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日波

(作者單位：江蘇鳳凰出版社)

《長物志 考槃余事》點校訂誤

林日波

中國古代典籍門類繁多，內(nèi)容豐富，就清乾隆時所編《四庫全書總目》而言，“藝術(shù)類”著錄要籍80余種，依今人概念，“譜錄類”“雜家類”中涉及藝術(shù)者所在多有，則總數(shù)在200種左右*[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一二至一三四，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952-1140頁。，整體上反映了古代文人雅士的才情韻致，士大夫世界的審美趣味。古往今來，其中所包蘊的中國式精巧典雅、瀟灑飄逸的氣質(zhì)一脈相承。2011年12月以來，浙江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精心策劃、科學(xué)選目、分輯推出《中國藝術(shù)文獻叢書》，影響漸廣，已列入國家新聞出版改革發(fā)展重點項目庫，引起藝術(shù)史學(xué)界、出版界的矚目。該叢書“集中國歷代各門類藝術(shù)文獻之大成”，目的之一在“可賞讀、可征引、可披覽、可珍藏”，因此特別強調(diào)“古籍整理的學(xué)術(shù)規(guī)范”，注重精細點校。

前后月余，將二書披覽一遍，未及沉潛旁通，認識不免淺顯。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根據(jù)文震亨、屠隆的生卒，宜將《考槃余事》編排在《長物志》前。以下則就所見標(biāo)點、?？眴栴}擇要辨析，以期對讀者有所助益。古人講“離經(jīng)辨志”，習(xí)讀白話已久的我們，讀古書而不明版本，不講句讀、?？?，難免會囫圇吞棗，不辨其中滋味，甚至以訛傳訛，曲解文義，遑論“理解之同情”。

1. 《薔薇 木香》：木香架木為軒，名木香棚。(第37頁)

按，“木香”二字為整理者所加，其?？庇浄Q：“‘木香’，各本俱脫，據(jù)文意補?！逼鋵嵅槐匮a，原文當(dāng)是承下“木香棚”而省。

2. 《菊》：種菊有六要、二防之法，謂：胎養(yǎng)、土宜、扶植、雨旸、修葺、灌溉、防蟲，及雀作窠時，必來摘葉，此皆園丁所宜知，又非吾輩事也。(第48頁)

按，前文言“六要”“二防”，然后文一氣頓號，遂混淆六、二之分。審文意，“防蟲”當(dāng)屬“二防”之一；又“及”為連詞，其前不宜標(biāo)點，故相應(yīng)部分標(biāo)點應(yīng)改作：“……灌溉，防蟲及雀作窠時必來摘葉……”

3. 《地泉》：泉不難于清，而難于寒，土多沙、膩泥凝者，必不清寒。(第54頁)

按，“土多沙”易明，“膩泥凝”費解，查明高濂《遵生八箋》卷十一《飲饌服食箋·清寒》：“石少土多，沙膩泥凝者，必不清寒?！?[明]高濂著，趙立勛等校注：《遵生八箋校注》，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396頁。屠隆《考槃余事》卷四《擇水》(第328頁)襲取之。據(jù)此知，《長物志》省略“石少”一詞，遂使“多”孤立無應(yīng)，因此標(biāo)點宜順勢改作“土多、沙膩、泥凝者”。

4. 《藏畫》：以杉、桫木為匣，匣內(nèi)切勿油漆，糊紙恐惹黴濕。(第78頁)

按，油漆、糊紙均能使畫黴濕，二者并列，不宜點斷。故標(biāo)點宜改作：“匣內(nèi)切勿油漆、糊紙，恐惹黴濕。”屠隆《考槃余事》卷二《藏畫》(第243頁)同句標(biāo)點當(dāng)照改。

又，《賞鑒好事》：書畫有賞鑒好事二家，其說舊矣。(第236頁)

