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新強

（廣西社會主義學院，廣西南寧530007）

《左傳》領(lǐng)導思想簡述

艾新強

（廣西社會主義學院，廣西南寧530007）

《左傳》是中國歷史上以春秋為綱編寫的一部歷史著作，書中蘊含著豐富而深刻的領(lǐng)導思想，主要包括忠民聽民，以民為本；為政以德，不患無人；德刑兼施，寬猛相濟；善于謀劃，勇于決斷；選賢任能，上下協(xié)力；和而不同，以成其政等方面。當前，學習和研究《左傳》中的領(lǐng)導思想，對于我們更好地掌握領(lǐng)導規(guī)律，提高領(lǐng)導工作水平，仍然有著重要的意義。

左丘明；領(lǐng)導思想；晏嬰；和而不同

《左傳》，也稱《春秋左氏傳》《左氏春秋》《春秋內(nèi)傳》。據(jù)司馬遷和班固所說，《左傳》是春秋末期魯國太史左丘明所撰，以魯國國君系年，以春秋為綱編寫的一部歷史著作，記事上起魯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歷經(jīng)桓、莊、閔、僖、文、宣、成、襄、昭、定，下至魯哀公二十七年（公元前468年），最后附記至魯?shù)抗哪辏ü?54年），共二百六十八年的重要歷史史實，在相當程度上真實地反映了奴隸社會崩潰時期的重大變化，是上承《尚書》《國語》，下啟《戰(zhàn)國策》《史記》的重要橋梁?！蹲髠鳌匪枷胍匀寮覟橹鲗?，也夾雜少量法家觀點，并長于兵家之學。書中豐富而深刻的領(lǐng)導思想，在中國古代領(lǐng)導思想史中占有突出的地位，許多論斷和事例膾炙人口。深入學習和研究《左傳》中的領(lǐng)導思想，對于我們更好掌握領(lǐng)導工作規(guī)律，提高領(lǐng)導水平，仍然有著重要的意義。

一、忠民聽民，以民為本

夏商時代，神在人們的思想中居于統(tǒng)治地位。那時的人們非常迷信，相信在人類之上有一個超自然的人格神，即“天”“帝”“上帝”，主宰一切的存在物?！抖Y記·表記》說：“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神統(tǒng)管一切自然現(xiàn)象，同時也主宰人的生死禍福。王是天之驕子，王權(quán)是神權(quán)在人間的體現(xiàn)，因此王權(quán)受到神的護佑。到了周代，親身感受到民眾在改朝換代中巨大作用的統(tǒng)治者，繼承了殷商的天命思想，宣揚“受天有大命”，但對天命觀作了一些修正。這一修正主要體現(xiàn)在《尚書》中的《泰誓》《康誥》等篇，提出了“天命靡?！保鲝垺疤煲曌晕颐褚?，天聽自我民聽”“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的嶄新論斷，要求統(tǒng)治者更加注重人事和人心向背。

春秋時期天下大亂，諸侯國之間的戰(zhàn)爭此起彼伏，一些諸侯國滅亡了，一些諸侯國經(jīng)歷了盛衰的變化。在生死存亡面前，人們觀察分析勝敗的原因，希望從中找到避免失敗和爭取勝利的秘訣。一些人囿于傳統(tǒng)的束縛，從天命神祗那里尋找根由，但也涌現(xiàn)出了一批面向現(xiàn)實的人，他們從不同角度出發(fā)，論證了國之興衰不在神，而在政策之得失。從整體上看，作為記載春秋史實的《左傳》不可能超越當時的認識局限，沒有完全破除對神的迷信，常常把民與神并列，謂“忠于民而信于神”，但已明顯地將民意置于神意之上，認為神意是服從和反映民意的?！痘腹迥辍酚涊d，隨國大夫季梁說：“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备猩跽撸呀?jīng)有少數(shù)開明之士對神持否定態(tài)度。《莊公三十二年》記載，周內(nèi)史過說：“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p>

由于對民眾地位和作用的認識有了巨大的飛躍，所以如何對待民眾，就成了衡量執(zhí)政者明智與昏庸、決定事業(yè)成功與失敗的分水嶺。對于那些愛民如子的執(zhí)政者來說，民眾當然要愛之如父母；而對于“困民之主”來講，民眾把他趕下臺就是理所應(yīng)當?shù)牧?。如《襄公十四年》說：“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從其淫？”“百姓絕望，社稷無主，將安用之，弗去何為？”《昭公三十二年》記載，被季孫氏逐出魯國的魯昭公死在乾侯，晉國大夫趙簡子與史墨討論其中原因時，史墨說：“魯君世從其失，季氏世修其勤，民忘君矣。雖死于外，其誰矜之？江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自古以然?！痹趦汕Ф嗄昵?，人們能有這樣的認識是很了不起的，它為后來儒家民本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

