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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免死案件的多樣性考察

2016-03-23 22:38:02楊楠楠
關(guān)鍵詞:太宗案件

楊楠楠

(北京大學(xué)法學(xué)院,北京 100871)

唐代免死案件的多樣性考察

楊楠楠

(北京大學(xué)法學(xué)院,北京 100871)

為考察有唐一代免死案件所呈現(xiàn)出的特點,以案例研究和規(guī)范研究為基本方法,分析《新唐書》《舊唐書》等史料中所載的案例和免死相關(guān)的法律制度。研究認為唐代免死案件在文字表述形式、案件處理程序、具體裁決原因與實際執(zhí)行結(jié)果這幾個層面均呈現(xiàn)出多樣化與復(fù)雜性,造成這種多樣性的深層原因是傳統(tǒng)儒家理論中的“特權(quán)”因素與“欽恤為懷”的哀矜思想;對于擅生殺大權(quán)的裁判者來說,以宣揚道德觀念來教化民眾和以嚴酷刑罰來突顯皇威、懲戒犯罪同等重要,二者不可偏廢。

唐代;免死案件;死刑;五刑;仁愛思想

死刑向來是傳統(tǒng)法律五刑中最為嚴酷的刑罰,唐代法律亦以“笞、杖、徒、流、死”作為其五刑體系,《唐律疏議》云:“古先哲王,則天垂法,輔政助化,禁暴防奸,本欲生之,義期止殺。絞、斬之坐,刑之極也。死者魂氣歸于天,形魄歸于地,與萬化冥然,故鄭注禮云:‘死者,澌也。消盡為澌?!保?]死刑意味著剝奪生命,肉身與精神都會隨之消逝殆盡,然而有不少幸運者,在面臨死刑判決時遇到峰回路轉(zhuǎn)、柳暗花明的情形,最終與死神擦肩而過,此類情形非常值得探討,然而目前學(xué)界的相關(guān)研究大多側(cè)重于一些與免死有關(guān)的專門性制度。例如,有學(xué)者將古代的免死制度分為:為維護等級特權(quán)而規(guī)定的免死,包括八議、鐵券、贖死等;以儒家思想為指導(dǎo)而規(guī)定的免死,包括存留養(yǎng)親、復(fù)仇免死、長輩殺死晚輩等;體現(xiàn)“恤刑”精神的免死,如宮刑、徒刑、流刑代死;古今相同的免死制度,如赦免、自首、老幼篤疾等[2]。而關(guān)于古代免死案件較為集中的考察尚不多見,以唐代為例,僅《新唐書》《舊唐書》所記載的當事人因觸犯律法或皇威本應(yīng)被處死,但由于種種原因免予死刑的例子屢見不鮮,關(guān)于唐代免死案件的專門考察卻寥寥無幾,且多散見于其他主題的相關(guān)研究中,如姬秀麗《唐代赦免制度研究》[3]、洪海安《唐代鐵券相關(guān)問題研究》[4]、李晨暉《唐律老年人犯罪寬宥制度研究》[5]以及黃濤《唐代五刑實施情況》[6]等,部分涉及了免死問題的討論。盡管相關(guān)成果對涉及“免死”的制度提出了不少有價值的論述,但以唐代免死案件為集中視角,通過考察其表述形式、處理程序、具體原因與實際結(jié)果,來對這些案例進行梳理和解析,亦不失為研究該問題的一種獨特路徑。

一、免死結(jié)果的多樣化表述

史料中關(guān)于唐代免死案件結(jié)果的表述形式眾多,有“免死”“減死”“貸死”“原死”“赦死”等等。

“免死”是免予死刑最為常見的表述,如權(quán)善才誤斫昭陵柏樹案,高宗下令誅殺,狄仁杰進諫后,“帝意稍解,善才因而免死”[7],又如權(quán)長孺坐罪應(yīng)死案,憲宗憐其母年高,經(jīng)與宰相、群臣集議,權(quán)“于是免死”[8]。

