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華
(黔南民族師范學(xué)院,貴州 都勻 55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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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作者論
梁光華
(黔南民族師范學(xué)院,貴州都勻558000)
摘要:以確鑿豐富之論據(jù)論證《持靜齋書目》的第一作者系莫友芝子偲,第二作者為丁日昌禹生;《持靜齋藏書記要》的作者為莫友芝子偲,還原此二書作者之歷史舊貌。
關(guān)鍵詞:《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 作者研究
一
清同治六年九月至同治八年間,晚清著名目錄版本學(xué)家莫友芝子偲先生受江蘇巡撫、藏書家丁日昌禹生之邀,進(jìn)入丁署中為丁氏校檢其持靜齋藏書。莫氏校檢丁氏藏書成果編為二書:一為《持靜齋書目》,一為《持靜齋藏書記要》。這是晚清以來天下儒生學(xué)者人所共知不疑之事。然而,《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刊刻面世,晚清以來多不署作者莫友芝子偲之名。例如,同治年間丁日昌刊刻面世的《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就只署名“豐順丁氏輯”,而未署 “莫友芝”之名。光緒二十一年,元和江標(biāo)題記、長沙曹篤光手錄本《豐順丁氏持靜齋書目》亦只稱“豐順丁氏”。《清史稿·藝文志》載《持靜齋書目》,作者署名就只有“丁日昌”,未載《持靜齋藏書記要》,亦未署莫友芝子偲之名。降至民國七年,廣州華英書局、民國廿三年北平來薰閣印本《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作者署名為“豐順丁氏輯,門人林松友、許希逸、黃翔龍、謝應(yīng)龍同?!?,均不署莫友芝子偲之名。到當(dāng)代,2008年,上海古籍出版社《中國歷代書目題跋叢書》第三輯《宋元舊本書經(jīng)眼錄》與《持靜齋藏書記要》合為一書,作者署名“清莫友芝撰”;而《持靜齋書目》單獨(dú)為一書(路子強(qiáng)、王雅新點(diǎn)校),作者則署名為“清丁日昌撰”。2012年,中華書局《書目叢書》之“《持靜齋書目》與《持靜齋藏書記要》”合為一書(張燕嬰點(diǎn)校),作者署名均為“丁日昌著”。筆者揣測,晚清以來,《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特別是《持靜齋書目》一書,刊刻面世,作者署名之所以只署“豐順丁氏輯”或“丁日昌撰”,蓋因丁日昌是持靜齋主人,是丁氏出錢雇請莫友芝子偲為其干活——校書編目,又是由江蘇巡撫高官丁日昌自己出錢刊刻,所以不署莫友芝子偲之名。在古代,一般人震懾于丁氏之高官名望,無人敢言,后世也無人直面評說。按照古今公認(rèn)的著作權(quán)通用規(guī)則,《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只署圖書藏主、巡撫髙官、出錢刊刻者丁日昌之名,不署實(shí)際編著者莫友芝子偲之名,是不公正的,是需要以歷史事實(shí)來予以正名的。
二
今說莫友芝子偲受邀校檢編目丁日昌禹生藏書,其成果編為《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主要依據(jù)有三:
第一,丁日昌禹生書齋最初名為“實(shí)事求是齋”,后改為“靜持齋”,后又改為“持靜齋”。作為“持靜齋”之主人,丁日昌氏請莫友芝子偲為其“持靜齋”校檢藏書,編寫書目,可以在莫友芝子偲當(dāng)年的日記中找到證據(jù),茲鈔錄如下:
(1)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六年九月七則:
“廿二日壬申,晴。丁方伯遣移入署中住?!?/p>
“廿四日甲戌,雨。始檢方伯藏書,過三匣?!?/p>
“廿五日乙亥,陰。檢書單本者,才過一匣。”
“廿六日丙子,陰。檢書一匣?!?/p>
“廿七日丁丑,陰,夜小雨。檢書匣。孫敬亭觀光相訪,言有宋本書,俟其差還持來看?!?/p>
“廿九日己卯,陰。檢書過一匣。晚,曾相公《廿五書》至,謂所寄書已至,尚欲得皇朝《通典》、《通志》及《欽定續(xù)三通》。”
(2)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六年十月六則:
“十月初一庚辰,晴。檢書過二匣。”
“初二辛巳,陰。檢書過三匣?!?/p>
“初三壬午,晴。檢書過一匣?!?/p>
“初四癸未,晴。過書三匣?!?/p>
“初五甲申,陰。過書一匣?!?/p>
“廿九日戊申,晴;大風(fēng),甚寒,始用小火爐,畢檢書過三篋?!?/p>
(3)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正月二則:
“初二日辛亥,晴。檢?!端膸旌喢髂夸洝纷硬?,箋其刊本,畢儒家?!?/p>
“十五日甲子,陰。……是日《簡明目錄》子部始箋記畢。”
(4)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二月二則:
“初三日辛巳,風(fēng)雨。強(qiáng)登岸,入城謁丁中丞、郭制軍。候吳平齋、李眉生,仍不能起載,還舟宿。《簡明目錄》集部四冊,自舟中阻風(fēng),始箋校,昨日今夕竟畢功矣。”
“十一日己丑,晴。感冒已減,猶忌風(fēng)不可出,數(shù)日無事,以阮文達(dá)所呈《四庫》未收書百七十二種,依部類節(jié)錄于《簡明目錄》卷端,昏眩作輟,今晨乃畢功?!?/p>
(5)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三月二則:
“廿八日丙子,寅初谷雨,雨午止。校《國語補(bǔ)音》三卷,至二更乃畢?!?/p>
“廿九日丁丑,陰。借眉生謝刻《黃詩外集》,補(bǔ)鈔宋本遺頁五紙?!?/p>
(6)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四月四則:
“初四日壬午,晴熱。以宋淳祐刊本《黃詩史注外集》校嘉靖刊本外集詩,得是正若干字,朝食畢,凡費(fèi)四日。”
“初十日戊子,陰雨?!瓕O帆招午飲,還讀寫本弘治刻《元遺山詩》,前人所舉華刻集本之誤,此本皆不誤,大是佳本。以《左傳》讀本二冊付寫,以《通鑒》胡刻二冊付雕。夜雨?!?/p>
“廿五日癸卯,寒雨。昨日肆中得《道園類稿》殘本,其詩尚全,以其目較《學(xué)古錄》,增出者二百三十四首;又校其文中之碑一類,亦增多廿六首?!?/p>
“廿八日丙午,晴,始暖?!B日校《曹子建集》寫本,今午始畢,得更□□□核之?!?/p>
(7)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閏四月二則:
“十四日辛酉,晴。為希聞訪郁氏書,則云所開價減單及書目一冊,并丁中丞持去矣?!?/p>
“廿三日庚午,晴。聞中丞借得郁氏宋本《通鑒目錄》,往觀之,并觀《九朝編年》宋本,其《目錄》一種,當(dāng)以影寫付雕。”