按，既然稱“二家”，則“賞鑒”“好事”間宜加頓號。

又，《簫》：湘竹眉綠，九節(jié)者，尤更難得。今會稽胡了凡，云間戈蓼汀所制，可稱江南二絕。(第295頁)按，湘竹，即湘妃竹。清初陳淏子《花鏡》卷五《藤蔓類考·竹》：“湘妃竹，產(chǎn)于古辣，其干光潤，上有黃黑斑點，紋旋轉(zhuǎn)而細，如珠淚痕狀?！?[清]陳洖子輯，伊欽恒校注：《花鏡(修訂版)》，北京：農(nóng)業(yè)出版社，1962年版，第241頁。眉綠，或稱“眉祿”“麋鹿”“梅綠”?！痘ㄧR》“竹”條又載：“梅綠竹，其干似湘妃而細，皮無旋紋，色亦暗，而大不如，人多取為扇骨?！?《花鏡(修訂版)》，第242頁。清王廷鼎《杖扇新錄》“眉祿杖”條：“眉祿者，麋鹿竹也。取眉壽福祿，故名眉祿。其質(zhì)堅挺，色紫赭而有黑斑，斑大小不等，大者如睛，中作旋螺紋，以其似麋鹿之斑，故名?！?[清]王廷鼎：《杖扇新錄》，黃賓虹、鄧實編：《美術(shù)全書》，第二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年版，第1185頁?？梢娤嬷瘛⒚季G為兩種竹子，其間宜用頓號，且“九節(jié)者”為湘竹、眉綠二者共有的后置定語，不宜獨立為句，所以標(biāo)點應(yīng)改作“湘竹、眉綠九節(jié)者”；同理，胡了凡、戈蓼汀二人并稱，其間逗號當(dāng)改為頓號。參看《長物志》卷七《扇 扇墜》條。

又，《杖》：有棕竹、合竹之字竹，俱可作杖。(第301頁)按，“合竹”“之字竹”為二物，其間宜用頓號?！稘h書》卷六三《昌邑哀王劉髆傳》：“賀到濟陽，求長鳴雞，道買積竹杖?！鳖亷煿抛⒁姆f曰：“合竹作杖也。”*[漢]班固撰：《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版，第2764頁。則“合竹”即“積竹”，一般是將兩三根細竹合在一起擰作杖，使其韌而挺。關(guān)于“之字竹”，俞樾《茶香室三鈔》卷二七《之字竹杖》條按語稱：“之字竹今未之見，余聞焦山有竹，其根自然三曲，可以為杖，豈即此歟？”*[清]俞樾撰，貞凡、顧馨、徐敏霞點校：《茶香室叢鈔》，第三冊，北京：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1390頁。

又，《杖》：若萬歲藤藜藿為杖，形雖奇怪，此為老衲行具，恐非山人家扶老也。(第302頁)按，“萬歲藤”“藜藿”亦二物。萬歲藤，又名天門冬，為百合科多年生攀援草本植物。根塊可入藥，《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列為上品，稱其“主諸暴風(fēng)濕偏痹，強骨髓，殺三蟲，去伏尸。久服輕身，益氣延年”*[魏]吳普等述，[清]孫星衍、孫馮翼輯：《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卷一，北京：科學(xué)技術(shù)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11頁。，人蓋因其藥性取以做杖。藜為一年生草本植物，老莖堅韌輕便，可做杖?！稗嫁健焙戏Q則指粗劣的飯菜，此處當(dāng)主要取“藜”字義。明陳沂《詢芻錄》“菠莧藜”條：“古稱藜即灰莧，老可為杖，蓋藜杖也?！?[明]陳沂：《詢芻錄》，《叢書集成初編》本，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頁。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卷四“灰藋”條：“紅心者為藜……其莖秋時伐為杖，輕而有致，髹以漆則堅耐久，杖鄉(xiāng)者曳扶至便?！?[清]吳其濬：《植物名實圖考》，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57年版，第98頁。

又，《數(shù)珠》：記念有宋做玉降魔杵，玉五供養(yǎng)。(第308頁)

按，“玉降魔杵”“玉五供養(yǎng)”并列，宜改逗號為頓號。參看《長物志》卷七《數(shù)珠》條(第113頁)。

又，《漁竿》：比之嚴陵渭水，不亦高哉！(第318頁)

按，“嚴陵”即嚴光，字子陵。少時曾與漢光武帝劉秀同游學(xué)。劉秀即帝位后，“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于富春山，后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瀨焉”。事見《后漢書》本傳?！拔妓敝附友?，《史記·齊太公世家》載其隱居渭水之陽，周西伯出獵，遇之，“與語大悅”，“故號之曰‘太公望’，載與俱歸，立為師”*[漢]司馬遷：《史記》卷三十二，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1378頁。。因此“嚴陵”“渭水”間宜加頓號。

