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超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政治學院,江蘇南京210095)
回歸生活世界:歐洲危機與理性的重建——胡塞爾生活世界理論的確立
楊超
(南京農(nóng)業(yè)大學政治學院,江蘇南京210095)
“生活世界”是哲學家胡塞爾晚期思想的菁華。他提出“生活世界”理念,是出于他對當時科學理念與文化處境的深刻反省與批判。因此,不論是科學、文化、哲學抑或人類個體而言,都因為這個生活世界成為其可能條件。欲探究胡塞爾“生活世界”理論形成的動因以及“生活世界”與“人類生活”之關系的原初意涵。
胡塞爾; 現(xiàn)象學; 歐洲危機; 生活世界
16世紀,在文藝復興運動的影響下,近代自然科學在歐洲產(chǎn)生并為其帶來了一段科學革命時期。然而在近代客觀主義下發(fā)展出的實證主義科學觀卻偏離了原初理性,讓人們遠離了作為科學世界和哲學世界起點的生活世界,忘記追尋人生的意義而孕育出了歐洲的人性危機。胡塞爾作為20世紀歐洲最具影響的哲學家之一,通過生活世界理論對歐洲危機進行了反思和自省。他認為生活世界是所有人類活動與科學的理論奠基,且人類活動是以日常生活世界為核心的,胡塞爾試圖通過先驗現(xiàn)象學讓歐洲重新恢復理性??朔W洲人性危機。
胡塞爾認為,科學在希臘哲學中有其根源。在古希臘時期,哲學和自然科學并沒有被區(qū)分開,希臘哲學在努力關注和表達作為整個世界主題的邏各斯(logos)。古代希臘人在柏拉圖理念學說的指導下將所經(jīng)驗到的數(shù)、量和空間圖形(點、面、線、體)理念化(idealization)。希臘哲學發(fā)現(xiàn)了理念以及借助理念進行規(guī)定的精密科學,這恰恰是作為純粹理念科學的數(shù)學產(chǎn)生的原因。而在近代之初接受古代人的理念時普遍哲學的理念和任務都發(fā)生了根本的變化。從笛卡爾開始,新的理念支配著整個哲學的發(fā)展。通過對歐幾里得幾何、希臘數(shù)學和希臘自然科學這些古代遺產(chǎn)的改造,產(chǎn)生了在意義方面的巨大改變——提供給數(shù)學一種以幾何學和數(shù)、量為形式的抽象的普遍任務——“關于一種合理的無限的存在整體以及一種系統(tǒng)的把握這種整體的合理的科學的這種理念的構想,是一種前所未聞的新事物”[1]34。近代科學把世界和其中的事物都解釋為可以進行數(shù)學化的雜多(manifold),以及將它們還原為諸多特性集合的交集(theintersectionof setsoffeatures)[2]472,也就是可以將事物進行測量以及圖標化,并且可以對它們進行統(tǒng)計上的描述和驗證。
在《歐洲科學的危機和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一書中,胡塞爾將伽利略作為早期科學的代表,認為伽利略將自然數(shù)學化,使得科學世界從生活世界中分離出來,而自然本身在這種新的數(shù)學理念之下變成了一種數(shù)學的“流形”[1]36,即在日常感性經(jīng)驗中的自然被理念化了。胡塞爾認為,在前科學世界,我們所經(jīng)驗到的世界都被看作現(xiàn)實存在的東西,即便每個作為個體的人都有自己的顯現(xiàn),我們也相信這個世界的諸事物是同一的,只不過是以不同的方式呈現(xiàn)給我們。而在伽利略思想中卻有種“不言而喻的東西”,伽利略作為自然哲學家和物理學的“開拓者”,與今天完全意義上的數(shù)學家和物理學家不同,他的思想并未完全在直觀符號的領域中活動。在伽利略看來,客觀存在著的世界或在顯現(xiàn)本身中應該有某種東西歸于真正的自然,即在客觀世界中存在著一種普遍的歸納性,這種歸納性既在日常的經(jīng)驗中顯示出來,同時又隱藏在感性現(xiàn)象之外的純粹數(shù)學的無限性中。而純粹的幾何學,純粹時空形式的數(shù)學恰好可以理念的方式構成純粹的形態(tài),并且以普遍有效的自明性教導我們一切東西;伽利略還認為物理學如同純數(shù)學和應用數(shù)學一樣可靠,這種歸納性并非一種一般的假說,因而對純粹數(shù)學的普遍應用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正是這樣一種“不言而喻的東西”引導、推動伽利略創(chuàng)立近代科學,這種思想即是伽利略關于自然的構想。