(8)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五月一則:
“三十日丙午,半晴雨。以《四庫全書提要》督裝過,并《唐六典》、《臨川集》,又以何元子《詩世本》依《三百篇》‘風(fēng)’、‘雅’、‘頌’之次重裝之。”
(9)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六月一則:
“初七日癸丑,晴。作字寄丁中丞?!?/p>
(10)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七年八月一則:
“初二日丙午,晴。作字寄丁中丞,言中秋前尚不能趨局?!?/p>
(11)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八年二月一則:
“十四日丙辰,晴。食后復(fù)出胥門訪北平,已移舟大倉口,又尋及大倉口,舟乃未至。謁中丞,繳其屬編《書目》,并議局中印書購紙諸事宜?!?/p>
(12)國家圖書館藏《郘亭日記》同治八年三月一則:
“初八日庚辰,雨?!冻朱o齋藏書記要》二卷編成。作字寄馬雨農(nóng)、潘伯寅,并持謁中丞,留晚飯,乃出?!?/p>
以上《郘亭日記》三十一則,記錄莫子偲先生從同治六年九月廿二日進(jìn)入丁日昌寓署,廿四日起檢校丁日昌持靜齋藏書。其間,莫子偲受丁日昌聘為江蘇書局總校編刻印書籍,斷斷續(xù)續(xù),一直延至同治八年二月十四日“謁中丞,繳其屬編《書目》”。也就是說,到同治八年二月十四日,《郘亭日記》記錄莫子偲先生完成了丁日昌禹生中丞屬編之《持靜齋書目》,并把編好的《持靜齋書目》書稿謁徼丁中丞。此后二十余日,即同治八年三月初八日,莫子偲先生又完成了《持靜齋藏書記要》二卷,并持謁丁中丞。丁中丞留子偲晚飯,子偲乃離開丁府。除了《郘亭日記》的這些記載之外,莫子偲在公開刊刻面世的《持靜齋藏書記要·序》中,也把他為丁日昌禹生校檢藏書之過程記載得清清楚楚:
同治丁卯秋末,友芝浙游,還及吳門,禹生中丞命為檢理持靜齋藏書,三百有若干匣,散記其譔述人代、卷帙、刊鈔。逾兩月粗一周,未及次序。明年春,開書局,董校旁午。夏秋間暫還金陵,略以 《四部》別之,旋輟去。己巳開歲,局事少減,乃舉官本《簡明目錄》,悉齋中所有,注當(dāng)條下。《庫目》未收,或成書在后者,約畧時代,條記于上下端,用助朝夕檢覽。東南文籍,夙稱美備,鎮(zhèn)、揚(yáng)、杭三閣又得副天府儲藏。軍興以來,散亡殆盡。吾中丞銳意時艱,力振頹弊,而敷政余閑,即典冊不去手。計(jì)十年搜集,除復(fù)重,可十萬卷。其中宋元善刻及舊鈔,大部小編,單秘?zé)o行本者,且居十之三四。于虖,富哉!猶自為未備,不欲泛濫編錄,因舉傳本希見,指述大畧為《記要》二卷存之,以諗好古之士。二月庚午,獨(dú)山莫友芝。
丁日昌請莫子偲為其校檢藏書,清末民初著名目錄版本學(xué)家、藏書家葉德輝在《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序》也有記載:
中丞喜藏書,每得一書,必請先生鑒別,故《宋元舊本經(jīng)眼錄》中所載,大半丁氏藏書。
第二,丁日昌禹生請莫子偲為其“持靜齋”校檢藏書,屬編書目。莫子偲言及此事的信函共有八封:
(1)同治六年十月十七日,莫子偲致信九弟莫祥芝云:
“兄八月十五日抵浙。湖山之游,亦領(lǐng)其大略。九月十三還至蘇門。丁方伯留檢勘所藏書,為編《目錄》,且議開一書局,留為約定章程。”
今按:莫祥芝所撰《清授文林郎先兄郘亭先生行述》對此有回應(yīng)記載云:“乙丑,觀潮浙江,又謁湘鄉(xiāng)公于徐州幕。后連歲往來蘇、滬間,在蘇前中丞丁公日昌延校訂所刻官書?!?/p>