從這種理論出發(fā)，人們意識到，執(zhí)政者必須善待民眾，對百姓給予關(guān)心和愛護?！栋Ч辍酚涊d，陳國大夫逢滑說：“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對民眾麻木不仁，甚至肆虐其上，民眾就會怨怒，政事就難以成功。正如《襄公十年》中鄭國子產(chǎn)所說的：“眾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倍衤湔?，不支持執(zhí)政者，那么執(zhí)政者就會一事無成。特別是進入戰(zhàn)時，得不到民眾的支持將是國之大患?！肚f公二十七年》記載，晉侯打算討伐虢國，大夫士蔿進言道：“虢公驕，若驟得勝于我，必棄其民。無眾，而后伐之，欲御我誰與？”《成公十五年》記載，楚國大夫子反好戰(zhàn)，晉國韓獻子說：“使重其罪，民將叛之。無民，孰戰(zhàn)？”《閔公二年》還記載了一個典型事例：衛(wèi)懿公好鶴，他的鶴乘坐大夫所乘的車子。將要應(yīng)戰(zhàn)的時候，接受甲胄的國人說：“派鶴去吧！鶴享有祿位，我們怎能作戰(zhàn)呢？”結(jié)果，“及狄人戰(zhàn)于熒澤，衛(wèi)師敗績，遂滅衛(wèi)。”只有執(zhí)政者平時體恤關(guān)心百姓，到了為國效命之際，人們才能“莫不盡力，以從上命……此戰(zhàn)之所由克也”[1]627。

所以，執(zhí)政者應(yīng)當樹立忠于民眾的思想，時時處處想到利民?！痘腹辍酚涊d，隨國季梁說：“上思利民，忠也?！边@就要擺正利民與利國、利君的關(guān)系。之所以設(shè)置君主和官員，就是要他們?yōu)槊癖娭\利益。民眾得到了利益，執(zhí)政者自己的利益也就有了保證?！段墓辍酚涊d了邾文公遷都時所說的話：“邾文公卜遷于繹（今山東鄒縣東南繹山），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プ釉唬骸埨诿?，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與焉?！笥以唬骸砷L也，君何弗為？’邾子曰：‘命在養(yǎng)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茍利矣，遷也，莫如之?！憋@然，邾文公已經(jīng)意識到人心向背在政治上具有決定性意義：只有利民，才能利君；只有得到民眾的支持和擁護，君位才能穩(wěn)定，國家才能長治久安。反之，如果不關(guān)心民眾利益，甚至一味壓榨人民，那么，就會遭到人民的反對?！缎辍酚涊d，邲之戰(zhàn)打敗晉國后，楚莊王打算罷戰(zhàn)息民，說：“止戈為武。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所違民欲猶多，民何安焉？無德而強爭諸侯，何以和眾？利人之幾，而安人之亂，以為己榮，何以豐財？”因此，執(zhí)政者要善于生民、撫民，舒民之困，以便保住國家大業(yè)。

執(zhí)政者不僅應(yīng)當恤民、利民，還要取信于民，長于教民。《僖公二十五年》記載：晉文公圍攻原地，命令軍隊預(yù)備下三日之糧。原人不投降，文公命令軍隊撤離。間諜出來報說：“原將降矣！”軍中官吏也說：“請待之?！蔽墓f：“信，國之寶也，民之所庇也。得原失信，所亡滋多?！蓖撕笕锒送督怠Ｃ癖姴粌H需要生活上的關(guān)心，而且需要從道德素質(zhì)方面實施教化?！段墓四辍酚涊d，魯國太史克對莒宣公敘述了如何用人，如何行政，說：“舜舉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共、子孝，內(nèi)平外成”，“慎徽五典，五典克從”。對民眾的教化搞好了，就能實現(xiàn)國內(nèi)太平，國外也就自然依順了。

