zhuǎn)變，這既是偶然，也是必然，這種轉(zhuǎn)變的背后是醞釀許久的文化情景和一代文風的轉(zhuǎn)變，在這樣的基礎上，才有了書法藝術風格的全新轉(zhuǎn)向。誰也沒有料想到，這種轉(zhuǎn)變引發(fā)的竟是書法風尚的大變革，它從此標立起中國書法的總體風格——尚韻，隨之而來的字體演變的徹底完成也應是這個“文的自覺”時代的自覺行為。

二、陸機和《平復帖》在草書發(fā)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陸機的《平復帖》是草書，這是毋庸質(zhì)疑的，但它到底是章草還是今草？對于這個問題的回答眾說紛紜，很多人都認為《平復帖》是章草，而臺灣張光賓先生卻認為它是由章草到今草遞變時期的草書，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培訓教材《中國書法史》則明確指出《平復帖》是成熟的今草書體。《平復帖》是用禿筆書寫，筆法質(zhì)樸老健，筆畫盤絲屈鐵，結(jié)體茂密自然，富有天趣，當代書壇彥哲啟功先生在系統(tǒng)研究之后，指出：“它與二王以來一般所謂的今草固然不同，但與舊題皇象寫的《急就篇》和舊題索靖寫的《月儀帖》一類的所謂章草也不同；而與出土的一部分漢晉簡牘非常接近。”[7]啟功先生的這段論述比較準確地概括了《平復帖》的字體特征，也為我們對其字體進行準確定位提供了新視角。

從以上分析中我們能捕捉到這樣一個信號：《平復帖》在從章草到今草的演變過程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西晉時，書法字體正在發(fā)生劇烈變化，尤其是草書的變化最為明顯，稍早于陸機的衛(wèi)瓘就創(chuàng)制出與原來章草大不相同的“草藁”。南朝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載：“覬子瓘字伯玉，為晉太保，采張芝法，以覬法參之，更為草藁。草藁是相聞書也。”[8]元代鄭杓《衍極》卷二《書要篇》注：“曰藁草，晉衛(wèi)瓘采張芝及父覬法而作。蓋草書之帶行者，亦相間之書。”[9]很顯然，衛(wèi)瓘的這種草書和東漢以來成形的章草書已經(jīng)有所不同，最大的不同大約就在于它的隨意性，“時議譽為放手流便過索，而法則不如之……天資特秀，若鴻雁奮六翮，飄飖乎清風之上，率情運用，不以為難[10]”。從章草到今草過渡過程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要解決字與字之間的連帶，而連帶的關鍵就是要把章草書的橫展筆勢變?yōu)椤翱v引”，“‘縱引’的筆勢符合右手握筆寫字的生理習慣，適合流便簡率的書寫，具有潛在的發(fā)展優(yōu)勢，是草書發(fā)展的方向?！盵11]我們把《淳化閣帖》中收刻的衛(wèi)瓘《州民帖》和陸機《平復帖》進行對照，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都非常注重書寫的行氣和縱引之勢，行筆過程加進了很多情感的東西，可以說是真正自覺意義上的書法創(chuàng)作。陸機的《平復帖》此種傾向尤甚，作品中幾乎見不到波勢，許多字的末筆收束都是向下牽引。這其中蘊含著《平復帖》的歷史價值：它是在衛(wèi)瓘之后或者說與衛(wèi)瓘同時在改變章草的取勢而向今草邁進?；蛟S陸機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這種價值，他也沒有這樣的愿望，只是隨意為之。然而他在當時卻暗合了字體發(fā)展演變的基本動向，從某種程度來說，他邁動了比衛(wèi)瓘更為超前的步伐。因為他的文學功力和他的超凡才情，也因為他寫這封信時的急切心情，這從一個側(cè)面也顯示出尺牘對于逸筆草草的今草書發(fā)展的重要價值和意義?！笆酚沃撇?，始務急就，婉若回鸞，攫如搏獸，遲回縑簡，勢欲飛透，敷華垂實，尺牘尤奇，并功惜日，學者為宜?！盵12]張懷瓘早已概括出尺牘的這種作用，而通過史料研究我們也發(fā)現(xiàn)，漢晉時期的士族階層已經(jīng)盛行草書尺牘。自此之后，行草尺牘成為魏晉士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內(nèi)容。王羲之大部分傳世的書法作品都是尺牘，就是在這樣的隨意書寫中，草書完成了從章草向今草的轉(zhuǎn)化和演變。在這個過程中，衛(wèi)瓘和陸機都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陸機的《平復帖》對于這種轉(zhuǎn)變所起到的推動作用應該更大。如果陸機的書法在當時不是被其文學上的名氣掩蓋的話，或許現(xiàn)在以“草藁”來命名的就應該是陸機的草書了。