(2)同治六年十一月初三日,莫子偲致信高均儒云:
“北平先生侍史:……友芝至蘇少留,尋有滬上之役,至上月下旬乃還蘇,及晤典浙兩試使,別于錫山,即移硯蘇藩署,為禹生方伯檢點(diǎn)所收四部善本,為《目錄》,期一月蕆功,日夕竟無暇晷。衰年多病,終日向紙堆求生活,豈不可笑?賴平生樂此不疲,差未苦耳?!?/p>
今按:莫友芝子偲為丁氏校書編目,何其心酸、艱苦!向友人訴說此事,“終日向紙堆求生活”,又何其無奈!下同。
(3)同治六年十一月初三日,莫子偲致信益齋(許增,字邁孫,號益齋)云:
“益齋仁兄大人閣下:……別后九月半抵蘇,丁方伯留議書局事宜,且為檢校所藏,為之《目錄》,應(yīng)接不暇,未有一字申謝,意常歉歉?!?/p>
(4)同治六年十一月初五日,莫子偲致信孫衣言云:
“琴西先生執(zhí)事:……友芝九月半抵蘇,尋有滬上之役,上月下旬,馳晤典浙兩試使于錫山,仍至蘇,留雨(禹)生方伯許,為檢勘所藏四部文籍二百有若干篋,期以今月了功,著成《目錄》,乃返秣陵度歲。老境頹唐,終日向紙堆求生活,豈不可笑!差幸眠食未損,足告慰耳?!?/p>
(5)同治六年十一月十三日,莫子偲致信其妹夫黎庶昌云:
“莼齋妹倩老弟侍右:……九月半還及蘇,丁禹生即拉入藩署,為勘所編《牧令箴言》,并檢校所藏四部,為之《書目》。……”
(6)同治六年十一月十三日,莫子偲致信親家馬新貽云:
“榖山中丞大人閣下:……叩辭后,暫停蘇門,尋有滬上之役,前月尾始還蘇,丁禹生方伯留為檢點(diǎn)所藏四部文籍,期以一月蕆事,始還金陵。……”
(7)同治七年六月初七日,莫子偲致信丁日昌禹生云:
“禹生中丞大人閣下:……友芝暑中痱癤漫起,不能衣應(yīng)客,唯日坐紙堆中,以為消遣。計(jì)完此月,靜持齋文籍必能條理整齊,以報命也?!?/p>
今按:前引《郘亭日記》同治七年六月初七日日記可印證此致丁氏信:“作字寄丁中丞?!?/p>
(8)同治七年八月初二日,莫子偲致信丁日昌雨(禹)生云:
“雨翁中丞大人閣下:……《靜持齋書目》,自六月中旬考證敘次,其單部及零星之件,都有頭緒,約費(fèi)四十日整功。唯叢書十余種,尚未件分。其編例大致依《四庫全書總目》,每類各依時代;每部下,其收入《四庫提要》者,但以《四庫》著錄?!端膸齑婺俊贩肿⒅杏兴卧f本及舊鈔善本,則于分注下疏記數(shù)語以明之;其《四庫》未收者,但分注刊寫字,其中有未傳秘本,則各系以解題。俟全《目》脫稿后,更于其中將有解題、有疏說者,別錄出為冊,使一備一精,各自為編,而此《目》乃完也。計(jì)謁當(dāng)在中秋后。手肅恭賀節(jié)禧,敬請崇安,伏乞垂鑒。八月初二,莫友芝叩頭叩頭上?!?/p>
今按:前引《郘亭日記》同治七年八月二日日記可印證此致丁氏信:“作字寄丁中丞,言中秋前尚不能趨局。”
(9)同治七年十一月初十日,莫繩孫仲武致信其父(莫友偲)云:
“父親大人膝下:……丁方伯《書目》想已編成?!?/p>
以上所鈔錄九封信,前八封是莫子偲致九弟莫祥芝、高均儒、許增、孫衣言、妹夫黎庶昌、親家馬新貽、丁日昌禹生(二封)的信函,第九封是莫仲武致其父莫子偲之信函,全都言及莫子偲為丁日昌禹生校檢藏書,編寫《目錄》一事。特別是同治七年八月初二日致丁日昌的信,莫子偲十分明確地向丁氏報告他編寫《持靜齋書目》的編寫體例原則:“依《四庫全書總目》(經(jīng)、史、子、集四部為部類),每類各依時代;每部下,其收入《四庫提要》者,但以《四庫》著錄?!端膸齑婺俊贩肿⒅杏兴卧f本及舊鈔善本,則于分注下疏記數(shù)語以明之;其《四庫》未收者,但分注刊寫字,其中有未傳秘本,則各系以解題?!边@就是莫子偲《郘亭日記》同治八年二月十四日所記“謁中丞,繳其屬編《書目》”,即《持靜齋書目》的編寫體例原則。莫氏還向丁氏報告說:“俟全《目》(《持靜齋書目》)脫稿后,更于其中將有解題、有疏說者,別錄出為冊,使一備一精,各自為編,而此《目》乃完也?!边@即是《郘亭日記》所記同治八年三月初八日庚辰所編成之“《持靜齋藏書記要》二卷,……并持謁中丞。”閱讀、查檢莫子偲完成丁禹生屬編之《持靜齋書目》和《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莫子偲同治七年八月二日信函向丁禹生中丞報告的編寫體例原則,完全符合。