二、為政以德，不患無人

《左傳》繼承和發(fā)展了《尚書》中的“敬德”思想，不僅論述了德在治國中的重要作用，還概括了德的主要內(nèi)涵。

（一）德在治國中的作用

首先，唯有有德行的執(zhí)政者才能得到天、神的幫助和民眾的擁護，國家才能安定?！顿夜迥辍份d，虞國大夫?qū)m之奇說：“鬼神非人實親，唯德是依。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如是，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神所馮依，將在德矣?！薄顿夜哪辍罚褐艽蠓蚋怀颊f：“太上以德?lián)崦??！薄断骞哪辍份d，鄭國大夫子產(chǎn)說：“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wù)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薄段墓迥辍份d，魯國大夫臧文仲說：“德之不建，民之無援，哀哉?！薄墩压哪辍份d，周大夫劉蚠說，商紂無德，民眾離叛；周天子有德，上下才同心同德?！按酥芩耘d也。君其務(wù)德，無患無人”。其次，執(zhí)政者如不能以德服人，單靠權(quán)力和嚴刑峻法，就治理不好國家，甚至不會得到好下場?！顿夜辍份d，晉國卜偃指責晉懷公說：“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民不見德而唯戮是聞，其何后之有？”不靠德而靠濫殺無辜，其結(jié)果必然如《隱公元年》中鄭莊公所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再者，上行下效，有什么樣的執(zhí)政者，就有什么樣的臣民。《襄公二十一年》載，晉國老大夫祁奚對范宣子說：“子為善，誰敢不善？”同篇中也記載了魯國大夫臧武仲對季孫說的話：“若上之所為，而民亦為之，乃其所也，又可禁乎？”所以，一方面執(zhí)政者自己要“正德”，另一方面還要教育和約束百官，使之加強品德修養(yǎng)，即“訓諸司以德”。

（二）政德的主要內(nèi)涵

德是具體的、歷史的。究竟什么是有德？《左傳》對政德論述頗多，主要有以下幾方面。

1.勤儉廉潔。勤，就是勤政?！缎荒辍份d，晉國大夫郤成子說：“非德莫如勤，非勤，何以求人？能勤有繼，其從知也。詩曰：‘文王既勤止?！耐酹q勤，況寡德乎？”儉，就是簡樸，不奢侈腐化。這就要求執(zhí)政者克制自己貪圖安逸、追求享樂的欲望?！断骞哪辍份d，晉國范宣子執(zhí)政后，將諸侯朝晉的禮物加重，子產(chǎn)認為鄭國難以承受，于是致書范宣子：“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幣重，僑也惑之”。寧可讓人議論您，說您實在能生養(yǎng)百姓，而不愿聽說您奪取我們錢財?！跋笥旋X以焚其身，賄也”?！断骞四辍份d，崔氏之亂平定后，齊景公賞晏嬰邶殿六十邑，晏嬰不受，說：“慶氏之邑足欲，故亡。吾邑不足欲也，益之以邶殿，乃足欲。足欲，亡無日矣。在外，不得宰吾一邑。不受邶殿，非惡富也，恐失富也。且夫富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制度，使無遷也。夫民生厚而利用，于是乎正德以幅之，使無黜嫚，謂之幅利。利過則為敗。吾不敢貪多，所謂幅也?！标虌氲脑?，要求對官員的貪欲加以節(jié)制，避免做得過頭，做到居利思義，這樣，于國于民于己都有好處?！痘腹辍份d，魯大夫臧哀伯說：“夫儉德而有度，登降有數(shù)，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fā)之，以臨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懼，而不敢紀律?！惫賳T特別要注意平日注意養(yǎng)成美德，把儉樸看作是品德的匯聚，奢侈是最大的罪惡。所以，對于奢侈要戒慎恐懼，絕不可放縱貪欲?！堕h公元年》載，齊國管仲對齊桓公說：“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边@并不是說，領(lǐng)導者絕對反對利，但他們應(yīng)當為國謀利，為民謀利?！顿夜拍辍份d，晉國大夫里克說：“公家之利，知無不為，忠也?！薄冻晒拍辍份d，晉國大夫范文子對晉侯說：“無私，忠也”。廉潔，之所以成為官德的核心內(nèi)容，從國家角度來說，不廉潔所導致的政以賄成是很可怕的。這是歷史無數(shù)次證明了的，《桓公二年》中臧哀伯說：“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睆木骱凸賳T個人角度來說，貪污腐化的結(jié)果只能是身敗名裂。《宣公十四年》載，齊國大夫晏弱說：“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所以執(zhí)政者應(yīng)該像宋國司城子罕所說的，不應(yīng)“以玉為寶”，而應(yīng)“以不貪為寶”?！断骞迥辍酚羞@樣一個故事：宋國有個人得了一塊玉，獻給司城子罕，子罕不接受。獻玉的人說：“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也，故敢獻之?！弊雍闭f：“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以與我，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鲍I玉人稽首而告曰：“小人懷璧，不可以越鄉(xiāng)。納此以請死也?！弊雍北憬蝎I玉的人住在他家里，派治玉人為他雕琢好了，賣出去，然后叫他回到原住地?！断骞迥辍份d，左丘明高度評價魯國大夫季文子的廉、忠：“季文子卒，大夫入殮，公在位。宰庀家器為葬備，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無藏金玉，無重器備。君子是以知季文子之忠于公室也。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