“減死”,減免死刑之義,亦為律文及史料中較常見的減刑表述,《三國志·魏書》云:“夫五刑之屬,著在科律,自有減死一等之法,不死即為減。”[9]《唐律疏議》亦有多處內(nèi)容涉及“減死”,如“征人巧詐避役”條:“若于事未廢,減死一等”,又“發(fā)?!睏l:“發(fā)而未徹者徒三年,計凡人之罪減死二等”。在五刑體系中,流刑的嚴厲程度僅次于死刑,因此“減死”常常與流刑共同出現(xiàn),如王智興之子王晏平擅用兵馬案,“減死,長流康州”[7]。曹懷舜與突厥軍隊交戰(zhàn)兵敗,結(jié)果是“減死,配流嶺南”[7]。

比起前兩種表述方式,“貸死”“原死”“原免”則較為少見。“貸”有饒恕、寬恕義,“原”亦有諒解、寬容義,故“貸死”“原死”實為免死的別稱,如順宗之女襄陽公主通奸案,“(李)元本乃功臣惟簡子,故貸死,流象州”[8]。盧文操盜左藏庫物一案,高宗欲將其處死,后采納蕭鈞諫言免去其死罪,關(guān)于此案《舊唐書》記載為“遂特免其死罪”[7],《新唐書》則記載為“詔原死”[8],可知兩種說法意義基本相同。又如王君操為父復(fù)仇一案的結(jié)果,《舊唐書》載“州司據(jù)法處死,太宗特詔原免”[7],《新唐書》則載“州上狀,帝為貸死”[8],可知此處“原免”與“貸死”意義亦同。

“赦死”“赦不誅”等表述亦見于史料記載,如玄宗時郭元振坐軍容不整,得罪當斬,經(jīng)劉幽求、張說勸諫,“乃赦死,流新州”[8]。執(zhí)失思力牽涉房遺愛謀反案,“高宗以其戰(zhàn)多,赦不誅,流巂州”[8]。袁氏妖逆案主官楊纂因過失將被處斬,“溫彥博以纂過誤,罪不至死,固諫,乃赦之”[7]。這幾個案件的記載中都出現(xiàn)了“赦”,其本質(zhì)上屬于“別赦”的范疇。除此之外,其他以皇帝敕令形式做出最后裁決的免死情形,也可以認為是赦的形式。

《唐六典》稱《貞觀律》“比古死刑,殆除其半”[10]。唐代新出現(xiàn)了不少減免死刑的制度,而同為免于處死,表達形式卻不盡相同,上文僅列舉了部分常見表述,仍有眾多表述無法一一列舉,這需要我們在瀏覽史料時予以關(guān)注和甄別。

二、免死處理的不同程序

中國古代案件的處理程序,通常與當事人的身份息息相關(guān)。瞿同祖提到:“古代的法律始終承認某一些人在法律上的特權(quán),在法律上加以特殊的規(guī)定,這些人在法律上的地位顯然是和吏民迥乎不同的。這些人包括八議者,其他官吏及上述二種人的親屬,因其法律上特殊的地位,我們不妨稱之為法律上的特權(quán)階級?!保?1]在唐代免死案件中,有相當一部分當事人屬于此類“特權(quán)階級”,關(guān)于他們所適用的案件處理程序,《唐律疏議》有明確的規(guī)定,如:“諸八議者犯死罪,皆條所坐及應(yīng)議之狀,先奏請議,議定奏裁”[1],“官爵五品以上,犯死罪者,上請”[1],即親、故、賢、能、功、貴、勤、賓之人,所犯非十惡者,均要經(jīng)都座集議,由皇帝裁決,議者只有原情議罪的權(quán)利,沒有裁決權(quán),五品以上犯罪非十惡、反逆、緣坐、殺人、堅守內(nèi)奸盜、略人、受財枉法者,亦應(yīng)將所犯及應(yīng)請之狀奏請[11]。此類特權(quán)人群的免死裁決,大多發(fā)生在議或請的程序中,史料亦可作為佐證,如裴寂案,太宗曾列數(shù)其4條死罪:與妖人游、匿妖人言、居功自傲、殺人滅口,然而裴乃開國功臣、位及三公,屬議功之列,“議者多請貸”,最后僅流放靜州[8]。甚至連牽涉謀反案本應(yīng)屬十惡不赦之列的長孫安業(yè),也因是皇后異母兄而得減死[7]。