第三,閱讀、查檢和比較《持靜齋書目》和《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以及莫子偲著名的《宋元舊本書經(jīng)眼錄》《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二書的校記印證,完全證實(shí)《持靜齋書目》和《持靜齋藏書記要》確系莫子偲之手筆所編。例如:
(1)《持靜齋書目·鈔本史部》之“《黑韃事畧》一卷:依明茶夢道人姚諮鈔本過錄?!?/p>
《持靜齋藏書記要·鈔本史部》之“《黑韃事畧》一卷:依明茶夢道人姚諮錄本過鈔?!苯癜矗憾S泝H“鈔”“錄”二字互換。
(2)《持靜齋書目·鈔本史部》之“《元豐九域志》十卷,依宋鈔本。曹棟亭舊藏。”
《持靜齋藏書記要·鈔本史部》之“《元豐九域志》十卷,依宋鈔本。曹寅舊藏”。今按:曹寅,字棟亭。二書一稱其字,一稱其名,無異也。
(3)《持靜齋書目·鈔本史部》之“《吳郡圖經(jīng)續(xù)記》三卷,黃丕烈藏舊鈔善本。顧廣圻以《演繁露》易之,即此”。
《持靜齋藏書記要·鈔本史部》之“《吳郡圖經(jīng)續(xù)記》三卷,黃丕烈藏舊鈔善本。顧廣圻以《演繁露》易之者也”。今按:《持靜齋書目》校記之“顧廣圻以《演繁露》易之,即此”,《持靜藏書記要》校記之“顧廣圻以《演繁露》易之者也”,此二句校記,一云“即此”,一云“者也”,義無異也。
(4)《持靜齋書目·元本子部》之“《玉海》二百卷附《詞學(xué)指南》四卷,元刊精印本。首尾一律,趙體書??谥猎哪?,又于至正十一年補(bǔ)正漏誤六萬字。……又有‘胡惠孚笛江’、‘郁氏泰峰’諸印”。
《持靜齋藏書記要·元刊本》之“《玉海》二百卷附《詞學(xué)指南》四卷,元至元四年刊,至正十一年補(bǔ)正漏誤六萬字。趙體書,極工致,首尾一律,綿紙精印?!?dāng)胡惠孚、滬上郁松年經(jīng)藏”。
今按:莫子偲此二書校記語何其相似乃爾!再證之以莫氏《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子部十一此書校記:“元印綿紙寬大者,極精美,豐順丁禹生有之?!比龝プC,莫子偲手筆明矣!
(5)《持靜齋書目·宋本經(jīng)部》之“《儀禮鄭注》十七卷,宋刊本。每卷計(jì)經(jīng)、注字?jǐn)?shù)。每頁板心上端并有‘淳熙四年刊’五篆字。每半頁八行,行十七字。注雙行,行亦十七字。趙文敏舊藏”。
《持靜齋藏書記要·宋刊本》之“《儀禮鄭注》十七卷,每卷末分計(jì)經(jīng)、注字?jǐn)?shù)。宋本經(jīng)史常有此例。每頁板心上端并有‘淳熙四年刊’五篆字”。
今按:莫子偲此二書校記語幾同,僅詳略小異。再證以莫子偲《宋元舊本書經(jīng)眼錄》卷一宋本《儀禮鄭注》十七卷校記:“每葉十六行,行十七字,注雙行,行字同,板心上端右并有‘淳熙四年刊’五篆字。每卷末分記經(jīng)、注字?jǐn)?shù)?!渭鬃?,署蘇松太道丁禹生日昌獲之上海肆中。乙丑五月三日,客道署借讀,審定為實(shí)事求是齋經(jīng)籍之冠?!倍∮砩貢鴺浅趺皩?shí)事求是齋”。三書校記互證,莫子偲手筆無疑矣!
