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潤秋
(①中國地質(zhì)學會工程地質(zhì)專業(yè)委員會 北京 100029) (②地質(zhì)災害防治與地質(zhì)環(huán)境保護國家重點實驗室(成都理工大學) 成都 61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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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厚仁重,學界宗師
——紀念張咸恭教授
黃潤秋①②
(①中國地質(zhì)學會工程地質(zhì)專業(yè)委員會北京100029) (②地質(zhì)災害防治與地質(zhì)環(huán)境保護國家重點實驗室(成都理工大學)成都610059)
2015年12月16日,一個讓人悲傷的日子。這天早上11點半,我正走在校園的路上,電話響了,是聶德新教授的電話。接通電話,聶老師歷來干脆的聲音帶上了多許低沉的憂傷,他說:黃博士,張咸恭老師今天早上在北京去世了,我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你……我一下愣住了,幾秒鐘沒回過神,頭腦里面閃現(xiàn)的是震驚、詫異,然后是心情重重的失落,悲傷的沖動一下涌上心頭。電話那頭,聶德新老師的話語已明顯帶上了哽咽的嗓音,我知道張咸恭老師是聶得新教授的研究生導師,他們師徒感情特別地深,親如父子。我簡單安慰聶老師幾句,掛斷電話,原地站著,讓自己適應和接受這個現(xiàn)實。隨后我通過電話向工程地質(zhì)專委會的各位副主任轉達了這一不幸的消息。
是啊,這真是一個讓人很難接受的現(xiàn)實,去年8月底,我還和專委會的副秘書長宋玉環(huán)去他家看望過他和師母呢。記得那次去,張老師的身心狀態(tài)還很好啊,消瘦了一些,但精神頭很好,有說有笑,聊了很多有趣的事,尤其是講到他和師母王先生為了保持頭腦和手的靈活性,每天在家里都要給對方寫封信,還要讀給對方聽。我當時就想,這哪是簡單的為寫信而寫信啊,這是兩個耄耋老人相互在向對方傾訴著相濡以沫的人生,傾訴著他們走過的溝溝坎坎,傾訴著他們心中延綿不斷的愛……
張咸恭老師是我國工程地質(zhì)學科主要開拓者和奠基人之一,是著名的工程地質(zhì)學家、工程地質(zhì)教育家,是中國地質(zhì)學會工程地質(zhì)專業(yè)委員會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還是一位抗戰(zhàn)老兵,作為炮兵中美軍指導官的翻譯,參加過著名的松山戰(zhàn)役。我和先生最早相識于1988年,那年11月我博士畢業(yè),我的導師張倬元教授請他參加并主持我的博士論文答辯。一晃就快30年了, 30年來,先生的為人、為學,對我個人的成長以及對工程地質(zhì)專委會工作的支持,都給我留下終生難忘的記憶,在此記敘幾段以之對先生的紀念。
先生愛才。記得1988年11月我博士研究生答辯的時候,先生是答辯委員會主席,委員有:張宗祜先生、胡海濤先生、劉廣潤先生、孫廣忠先生、蔣爵光先生、余仁福先生、孔德芳先生、王蘭生先生、孔憲立先生、杜榕槐先生等?;叵肫饋?,那次答辯會可真是組織了中國工程地質(zhì)界當時最“豪華”的陣容了。答辯會很成功,記得當時先生很高興,下來后就把我拉到身邊,一邊不斷夸獎,一邊向身邊的一大幫先生們說:我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有個女兒我就把她嫁給黃潤秋了。惹得一旁的先生們哄堂大笑。后來張先生還把這個小故事寫進了他的八十華誕文集回憶錄中。此后的一年,張先生多次托人帶話問我愿不愿意到地質(zhì)大學(北京)做博士后,說實話,我確實動過心的,也去征求我這邊張倬元先生的意見,哪料到,這個張先生也同樣地愛才,一提這個事,他就把頭扭過去,不說話。我知道,那就沒戲了。
先生愛才在工程地質(zhì)界,乃至地學界是有口皆碑的,每次開會,看到工程地質(zhì)新人輩出,他總是臉上露出樂呵呵的笑容。一見到熟悉的年輕人,他總是隔著老遠先打招呼。和年輕的工程地質(zhì)學人交談,他總是傾著身,面帶微笑,目光慈祥,聲音不高不低,如和風細雨,從不帶一點點所謂大家的“脾氣”。遇到年輕人的要求,他總是盡量去滿足。先生就是這樣一個人:愛才,甘為人梯; 護才,獎掖后進; 育才,不遺余力。
先生豁達。記得1991年搞黃河大柳樹水電站論證,韓文峰教授(也是張先生的大弟子)從甘肅省科技廳爭取到了35萬元的經(jīng)費,這在當時算是很大的項目了。他和聶德新教授請張先生出面主持課題設計論證會,地點在寧夏的中衛(wèi)縣。為了把這個“大”課題做好,先生和兩位教授邀請了國內(nèi)主要的工程地質(zhì)單位和一大批重量級的人物參加,有中國科學院地質(zhì)所、蘭州大學、成都理工大學(當時成都地質(zhì)學院)、中國地質(zhì)大學(北京、武漢)、西安地質(zhì)學院等。課題雖然“大”,但是參加的單位和人員多,這點經(jīng)費顯然是非常有限的。如何分配有限的經(jīng)費,當時確實是個難題。我記得,張先生在這個問題上表現(xiàn)出來了他的坦蕩和豁達。他說凡是參加的單位和牽頭的各位先生都是項目的重要成員,都對項目完成極其重要,除了留下現(xiàn)場勘測必需的支出外,研究經(jīng)費每個先生牽頭子課題都是兩萬。大家對這個決定都表示贊同,實際上,從復雜問題簡單處理的原則,這何嘗又不是一個最佳的分配方案呢。