相對應(yīng)的,“非特權(quán)階級”當事人若犯死罪,則由承審官先予判決,但后續(xù)的死刑復(fù)核仍由皇帝來進行,倘使案情在錄囚、覆奏或直訴等環(huán)節(jié)得到了皇帝的關(guān)注和特別處理,則當事人仍然存在免死的可能。錄囚,即慮囚,在唐代已為定制,多位君主曾因施仁政、理冤獄或旱災(zāi)、蝗災(zāi)等緣由屢屢親錄囚徒,得以免死和被特赦的大有人在,例如房強因其弟謀反,本當連坐伏誅,太宗在錄囚時心生惻隱,經(jīng)百僚詳議后,將舊律修改為“反逆者,祖孫與兄弟緣坐,皆配沒;惡言犯法者,兄弟配流而已”。房強由是免死[8]。除錄囚以外,太宗還因悔殺張?zhí)N古而改死刑三覆奏為五覆奏:“決囚雖三覆奏,而頃刻之間,何暇思慮?自今宜二日五覆奏。”[8]關(guān)于直訴制度的具體實現(xiàn)方式,唐代不但設(shè)有登聞鼓、肺石,還有攔御駕、上表申訴、“投匭”甚至“詣闕”等諸多形式可以申訴冤情、上達天聽,然而其實際操作的難度卻是可想而知的[12]。綜合來看,盡管有多種死刑復(fù)核及申訴的程序,相較于特權(quán)階級而言,非特權(quán)階級最后得到免死處理的情形仍是寥寥可數(shù)。

另外,無論是特權(quán)階層還是非特權(quán)階層,大臣諫諍在皇帝裁決的環(huán)節(jié)對案件結(jié)果都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如肅宗處理陳希烈以下數(shù)百偽官一案,本欲將其全部處死,三司使李峴極力勸諫,后“廷議數(shù)日,方從峴奏,全活甚眾”[7]。武則天時徐有功也曾因顏余慶牽涉謀反一案當面直言進諫,武后雖然震怒卻采納了建議,此次朝堂上的沖突被后世傳為佳話:

會沖坐逆誅,魏州人告余慶豫沖謀,后令俊臣鞫治,以反狀聞。有司議:“余慶更永昌赦,法當流?!笔逃肺涸抑^:“余慶為沖督償、通書,合謀明甚,非曰支黨,請殊死,籍其家。”詔可。有功曰:“永昌赦令:‘與虺貞同惡,魁首已伏誅,支黨未發(fā)者原之?!稌吩唬骸畾炟是?,律以‘造意為首’,尋赦已伏語,則魁首無遺。余慶赦后被言,是謂支黨。今以支為首,是以生入死。赦而復(fù)罪,不如勿赦;生而復(fù)殺,不如勿生。竊謂朝廷不當爾?!焙笈唬骸昂沃^魁首?”答曰:“魁者,大帥;首者,元謀?!焙笤唬骸坝鄳c安得不為魁首?”答曰:“若魁首者,虺貞是已。既已伏誅,余慶今方論罪,非支黨何?”后意解,乃曰:“公更思之。”遂免死[8]。

可以看出,法律對特權(quán)階層設(shè)置了較為便捷的減免程序,而對平民百姓的傾斜程度則輕的可憐,他們?nèi)魬{一己之力來博取死刑的豁免,其操作難度堪比登天。無論救濟途徑的數(shù)量是多是少、處理程序是繁是簡,對于可能免死的對象而言,最終的決定權(quán)都掌握在至高無上的君主手中,在這個過程中言官們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有時臣子的進諫能夠左右甚至顛覆君主的既有判斷,使案件結(jié)果發(fā)生巨大轉(zhuǎn)折。

三、免死原因的不同類型

犯罪當死,卻如何能僥幸豁免?在案件中,當事人獲得免死結(jié)果的具體原因也是紛繁多樣的,這些原因中,既有法律的明文規(guī)定,也有案件裁決者根據(jù)禮法關(guān)系以及其他因素的特別推理,現(xiàn)歸納幾種較常見的原因類型如下。