胡塞爾分析,在前科學世界,我們對生活認識僅僅停留在一個大概的東西和類型當中,對于總體世界的認識是模糊的,而數(shù)學對于“關于世界的科學認識”提供了一種借鑒,并且數(shù)學還創(chuàng)造出一個超越我們自身的客觀世界。首先,胡塞爾認為是將時間和空間理念化了,將客觀世界變成理念世界。按照伽利略的思想,只要將我們的直觀材料進行數(shù)學化,那么我們就可以達到對客觀世界的認識。雖然人們不得不與個別的、事實的東西打交道,只要我們通過直覺與方法的結合,對直觀材料進行實際測量,就可以獲得表達材料的數(shù)值,即便測量技術本身的精確度需要提高。其次,是數(shù)學與測量技術的相互關聯(lián),并指導著測量技術,這樣將理念化的對象又下降為經(jīng)驗直觀到的對象——從理念世界回到了客觀現(xiàn)實世界。而且隨著測量技術的不斷提高,測量技術除了作為完成某事的技術方法外,“而同時是一種通過創(chuàng)造越來越新的技術手段(如儀器)而不斷地改善其方法的方法”[1]57。數(shù)學通過測量、試驗等方法獲得精確的測量結果,用測量的結果應用于日?,F(xiàn)實世界,我們認為這樣可以獲得了解現(xiàn)實世界的客觀知識。
純粹數(shù)學與其應用領域的世界相關聯(lián),對客觀世界間接數(shù)學化的過程,產(chǎn)生了一般的數(shù)字公式,而通過對數(shù)字公式在現(xiàn)實世界之中的不斷應用,使得這些高度復雜公式變成了伽利略普遍物理學的理念,并將其作為預先規(guī)定的任務和過程提供給科學人類。伽利略“實際上發(fā)現(xiàn)了可以在數(shù)學上用‘公式’表達出來的因果聯(lián)系”[1]57,借助于純粹數(shù)學和使用測量的技藝,人們就可以對現(xiàn)實世界中經(jīng)驗到的一切在時空形式上擴展的事物進行歸納預見?!斑@樣一來,與世界疏遠了的理念的幾何學就變成了‘應用的’幾何學,并且從某個方面來看,就變成了認識實在的一般方法?!保?]48
胡塞爾認為伽利略的理念(物理學的理念)仍然永遠是假說,這種假說雖然有證明,卻是一個無限證明的過程?!疤幱跓o窮的假說之中和無窮的證明之中,這就是自然科學特有的本質,這就是自然科學的先驗存在方式”[1]59。因為在自然科學發(fā)展的道路上,每個階段都會有被認為已經(jīng)完全排出了錯誤的方法論和理論,牛頓曾經(jīng)說過:“我不杜撰假說(hypotheses non fingo)”[1]59,這話中的意思是他沒有犯計算和方法上的錯誤。從整個自然科學上來看,尤其在物理學發(fā)展中,在某個時代的“正確”理論,并不是永恒長青的。假說也處在無限的進步之中,在進步當中不斷完善,越來越接近“真正的自然”,自然科學家本質上是通過不斷證明假說以及不斷完善公式來接近本身。然而真正的自然與假說之間并非有一條純粹清晰的界限,同時也根本無法驗證假說等同于自然本身。這就意味著,自然科學的假說依舊需要處在無限的進步和證明之中,我們必須正視自然科學理論本身所具有的假說性質。我們?nèi)绻p視甚至忽視這種性質,那么在其不斷推演、發(fā)展過程中,就會偏離它產(chǎn)生之初所要前進的方向,從而引起危機。
