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茜

（西北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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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光明，看得見愛情
——淺析婁燁作品《推拿》

陳 茜

（西北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摘 要：電影《推拿》中導演對盲人這一特殊群體的展現(xiàn)以及在鏡頭語言上的反傳統(tǒng)嘗試，給觀影人群帶來了特殊的視聽效果，也使得本片成功斬獲多項大獎。本論文試圖從鏡頭語言、審美價值和社會意義這幾個方面對本片進行分析，探尋盲人這一特殊群體隱秘而復雜的內(nèi)心世界，發(fā)現(xiàn)他們異于常人，卻又與常人無異的那一面，挖掘出影片所具有的特殊價值與意義。

關(guān)鍵詞：《推拿》；婁燁作品；影片分析

一、引言

婁燁作為國內(nèi)第六代導演代表之一，其影視作品不僅具有集體風格，同時又帶有極強的個人色彩?！锻颇谩繁沲r明地體現(xiàn)了婁燁這位第六代導演的風格面貌以及極強的個人特色。這部影片講述了一出盲人按摩院的群戲，在小說中王大夫是敘事主角，但在電影里，導演對小說最大的改造，便是在王大夫這條主線的改動上，電影中以小馬為線索，帶出整個沙宗琪推拿中心的故事。這樣的改動既保留了所有的人物形象，又使得本片不過于冗長。另一方面，婁燁對影片的塑造并沒有對盲人這個特殊群體投入過多的同情悲憫，而是基于他們的生活，深入他們的內(nèi)心，客觀展現(xiàn)了一個黑暗的世界，他們是一個與普通人不同的群體，也強調(diào)了他們與普通人并沒有不同，有著對愛情的共同追求。

二、《推拿》的視聽語言分析

《推拿》這部影片在視聽語言角度最出彩的便是鏡頭上的探索與嘗試。為了展現(xiàn)盲人這個群體，導演充分利用視聽語言的各個元素，真實還原了他們的生活，并且形成了獨特的視聽效果，可謂是一次成功的嘗試。

（一）反傳統(tǒng)的鏡頭語言

為展現(xiàn)本片中盲人的特殊視角，通篇以特寫和運動鏡頭為主導，運用大量虛焦、手持鏡頭等元素，給觀影人群帶來了新的視覺體驗，同時也使人們更能感受到盲人的世界，形成了一種“反傳統(tǒng)”的影像風格。這種“反傳統(tǒng)”的風格在影片中最大的體現(xiàn)便在于曾劍對于“盲視覺”的探索，即是對創(chuàng)意移軸鏡頭lensbaby的運用，這種鏡頭沒有固定的光軸，攝影師可以自由控制鏡頭中清晰與模糊的部分，并且清晰度較低，畫面顆粒感較重，恰好營造出攝影師所需要的“盲視覺”效果，這也是影片中鏡頭語言上最大的突破。

婁燁的影片中，特寫往往占據(jù)很大篇幅，《推拿》中大量細膩的特寫鏡頭，拉近了觀眾和人物的距離，可以清楚地看出盲人的神態(tài)，進一步推敲他們的內(nèi)心活動，并且演員的表現(xiàn)都是極佳的，無所謂美丑的概念，鏡頭只是更真實地刻畫了每個人物、每個細節(jié)。

手持攝影也是婁燁影片中經(jīng)常使用的，與傳統(tǒng)攝影手法不同的是，手持攝影充滿晃動感，在運動畫面中賦予情感，鏡頭更加真實，同時還能捕捉被攝人物面部的細微變化，展現(xiàn)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 《推拿》中大量的手持攝影鏡頭在晃動中表現(xiàn)出人物情緒的釋放，雖然部分觀影人群會無法適應婁燁鏡頭帶來的暈眩感，但又不得不承認，這種紀錄片式的拍攝手法極為大膽，不僅給觀眾帶來了特殊的視覺體驗，而且恰當?shù)乇磉_了劇中人物的命運起伏、情緒變化，使觀眾在這種晃動的節(jié)奏感中，被帶入劇中，感受著劇情的發(fā)展。

另外，在《推拿》的開場，小馬在醫(yī)院內(nèi)想要自殺，鏡頭通過粗顆粒和失焦的表現(xiàn)手法來呈現(xiàn)整個畫面，從小馬的主觀鏡頭可以看出他眼里整個模糊又混沌的世界，立刻將觀眾帶入了一個失去焦點的盲人世界。隨后，當小馬去洗頭房找小蠻時，意外聽到了小蠻被欺負的聲音，他為了幫助小蠻遭到了別人的毆打，當他倒在路邊滿臉是血時，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模糊。這段小馬恢復視力的鏡頭刻畫，可謂是片中極為精彩的一個片段，小馬的主觀鏡頭似實非虛，失焦的運動鏡頭與粗顆粒的畫面效果相結(jié)合，真實地還原了小馬眼前的世界，同時也將每一個觀眾帶入影片，充分感受小馬的內(nèi)心活動。我們可以看出，曾劍在《推拿》中的攝影沒有華麗的視覺特效，也沒有夸張造作的表現(xiàn)手法，有的只是運用抓拍、虛焦、移軸效果、不停機拍攝等簡潔平實的手法，結(jié)合盲人的視角，來達到一種真實，更加形象生動地刻畫了人物的情緒變化，表現(xiàn)了影片的主題，讓觀眾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將自身情緒帶入影片之中。