又，《洗茶》：凡烹茶，先以熟湯洗茶，去其塵垢，冷氣烹之則美。(第331頁)

按，“冷氣烹之則美”句意難解，讀之再三，“熟”與“冷”對，則知熟湯既去塵垢又去冷氣，二者并列，因此標(biāo)點當(dāng)改作“去其塵垢、冷氣，烹之則美”。

5. 《櫻桃》：櫻桃古名楔桃，一名朱桃，一名英桃，又為鳥所含，故禮稱含桃。(第142頁)

按，《禮記·月令》載，仲夏之月，“羞以含桃，先薦寢廟”。鄭玄注：“含桃，櫻桃?！?[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等正義：《禮記正義》卷十六，[清]阮元?？保骸妒?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1370頁。據(jù)此，“禮”當(dāng)指《禮記》，宜加書名號。又，《淮南子·時則訓(xùn)》“羞以含桃”，高誘注：“含桃，鶯所含食，故言含桃。”*何寧：《淮南子集釋》卷五，北京：中華書局，1998年版，第401頁。

又，《印章》：不知顧氏印藪六帙，可謂遍括古章。(第287頁)

按，“印藪”乃書名，當(dāng)加書名號。《四庫全書總目》著錄：“《印藪》六卷，明顧從德撰?！蔷幩蚜_古印，摹刻成譜?！?《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一四，第980頁。其書原名《集古印譜》，王稚登易之為《印藪》。此書成于萬歷三年(1575)，印行后影響極大。明代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六“漢玉印”條載：“自顧氏《印藪》出，而漢印裒聚無遺，后學(xué)始盡識古人手腕之奇妙?！?[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659頁。今有萬歷三年顧氏蕓閣刻本，收入《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75冊。

6. 《晉帖》：《羊祐峴山碑》。(第207頁)

按，“祐”當(dāng)為“祜”，形近而誤。羊祜，字叔子，西晉名將。晉武帝欲滅吳，任羊祜都督荊州諸軍事，鎮(zhèn)守襄陽。興振庠序，廣施惠政，為百姓稱頌。性樂山水，常游峴山，置酒談詠不倦。事見《晉書》本傳。東晉習(xí)鑿齒《襄陽耆舊記》卷五載:“祜卒后，襄陽百姓于祜平生游憩之所，建碑立廟，歲時饗祀焉。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預(yù)因名為‘墮淚碑’?！?[東晉]習(xí)鑿齒撰，黃惠賢校補：《校補襄陽耆舊記》，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78頁。孟浩然《與諸子登峴山》詩有“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唐]孟浩然著，徐鵬校注：《孟浩然集校注》卷三，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9年版，第145頁。之句。

又，《唐帖》：《祭顏杲聊并十三侄文》。(第212頁)“聊”當(dāng)作“卿”，亦屬形近而誤。顏杲卿，字昕，與顏真卿同為顏勤禮的曾孫。安史之亂時，與其子顏季明守常山，城破遭俘，不屈死。事見兩《唐書》本傳。事后，顏真卿遣人尋杲卿父子尸骨，只得季明首級，遂作文祭之，文中有“孤城圍逼，父陷子死，巢傾卵覆”*[唐]顏真卿著，[清]黃本驥編訂，凌家民點校、簡注、重訂：《顏真卿集》“祭文”，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96頁。紀實之句。此帖今存臺灣“故宮博物院”。

又，《宋帖》：素正己《摩利支天經(jīng)》。(第217頁)“素正己”為“袁正己”之形誤?！段骶┍植厥夸洝贰暗谖迨摇敝兄洠骸啊赌旖?jīng)》、《皇帝陰符經(jīng)》并像，宋乾德，李奉珪、翟守素繪，袁正己書，正?！?陜西省博物館編：《西京碑林藏石目錄》，西安：新中國出版社西安分社印刷，1947年版，第19頁。

7. 《宋帖》：《字源千文十八體》。僧夢英篆書。(第216頁)

