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芮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7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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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孟紫芝形象看《鏡花緣》的女性意識
黃芮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723000)
摘要:《鏡花緣》是李汝珍嘔心瀝血創(chuàng)作出的一部以女性為主角,關(guān)乎女性問題的小說,書中敘述了由“百花貶謫為百女和復(fù)唐滅周的兩重因緣關(guān)系”[1]2構(gòu)成的奇幻故事,塑造了千姿百態(tài)的女性形象,構(gòu)筑出一個全新的女性世界。作者大膽贊揚女性的才華,否定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傳統(tǒng)思想,對女性在社會生活中的角色重新定位,反映出作者較為進步的女性意識。其中作為“笑靨花”謫世的孟紫芝以自己獨特的性格特點,推動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閃耀著女性解放意識的光輝。
關(guān)鍵詞:《鏡花緣》;孟紫芝;人物形象;女性意識
清代中期的《鏡花緣》是一部展現(xiàn)新女性解放意識的長篇小說。胡適在《<鏡花緣>的引論》中指出它“是一部討論婦女問題的小說”[2]137。全書以秀才唐敖游歷海外的奇聞異事和其女唐閨臣等百位才女的人生故事為藍本,否定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倫理思想,承認并贊揚了女性的才華,賦予女子入仕的權(quán)利,勾畫出了女性社會的雛形。作者塑造出“金玉其質(zhì)”且“冰雪為心”[3]120的百位才女就是為了提倡女性自主和男女平等,正是全面解放女性思想的體現(xiàn),是先進意識的張揚。正如袁行霈所說:“《鏡花緣》表現(xiàn)出了對婦女地位、境遇的關(guān)注、思考。作者針對現(xiàn)實世界的‘男尊女卑’……她們也能做到,這是以表彰才女的方式,表現(xiàn)出男女平等的思想”[4]338。
在千姿百態(tài)的女性形象中,“百花仙子”謫世的唐閨臣貫穿小說的始終,是無可爭議的女主角;而“笑靨花”化身的孟紫芝同樣也是作者精心塑造的“線頭”人物,甚至在小說的下半部分成為敘事的中心。作者賦予紫芝獨特的性格與形象,對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和作者女性意識的傳達起到了重大作用,可以說該角色的重要性也是作者進步女性意識的一大體現(xiàn)。
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塑造了一群姿態(tài)萬千的才女群象,創(chuàng)造了一個突破傳統(tǒng)的全新女性世界。孟紫芝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一位新女性形象,她最早出現(xiàn)在小說第四十八回《睹碑記默喻仙機觀圖章微明妙旨》。在這一回里作者借小蓬萊鏡花嶺水月村泣紅亭的白玉碑,記載著百位花仙貶謫凡塵的情況,也預(yù)示了百位才女的前世今生。其中對紫芝的記錄是:“司笑靨花仙子第二十六名才女‘個中人’孟紫芝”[5]228。正是前世的“笑靨仙子”與今生的“個中人”這兩種特性的完美融合,注定了紫芝的與眾不同,不似一般才女的性情與才藝,她特立獨行于百位才女之間,體現(xiàn)出作者賦予她的“人”的本質(zhì)。
在第六十四回《賭石硯舅甥逗趣猜燈謎姊妹陶情》中,紫芝正式出場亮相。書中并未對紫芝多加描述,只介紹她本是禮部侍郎孟謨的女兒,家中排行老七,甚至連她的容貌也只是簡單的用“個個都是飽讀詩書,嬌艷異?!盵5]306一筆帶過,給予讀者足夠的空間去想象她的美貌。作者希望能用更多的筆墨來描寫她的才華,表現(xiàn)她的性情,塑造她的形象,賦予她“人”的本質(zhì),而不是美貌的附屬品。書中說道,孟家八女因不能赴試做客其舅的卞府,當(dāng)眾姊妹客套的與舅舅寒暄問安時,紫芝直截了當(dāng)?shù)貙司苏f:“我們好一向不來,今日過來,舅舅該說怎樣想念甥女的話才是,怎么剛見面,就把人家心病說出哩!”[5]307如此不合禮數(shù)的話風(fēng),使得讀者好奇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此后紫芝開始頻繁出現(xiàn),尤其是從六十九回《百花大聚宗伯府眾美初臨晚芳園》開始,到九十三回《百花仙即景露禪機眾才女盡歡結(jié)酒令》,她成為不可或缺的角色,在小說的下半部分風(fēng)頭頗勁,隱約蓋過唐閨臣成為了主角。然而,這個獨特鮮明的紫芝在小說的最后幾回卻沒有只言片語,她突兀地消失了,其結(jié)局也無從得知,這無疑是作品中的一大遺憾。