20世紀30年代,經(jīng)歷過一戰(zhàn)之后的歐洲風雨飄搖,人們到處都在談論“歐洲生存的危機”,很多社會各界的學者們以研究歐洲危機為己任,其中不乏著名的、具有影響力的思想家,其中就有作為哲學家的胡塞爾(胡塞爾就是在這種背景下脫穎而出),對整個歐洲的危機給予了相當程度的關注。但與同時代的人相比,胡塞爾對歐洲危機的產(chǎn)生的根源有著更深刻理解。他不是從表面上對歐洲危機進行泛泛而談,而是通過展示歐洲危機產(chǎn)生的根源,試圖從中尋找一種可以解決問題的途徑。在胡塞爾晚年出版的最后一部重要著作《歐洲科學的危機與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中,他提出了“生活世界”這一核心概念?!吧钍澜纭备拍詈麪栐?0世紀20年代之前就零星使用過,到了20年代之后胡塞爾才確定了“生活世界”學說的中心意義,成為一個根本問題的名稱。
胡塞爾在《歐洲科學的危機和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中,通過分析歐洲科學的危機,提出了“生活世界”的概念,這一學說對歐洲近代以來科學發(fā)展的片面性進行了批判。在胡塞爾批判性的說明中指出,近代科學促成了西方思想的危機,這恰恰是由于近代科學將生活世界從世界中分開,而近代科學的根源原本就來自生活世界。近代自然科學將“科學世界”的“客觀”形象固定了下來,并且與“生活世界”對立,然后又貶低生活世界——認為生活世界是大眾的、單純信仰的世界。胡塞爾努力克服近代科學對自身的實證主義或客觀主義的刻畫,希望將科學在他的哲學中進行重新審視和理解。
胡塞爾晚年提出“生活世界”概念必然有其原初的動機,這其中既有理論方面的原因,也有現(xiàn)實方面的原因。胡塞爾始終秉持西方近代哲學傳統(tǒng)的理性主義精神,以理論關照現(xiàn)實,在胡塞爾這里,純粹理論現(xiàn)象學占有重要位置。保羅利科(Paul Ricoeur)評價胡塞爾是一個非政治性的人,他所受的教育、他的愛好、他的職業(yè)以及他對科學嚴格性的偏好都決定了他的非政治性。保羅利科所說的“非政治的”一詞基本上等同于“非歷史的”、“非社會的”、“非藝術的”、“非宗教的”……,一言以蔽之,“非人類現(xiàn)實的”[3]115。而“先驗的”、“純粹的”便是與這些詞相對的概念。純粹的現(xiàn)象學家與純粹的數(shù)學家一樣,條件允許的話,在某種程度上都可以達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境地。胡塞爾對先驗現(xiàn)象學思考的突破(從《邏輯研究》到《觀念I》)也必然帶有某種必然性,這是胡塞爾追求的必然結果。然而胡塞爾的學生們——以海德格爾為首的一批弗萊堡青年現(xiàn)象學學者則希望這位現(xiàn)象學反思分析的大師能夠關注一下其他一些與現(xiàn)實較為貼近的領域,用現(xiàn)象學方法來澄清一些長期困擾人們的問題,對人類生活做出像純粹意識一樣令人信服的解釋。海德格爾對這一希望表露最多,他1919年在馬堡開始的《現(xiàn)象學基本問題》的講座中就將目光朝向人類社會現(xiàn)實問題,并加以運用胡塞爾的“生活世界”概念。伽達默爾也曾經(jīng)回憶胡塞爾:1920年代,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的幾年里,當時的國家滿目瘡痍,有許多拯救歐洲的建議被提出來,許多人名被提到,如斯特凡·格奧爾格(Stefan Georg)、馬克思·韋伯(MaxWeber)、卡爾·馬克思、奧托·封·吉爾特(Otto von Giercke)、吉爾凱格爾(S.Kierkegaard),而到最后有人堅定地說,只有現(xiàn)象學才有能力拯救歐洲。在胡塞爾與海德格爾關系破裂多年以后的1936年,胡塞爾在“歐洲科學危機與先驗現(xiàn)象學”的講座中公開對人類“危機”問題做出論述和研究。胡塞爾對歷史問題關注的轉向具有重大意義,他不光是談論先驗自我,還轉而談論歐洲及其歐洲人的命運,并把他的哲學與這個歷史關聯(lián)起來。他也并不僅僅在思考歷史或者在歷史中思考,而是想通過現(xiàn)象學來為歐洲人指明道路。
(一)危機的根源:客觀主義對理性精神的偏離