按，《西京碑林藏石目錄》“第四室”中著錄：“《篆書目錄偏旁并序字源》，宋咸平，僧夢英書，篆?！蹲瓡ё治摹罚吻?，僧夢英篆、袁正己注，篆、正?！妒梭w篆書》，宋乾德，僧夢英書，篆?！?《西京碑林藏石目錄》，第10頁。據(jù)此，《字源》、《千文》、《十八體》為三帖。又，宋朱長文《墨池編》卷一收錄夢英《十八體書》一文，詳列十八體名目及其源流。明趙崡《石墨鐫華》卷五《僧夢瑛偏傍篆書》中稱：“余合數(shù)碑觀英公書，似當(dāng)以正書第一，篆次之，分隸又次之?！?[明]趙崡：《石墨鐫華》，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7年版，第61頁。

8. 《宋姜堯章蘭亭偏旁考》：“歲”字有點，在山之下，戈口之右。(第226頁)

按，據(jù)“在山之下，戈口之右”的描述，當(dāng)是“嵗”字，乃“歲”之異體。

9. 《剪刀》：有賓鐵剪刀，制作極巧，外面起花鍍金，里面嵌回回字者，如潘鐵，所遺。倭制折疊剪刀，古所未有。(第292頁)

按，“如潘鐵，所遺?！睌嗑淞钊速M解。參考卷三《壓尺》條“近有潘鐵，幼為浙人，被擄入倭，性最巧滑，習(xí)倭之技，其鑿嵌金銀倭花樣式，的傳倭制”(第290頁)數(shù)語，再三斟酌，則“有……者，如……”句式明朗，所以“如潘鐵所遺倭制折疊剪刀”當(dāng)為句。另，《剪刀》、《壓尺》二條乃襲取《遵生八箋》卷十五《論宣銅倭銅爐瓶器皿》、《論文房器具·壓尺》，而改“潘銅”為“潘鐵”，“銅”“鐵”應(yīng)是以其所造器物質(zhì)地而稱之，非其名。其人具體俟考。

10. 《道服》：制如中衣，以白布為之。四邊延以細色布，或用茶褐為袍，緣以皂布。有月衣鋪地，儼如月形，穿起則披風(fēng)。以呂公黃絲絳之中空者副之，二者用以坐禪策蹇，披雪避寒，俱不可少。(第312頁)

按，此條大體乃節(jié)略明高濂《遵生八箋》卷八《游具·道服》：“以布為佳，色白為上，如中衣四邊延以淄色布亦可。次用茶褐布為袍，緣以皂布，或絹亦可?！乱轮疲伒貎叭缭滦?，穿起則如披風(fēng)道服。二者用以坐禪策蹇，披雪避寒，俱不可少。”*《遵生八箋》，第257頁。兩相比較，可知“四邊延以細色布”當(dāng)屬上，標(biāo)點宜改作：“以白布為之，四邊延以細色布?！薄颁伒亍碑?dāng)屬下，標(biāo)點宜改作：“有月衣，鋪地儼如月形。”惟《遵生八箋》無“以呂公黃絲絳之中空者副之”句，考明王象晉《清寤齋心賞編·書室清供·道服》：“或用茶褐為袍，緣以皂布，以呂公黃絲絳副之。”*[明]王象晉：《清寤齋心賞編》，《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139冊，濟南：齊魯書社，1994—1997年版，第513頁。據(jù)此，則《考槃余事》此句或錯簡，然現(xiàn)存各版本均如此，難以遽斷。另，“穿起則披風(fēng)”，《龍威秘書》本作“穿起則如披風(fēng)”，有“如”字，宜出?？庇洝?/p>

11. 《云舄》：以蘘草及棕為之，云頭如芒鞋。(第314頁)

按，此條乃襲取《遵生八箋》卷八《游具·云舄》，惟“蘘草”作“蓑草”*《遵生八箋》，第258頁。。考《本草綱目》、《植物名實圖考》等，蘘草為姜科植物蘘荷的嫩芽葉，可供入藥或食用。蓑草又名龍須草、擬金茅，禾本科植物，其纖維長，抗拉性能強，可編制草席、蓑衣、草鞋?！犊紭動嗍隆犯靼姹揪鳌疤Z草”，宜據(jù)《遵生八箋》出?？庇洝?/p>