小說第六十五回眾女齊聚卞府閑聊時,作者就借才女董花鈿之口,對紫芝的性格特點做了基本的定位,她說:“紫芝妹妹嘴雖利害,好在心口如一,直截了當(dāng),倒是一個極爽快的”[5]310?!疤詺狻币辉~,道出了紫芝的純真天性,愛笑愛鬧;嘴巴“利害”,寫出了她的才思敏捷、伶牙俐齒;“極爽快”,則表現(xiàn)出她的性格爽朗,真誠直率。這正是紫芝與眾不同的性格特質(zhì)。
紫芝扮演著“開心果”的角色。笑是她的本性,口才出眾的她更是自詡為“三花臉”,“我只怕傳到戲上,把我派作三花臉,變了小丑兒,那才討人嫌哩”[5]340,以一個類似丑角的形象嬉笑戲罵,插科打諢,打趣別人來活躍氣氛,推進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百女聚宴時,她穿梭于眾位才女之間,引導(dǎo)她們展現(xiàn)著各自的才華和性情,正是有了她的引導(dǎo)與攪和,百女們的各種聚會才會如此輕松歡樂,充滿趣味,同時她伶牙俐齒和活潑可人的性格,獨特的性情才學(xué)也伴隨著“開心果”的角色展現(xiàn)了出來。
紫芝是作者塑造的新才女形象。她飽讀詩書、涉獵寬泛,既有傳統(tǒng)才女的廣博學(xué)識,更有著她們所沒有的市井絕活。例如:講笑話、講牌經(jīng)、編謎語、說書、唱曲、行酒令等。在百女聚會上,紫芝的話語大部分都帶著她自己的特色,表現(xiàn)出她獨特的性格。像“馬扁兒”“昔酉兒”這等拆字;如第七十二回五美撫瑤琴后,紫芝突然冒出來的“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這等俗語;像第七十三回紫芝觀馬吊大講“鯽魚背”牌經(jīng);如第八十回、八十一回里百美猜燈謎,紫芝編燈謎;還有她幾乎每一回都講的各式各樣的笑話……特別是講笑話的本事,可以說在百女中堪稱第一,她的笑話譏人于無形、逗趣無窮,再加上她妙語連珠、嬉笑怒罵的極好口才,總能給百女們帶來歡聲笑語,讓百女敬佩不已,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笑靨花”。恰如第九十回《乘酒意醉誦凄涼句警芳心驚聞慘淡詞》中唐閨臣對紫芝的評價“他是座中趣人,與眾不同”[5]444。
紫芝是百女中難得的“真”人。她心直口快、毫無顧忌、有什么就說什么、表里如一;她厭惡假道學(xué),討厭口是心非。在第六十五回里眾姊妹在文杏閣相互吹捧,難以忍受的紫芝說道:“我勸諸位姐姐暫把酸文收一收……我可不會說謊……誰知你們見了面,只說這些口是心非道學(xué)話,豈不悶上加悶么!”[5]311,個性爽朗的她毫不客氣地指出姊妹們的假道學(xué),不在乎姊妹們是否會生氣。在她眼中人與人的交往貴在真誠相待,要以自己的本來性情面對他人,做人要以本真為旨,而不是加上一層又一層的面紗,看似親近友善實則疏離虛假。另外她做事十分真誠,敢說敢做,往往為人所不敢為。如第七十六回,史幽探等四位才女玩狀元籌不歡而散時,遇到紫芝,閑聊兩句,紫芝就近乎刻薄的奚落了史幽探,說道:“六紅蓋五紅,就如她的文章比你高,這個狀元應(yīng)該她得。要像這樣就不高興,設(shè)或把后十名弄到前面,又將如何呢?”[5]370,說出了唐閨臣的委屈,道出了別人不敢說的心聲,也將她的直率,敢說敢為表露無疑。
《鏡花緣》中的“笑靨花”孟紫芝,不但具有自己獨特的性格、鮮活的新形象,更有著非常獨特而重要的作用,她是作者進步女性意識的外在體現(xiàn)。何謂女性意識?它是相對男性意識而言,指文學(xué)作者從女性獨特的審美視角,來看待和審視女性的社會生活及其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出作家的自我意識和情感。李汝珍從性別視角出發(fā),在《鏡花緣》中塑造了千姿百態(tài)的才女群象,顛覆了男性社會對女性的傳統(tǒng)定義,賦予她們“人”的本質(zhì),肯定了女性的社會價值,提倡男女平等,展現(xiàn)出他對于女性問題的新思考。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小說的“線頭”人物