近代科學產(chǎn)生以后,數(shù)學的自然科學是人類精神的勝利,自然科學一直處在人們生活漩渦的中心而使得精神科學(humanistic science)被邊緣化。一方面,自然科學處于不斷高速發(fā)展之中,對這個世界及其規(guī)律的解釋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另一方面,精神科學被自然科學所排擠,處于邊緣地帶,且無法給予人類精神生活中像自然科學那樣精確的解釋,精神科學徒有虛名。精神科學一直試圖找到一個像自然科學那樣嚴格而精密的體系,卻一直沒有成功。法國哲學家R·伽羅蒂這樣寫道:“胡塞爾的現(xiàn)象學是在兩個危機階段的連接點上產(chǎn)生的:一個是對許多最確定的真理發(fā)生懷疑的科學發(fā)展的危機階段;一個是人類歷史的危機階段,這時人們被引起了對許多最確定的‘價值’的懷疑,而向自己提出根本性的問題,如人的生存有何意義和人正在經(jīng)歷的歷史有何意義等問題?!保?]22伽羅蒂所說的兩個危機實質上只是一個危機,那就是科學危機背后日益顯露出的歐洲精神形態(tài)中人性的危機。胡塞爾所面對的歐洲人性危機,不僅僅是局部的危機,還是近代科學影響下促成了整個西方精神形態(tài)的危機。胡塞爾曾說道:“因此歐洲并不是從地理學上的,按照地圖理解的……從精神方面來說,英國的自治領,美利堅合眾國,等等,顯然都是屬于歐洲……在歐洲這個名稱下所涉及的是精神上的生活、工作、創(chuàng)造的統(tǒng)一體。”[1]388
胡塞爾認為,“歐洲危機的根源在于一種誤入歧途的理性主義”[1]409。理性主義的本質本身并無過錯,而是人們將理性主義膚淺化,使其陷入了“自然主義”和“客觀主義”。近代自然科學的成功發(fā)展,是人們更加相信人的理性及現(xiàn)實的力量,理性成為了社會的核心價值觀。這種理性認為自然與人類必然遵循著某種規(guī)律,當人們發(fā)現(xiàn)這種必然規(guī)律以后,便可以加以利用從而達到人類的目的。這種理性至上的思維導致了近代哲學走向理性獨斷的極端,這種理性絕對化的思維對人類生活世界造成了嚴重的影響。一方面,理性使生活世界抽象化。理性本是人的一種超越感性之上的一種高層次的認識能力,其作為認識能力自然有積極和有效的一面。理性在發(fā)現(xiàn)世界規(guī)律的同時,也在遮蔽世界本身,那就是抬高理性的地位從而貶低人的感性存在,輕視人的情感,忽視人的體驗,人的生命變得機械化和刻板化,排斥激情等感性的存在,剔除感性留下概念、范疇等對生活的抽象。另一方面,理性使人變得非人化。理性作為人的認知能力,在笛卡爾那里“我思故我在”中的“思”也是屬人之思,而理性主義將人的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切感性存在和經(jīng)驗實在懸置起來,到了黑格爾那里已經(jīng)變成絕對理念了,成為了真理的化身,理性也逐漸變得不近人情,強調(diào)理性支配感性,最終把人變成沒有感情的理性人。這種將理性絕對化、神圣化、抽象化的做法最終會讓理性脫離人性,成為沒有人性的理性。
(二)主客二元世界的分離
近代哲學總體發(fā)展趨勢乃是追求對象世界的科學性和明證性,這就改變了原始哲學思維主客不分的狀態(tài),努力使哲學像嚴格的科學那樣,能夠找到世界的統(tǒng)一性和客觀性。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兩大派別,唯心主義把世界的統(tǒng)一歸為精神本質,唯物主義把世界統(tǒng)一歸為物質本質,實質上都是將世界一分為二,一個是外在于人的認識的客體世界,一個是外在于世界的認識的主體世界。這樣人與世界的復雜關系就被抽象為一種簡單的認識關系,把客觀世界抽象為認識的存在對象,把人抽象為認識主體思維,近代認識論的主張便是由認識的主體去認識對象。經(jīng)過數(shù)學的抽象以后,自然、時間、空間都具有了無限延伸的性質,幾何學來源于土地測量,算數(shù)來源于計數(shù)技術,數(shù)學力學來源于日常的力學,等等。盡管沒有明確地把它當作前提,直觀經(jīng)驗的自然和世界變成了數(shù)學的自然科學世界。因此,我們很容易借用自然科學的思想方法,對待周圍世界的態(tài)度也變成了客觀主義態(tài)度,所有精神上的東西都被看作加到物理物體上面去的。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自然的方法也應當用來解釋精神的奧秘,認為精神是實在的,客觀存在于世界(身體)當中,把心理的東西自然化了,因而人們對世界的理解普遍地呈現(xiàn)為心理物理世界二元論的形態(tài)。胡塞爾說:“作為被認為是身體的實在附屬物的精神的實在性,精神被認為是在自然內(nèi)部的空間時間上的存在,乃是一種謬論”[1]415。