又，《江水》：楊子南冷，夾石渟淵，特入首品。(第328頁)

按，唐張又新《煎茶水記》：“揚子江南零水第一。”*[唐]張又新：《煎茶水記》，《叢書集成初編》本，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版，第1頁。明田藝蘅《煮泉小品·江水》：“楊子，固江也，其南泠則夾石渟淵，特入首品?！?[明]田藝蘅：《煮泉小品》，[明]陳繼儒輯：《寶顏堂秘笈續(xù)集》，上海：明文書局，1922年版。據(jù)此，“楊”“冷”二字宜出?？庇?。參看《長物志》卷三《流水》條(第55頁)。

又，《丹泉》：山子藝《煮茶小品》。(第330頁)

按，“山”乃“田”之誤。田藝蘅，字子藝，浙江錢塘(今杭州)人。生活于明嘉靖年間。曾任徽州訓(xùn)導(dǎo)，罷歸。作詩有才調(diào)，善為南曲小令。其著述中有《煮泉小品》而非《煮茶小品》，包括源泉、石流、清寒、甘香、宜茶、靈水、異泉、江水、井水、緒談十部分，對各類水品進行評介。因此“山”“茶”二字應(yīng)出校勘記。

又，《人品》：唐武曌博學(xué)，有著述才，性惡茶，因以詆之。其略曰……《世說新語》。(第335頁)

按，《世說新語》為南朝宋劉義慶編撰，主要記載魏晉名士的逸聞軼事和玄言清談，而此條開始即稱“唐武曌博學(xué)”，則絕非出自《世說新語》?？继苿⒚C《大唐新語》卷十一《褒錫第二十四》：“右補闕毋煚博學(xué)，有著述才……性不飲茶，制代茶余序，其略曰……”*[唐]劉肅撰，許德楠、李鼎霞點校：《大唐新語》，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66頁。由此可知，“武曌”為“毋煚”之誤，“《世說新語》”為“《大唐新語》”之誤，當(dāng)出校勘記。

12. 《采茶》：須在谷雨前后，覓成梗帶，葉微綠色而團且厚者為上。(第324頁)

按，“覓成梗帶”句意費解，細加斟酌，“成梗帶葉”當(dāng)為一詞。原標(biāo)點或是因為“綠葉”組詞習(xí)以為常，遂不假思索而致誤。

13. 《茶具》：湘筠焙。焙茶箱蓋其上，以收火氣也，隔其中以有容也，納火其下，去茶尺許，所以養(yǎng)茶色香味也。(第336頁)

按，湘筠焙即用湘妃竹做成的一種焙茶箱。其形制歷代有變化，唐陸羽《茶經(jīng)》中稱之為“育”，宋蔡襄《茶錄》下篇《論茶器》中稱之為“茶焙”，并稱：“編竹為之，裹以篛葉蓋其上，以收火也；隔其中；以有容也。納火其下，去茶尺許，常溫溫然，所以養(yǎng)茶色香味也?！?[宋]蔡襄：《茶錄》，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6年版，第3頁?！犊紭動嗍隆芳垂?jié)取于此。對照可知，標(biāo)點當(dāng)改作“焙茶箱，蓋其上以收火氣也”。

古籍整理關(guān)乎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人文精神的繼承與發(fā)揚，是一份功在當(dāng)代、利在千秋的事業(yè)。《中國藝術(shù)文獻叢書》為今人追求閑適雅致的生活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文獻支撐。然而校書如塵埃風(fēng)葉，隨掃隨有，因此古籍整理者必須要有“板凳甘坐十年冷”的精力和耐心；且對已有整理成果，古籍整理者要擇優(yōu)取善，方能后出轉(zhuǎn)精，正所謂為學(xué)如積薪，后來者居上。以上例舉《長物志 考槃余事》中的點校疏誤，目的在于促使古籍整理事業(yè)參與者心懷一種精細雕琢的“工匠精神”，能在當(dāng)前快節(jié)奏的出版態(tài)勢下，完成精益求精、可供閱讀引用的“定本”理想，更加堅實地走在“讓書寫在古籍里的文字活起來”的征程上。

(作者單位：江蘇鳳凰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