(6)《持靜齋書目·宋本史部》之“《東都事略》一百三十卷,宋眉山程氏刊,初印本,薄綿紙,精好闊大,與《通鑒綱目》并史部甲乙。卷首有‘眉山程舍人宅刊行’木記。丁巳春,曾文正公在揚(yáng)州見此,詫為人間未有之秘寶,薛紹彭、錢曾、陳鱣、郁松年經(jīng)藏。錢曾王《讀書敏求記》所稱錢牧齋屢求不獲者即此”。
《持靜齋藏書記要·宋刊本》(卷上)之“《東都事略》一百三十卷,宋眉州刊本。半頁十二行,行二十四字。《目錄》卷尾有楷書二行木記云:‘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許覆板。’初印,極精好,薄綿紙,四端甚寬。有‘薛紹彭’、‘劉涇’二印。首有陳鱣錄《讀書敏求記》及鱣圖像印。又經(jīng)藏上海郁氏宜稼堂。此本紙墨之善,與《綱目》巨編,皆海內(nèi)所希見,史部之甲乙也”。
今按:莫子偲同治七年六月初七日致丁日昌信云其所編《持靜齋書目》與《持靜齋藏書記要》二書“一備一精”,信哉!
(7)《持靜齋書目·宋本史部》之“《輿地廣記》三十八卷,宋殘本。卷十八至三十八。季振宜、黃丕烈、汪士鐘舊藏。卷中有顧千里、黃堯圃手《跋》。每卷末俱刻有‘淳祐庚戌郡守朱申重修’十字”。
《持靜齋藏書記要·宋刊本》之“《輿地廣記》殘本二十一卷,其書三十八卷,此宋刊。起卷十八至末,而闕前十七卷。蓋顧氏小讀書堆舊藏。黃丕烈仿刊此書,《序》謂‘淳祐重修本,藏亡友顧抱沖家,不可復(fù)見’者,殆即此也”。
今按:莫子偲《宋元舊本書經(jīng)眼錄》卷一亦校記是書:“宋本殘帙。始第十八卷至末三十八卷止。每半葉十行,行二十字,即黃丕烈士禮居仿刊祖本,首有丕烈《題識》。同治四年乙丑夏,滬上市出此書前二冊,亦宋槧,式相似,亦丕烈據(jù)以仿刊者,惜未能收合之也。豐順丁禹生方伯所藏,丁卯仲冬借觀。”三書互校比對,莫子偲手筆無疑矣!
(8)《持靜齋書目·鈔本集部》之“《石林居士建康集》八卷,舊鈔本。李兆洛手校。宋葉夢得撰”。
《持靜齋藏書記要》卷下鈔本集部校記是書云:“《石林居士建康集》八卷,宋葉夢得撰。李兆洛校。舊鈔本”。
今按:此二書校記語僅是次序前后交換,“手?!迸c“?!?,無異義。
(9)《持靜齋書目·鈔本集部》之“《蒲室集》十五卷,舊鈔本。曹溶藏”。
《持靜齋藏書記要》卷下鈔本集部亦校記是書云:“《蒲室集》十五卷,曹氏倦圃藏舊鈔本?!?/p>
今按:曹溶,號倦圃。莫子偲一稱曹氏名,一稱曹氏號,二書校記無異也。
(10)《持靜齋書目·史部游記之屬》之“《云山日記》四卷,依知不足齋本鈔本。元郭天錫撰。天錫《退思集》不傳,唯此《記》鮑氏從真跡錄出而未刊行”。
《持靜齋藏書記要》卷下鈔本史部載:“《云山日記》四卷,元郭天錫撰。依知不足齋本鈔。天錫《退思集》不傳,唯此《記》從真跡錄出?!?/p>
今按:此二書校記語幾同,莫子偲手筆明矣!