小說在塑造人物形象時,往往是通過某一特定人物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這便是“線頭”人物?!耙徊块L篇小說的主角大多在出場時性格并不太明顯,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形象亦趨豐滿”[6]88。在《鏡花緣》中孟紫芝就是作者為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特別設(shè)計的重要“線頭”人物。雖然她的自我表現(xiàn)相對較少,但作者借她的行為和言語把不同的人物、事件流暢地串聯(lián)起來,使小說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同時也自然而然地反映出作者自身的進步女性觀。
從第六十五回開始,孟紫芝開始頻繁地出現(xiàn)在故事中。她倚著自己心直口快、才思敏捷的性子活躍在眾多的才女中,推動著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不斷發(fā)展。尤其是從第六十九回至第九十三回,孟紫芝成為絕對的主角。作者描寫了才女們多次不同的聚會,充分展露了她們的才華與性情,并且借“線頭”人物孟紫芝的“串”,全景式地展現(xiàn)出才女們精彩紛呈的游藝場面,作者的“才識”便自然地流露出來。如小說第七十三回寫道,聰慧活潑的紫芝對各位姐妹的才情、性格都記得非常熟悉,于是寶云便提議說:“紫芝妹妹記性又好,走路又靈便,今日眾姊妹或在這里,或在那里,唯恐照應(yīng)不周,未免慢客,務(wù)必拜托妹妹替我挨著時常看看……”[5]354。就這樣紫芝就扮演起了“串”的角色,她游走在百女聚會中各式各樣的游戲之間,介紹并展示著各種才藝,點評著各色人物形象,達到了作者“炫學(xué)”的目的。
(二)作者女性觀念的代言人
對于作品中塑造的百名才女,作者的態(tài)度褒貶不一。從孟紫芝的身上,作者進步的女性觀得到了張揚,可以說她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作者的代言人。
封建社會遵循“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原則,女子出嫁前囚于閨房,出嫁后困于后院,謹遵“三從四德”,成為男子的附屬品、生兒育女的工具。她們不能欣賞廣闊的世界,只能在男性社會的夾縫中掙扎、湮沒。但在《鏡花緣》中作者大膽否定“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主張女性要人格獨立、人性解放,他筆下的百美都飽讀詩書,才華橫溢。她們有自尊、有性格、有理想,她們已經(jīng)能夠把自己看做是“人”,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沒有自我的男性的附屬品。
孟紫芝是作者大力褒揚的“新才女”形象,作者通過她的言行、性情來表現(xiàn)自己的主觀意識。她表現(xiàn)出來的女子要以“人”的狀態(tài)而活,不要成為男人的附屬品,要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勇敢地做自己要做的事,實現(xiàn)自己的社會價值,這些都是作者進步女性觀的體現(xiàn)。在塑造孟紫芝的形象時,作者擺脫了傳統(tǒng)大家閨秀形象的束縛,賦予了她更多新女性的性格特點,使這一形象鮮活而奇特,體現(xiàn)出極強的女性解放意識。她的獨特形象是對傳統(tǒng)大家閨秀的突破,才華橫溢、伶牙俐齒是作者塑造的眾多才女的共同點,她不同于其他姊妹的性格則表現(xiàn)的更明顯:她心直口快、敢說敢做、有自己的主見。她不僅懂得“雅士文學(xué)”,還知道“世俗文學(xué)”,講笑話、說書唱曲等一系列的才藝是她以女人的感官來感受生活所得到的,嬉笑怒罵、歡聲笑語的日子是一個人最基本、最簡單的生活,女人該為自己而活!在《鏡花緣》后半部分,紫芝特立獨行的性情是最具吸引力的亮點,是當(dāng)時女性解放意識的張揚,其形象是對講究“三從四德”的傳統(tǒng)大家閨秀形象的大膽突破,她推動著武則天開女試,眾才女參試的故事情節(jié)繼續(xù)發(fā)展,“同《鏡花緣》前半部分的女兒國互相呼應(yīng),構(gòu)成了全書女性意識的兩條線索”[7]28。
總而言之,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塑造了古代文學(xué)史上世所罕見的才女群像,構(gòu)建了一個多姿多彩的全新女性世界,他大膽贊揚女性的才華,否定了“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封建傳統(tǒng)思想,對女性在社會生活中的角色重新定位。這不僅彰顯出他進步的女性意識,也是他對封建時代女性問題的思考和探索,其在文學(xué)史上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正如張蕊青之言:“《鏡花緣》中的女子,已不是傳統(tǒng)小說中愛情主角或男性社會的附屬品,她們有自身獨具的存在價值,是社會活動的積極參與者……李汝珍關(guān)于婦女解放的思想已經(jīng)達到了他所處時代的最高水平。”[8]106