(一)身份因素

對于八議等特權(quán)階層來說,其身份或所議之緣由,即為免死原因。在八議的對象中,更以親、功兩類最為多見,議親者如道王元慶之孫李實殺人免死[8]、肅宗女郜國公主厭蠱免死[8],長孫皇后之異母兄長孫安業(yè)涉劉德裕謀逆案免死、平陽公主之子柴哲威坐弟謀反案免死[8]等,其中甚至不乏犯十惡之罪者。議功者如開國功臣裴寂、戰(zhàn)功赫赫的執(zhí)失思力以及曾平定徐敬業(yè)之亂的李孝逸[7]等人,皆因既往功勞而免死。

除了常見的議、請制度之外,《唐律疏議》還有關(guān)于老幼病孕等人犯罪減免的相關(guān)規(guī)定,“老小及疾有犯條”稱:“諸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收贖。八十以上、十歲以下及篤疾,犯反、逆、殺人應(yīng)死者,上請。盜及傷人者,亦收贖。余皆勿論。九十以上、七歲以下,雖有死罪,不加刑?!保?]從該條文可以看出,當事人年齡愈趨近于長或幼,其犯罪免死的幾率越大,再如“婦人懷孕犯死罪”條:“諸婦人犯死罪,懷孕當決者,聽產(chǎn)后一百日乃行刑;若未產(chǎn)而決者,徒二年;產(chǎn)訖,限未滿而決者,徒一年。失者,各減二等?!保?]不僅孕婦犯死罪免死,甚至連執(zhí)行者不嚴格遵循執(zhí)行日期的情形也被作為犯罪處理,要被判處徒刑等刑罰。類似犯罪可能免死的身份還包括家族中的長輩身份以及主仆關(guān)系中的主人身份等。

(二)德行因素

唐代因孝行免死者數(shù)量眾多,如孝女衛(wèi)氏、孝女賈氏、王君操、梁悅為父復(fù)仇殺人免死[1],其中富平縣人梁悅,復(fù)仇后自首請罪,皇帝頒布敕令減免其死罪:“復(fù)仇殺人,固有彝典。以其申冤請罪,視死如歸,自詣公門,發(fā)于天性。志在徇節(jié),本無求生之心,寧失不經(jīng),特從減死之法,宜決一百,配流循州?!睍r任職方員外郎的韓愈奏稱:

伏奉今月五日敕:“復(fù)仇,據(jù)禮經(jīng)則義不同天,征法令則殺人者死。禮法二事,皆王教之端,有此異同,必資論辯,宜令都省集議聞奏者?!狈宰訌?fù)父仇,見于《春秋》,見于《禮記》,又見于《周官》,又見于諸子史,不可勝數(shù),未有非而罪之者也。最宜詳于律,而律無其條,非闕文也。蓋以為不許復(fù)仇,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xùn);許復(fù)仇,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夫律雖本于圣人,然執(zhí)而行之者,有司也。經(jīng)之所明者,制有司也。丁寧其義于經(jīng),而深沒其文于律者,其意將使法吏一斷于法,而經(jīng)術(shù)之士,得引經(jīng)而議也?!癖菹麓挂獾湔?,思立定制。惜有司之守,憐孝子之心,示不自專,訪議群下。臣愚以為復(fù)仇之名雖同,而其事各異。或百姓相仇,如《周官》所稱,可議于今者;或為官吏所誅,如《公羊》所稱,不可行于今者。又《周官》所稱,將復(fù)仇,先告于士則無罪者,若孤稚羸弱,抱微志而伺敵人之便,恐不能自言于官,未可以為斷于今也。然則殺之與赦,不可一例。宜定制曰:凡有復(fù)父仇者,事發(fā),具其事由,下尚書省集議奏聞。酌其宜而處之,則經(jīng)律無失其指矣[7]。

這篇洋洋灑灑的奏議中關(guān)于復(fù)仇的經(jīng)典論述“不許復(fù)仇,則傷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訓(xùn);許復(fù)仇,則人將倚法專殺,無以禁止其端矣?!背楹笕怂饕?,他明確表達了關(guān)于復(fù)仇案件,殺與赦不可一概而論,而應(yīng)將具體事由下尚書省集議后裁定。另外類似因孝豁免死罪的案件還有上官興殺人后因父被囚自首免死[8];又有因正直而免死者,如劉仁軌杖殺折沖都尉,太宗“奇其剛正”,將其赦免[7]。

