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亭
(陜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陜西 西安 710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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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在歌唱》的空間解讀
張文亭
(陜西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 陜西 西安710062)
《青草在歌唱》作為英國女性作家多麗絲·萊辛的處女作,一經問世就引起英國文壇廣泛關注。在這部小說中,女性白人殖民者的生存現(xiàn)狀一直都是備受關注的話題。借社會空間,家庭空間,心理空間和地理空間等四重維度對小說中女主人公的生存空間進行深層解讀,進一步探析主人公瑪麗悲劇人生發(fā)生的背后原因。萊辛借這部小說揭露了殖民制度下白人女性的生存現(xiàn)狀和悲劇根源。
多麗絲·萊辛;《青草在歌唱》;空間解讀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用中國的這句古詩來形容多麗絲·萊辛(Doris Lessing)便是恰如其分。八十八歲高齡時她被授予2007年諾貝爾文學獎,且一直筆耕不輟,被稱為“英國文學老祖母”,是英國當代文壇繼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之后最偉大的女性作家。她的處女作《青草在歌唱》一經問世,就在歐洲文壇引起強烈反響。她以敏銳的視角切入種族隔離制度下的非洲,講述了一位白人女性身處種族隔離和殖民體系控制下的社會里尋求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但最后陷于精神崩潰而走向死亡的悲劇。
空間認知是人類基本的思維方式,身份確認可看作自我對意識形態(tài)圖式(Van Dijk 2009)的組織過程,即由社會自我圖式(social self-scheme) (Aquino & Reed 2002) 構成社會身份、角色身份和個人身份的層級感知控制系統(tǒng)(a hierarchical perceptual control system ) (Tsushima & Burke 1999)。空間認知解讀旨在通過展現(xiàn)人類在其當下情境中的社會身份、角色身份和個人身份的感知折射出人類對空間的認知與追求。本文試圖從空間認知視角來探索小說中女主人公對社會空間、家庭空間、心理空間和地理空間的認知與追求,通過以上四重空間維度對瑪麗的生存空間進行深層剖析,進一步解讀其悲劇人生發(fā)生的背后原因。
1.社會空間。
??抡J為空間就是一個權力容器或場所,它存在于我們生活的物質世界,同時也嵌入了紛繁復雜的社會關系,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巨大的、封閉的,復雜的等級結構中。小說中作為女主人公的瑪麗,自小與父母生活在南非小鎮(zhèn),她的生活空間僅局限于記憶中那個到處都是灰塵的店鋪,紅色的塵土、黑人、小雞、野狗,所有一切都使她極力想逃離,尋找屬于自己的生活空間。
加之,在男權社會中,女性從來都處于被支配地位,傳統(tǒng)觀念里女性應該固守家或房子這個空間。然而不幸的家庭生活,父母親喋喋不休的爭吵與抱怨使她愈加厭惡她生活的空間,于是只身去鎮(zhèn)上謀求到了一份工作。后來隨著母親的去世,父親遠在千里之外,她喜歡那種自由的個人生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和經濟來源,這讓她無所畏懼,十分歡喜。她把女子俱樂部當成了自己逃避現(xiàn)實壓迫的避難所,然而她所生活的社會背景不允許她那樣生活,一個女人到三十歲了還依然單身,“一個三十歲的女人竟那個樣子!(多麗絲·萊辛,51)”生活里充滿了流言蜚語和嘲笑,她自己營造的生活空間被社會輿論捅破,身處不斷遭到擠壓的社會里,她開始妥協(xié)了,試圖尋找一位丈夫。
與丈夫迪克結婚后,她失去了以前的工作,跟隨丈夫來到農場。在南非殖民地,一方面白人和黑人共同分享著這里的公共空間; 另一方面,白人與黑人又各自固守著自己的空間,有著嚴格的界限。受殖民主義思想的影響,黑人和白人處于社會的兩個階層空間?,旣悘男【捅荒赣H告誡不許與黑人打交道。然而在農場,她不得不與家中的黑人男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根深蒂固的殖民思想使她一再抵制黑人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里,然而事與愿違,為了代替病倒的迪克去農場監(jiān)工,她與黑人之間不斷發(fā)生爭吵,她自己固守的社會空間再一次遭到毀滅。