2.正確對待功名利祿。凡是好的領(lǐng)導者，都是有德行、有操守的?！冻晒迥辍份d，曹國大夫子臧辭曹君之位時說：“圣達節(jié)，次守節(jié)，下失節(jié)?！辈荒苡泄倬彤?，有祿就享，貪戀權(quán)力和物質(zhì)待遇。因此，領(lǐng)導者應(yīng)當度德量力，稱身就位，淡泊名利，做到受寵幸而不驕傲，地位下降而不怨恨，始終自安自重。《隱公三年》載，衛(wèi)國大夫石碏勸諫衛(wèi)莊公寵其子州吁說：“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畛?！薄断骞哪辍份d，鄭國大夫然明說：“貴而知懼，懼而思降，乃得其階?！狈粗?，沒有好的德行卻享受高官厚祿，并非是一件好事?！堕h公二年》載，虢國大夫舟之僑說：“無德而祿，殃也?！?/p>

3.謙虛謹慎。謙卑是立身之基，過于滿盈必然傾覆?！段墓辍分校髡咦笄鹈鲗珜O敖到齊國聘問一事評論道：“卑讓，德之基也”?！肚f公四年》載，楚武王夫人鄧曼評論武王說：“盈而蕩，天之道也?！薄抖ü辍份d，衛(wèi)國史鰌對有錢而驕的公叔發(fā)評論說：古往今來，“驕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只有不驕不躁，方能常保福祉。《襄公二十七年》載，晉國正卿趙武說：“匪驕匪傲，福將焉往？若保是言也，欲辭福祿，得乎？”正因為如此，領(lǐng)導者要常懷憂患意識，懂得“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的道理[1]500，任何時候都要小心謹慎，“出門如賓，承事如祭”[1]356。

4.胸懷寬廣。領(lǐng)導者要能容人、容事。《宣公十五年》載，晉國大夫伯宗對晉侯說：“高下在心，川澤納污，山藪藏疾，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天之道也。”所以領(lǐng)導者對下級要寬宏大量，不能與之一般見識。《僖公二十四年》載，晉文公拒見頭須時說：“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矣?！毙男鬲M隘，聽不得不同意見，那么離敗亡也就為期不遠了?！墩压哪辍份d，楚大夫椒舉對楚靈王的所作所為評價說：“夏桀為仍之會，有緡叛之；商紂為黎之蒐，東夷叛之；周幽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諸侯汰也，諸侯所由棄命也。今君以汰，無乃不濟乎？”楚靈王不聽。鄭國子產(chǎn)對晉國大夫向戍說：“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諫，不過十年?！?/p>

5.嚴于律己。領(lǐng)導者遇事應(yīng)多從自身找原因?！堕h公二年》載，晉國大夫里克對太子申生說：“修己而不責人，則免于難?！薄肚f公十一年》載，魯國大夫藏文仲在評價宋君時說：“禹、湯罪己，其興也悖焉；桀、紂罪人，其亡也忽焉。”領(lǐng)導者還要注意從小事做起，善雖小亦為，惡雖小務(wù)去。《隱公六年》載，針對陳桓公拒絕與鄭國講和一事，左丘明評論說：“善不可失，惡不可長，其陳桓公之謂乎？長惡不悛，從自及也。雖欲救之，其將能乎？商書曰：‘惡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鄉(xiāng)邇，其猶可撲滅?！苋斡醒栽唬骸疄閲艺?，見惡如農(nóng)夫之務(wù)去草焉，芟夷蘊充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p>

三、以禮治國，重視規(guī)范

春秋時期，禮、法尚未完全分開，禮既是禮儀、禮節(jié)、禮貌等倫理道德規(guī)范，也包括尊卑等級、政事規(guī)則在內(nèi)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制度性規(guī)范。所以，《左傳》主張禮治，既體現(xiàn)了以德治國，將政治倫理化，一定程度上忽視法治的傾向，同時也有重視行為規(guī)范和具體制度建設(shè)的一面?！蹲髠鳌犯叨戎匾暥Y的作用，認為它關(guān)系到國家的盛衰存亡，所以應(yīng)處于至高無上、統(tǒng)治一切的地位?！顿夜荒辍份d，周襄王派召武公和內(nèi)史過賜命晉惠公。晉惠公接受玉圭時行禮懶惰。內(nèi)史過回周后對襄王說：“晉侯其無后乎？王賜之命而惰于受瑞，先自棄也已，其何繼之有？禮，國之干也。敬，禮之輿也。不敬則禮不行，禮不行則上下昏，何以長世？”《閔公元年》載，齊桓公打算攻取魯國，大夫仲孫湫說：“不可。周禮，所以本也。臣聞之，國將亡，本必先顛而后枝葉從之。魯不棄周禮，未可動也?！?/p>