近代哲學觀便是將自然界設定為純粹的客觀事實世界,各種事物和現(xiàn)象之間存在著必然性的因果聯(lián)系,人們在此基礎上便可以揭露和解釋自然界的本質規(guī)律,從而通過獲得關于自然界的真理性認識。近代哲學作為一種科學主義世界觀,把主體與客體、人與自然、心靈與世界分開,認為它們彼此處于一種互相分離的狀態(tài),而不是理解為一種生活關系。這樣的目的是要建立一種生活世界以及與其相對立的對象世界,而人與世界的各種關系,譬如價值關系等都被無情地拋棄了。對象世界與主體(人)的疏遠與分離,更使近代哲學與人類生活世界的關系更加疏離和對立。胡塞爾認為實證主義導致歐洲的人性危機,而存在主義則從某種程度上加深了這種危機。他深刻認識到了這種理性危機,并將為理性重新確定位置作為目的,試圖為歐洲人擺脫危機而指明方向。
(一)生活主體觀的建構
從危機方面來看,在中世紀,上帝是人所追隨的永恒的主體,人是上帝的奴仆,價值在于追隨上帝這一永恒的主體;啟蒙運動之后,上帝隱退,近現(xiàn)代張揚人是主體,人之外的一切變成任人宰割的客體,人的最高追求變成了個人的自由、權利以及自我實現(xiàn),從此開創(chuàng)了一個以人為主體的人類中心主義時代。實證科學的成功發(fā)展將科學置于一個無批判的地位,使之成為進現(xiàn)代人的信仰本身,并把它貫穿到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滲透到人的日常生活之中,造成工具理性、實證理性和科學理性對人類生活的殖民,豐富的人性被遮蔽。近現(xiàn)代所取得的成就和導致的危機都源自這里。我們應當對片面的人類主體性進行反思,力圖從人類生活世界中建構出一種新的生活主體觀。胡塞爾在探尋現(xiàn)象學哲學的過程中,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作為嚴格科學的哲學不僅為科學奠定基礎,也在拯救狹隘的理性和探尋人生的意義。他所建立的現(xiàn)象學不僅把科學與哲學聯(lián)系在一起,而且把哲學與理性、人性的存在聯(lián)系在一起,這樣既繼承了哲學的傳統(tǒng),同時又克服了傳統(tǒng)哲學的缺陷和不足,實現(xiàn)了現(xiàn)代哲學的創(chuàng)新。
我們要改變主客二分、二元對立的觀念,就必須要建構一種新的生活主體觀。胡塞爾認為,科學屬于人類精神的成就,從歷史上看科學一直以來都是以周圍生活世界為前提,科學在不斷地運用和前進,也是持續(xù)地以周圍這個預先給定的生活世界中現(xiàn)實存在著的東西作為有效前提和基礎??陀^的——科學的世界的知識是建立在生活世界的自明性之上的,生活世界對于從事科學研究的人或集體來說,已經(jīng)作為基礎而預先給定了,他們在此基礎上建立了新的、不同的東西。當我們擺脫科學的思考方式時,“我們就會認識到,我們這些科學家畢竟是人,并且作為人是生活世界中的組成部分,而生活世界對于我們來說,是始終存在著的,總是預先給定的”[1]165?!吧钍澜纭辈⒎且粋€外在于我們自身的概念,我們原本就生存在它當中;確實因為某種原因,生活世界在我們的文化和歷史里被超越、被遺忘了。我們需要返回來關注“生活世界”,要認識到它是奠基我們科學——客觀世界和理性世界大廈的真正根源,這也是我們通常說“返回生活世界”的原因。
(二)現(xiàn)象學向原初精神的回歸