倍受種族和殖民思想的壓迫,瑪麗作為白人女性很難擁有自己的社會空間,當她無法忍受農場的生活時,她毅然逃回到了鎮(zhèn)上,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變得格格不入,以前工作的地方拒絕接受已婚女性,沒有工作,沒有經濟收入,屬于她的一席之地早已不復存在。她被社會現(xiàn)實又逼回到了農場。
2.家庭空間。
與迪克結婚,起初是建立在倆人共同利益基礎上的。迪克需要一位妻子共同生活,瑪麗需要一位丈夫結束單身來堵住周圍人的悠悠之口。于是瑪麗嫁給了只見過一面的迪克,并不愛他,卻迫切地想立刻結婚,希冀接下來的婚姻生活能帶給她一些希望。然而瑪麗的婚后生活索然無味,迪克對她毫無愛意,整日將精力放在經營農場上,娶她只是為了建立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對瑪麗極其冷漠不關心,對瑪麗的要求,也是以責備回應。她期待的家庭生活變成了一所低矮的破舊房子,她的婚姻沒有性和愛,留下的只是作為家庭主婦的角色標簽。
西蒙娜·德·波伏娃(1998)在《第二性》中指出“因此,她的家就是她的世俗命運,就是她的社會價值和她最真實自我的表現(xiàn)。由于她無所事事,她非常想通過她占有的東西來實現(xiàn)自我。不論是否有仆人幫忙,女人總是用做家務來證實她的家是屬于她自己的?!?起初那一陣子,瑪麗盡力扮演好一個女主人的角色, 她曾試圖把家庭照顧好,把房子裝飾的更適宜居住,花光了之前所有的積蓄,買來布料裝飾房子,做刺繡,以此來消磨時間。她對傭人喝來喚去,獨自掌管家務并且更換傭人。瑪麗沉浸在一種自我滿足的狀態(tài)中,她想通過自己的活動來建立在家里的地位,但剛建立起來的自信和驕傲就深受丈夫的抱怨與爭吵,黑人男傭也不認可她的身份,處于這種女性依附于男性的社會里,她期待的婚姻家庭生活化為泡影,更是變成了這所房子的附屬品,隨著他倆感情的淡漠,她想象中的家庭空間很快就銷聲匿跡了。
3.心理空間。
在社會空間中主體性的喪失以及家庭空間中歸屬感的缺失,使瑪麗長期處于精神欲望受壓迫的狀態(tài)中。她渴望自由獨立的生活,但社會環(huán)境不允許一個三十歲的女性還依然不結婚,于是她將自己的命運寄托在迪克身上,失去了自我主體性;隨之而來的家庭生活,更是讓她找不到歸屬感,丈夫冷漠,就連黑人男傭都低看她,這一切造成了瑪麗心理空間的扭曲。
黑人摩西的出現(xiàn)打破了瑪麗原本空虛的內心世界,她開始關注他健美的肌肉線條,夢境中常出現(xiàn)他的身影。這一切都說明她渴望愛,希望能從黑人摩西身上得到心靈和精神上的慰藉與寄托。隨著瑪麗與摩西之間微妙關系的發(fā)展,一方面她精神上依賴摩西,另一方面受理智和社會的規(guī)約,滿懷根深蒂固的種族和殖民思想,致使瑪麗恐懼,且厭惡和摩西在一起。果不其然,英國青年湯尼的出現(xiàn)喚醒了深藏瑪麗心底的種族意識,她意識到自己竟然與黑人發(fā)生關系,立馬讓摩西滾遠,而當摩西離開后,她卻無比后悔,處在精神奔潰的邊緣。僅存的精神依托和支撐也已離去,矛盾與糾結,折磨與恐懼,將瑪麗狹小的心理空間消耗殆盡,支離破碎。
4.地理空間。
英國學者邁克·克朗指出:“地理景觀是不同民族與自己的文化相一致的實踐活動的產物”,(吳慶軍,2008)小說的地理景觀主要建構在苦難貧瘠的南部非洲大陸,地理空間伴隨著瑪麗的人生軌跡逐漸呈現(xiàn)出來?,旣愑洃浿械耐晟畹教幎汲錆M了紅色的塵土,彌漫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多如蒼蠅的野狗遍地亂竄,“灰塵和小雞,灰塵和孩子,東游西蕩的土人,灰塵和店鋪”,( 多麗絲·萊辛,26)在這片黑色大地上白人與黑人一樣都面臨著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瑪麗討厭這種沒有一絲歸屬感的生活空間。
婚后的瑪麗跟隨丈夫來到農場。“暗淡的星光下綿延著無盡的黑暗,周圍都是樹林,完全的寂靜中貌似有無數(shù)騷動的聲音從樹立里傳來,就好比殖民地里那些怪異的生物正在盯著他們”。(Doris Lessing,62)這是瑪麗對農場地理空間的第一印象,對非洲大地的恐懼之感隱約昭示了瑪麗悲慘命運的結局。整日待在破舊而又悶熱、散發(fā)著強烈的霉臭味、光禿的四壁,沒有天花板的小屋中,“太熱了,她從來沒想過會如此熱,一整天汗水流個不停,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衣服下汗水從腰肢間往下流”。( Doris Lessing,79)房屋這一地理空間變成了瑪麗生存的牢籠。炎熱的天氣,將瑪麗的生活局限在一間沒有天花板的房子里,她整日窩在沙發(fā)上,精神生活空虛無聊。對非洲大地自然環(huán)境的恐懼,使她只能在房屋里固守一方屬于自己的生存空間,然而對熾熱、干旱、洪水等自然災害的無能為力,這一切又讓瑪麗生存的地理空間變得極端惡劣,以至于到最后她的生活空間由南部非洲大地縮減為房屋里沙發(fā)的一角。