禮的主要作用表現(xiàn)為五個方面，一是使上下內(nèi)外井然有判，和諧有序?！墩压迥辍份d，趙簡子問揖讓周旋之禮，晉國大夫游吉說：“禮，上下之紀，天地之經(jīng)也……夫禮，天之經(jīng)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經(jīng)，而民實則之?！薄峨[公十一年》載，鄭莊公占領(lǐng)許國土地之后，將許國土地讓與魯、齊二國，二國不受，莊公就“使許大夫百里奉許叔以居許東偏”。對此左丘明議論說：“鄭莊公于是乎有禮。禮，經(jīng)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倍翘岣呷说乃刭|(zhì)?！墩压吣辍酚涊d，魯昭公從楚國回到魯國，大夫孟僖子因病不能相禮，并以此為恥辱，臨死前，對身邊的人說：“禮，人之干也。無禮，無以立?！币虼耍腺易咏唐渥用宪沧雍湍蠈m敬叔師事孔子以學禮。三是便于推行政令，并使政事減少隨意性。《昭公五年》載，晉國大夫司馬侯對晉平公說：“禮，所以守其國，行其政令，無失其民者也”。《昭公四年》載，鄭國大夫子寬認為，禮有利于改變“政不率法而制于心”、好惡由心的弊端。四是預(yù)防臣民犯上作亂。在相關(guān)因素中，義是禮的核心，政令制度是禮的體現(xiàn)，節(jié)制是禮的功能目標，而恕道和禮讓則是禮的重要原則。《桓公二年》載，晉穆公的夫人姜氏生下太子，名之曰仇，其弟出生名之曰成師。晉國大夫師服說：“異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義，義以出禮，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薄峨[公十一年》載，周桓王向鄭國取得鄔、劉等四邑之田，而把蘇忿生的溫、原、絺、樊、隰等十二邑的田給鄭國。左丘明說：周桓王失去鄭國了?！八《兄?，德之則也，禮之經(jīng)也。己弗能有，而以與人，人之不至，不亦宜乎？”《召公二十六年》載，田陳氏為了擴大自己的政治影響，在自己的封邑內(nèi)，采取了小斗進、大斗出的惠民政策，這就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民眾生活，結(jié)果田陳氏籠絡(luò)了民心，擴大了自己宗族的勢力。面對田陳氏勢力的迅速增長，景公十分擔心自己國家的前途和命運，于是請晏嬰幫助想辦法來遏制田氏勢力的增長。晏嬰提出的遏制田陳氏勢力的手段就是禮。他說：“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民不遷，農(nóng)不移，工賈不變，士不濫，官不滔，大夫不收公利?！边€說：“禮之可以為國也久矣，與天地并，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貮，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蔽迨嵌Y在國與國的交往中起著鞏固聯(lián)盟的作用，而無禮則會破壞這種聯(lián)盟?！缎吣辍份d，晉侯派大夫郤克到齊國召齊人會盟，齊頃公卻用帳幔圍住些婦人，使她們偷看。郤克登上堂去，因為跛腳，婦人們在房中都笑了。郤克大怒，發(fā)誓說：“所不報此，無能涉河！”郤克請伐齊，最后組成晉、魯、衛(wèi)、曹聯(lián)軍與齊戰(zhàn)于鞍，大敗齊國，齊頃公險些被俘。