(11)《持靜齋書目·子部十一類書類》之“《萬姓統(tǒng)譜》一百四十六卷附《氏族博考》十四卷。萬歷己卯刊本。明凌迪知撰?!?/p>
《持靜齋藏書記要》卷上明刊本子部云:“《萬姓統(tǒng)譜》一百四十六卷附《氏族博考》十四卷。明凌迪知撰。萬歷己卯刊。”
今按:《持靜齋藏書記要》校記僅少一“本”字,莫子偲手筆無疑。
以上征引比較,是《持靜齋書目》和《持靜齋藏書記要》均為莫子偲手筆校記的力證。莫子偲晚清以來公開刊刻面世的著名的《宋元舊本經(jīng)眼錄》和《郘亭知見傳本書目》二書,其校記亦可印證莫氏為丁日昌校書編目系不刊之論。讀者、研究者將莫氏此四書互校比對,自可一目了然。
《郘亭日記》《持靜齋藏書記要·序》及郘亭致丁日昌及友人的八封書信,《持靜齋書目》和《持靜齋藏書記要》同一書目之校記語異同比較,以及莫子偲《宋元舊本書經(jīng)眼錄》《郘亭知見傳本書目》相同書目校記語的比較印證,清末民初著名藏書家葉德輝《郘亭知見傳本書目·序》語的印證等等,都充分證明莫友芝子偲是《持靜齋書目》和《持靜藏書記要》二書的編著者,沒有任何疑義。
三
刊刻面世的《持靜齋書目》共有五卷,其卷五為“續(xù)增書目”。既名之曰“續(xù)增書目”,當(dāng)然是指在莫友偲所編寫《持靜齋書目》原書之后的“續(xù)增書目”。例如,該卷五“續(xù)增書目”子部雜家類收記有“上海制造局刊本”一組五種書目:“《地學(xué)淺釋》十三卷,國朝華蘅芳筆述;《制藥》三卷,國朝丁樹棠筆述;《開煤要法》十二卷,國朝王德均筆述;《化學(xué)鑒原》五卷,英國韋而司撰;《汽機(jī)信度》一冊。”
這組上海制造局所刊五種書,均系同治十一年以后刊刻問世之書。莫子偲作古于同治十年秋,其所編《持靜齋書目》不可能收記他辭世以后刊刻面世之書,可見《持靜齋書目》“卷五續(xù)增書目”當(dāng)為丁日昌及其門人所收。
在刊刻面世的《持靜齋書目》卷一至卷四所收書目校記中,亦可看到莫子偲校記原本之外的一些信息。例如:
(1)卷一經(jīng)部三詩類第十三條書目為“《呂氏家塾讀詩記》三十二卷,鈔本,殘”。該詩類末之“附錄”之下,又附錄云《呂氏家塾讀詩記》三十二卷。續(xù)得宋刊巾箱本,共三十二卷。陸釴所稱“得宋本于豐存叔處,凡二十二卷”者,誤也。其二十六卷《篤公劉》首章《注》后識云:“先兄于己亥之秋復(fù)修是書,至此而終,自《公劉》之后,則往歲所纂輯者,皆未及刊定。如《小序》之有所去取,諸家之序次先后,與今編條例多未合。今不敢復(fù)有所損益,姑從其舊,以補(bǔ)是書之缺”。然則是書為其弟祖約所??c朱子《序》合。陳振孫《書錄解題》所云“《公劉》以下編纂已備”者,為是,而陸釴所稱“《公劉》以下為門人續(xù)成者”,乃懸揣之談矣。前半頁二十四行,行二十四字,后半每頁二十六行,行二十五字。張金吾所藏殘本十九卷者,僅見其半,孫淵如所藏小板十二行行十九字者,與此又不同矣。有“項(xiàng)氏萬卷樓”“毛子晉”諸印。宋呂祖謙撰。是書與《集傳》雖多異同,然折衷盡善,亦非株守漢學(xué)。解經(jīng)家無門戶之見者,以此為最。