(三)罪輕因素

如長孫無忌不解佩刀入東上閣案,其本人已得免死后,當值校尉卻要因失職被處死,于是戴胄進諫稱:“校尉緣無忌以致罪,于法當輕。若論其誤,則為情一也,而生死頓殊,敢以固請?!保?]太宗于是免校尉之死。此案中的兩個當事人同樣因失誤犯法,而由于身份不同,生死懸殊,戴胄認為有失公平,太宗認同并采納了他的意見。再如裴仁軌私役門夫案,太宗欲斬之,李乾祐以犯輕罪而致極刑,于理法不合為由勸阻,太宗亦從其諫[7]。再有高宗時樂工宋四通等為人通傳信物案[7]、德宗時玉工墜壞玉帶案[7],當事人因通傳信物、損壞玉帶觸怒圣顏將被處死,后來均因罪行輕微與臣子進諫而得免刑,發(fā)生在宮殿內(nèi)或皇帝身邊類似突發(fā)案件的波折程度、處理結(jié)果的隨機性比其他案件尤甚,不得不說獲得免死很大程度上是當事人的僥幸。

(四)意愿因素

在死罪案件中,有一部分當事人是出于迫不得已的原因犯法,較有代表性的一類是曾任偽職的官員,如著名詩人王維曾任偽官:“維扈從不及,為賊所得……賊平,陷賊官三等定罪。維以《凝碧詩》聞于行在,肅宗嘉之。會縉請削己刑部侍郎以贖兄罪,特宥之?!保?]張說之子張均曾任偽中書令[8],李元平曾任偽御史中丞[7],后均得免死,上文提到的陳希烈以下數(shù)百偽官,也因李峴諫言得以保命。這些人之所以得到寬宥,除去其個案的具體因素外,也因在安史之亂時期,連天子都倉皇出逃,文官們無力反抗,礙于種種原因接受偽職,實屬無奈之舉,裁決者出于寬仁的考慮對部分此類人群加以寬宥。

根據(jù)《唐律》規(guī)定,誤殺、戲殺和過失殺傷者,也可減免死罪:“諸斗毆而誤殺傷旁人者,以斗殺傷論;至死者,減一等?!薄爸T戲殺傷人者,減斗殺傷二等;謂以力共戲,至死和同者。雖和,以刃,若乘高、履危、入水中,以故相殺傷者,唯減一等?!薄爸T過失殺傷人者,各依其狀,以贖論。謂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到;共舉重物,力所不制;若乘高、履危、足跌、因擊禽獸,以致殺傷之屬,皆是?!保?]這3種殺傷犯罪獲得減免的原因也是意愿因素,即不是出于故意和預(yù)謀等主觀惡意的,能獲得較輕處罰。

(五)其他可原因素

此外,還有一些其他可原因素的案件,如僧人凈滿被誣謀逆案[7]、狄仁杰被誣謀反案[7]及李百藥被誣案[7]均為被人陷害或誣告而免死。再如著名的太宗“釣魚執(zhí)法”案,最后也以輕判告終:

太宗初即位,務(wù)止奸吏,或聞諸曹案典,多有受賂者,乃遣人以財物試之。有司門令史受饋絹一匹,太宗怒,將殺之,矩進諫曰:“此人受賂,誠合重誅。但陛下以物試之,即行極法,所謂陷人以罪,恐非導(dǎo)德齊禮之義?!碧诩{其言[7]。