三、書文雙絕層面上的《平復帖》及其對后世的深遠影響

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說：“正是在這種基礎上，與頌功德、講實用的兩漢經(jīng)學、文藝相區(qū)別，一種真正思辨的、理性的‘純’哲學產(chǎn)生了；一種真正抒情的、感性的‘純’文藝產(chǎn)生了。這二者構(gòu)成中國思想史上的一個飛躍。”[13]陸機生活的西晉恰恰是李澤厚所描述的這個飛躍的時代。而陸機生于江左，家族具有良好的文化傳統(tǒng)，陸機自幼受家學及江南靈秀文風的影響，其筆下充滿了書文雙絕的才子氣象?！稌x書·陸機傳》載：“機天才秀逸，辭藻宏麗，張華嘗謂之曰：‘人之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盵14]他善寫詩賦、駢文，后人輯有《陸士衡集》，二十歲所作《文賦》是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第一篇完整而系統(tǒng)的文學理論作品，對后世影響深遠。陸機在文學上的才情不可避免地會影響到他的書法，他作為文學家的細膩和敏銳使他能比較容易和順暢地通過筆墨傳達內(nèi)心的情感?？搓憴C的《平復帖》我們能感受到強烈的書卷氣息，再加上文字內(nèi)容的蕭散和凝練，使得我們對其關注往往放到了書法、文學和情感的完美融合上。如果說后世經(jīng)常稱贊《蘭亭序》文字與內(nèi)容在同一時空完美的融合而最終成就了這件作品的永恒，那么，由此上溯，陸機的《平復帖》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看成是這種書文雙絕的書法創(chuàng)作狀態(tài)的濫觴。自此以后，在書法創(chuàng)作中，文字內(nèi)容與書寫風格的完美統(tǒng)一幾乎成為書法界最普遍的審美追求，追求的結(jié)果是有了《蘭亭序》和《祭侄文稿》等一系列千古名作的誕生。后世最終將這種創(chuàng)作狀態(tài)發(fā)揮到極致的是一代大文豪蘇東坡，他的《黃州寒食帖》和《前赤壁賦》由此而成為不朽。這種書文雙絕的書法創(chuàng)作狀態(tài)從本質(zhì)上代表了書法創(chuàng)作的審美走向：無意于佳乃佳，文字內(nèi)容與書寫風格的統(tǒng)一，人性的解放和情感的揮灑?！盁o意于佳乃佳”是文人書法的最高境界，也是書法在魏晉之后成為藝術自覺的關鍵所在，此種精神最早出現(xiàn)可能就是陸機在信手紛披中完成的這件《平復帖》。文字內(nèi)容與書寫風格的統(tǒng)一代表了書法實用與藝術表現(xiàn)二者之間的關系，書法既要為現(xiàn)實服務，也要有一定的藝術表達功能，《平復帖》在完成文字內(nèi)容傳達的基礎上，努力做到與文字內(nèi)容相契合并有一定的藝術張揚和表現(xiàn)，所以，時至今日，我們所看到的《平復帖》仍然充滿了無盡的浪漫色彩，這是文字內(nèi)容與書法藝術共同傳達給我們的信息。人性的解放和情感的揮灑，這是魏晉士人一直在努力追求的境界。馮友蘭說：“這些‘風流’倜儻的名士，既富于深沉的敏感，胸中塊壘自然與常人不同；在別人無動于衷的地方自然會怵然于心。他們對人生和宇宙有情，也就包括了對自己有情，以至不能自已。”[15]陸機在書寫《平復帖》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隨意和自然，正是魏晉士人精神的充分體現(xiàn)。他不去考慮每個字的正斜大小，不在意筆觸的粗糙與細致，任由情感的傾斜和心中話語的一吐為快，所以，《平復帖》根本就不是為藝術而顯現(xiàn)，而是一種純粹的自然流露，這樣的書寫才是自由大美的狀態(tài)。一千七百年前的這件《平復帖》在書文雙絕層面上所形成的精神氣質(zhì)對后世的書法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從某種程度來說，行草尺牘在創(chuàng)作上最終走向成熟也應歸功于這件法帖。

四、文人書法的“《平復帖》情懷”