在胡塞爾看來,生活世界作為一個原初的世界,與自然主義思維態(tài)度所表達的并不是一回事,自然主義態(tài)度中的原初世界是包含著各種實體主義和傳統(tǒng)理論的混雜之物。想要過濾掉這些混雜物,恰恰需要通過先驗還原的方法,對這些混雜物進行懸置,之后先驗主體的原初經(jīng)驗方可得到直觀呈現(xiàn)。胡塞爾現(xiàn)象學其本質就是對狹隘理性主義的批判。美國著名現(xiàn)象學家斯皮爾伯格說:“現(xiàn)象學是這樣一種方法,我想憑借它來反對神秘主義與非理性主義,從而建立一種超越舊的理性主義的超理性主義(uberrationalismus),并且闡明舊的理性主義最為內(nèi)在的目標。”[1]78胡塞爾“生活世界”不是從感性現(xiàn)實出發(fā)歸納抽象概念,而是通過意識活動、意向性分析來建構出一個世界。胡塞爾現(xiàn)象學早期就通過現(xiàn)象學的懸置來排除心理主義及客觀主義的偏見,呼吁面對“事實本身”,將哲學作為嚴格科學的胡塞爾提出“生活世界”問題,說明他已經(jīng)看到了理性形而上學的弊端,并試圖通過現(xiàn)象學使歐洲文化返回到生活世界那種關注主體和人的哲學上面。純粹科學與理性世界是一個衍生的世界,扭曲的世界,而純粹感性的世界不是理想的,更不是現(xiàn)實的生活。我們也可以通過海德格爾的概括來理解對胡塞爾的“生活世界”,海氏曾評價道:“生活世界”對胡塞爾來說是一個科學批判的概念而不是社會哲學概念。
一方面,胡塞爾提到生活世界時候,多次用“前科學”來加以限定,指的便是一個可經(jīng)驗的、可直觀的世界,這是一個沒有沾染任何主客分離,盲目技術崇拜的世界。生活世界還是一種視域(Horizon),包括與人類生活密切相關的種種關系,包括文化環(huán)境、自然環(huán)境等等,他們構成人類生命存在的總體世界,一個人類生命直接在場所存在的綜合世界,這個世界是預先給定的,沒有任何反思和判斷的世界。另一方面,這個“生活世界”是作為科學和哲學世界的起點,是人實現(xiàn)現(xiàn)實意義和價值的原初領域,所以也是未被主體化和邏輯化的世界,這就意味著胡塞爾的生活世界是具有自明性的。人們不對這個世界的存在發(fā)生懷疑,不把它作為一個課題來進行研究,因為人生活在其中,感知這個世界,并不追問為何這個世界如此。人們把“科學世界”這一套觀念進行懸擱或懸置,回到前科學的“生活世界”,才能使哲學更加接近于人本真的現(xiàn)實生活。
胡塞爾提出“生活世界”的概念用以拯救以理性主義為傳統(tǒng)的歐洲,我們要注意這并不意味著胡塞爾就沉浸于非理性的哲學當中。著名瑞士現(xiàn)象學家“凱恩(IsoKern)在1979年便已確定:‘胡塞爾在方法上把生活世界問題看作是通向先驗還原的一個通道’;瓦爾登菲爾茨(Bernhard Waldenfels)在1985年得出相同結論:‘生活世界在胡塞爾那里不是一個直接描述的對象,而是一個具有方法目的的回問對象,通過這種回問,人們可以重新把握住生活世界的在先被給予性’;施特拉塞爾(St.Strasser)在他的遺世之作《矛盾中的世界》(1992年)中則再次強調(diào):‘生活世界的問題是通向先驗懸擱的一個通道’”。胡塞爾后期關注歷史和人類問題,對于生活世界的興趣更多是出于理論和方法的意圖,而非是對先驗觀念主義的背離而轉向存在主義或者出于實踐和現(xiàn)實的興趣。這在他的《危機》一書的第三部分標題“通過與預先給定的生活世界出發(fā)進行回溯而達到現(xiàn)象學的超越論哲學之道路”便可以證實。胡塞爾說:“意向性的現(xiàn)象學第一次將精神作為精神變成了系統(tǒng)的經(jīng)驗與科學的領域,并由此而引起了認識任務的徹底改變……只有意向性的現(xiàn)象學,而且是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才借助于它的出發(fā)點和它的方法,給人們帶來光明。”[1]420