太宗為了肅清吏治指使人誘賄,有位官員受絹一匹不幸被抓典型,差點被殺,多虧有言官進言,太宗為了不背上“陷人以罪”的名聲,才免其一死。

總結(jié)以上幾類原因可知,雖然不同個案中造成免死結(jié)果的原因各有差異,有的源自于條文的規(guī)定,有的源自于裁決者的判斷,其深層根源仍逃不脫儒家思想的窠臼,包括身份階級觀念、崇尚孝道的思想以及帝王寬仁愛民的動機等等??鬃犹岢龅摹叭蕫壅摗睂笫烙绊懮钸h,孟子亦稱“惻隱之心,仁之端也”[13],儒家同時主張統(tǒng)治者推行“德治”,在富民、裕民的同時加強禮教,最終實現(xiàn)“無訟”理想[14]。另外民本思想也促成了不少案件中的免死結(jié)果,《尚書》有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15],裁判者不得不考慮處理結(jié)果對于社會輿情與民眾心理的影響:“我國傳統(tǒng)思想中民本主義根深蒂固,正義的客觀判斷被認為出自民心和群情。”[16]“一個妥當(既合法又合情合理)的裁判,不僅要做到案情真實,而且要做到輿情認可?!保?7]“自漢代春秋決獄以來,就存在很多并不嚴格依照法律條文甚至撇開律條,直接依照情理、民意等其他非成文法淵源的判決?!保?8]促成案件免死結(jié)果的動因還包括裁判者的“圣君”、“賢吏”情結(jié),馬小紅老師曾談到:“在中國封建社會中,最受百姓歡迎的是圣君與清官。”[19]圣君與賢吏思想的確是古往今來典型的傳統(tǒng)政治觀念,如荀子對圣王提出了“至強”、“至辨”以及“至明”的要求:“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強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辨莫之能分;至眾也,非至明莫之能和。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盡,故非圣人莫之能王。”[20]在部分案件中,有時天子會因一己好惡和喜怒而臨時起意處死當事人,有時并非于法有據(jù),但出于做到“至辨”、“至明”的愿望,很多君主還是選擇了從諫如流,以更為理性的態(tài)度來分析案情和做出裁判??梢?,對于免死的對象來說,案件的結(jié)果充滿了隨機性和不確定性,生機夾雜在律法與皇威之間若隱若現(xiàn),是否能保住項上頭顱有時還要依靠運氣成分。因為在這個階段免于死刑,卻并不代表案件的最后終結(jié),有些時候故事還會發(fā)生戲劇性的轉(zhuǎn)折。

四、大相徑庭的實際執(zhí)行結(jié)果

高鴻鈞在論述中國的“卡迪司法”模式時提到:“帝王司法的突出特征就是不確定性。龍顏大怒、偏聽偏信、龍心不悅可能都會影響皇帝裁判的結(jié)果,而宮廷斗爭和政治審判則更增加了帝王司法的不確定性?!保?1]在律法與皇威的雙重作用下,大多數(shù)免死案件不僅僅以免于死刑為終點,其實際執(zhí)行情況各有差別。

第一,最曲折的情形也即最嚴重的后果是,案件發(fā)生一百八十度大反轉(zhuǎn),先免死后處死。如李元昌勾結(jié)李承乾謀反案:

十七年,事發(fā),太宗弗忍加誅,特敕免死。大臣高士廉、李世勣等奏言:“王者以四海為家,以萬姓為子,公行天下,情無獨親。元昌苞藏兇惡,圖謀逆亂,觀其指趣,察其心府,罪深燕旦,釁甚楚英。天地之所不容,人臣之所切齒,五刑不足申其罰,九死無以當其愆……”太宗事不獲已,乃賜元昌自盡于家,妻子籍沒,國除[7]。

李元昌就是這樣一個倒霉的人物,由于血脈親緣,太宗不忍誅殺,本已“特敕免死”,而眾臣子紛紛上書勸諫,太宗只好收回成命,賜其自盡。肅宗時將軍王去榮殺富平令案的情形也較為相似,王去榮善用炮,肅宗惜其將才,下詔貸死,賈至等大臣卻認為不可因才廢法,肅宗只得讓步,處死了王去榮[8]。

第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以一系列其他刑罰來替代死刑。唐代關(guān)于死刑的替代刑有加役流、配流以及贖刑等,如“加役流者,本是死刑,元無贖例,故不許贖”[1]?!叭裘馑绖e配者,謂本犯死罪,蒙恩別配流、徒之類”[1]。因而流刑是大多數(shù)免死案件的替代處罰措施,如柴哲威流邵州、張均流合浦、曹懷舜流嶺南、郭元振流新州、執(zhí)失思力流巂州、梁悅流循州;李元平則經(jīng)歷兩次流放,先是流于珍州,遇赦歸剡中時,被浙東觀察使上表發(fā)圣怒,再次流放賀州。王晏平案則不同,其本應(yīng)減死流康州,因為父喪尚未執(zhí)行,后河北三鎮(zhèn)上表請從昭雪,王晏平得以改授撫州司馬。