四、德刑兼施，寬猛相濟

《左傳》雖主張以德服人，強調(diào)以溫和的手段進行文明治理，但與后來的某些儒家人物相比，尚較少片面性。它既強調(diào)施“德政”，又主張“威刑”，即德與刑、寬與猛、文與武、威與懷兩手并用。例如，《成公十六年》載，晉伐鄭，楚將救之。楚國大夫申叔時說：“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薄墩压辍份d，鄭國正卿子產(chǎn)臨死前，告誡即將接替其職的游吉說：“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庇渭斦院?，不忍用猛而用寬，結(jié)果鄭國多盜，在萑苻之澤劫掠財物。游吉十分后悔說：“吾早從夫子，不及此?！庇谑瞧鸨ゴ蜉溶薇I賊，并將他們?nèi)繗⒌?，“盜少止”?？鬃勇犝f此事后說：“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這是因為，子產(chǎn)、游吉、孔子已經(jīng)認識到，一味依靠溫和手段是治理不好國家的，只有寬猛相濟，才能確保國家長治久安。《文公七年》載，從前衛(wèi)國與晉國不睦，所以晉國占領(lǐng)了衛(wèi)國的地方，現(xiàn)已和睦，因此晉國大夫郤缺對趙宣子說，“仁而不武，不能達也”，“叛而不討，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威非懷，何以示德？”顯然，郤缺認為治理國家和處理外交事務(wù)，軟與硬兩手各有其用，不可或缺?；谶@一認識，一些有識之士要求從嚴治國，除惡務(wù)盡?！栋Ч辍分休d，吳國打敗越國，越王勾踐退保會稽山，派大夫文種前往吳國求和。吳國大夫伍員不同意與越國講和，說“樹德莫如滋，去疾莫如盡”，并講述了夏朝太康失國后，太康之子少康消滅敵人、恢復(fù)夏朝的史實，希望吳王吸取這一教訓，拒絕求和，徹底消滅越國?！顿夜辍份d，晉文公去世后，秦穆公派兵偷襲鄭國，回師時路過晉國。晉國中軍元帥原軫主張乘機消滅秦軍，除去秦國這一將與晉國爭霸的潛在敵人，說“敵不可縱，縱敵患生”，“一日縱敵，數(shù)世之患也”。

但刑法嚴明不等于多殺無辜，濫施淫威?！断骞辍份d，楚國大夫歸生對令尹介紹晉國的情況時說：“善為國者，賞不僭而刑不濫。賞僭，則懼及淫人；刑濫，則懼及善人。若不幸而過，寧僭勿濫。與其失善，寧其利淫。詩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療o善人之謂也。”《成公十七年》載，晉厲公派長魚矯等人殺掉專權(quán)的大夫“三郤”后，長魚矯要求接著除掉欒書和中行偃，厲公不允。長魚矯說：“亂在外為奸，在內(nèi)為宄。御奸以德，御宄以刑。不施而殺，不可謂德。臣逼而不討，不可謂刑。德刑不立，奸宄并至?！辟p罰一定要出于公心，不能隨心所欲，“為政者不賞私勞，不罰私怨”[1]972，努力做到“舉不失德，賞不失勞”[1]496。賞罰一視同仁，不能因人而異，“同罪異罰，非刑也”[1]337，更不能是非顛倒。

五、善于謀劃，勇于決斷

在軍事決策方面，特別是軍事決策的許多方面，《左傳》可以與《孫子兵法》媲美。毛澤東在《論持久戰(zhàn)》和《中國革命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問題》等文中，都引用過《左傳》的軍事理論，評論過它所記載的戰(zhàn)例。

首先，多謀是善斷的前提和基礎(chǔ)?！墩压辍份d，逃亡到晉國的子干打算回國謀取君位，晉國大夫韓宣子說：取國有五難，“有主而無謀”居其一?！断骞荒辍份d，晉悼公采納魏絳“和戎”之策取得成功，贊揚、獎勵魏絳時，魏絳說：“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敢以此規(guī)?！薄冻晒辍份d，魯國大夫臧宣叔下令整頓軍備，他說：齊、楚結(jié)好，我國最近又同晉國盟會。晉國與楚國爭盟會，齊軍必定要來。即使晉國征伐齊國，楚國必定來救齊國，這是齊楚共同侵犯我國，因此“知難而有備，乃可以逞”。反之，不謀無備，就會遭受失敗。《僖公三十三年》載，偷襲鄭國的秦軍，路過周朝王城北門時表現(xiàn)輕狂，年幼的王孫滿看到這種情況說：秦兵輕狂無禮，便疏忽少謀，“不能謀，能無敗乎？”不僅主要領(lǐng)導者自己要善于“謀”，還要廣泛聽取眾人的意見，剛愎自用是最要不得的?！顿夜辍份d，宋襄公打算聯(lián)合諸侯各國爭霸，魯大夫臧文仲聽到消息后說：“以欲從人則可，以人從欲鮮濟?！薄断骞拍辍份d，晉國大夫荀盈評論齊國的高止說：高止難于免去禍難，是“亡家之主也”。因為他自以為是，“專則速及”，“專則人實斃之”。所以要多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建議，擇善而從?！冻晒四辍份d，晉國大夫欒書采納智、范、韓三氏的計謀，率軍攻打蔡國、沈國，先后取勝，左丘明評論說：“從善如流，宜哉！”但也不要因此而走向另一個極端，就像楚國伐鄭時鄭國有人想從楚，有人想待晉，以致“謀之多族，民之多違，事滋無成”?！断骞四辍份d，鄭國大夫子駟說：“詩云：‘謀夫孔多，是用不集。發(fā)言盈庭，誰敢執(zhí)其咎？如匪行邁謀，是用不得于道?！痹凇爸\”的過程中，必須全面衡量事情的可行性，見可而進，知難而退”，如果只見其利，不見其害，“臨禍忘憂”，就會造成難以設(shè)想的后果。還要實事求是，量力而行，有力則進，無力則退?！顿夜辍份d，隨國借漢東諸侯之力叛楚，不久，楚軍征伐，隨國又與楚國講和。左丘明評論說：“隨之見伐，不量力也。量力而動，其過鮮矣。善敗由己，而由人乎哉？”