社會空間,家庭空間,心理空間和地理空間此四重空間維度共同羅織出了瑪麗生存的世界,并從不同方面折射出種族隔離與殖民壓迫思想對生活在非洲殖民地人們的精神摧殘與心理扭曲。兒時起就生活在社會夾縫中,殖民思想根深蒂固,堅決不與周圍黑人打交道,不幸的家庭生活,父母的抱怨與爭吵,使她極力逃脫這夾縫;三十歲前生活在小鎮(zhèn)上,有一份工作經濟獨立,本以為找到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但迫于社會對女性的規(guī)訓,周圍人流言蜚語四起,無奈之下她需要找一個丈夫把自己嫁出去;然而婚后瑪麗的生存空間逐漸被拘囿于矮小而沒有天花板的房間里,加之身處以男性為主導的父權體制下,丈夫迪克從來不關心她,極為冷漠,黑人幫傭也不認可她家庭女主人的地位,這使她在家庭生活中找不到歸屬感與存在感;非洲大陸極端的自然條件和天氣將瑪麗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酷熱,極寒,洪水,干旱一應俱全,使生活變得艱難無比,加之瑪麗對非洲這片黑色土地充滿了恐懼之情,這使她惶惶不可終日;當社會,家庭和地理三重維度把她生存的空間擠壓為一線縫隙時,她轉而向黑人摩西尋找心靈慰藉,但當白人女性與黑人男傭之間的關系暴露時,瑪麗僅存的心理空間被打碎,失去安全感和最后的精神依托。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瑪麗人生悲劇的釀成來源于內外兩股勢力的共同作用:內部成因是殖民思想和種族隔離制度對瑪麗心靈的扭曲,以及父權體系對她自我身份的規(guī)訓;外部成因則是惡意的社會交往和黑人與白人之間的交往禁忌。前者在社會空間和地理空間中深有體現(xiàn),后者則主要凸顯于家庭空間和心理空間。當這兩股勢力共同作用于瑪麗的人生時,她悲劇命運的結局是不可避免的。小說結尾瑪麗被摩西所殺,但真正扼殺瑪麗的卻是令人窒息的生存縫隙。
作為社會空間,家庭空間,心理空間和地理空間的集合體,在《青草在歌唱》這部小說中,多麗絲·萊辛不僅使多重維度融合為一個空間體,形成小說的空間表征,使其成為多種矛盾的容器,進而從多個視角探索了女性的生存空間和生存狀態(tài),表現(xiàn)了對生活在殖民壓迫和種族隔離制度下人們生存的反思和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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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ass No.:I106.4 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蔡雪嵐)
Study of The Grass is Singin From the Spatial Perspective
Zhang Wenting
(Foreign Language School,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119,China)
The Grass is Singing, as the debut work of Doris Lessing, who is an English women writer, draws a wide attention just as it comes to the English literary world. In this novel, the survival status of the white female settlers has been a topic of concern. 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interpret the survival status of the protagonist Mary's tragic life from the social space, domestic space, mental space and geographical space in light of spatial theory, with the aid of such quad dimension space of the heroine in the novel to deeply analyze the reasons behind. Lessing revealed the survival status of the white female settlers and the causes of their tragic fate under the colonial system.
Doris·Lessing;The Grass is Singing;spatial study
張文亭,在讀碩士,陜西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1672-6758(2016)09-0095-3
I10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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