此附錄之“續(xù)得宋刊巾箱本——《呂氏家塾讀詩記》三十二卷”,顯然是莫子偲所編《持靜齋書目》原書稿之外(莫子偲《宋元舊本經(jīng)眼錄》所校之“《呂氏家塾讀詩記》”亦非此“續(xù)得宋刊巾箱本”),丁日昌所“續(xù)得”并“附錄”其后的新書目。這一類丁日昌所續(xù)增之“附錄”書目,在《持靜齋書目》卷一至卷四中,共計(jì)一百六十三種。
(2)《持靜齋書目》卷四“《劉給事集》五卷”校記云:“舊鈔本。同治庚午四月孫琴西衣言充所藏新舊鈔本校過,可感也。” 莫子偲繳呈《持靜齋書目》書稿給丁日昌的時間是同治八年二月十四日。此“同治庚午四月”為同治九年四月,顯然此條校記不是莫子偲所作,而是丁日昌所增補(bǔ)。
(3)《持靜齋書目》卷三類書類“《大唐類要》一百六十卷”校記語之末有“聞莫子偲近得一鈔本,未知比此何如也”一句。 莫子偲從來只會自稱己之名“友芝”,不會自稱己之字“子偲”。此校記云“聞莫子偲近得一鈔本”,顯然不是莫子偲所作之校記語,而當(dāng)為丁日昌所增補(bǔ)之校記語。
(4)《持靜齋書目》卷四集部八總集類“《吳下尋山記》一卷”校記語之末有“以霽青曾守吾潮,故存之”一句?!秴窍聦ど接洝返淖髡哂卸狐S安濤、顧沅。黃安濤,字寧輿,凝輿,號霽青,清嘉慶十四年進(jìn)士,曾任廣東潮州知府。丁日昌故里豐順屬潮州。此云“霽青曾守吾潮”,當(dāng)為丁日昌所言。貴州獨(dú)山籍之莫子偲不可能說“吾潮”,這是顯而易見的。
《持靜齋書目》以上信息,說明丁日昌不僅增加卷五“續(xù)增書目”,而且還在莫子偲所繳呈之《持靜齋書目》前四卷書稿中作了少許校記增補(bǔ)。據(jù)此,《持靜齋書目》的第一作者是莫友芝子偲,第二作者是丁日昌禹生;《持靜齋藏書記要》一書全部由莫友芝子偲獨(dú)力撰成,作者是莫友芝子偲。這是尊重歷史、尊重事實(shí)的著作權(quán)署名。
筆者完成了全國高等學(xué)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重點(diǎn)規(guī)劃項(xiàng)目“《莫友芝全集》點(diǎn)?!?批準(zhǔn)號0828),根據(jù)歷史事實(shí),已將《持靜齋書目》《持靜齋藏書記要》整理點(diǎn)校收入《莫友芝全集》之中(其中丁日昌禹生為《持靜齋書目》第二作者)。《莫友芝全集》將于2016年上半年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責(zé)任編輯鐘昭會)
中圖分類號:I206.5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5099(2016)01-0159-07
作者簡介:梁光華(1955—),男,回族,廣西陸川人,教授,貴州省省管專家。研究方向:古代漢語、古文字學(xué)、古典詩詞等。
基金項(xiàng)目:全國高等學(xué)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員會重點(diǎn)規(guī)劃項(xiàng)目“《莫友芝全集》點(diǎn)?!薄?/p>
收稿日期:2015-11-03
國際DOI編碼:10.15958/j.cnki.gdxbshb.2016.01.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