其次，要善于決斷。這就要抓住問題的根本和要害，勇于當機立斷，不能畏首畏尾?！肚f公六年》載，被逐的衛(wèi)惠公回國后逐殺以前反對他的大臣，然后就位。左丘明評論說：“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謀。知本之不枝，弗強?！薄段墓吣辍份d，晉靈公懷疑鄭國有二心于楚國，鄭國大夫子家派人向晉國正卿趙盾解釋說：大國這樣懷疑小國，“弊邑有亡，無以加焉。古人有言曰：‘畏首畏尾，身其余幾？’又曰：‘鹿死不擇音?！麓髧?，德則其入也，不德則其鹿也”。必要時，可以像《宣公十二年》中楚國大夫潘黨所說的先發(fā)制人，“先人有奪人之心”。

六、選賢任能，上下協(xié)力

《左傳》對選賢任能極為重視?！段墓辍份d，晉國大夫陽處父推薦趙盾時說：“使能，國之利也?！薄断骞迥辍份d，左丘明評論楚國用人說：“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心。詩云：‘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宣公十六年》載，晉國重用士會后，不僅打了勝仗，而且盜賊也逃到秦國去了。晉國大夫羊舌職感慨道：“禹稱善人，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辟t能居于上位，朝廷里就不會有心存僥幸、投機取巧的人。所以領(lǐng)導者要“類能而使之，舉不失選，官不易方”[1]702，以正確的原則和方法把人用好。

首先，用人要出于公心，客觀公正?！栋Ч迥辍份d，范氏的家臣王生甚恨張柳朔，但他仍然推薦張柳朔為柏人宰。范吉射問他：“夫非而讎乎？”王答道：“私讎不及公，好不廢過，惡不去善，義之經(jīng)也。”《襄公三年》載，“祁奚請老，公問嗣焉，稱解狐，其讎也，將立之而卒。又問焉，對曰：‘午也可?！谑茄蛏嗦毸酪?，晉侯曰：‘孰可以代之？’對曰：‘赤也可?！谑鞘蛊钗鐬橹熊娢荆蛏喑嘧糁?。”左丘明感慨道：“祁奚于是能舉善矣，稱其仇，不為諂；立其子，不為比；舉其偏，不為黨……能舉善也夫！”《襄公二十一年》中，晉國大夫叔向稱贊祁奚“外舉不棄讎，內(nèi)舉不失親”?！墩压四辍份d，晉國大夫在選派縣大夫時，共選十人，其中只有一人是其親屬。晉國大夫成鱄稱贊說：“夫舉無他，唯善所在，親疏一也?！?/p>

其次，領(lǐng)導者對于人才不能求全責備?！顿夜辍份d，秦穆公派孟明視等率軍偷襲鄭國未成，回軍途中又于殽戰(zhàn)中失敗被俘，逃回后，秦穆公仍然重用他，說：我違反了蹇叔的忠諫，使你們困辱于晉國，這是我的罪過。未取消孟明出兵的命令，使他失敗，這是我的過錯，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但是，對于有才無德之小人，應(yīng)保持高度的警惕，因為用了這樣的人，將會造成嚴重后果?！缎迥辍份d，潞國的酆舒弒其君嬰兒及其夫人，晉侯欲伐之，諸大夫皆以為不可。晉國大夫伯宗認為可以討伐，說：酆舒“怙其俊才，而不以茂德，茲益罪也……夫恃才與眾，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p>

第三，對官員不僅要重視選拔使用，而且要注意培養(yǎng)、教育和約束?！段墓辍份d，秦穆公卒，收其三良以從死。左丘明評論說：秦穆公死而棄民，他做不了盟主是應(yīng)該的。而古之人君則不然，他們“樹之風聲，分之采物，著之話言，為之律度，陳之藝極，引之表儀，予之法制，告之訓典，教之防利，委之常秩，道之以禮”，從而造成一支素質(zhì)良好的官吏隊伍。