每每回憶起這段往事,我就深有感慨。我們現(xiàn)在科研經(jīng)費多了,遇到經(jīng)費分配,矛盾也突出了,每個人都打自己的小算盤,如何找理由為自己這塊多分點,項目的牽頭人考慮問題也復雜多了,誰多點、誰少點,他們多了,是不是我這個負責人就少了……凡此種種,對照起先生當時的處理方法,總感到我們還是缺少了點什么東西。
先生厚道。我是1990年就成為工程地質(zhì)專委會委員的,記得那年中國地質(zhì)學會為了培養(yǎng)年輕人,要求每個專委會增加2名青年科技人員,我很有幸成為工程地質(zhì)專委會選出的青年委員之一加入專委會(另一名是建設部綜合勘測設計院的楊閔中,后離開去了澳門)。2000年我當選為副主任委員, 2008年當選為主任委員。20多年的時間里,我見證張先生幾乎參加了工程地質(zhì)專委會的每次年度工作會議,以及每次由專委會組織的學術年會、四年一次的學術大會等,直到最近幾年,先生確實由于身體原因才沒能出席,即便這樣,他也會給會議的組織者打電話或帶信表示抱歉??梢哉f每次學術會議,先生都是最有資格在大會上做報告的,因為先生是真正的大家。作為工程地質(zhì)學科的創(chuàng)始人、奠基人之一,他有豐富的學術實踐、深厚的學術思考和大量有影響的學術論著,作為工程地質(zhì)教育家,他編寫的《工程地質(zhì)學》教材影響了一代又一代的工程地質(zhì)后人,很多人都是學習他的論著成長起來的。但是, 20幾年來,不論是年會還是大會,我?guī)缀鯖]聽他做過一次學術報告; 但是,每次他都到會場,都是靜靜地坐在第一排,都是靜靜地聽別人講,還要在小本子上不斷地記。會間休息他總是熱情地與演講人攀談,帶著夸獎的語氣點評報告人的精彩之處,鼓勵報告人不斷改進和發(fā)展。先生就是這樣的厚道,這樣的淡泊名利,把機會總是給別人,潤雨無聲,沁人心扉。說實話,這幾年我一到學術會議的會場,沒看到先生,心里總是有種空落落的感覺。先生的厚道就像一座燈塔,時刻點亮自己,照耀別人。
先生仁愛。仁者愛人,先生是仁者,先生對學生、對同事、對后學無比的關愛,最典型的體現(xiàn)在他和學生的師徒關系上,最代表性的例子就是他的學生聶德新教授、韓文峰教授與他如父子般的師生友情。這兩位教授我都熟悉,典型的張老師培養(yǎng)學生的風格,厚道、豁達、友善,再加上點來自西北大漠的豪氣、率直。張先生當時是如何培養(yǎng)他們的,我不太清楚,但是說起這兩位教授對老師的感情,以及先生和師母對這兩位大徒弟舐犢情深的關愛,我是深有體會。聶德新教授在20世紀80年代初研究生畢業(yè)就到成都理工大學工作,幾十年來,我時常聽到他在我面前念叨先生是如何如何對他們好。80~90年代中期,北京冬季的蔬菜還很短缺,尤其是新鮮蔬菜,聶德新教授每次去北京出差,總是要帶上一大包剛在菜市場上買的豌豆尖之類新鮮蔬菜送給先生; 每逢先生生日,他和韓文峰教授連同夫人們總是在先生身邊陪伴; 每一次的工程地質(zhì)學術年會或大會,他們也總是伺候在先生左右,即便隨著時間推移兩位教授也年過七旬了,但他們對先生的那種感情和照顧一點沒減。先生呢,一提起這兩個學生(也包括先生的其他學生),也總是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見面就是問長問短,噓寒問暖,不僅幫助他們,還幫助他們的子女。他們這種師生情誼,是工程地質(zhì)界同仁所共睹的,也是不論作為學生,還是作為老師,大家都非常羨慕的。中國人常講:一日為師,百日為父; 百日為師,終生為父。他們這種師生關系就是中國傳統(tǒng)師生關系的繼承和發(fā)揚,是師生關系的典范,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榜樣。
今天,先生已駕鶴西去了,但先生的風范永存,先生對中國工程地質(zhì)事業(yè)的貢獻將永留史冊,永駐后人心中,先生奠基和開創(chuàng)的工程事業(yè)也將會一代一代地傳承和發(fā)揚下去。愿先生一路走好,愿先生天國之靈仍然繼續(xù)守望著中國的工程地質(zhì)事業(yè)。
僅以此小文紀念我們共同的導師,張咸恭先生。
黃潤秋(1963-),男,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地質(zhì)學會工程地質(zhì)專業(yè)委員會主任,主要從事工程地質(zhì)和巖土工程方面的教學與研究工作. Email: hrq@cdu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