研究陸機和《平復帖》就不得不提文人書法。我們一直認為，自王羲之以來的中國書法是文人書法，是有一定文學和文字修養(yǎng)的士大夫階層的書法。胡湛在《先唐文人書法的產(chǎn)生及其“道—藝”價值觀的矛盾與困惑》中指出：“文人書法在中國書法史上確是一個獨特的具有自己價值觀、審美觀、創(chuàng)作觀批評標準和形式語匯的客觀存在體系，有著鮮明的產(chǎn)生發(fā)展脈絡。而這里的文人也不是泛泛而指的一般能識文寫字者，是特指胸懷抱負具有高超文化修養(yǎng)的士大夫文化精英?！盵16]我們還得做一下補充，文人書法的創(chuàng)作者還應該是一個具有清靜蕭散、無拘無束和浪漫逍遙情懷并能夠在創(chuàng)作時把這種情懷全面展開的人，比如二王父子、蘇東坡、黃庭堅等。我們往往把文人書法的起點歸結(jié)到王羲之，可是系統(tǒng)研究和探討了魏晉風度和藝術自覺時代的書法與書法家之后，我們突然大膽創(chuàng)想：是否可以把文人書法的起點延伸到西晉陸機那里呢？按照我們所歸納的文人書法的特點：具有較高文化修養(yǎng)、浪漫逍遙情懷并在創(chuàng)作中“無意于佳乃佳”的文化精英，陸機是完全合乎文人書法的標準的?，F(xiàn)在再看《平復帖》，聯(lián)想陸機寫這封信時的狀態(tài)，我們完全能相信他是在為文人書法的出現(xiàn)而證言了，看他的筆觸、結(jié)體、章法甚至文字內(nèi)容，都表現(xiàn)出一種高度的隨意和自然，這正是魏晉時代士大夫階層所特有的“放浪形骸”的逍遙情懷。從陸機開始，這種文人情懷開始蘊藉發(fā)酵，到東晉二王的時代，已經(jīng)全然是文人書法的天下了。正如李澤厚所說：“陸機的平復帖、二王的姨母、喪亂、奉橘、鴨頭丸諸帖……他們以極為優(yōu)美的線條形式，表現(xiàn)出人的種種風神狀貌，‘情馳神縱，超逸優(yōu)游’，‘力屈萬夫，韻高千古’，‘淋漓揮灑，百態(tài)橫生’，從書法上表現(xiàn)出來的仍然主要是那種飄俊飛揚、逸倫超群的魏晉風度?！盵17]

把陸機和他的《平復帖》與二王父子引導的文人書法相聯(lián)系，這是從美學層面對《平復帖》的歷史價值作出評價。陸機的《平復帖》比王羲之的《蘭亭序》早了幾十年，而且《平復帖》是墨跡，而傳世的《蘭亭序》則是唐人摹本，其可靠性就遠不如《平復帖》。陳振濂先生也認為，陸機是第一位文士書法家——不但是書法實踐，還有文化背景，陸機以前的書家不少，但沒有墨跡讓人一睹風采；陸機以前的墨跡也不少，但作者卻又沒有陸機那樣的身分。陸機對于文人書法的重要意義由此可見一斑。自陸機之后，代表文人書法創(chuàng)作形式的尺牘開始走俏，魏晉士人傳世的經(jīng)典作品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如《平復帖》一樣的書信，這似乎是開了一個好頭，中國書法由此而被注入新鮮活力。后世的蘇東坡、米芾和趙孟頫等書壇大家不斷繼承這樣的創(chuàng)作形式和創(chuàng)作理念，并更加自覺地糅入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和人文精神，把中國書法不斷推上表現(xiàn)的高峰。直到今天，文人書法和部分書法理論家所提倡的新文人書法也是把這樣的理念放在評價書法是否具有文人傾向的首要位置，這樣的理念也在更深層面不斷矯正著中國書法的發(fā)展方向。在書法走向非正統(tǒng)而沾染了太重邪氣和俗氣的時候，它一次又一次

地把書法拉回到正統(tǒng)的軌道上來。即使是有些時候有些人在帖學和碑學之外另拓空間，文人書法的理念也在不斷調(diào)試著他們的狀態(tài)，給其以最雄厚和最可靠的支持力。陸機和他的《平復帖》在這樣的過程中也在不斷發(fā)揮著作用。

我們把關注的視角放到文化和美學的層面，就是要在當代文化語境下重新闡釋《平復帖》的價值和意義。啟功先生說：“在近代漢、晉和戰(zhàn)國的簡牘大量出土以前，數(shù)百年的時間，人們所能見到最古的、并非摹本的墨跡，只有這九行字。”[18]因為其誕生的歷史時代和文化現(xiàn)場的特殊性，加上書寫者為一代才子，《平復帖》留給我們的思考空間還很大，對其探究的最終目的就是要發(fā)現(xiàn)它對后世和當代書法創(chuàng)作的影響，這是其研究價值之根本所在。

（本文為作者主持的國家社科基金藝術學項目“魏晉書法文化世家研究——政治與社會變遷視閾下的藝術史觀”（批準號14CF122）的階段性成果）

注釋：

[1][3][4][11]劉濤《中國書法史·魏晉南北朝卷》，江蘇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2、17、49、111頁；

[2]魯迅《魯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504頁；

[5]李宗瑋《悟?qū)嚒?，山東畫報出版社2007年版，第108頁；

[6]姚淦銘《一個靈魂在這里頡頏相隨——晉陸機《平復帖》之美學探索》，《鐵道師院學報》（社科版）1990年第3期；

[7][18]啟功《<平復帖>說并釋文》，《書法世界》2004年第2期；

[8]羊欣《采古來能書人名》，《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版，第46頁。

[9]鄭杓、劉有定《衍極并注》，《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版，第417頁。

[10][12]張懷瓘《書斷》，《歷代書法論文選》，上海書畫出版社1979年版，第179、163頁；

[13][17]李澤厚《美的歷程》，天津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46、168頁；

[14]房玄齡等《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版，第1480頁；

[15]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新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247頁；

[16]胡湛《文人書法與文人書法研究》，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7年版，第202頁。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齊魯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