“生活世界”的理論發(fā)端于胡塞爾對于歐洲科學危機的自省和反思,他終生致力于建立一種全新的。嚴格科學意義上的哲學。在對歐洲科學危機的反思和分析過程中,胡塞爾越來越感覺到歐洲科學危機和人性危機產(chǎn)生的根源在于對生活世界的遺忘和忽視。在他看來,生活世界是一切科學和哲學的基礎,在伽利略以來的世界都被人們數(shù)學化了,以一個數(shù)學理念存在的科學世界替代了實際被給予的、被經(jīng)驗到的生活世界。胡塞爾的生活世界具有兩方面的特征:一方面,他把“生活世界”界定為具有原初性、直觀性和基礎性特征,與人的生活是直接聯(lián)系的,這就賦予生活世界理性統(tǒng)一的基礎地位;另一方面,胡塞爾又將“生活世界”作為先驗現(xiàn)象學的通道,是先驗現(xiàn)象學反思的對象。這樣看來,胡塞爾創(chuàng)造生活世界理論的根本目的在于將理性世界還原為生活世界,再將生活世界還原為純粹自我意識。而時至今日,胡塞爾“生活世界”與“客觀——科學世界”的關系問題才是引起人們關注的主要方面,對“生活世界”的探討也主要是處于實踐的目的以及實證科學之可能性的目的。
[1]胡塞爾.歐洲科學的危機和超越論的現(xiàn)象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2]道恩·威爾頓.另類胡塞爾,先驗現(xiàn)象學視野[M].靳希平,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
[3]倪梁康.現(xiàn)象學及其效應——胡塞爾與當代德國哲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5.
[4]R·伽羅蒂.人的遠景[M].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65.
[5]H·Spiegelberg:The Phenomenological Movement,Movenus Nijhoff Pub-lishers,1982.
Back to Life-World:the European Crisis and Rational Reconstruction: Establishment of Husserl's Theory of Life World
YANG Chao
(College of Political Science,Nanjing Agricultural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 210095)
The“l(fā)ife-world”is the essence of the philosopher Husserl's thought.He proposed the concept of“l(fā)ife-world”,which is a deep reflection and criticism of his scientific concept and cultural situation of that era.Therefore,whether it is science,culture,philosophy or human being,the life-world becomes its possible condition.This paper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causes of the formation of Husserl's“l(fā)ife world”theory and the original meaning of“l(fā)ife world”and“human life”.
Husserl; phenomenology; European crisis; life-world
N031
A
1671-9743(2016)09-0086-04
2016-09-10
楊超,1989年出生,男,新疆昌吉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科學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