第三,免于處死,或者以贖金代替。如高宗時絳州人趙師舉之父被人殺死,“久之,手殺仇人,詣官自陳,帝原之”[8]。更有甚者,不僅免死反而被獎賞的也不乏其人。如長孫順德一案:

俄以受賕為有司劾發(fā),帝曰:“順德元勛外戚,爵隆位厚至矣。若令觀古今自鑒,有以益國家者,朕當與共府庫,何至以貪冒聞乎?”因賜帛數(shù)十愧切之。大理少卿胡演曰:“順德以賂破法,不可赦,奈何又賜之?”帝曰:“使有恥者,得賜甚于戮;如不能,乃禽獸也,殺之何益?”[8]

太宗對于長孫順德的處罰一反常態(tài),采用賞賜的方式令其悔罪,這正如桓寬所稱:“法能刑人而不能使人廉,能殺人而不能使人仁?!保?2]再如前文提到的孝女衛(wèi)氏因復(fù)父仇殺人:“太宗嘉其孝烈,特令免罪,給傳乘徙于雍州,并給田宅,仍令州縣以禮嫁之?!毙l(wèi)女不僅沒有被處罰,還得到了豐厚的賞賜,同樣因孝復(fù)仇的賈氏也獲得了皇帝的垂憐:“高宗哀之,特下制賈氏及強仁免罪,移其家于洛陽?!保?3]劉仁軌任陳倉尉時杖殺折沖都尉,太宗認為其剛正不阿,非但沒有處罰,還提拔其做櫟陽丞,這又是一個塞翁失馬、因禍得福的例證,亦足以說明唐代君主對道德教化的重視程度。

五、結(jié)語

唐代眾多的免死案件在史料中以不同的面目呈現(xiàn),其表述形式各異,有“免死”“減死”“貸死”“原死”“赦死”等等;處理程序也因當事人的身份而有所差別,特權(quán)階層由于享有政治上的恩蔭權(quán)、經(jīng)濟上的優(yōu)免權(quán)以及法律上的優(yōu)遇權(quán)等[14],通常在請、議的程序中得到免死,非特權(quán)階層若在死刑復(fù)核或其他申訴程序中引起皇帝的關(guān)注,才有免死的可能,最終的免死裁決權(quán)仍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而在案件的進程中,諫官的進言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免死的具體原因,又可歸納為身份因素、德行因素、罪輕因素、意愿因素和其他可原因素;免死案件的實際執(zhí)行結(jié)果更是大相徑庭,有案情反復(fù)最后被處死的例子,亦有不但未受懲罰、反而倍受嘉獎的情況,大多數(shù)案件中死刑的替代刑罰是流刑。

可以看出,唐代免死案件的情況是非常多樣的,究其背后的深層原因,除了傳統(tǒng)法律一以貫之的特權(quán)法因素外,還有欽恤為懷的仁愛思想,歸根結(jié)底,仍然是崇尚德禮教化的儒家思想滲透在法律實踐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站在擅生殺大權(quán)的君主立場來看,以宣揚“孝道”“仁愛”等道德觀念來教化民眾和以嚴酷的刑罰來突顯天威、懲戒犯罪同等重要,二者不可偏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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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李晨暉.唐律老年人犯罪寬宥制度研究[D].鄭州:鄭州大學(xué),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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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diversity of death penalty exem ption cases in Tang Dynasty

YANG Nan-nan
(School of Law,Peking University,Beijing 100871,China)

In order to study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eath penalty exemption cases in Tang Dynasty,this paper,employing case study and normative researchmethod,analyzed the recorded cases in historical materials,such asNewTangBookandOldTangBook,and the legal systems related to exemption from death penalty.It is suggested that death penalty exemption cases in Tang Dynasty show the diversity and complexity in verbal expressions,trail procedures,specific verdict reasons and the actual execution results.Besides,the underlying reason for such diversity are“privilege”and the compassion thought of“Qin Xu WeiHuai”in traditional Confucian theory.For the judicatorswho have the power of taking life,enlightening the people by moral ideas is equally important with highlighting majesty and punishing criminals by harsh punishment.

Tang Dynasty;death penalty exemption cases;death penalty;five punishments;ideology of benevolence

D929

:A

:1671-6248(2016)04-0151-06

2016-04-12

楊楠楠(1988-),女,河南駐馬店人,法學(xué)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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