第四，領(lǐng)導者要給予下屬充分的信任，敢于授權(quán)，但不能將屬于自己的人事、賞罰之權(quán)移于下屬。《成公二年》載，由于新筑大夫仲叔于奚在齊衛(wèi)之戰(zhàn)中立功，衛(wèi)侯將只有諸侯才能使用的曲縣繁纓賞給他?？鬃勇勚唬骸安蝗缍嗯c之邑。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若以假人，與人政也。政亡則國家從之，弗可止也已。”《昭公十一年》載，楚靈王大修陳、蔡兩座大城，派其弟棄疾為蔡公。楚國大夫申無宇說，“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齊渠丘實殺無知，衛(wèi)蒲、戚實出獻公。若由是觀之，則害于國。本大必折，尾大不掉”，國事乃不可為也。

第五，要正確處理忠于國、忠于君與服從真理、服從民眾的關(guān)系?！缎辍份d，晉景公派荀林父率軍救政，因手下將領(lǐng)意見不一，結(jié)果在邲戰(zhàn)中被楚軍打敗。景公欲斬荀林父，大夫士渥濁勸諫說：“林父之事君也，進思進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衛(wèi)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于明？”《左傳》在一些章節(jié)中多次贊揚那些“將死不忘衛(wèi)社稷”、先國后己”的官員、將士。但是，臣屬只應(yīng)服從君主正確的決定，對于君主的過錯，他還應(yīng)“伏死而爭”，不能“縱其惑”“益其侈”。君主也應(yīng)該將臣民看作自己的老師，歡迎臣民給自己提出意見建議。《襄公二十一年》載，鄭國人游于鄉(xiāng)校，議論政治的得失。大夫然明建議子產(chǎn)毀掉鄉(xiāng)校。子產(chǎn)不同意，說：“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議執(zhí)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之？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豈不遽止？然猶防川，大決所犯，傷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決使道，不如吾聞而藥之也?！?/p>

七、和而不同，以成其政

“和而不同”是先秦時期的重要哲學思想，這一思想在《左傳》中也有所體現(xiàn)。據(jù)《國語·鄭語》記載，早在西周末年，周太史史伯就提出“和實生物，同則不繼”的命題。他認為，周幽王拋棄智能賢明之人，不聽不同的聲音，而專一信任無知頑固的讒臣，是“去和而取同”，其衰亡是必然的。只有不同的事物統(tǒng)一起來才能產(chǎn)生新的事物，它是百物構(gòu)成的法則；而單一的事物（同）不與別的事物“和”在一起，就不能產(chǎn)生出新的事物，甚至難乎為繼，要衰敗下去。

《左傳》昭公二十年記載：公（齊景公）曰：“唯據(jù)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jù)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入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先王之濟五味，和五聲也，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大小，短長，徐疾，哀樂，剛?cè)?，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jù)不然，君所謂可，據(jù)亦曰可。君所謂否，據(jù)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壹，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史伯和晏子的“和同論”閃耀著辯證法的光輝和很高的政治智慧。在《論語·子路》中，孔子在此基礎(chǔ)上作了經(jīng)典性的表述，提出“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的命題。這是一個完整的合乎辯證法的命題，既指明了“和”與“同”的區(qū)別，又指明了“和”與“同”的聯(lián)系。“和”是多樣性的統(tǒng)一，是包含著不同或差異的，是建立在不同或差異的基礎(chǔ)之上的。因此，“和”不能否認或抹殺不同或差異?！昂汀币膊皇俏ㄎㄖZ諾，人云亦云，而是敢于提出正確的意見，補充別人認識不足之處。而承認不同或差異又不能反對“和”，不能只講差別、對立而不講統(tǒng)一與合作。事物都是千差萬別的，差別的事物之間是有矛盾的，但又可以在一定條件下統(tǒng)一起來，相輔相成，共同生長。只講不同或差異，否認統(tǒng)一與合作，就是“同而不和”，也就是所謂的黨同伐異。只講“和”而不承認不同或差異，或只講不同或差異而否認“和”，都是片面的，違背“和而不同”，違反事物和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在政治上是十分有害的。晏子這個多樣性互補的理論，對于領(lǐng)導決策、處理領(lǐng)導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統(tǒng)一戰(zhàn)線內(nèi)部的矛盾，至今仍具有普遍意義。

[1]李宗桐：春秋左傳今注今譯[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2.

責任編輯：韋夢琦

10.3969/j.issn.1009-0339.2016.04.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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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9-0339（2016）04-0081-08

2016-04-25

艾新強，男，廣西社會主義學院教務(wù)處處長、教授，研究方向為傳統(tǒng)文化、統(tǒng)戰(zhàn)謀略、中國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