孟紫芝作為《鏡花緣》中一個不可或缺的角色。她是作者著力塑造的“新才女”代表,具有獨具一格的性格特征,其形象擺脫了傳統(tǒng)才女模式的桎梏,閃耀著作者女性解放意識的光輝。她也是“線頭”人物和作者女性觀的代言人,她以“開心果”的角色推動著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并通過與眾不同的性格魅力傳達出了作者所要表現(xiàn)的進步女性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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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zé)任編輯:董應(yīng)龍)
The Study on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Jinghuayuan from Meng Zizhi Image
HUANG Rui
(School of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nxiUniversity ofTechnology,Hanzhong, Shanxi 723000,China )
Abstract:Jinghuyuanis a novel written by Li Ruzhen. He worked hard to create a fiction on women and that made women as the leading role. The novel described many fantasy stories mainly including the dual causal relationships that hundreds of flower goddesses were relegated as common women who had to live in the ecular world and the thought of restoring Tang Dynasty and overthrowing Zhou Dynasty, shaped a variety of female images and built a whole new women's world. The author boldly praised women's talent, denied the traditional feudal thoughts that innocence was the virtue for women and redefined the role of women in social life. All these things mentioned above reflect the comparatively progressive female consciousness of the author. Meng Zizhi, relegated as "happy flower goddess", has her unique characteristics. She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lot in the novel and shines with the brilliance of the consciousness of women's liberation.
Key words:Jinghuyuan; Meng Zizhi; character image; female consciousness
作者簡介:黃芮(1990─),女,陜西城固人,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敘事文學(xué)。
基金項目:陜西理工學(xué)院研究生2015年校級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SLGYCX1505)。
收稿日期:2015-12-28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biāo)志碼:A
文章編號:1673-1883(2016)01-0100-03
doi:10.16104/j.issn.1673-1883.2016.0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