（二）寫實化的光影色彩

《推拿》這部影片的色彩和婁燁前幾部作品的創(chuàng)作風格大體一致，但也在個別片段中加重了色彩的表現(xiàn)力，具有寫意效果。整部影片基調(diào)以貼近生活的色彩為主，低飽和、低反差的色彩效果隨著劇情的發(fā)展逐漸提高，片中出現(xiàn)了三次流血場面，直觀真實的色彩展現(xiàn)，給觀眾極強的視覺沖擊，也象征著這般鮮艷的色彩對他們來說依舊是一片黑暗。影片最后又回到樸實真實的基調(diào)，用色彩表現(xiàn)了盲人這一特殊群體的生存狀態(tài)，有一種真實的美。

另外，婁燁的作品受法國新浪潮的影響較大，遵循巴贊的紀實美學，大量利用真實的自然光源，偏愛運用現(xiàn)場光，畫面真實感較強。在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以及《浮城謎事》中，全片基調(diào)都以灰色調(diào)以及灰暗的光線為主，配合陰雨蒙蒙，大霧彌漫的環(huán)境光線，給人一種壓抑、頹廢感。影片采取這種色調(diào)，直擊城市邊緣人群，生動刻畫了現(xiàn)代都市中人們失落、孤獨的內(nèi)心世界。影片《推拿》延續(xù)了婁燁的一貫風格，采用真實的自然光線，不用過多燈光修飾，進行實景拍攝，如推拿中心以及洗頭房的場景，均采用現(xiàn)場光源，還原真實畫面，貼近現(xiàn)實，使觀眾身臨其境。婁燁的影片大多選取南京、武漢作為拍攝地，《推拿》則又選擇了南京這個人文氣息濃厚的地方，以陰天的氤氳和城市的悲涼作為背景，更加凸顯了盲人這個群體的特殊生活，反映了他們與命運抗爭，追求愛情的決心。

（三）意境化的聲音運用

婁燁的電影作品中，遵循其追求真實感的原則，大量采用自然音響、環(huán)境音響和同期錄音的手法，加強影片的真實感，并利用相得益彰的配樂來渲染環(huán)境氛圍和人物情緒。另外還會結(jié)合影片大量運用旁白及人物內(nèi)心獨白，起到了烘托主題和制造氛圍的藝術(shù)效果。

影片的開場為了照顧到盲人觀眾，特地將開場字幕做成播報式的女聲旁白，并且為了敘事的需要，全片也不時插入旁白，以最自然平淡的方式交代劇情進展，提示觀眾在看一部盲人電影，并且不影響觀眾集中注意力于鏡頭和表演中，這也與影片樸實的風格相契合。

在音效上，影片通過精心的聲音設(shè)計，形成盲人特有的視聽，如小馬手中經(jīng)常把玩的發(fā)條鬧鐘，張一光的笛聲，都突出了盲人對于聲音的敏感性，形成了一種特殊的聲音體驗效果。

從環(huán)境音響來說，由于婁燁的作品大多采取實景拍攝，環(huán)境音嘈雜，但他卻把這種真實的自然音效當成影片的聲音元素，恰當?shù)剡M行處理，還原現(xiàn)場感。影片中氣若游絲的小提琴聲總伴隨著最隱秘的情感告白，沒完沒了的雨聲帶來濕漉漉的氣息，環(huán)境音的嘈雜襯托著焦灼不安的心理，但旋即的笛聲、風鈴和突然地萬籟俱靜又將一切渾濁化為烏有，感官的刺激終歸于靈魂的純凈。將一個看起來如此黑暗、丑陋、混亂、糟糕的世界呈現(xiàn)得充滿詩情畫意，這是影片聲音最大的魅力。

《推拿》中聲畫組合的方式，視聽語言的設(shè)計已爐火純青，并且有實驗性的創(chuàng)新，你可以從中聽到善意和感召力，仿佛他們就在我們的身邊。在配樂風格上，婁燁的影片并沒有為主人公設(shè)定主題音樂，也沒有特定樂曲貫穿發(fā)展、反復出現(xiàn)，但他對于聲音的運用并無局限，并且體現(xiàn)出了較強的藝術(shù)素養(yǎng)?！洞猴L沉醉的夜晚》有印度配樂大師裴曼，《浮城謎事》中的民謠歌手及眾多樂隊，而《推拿》則請到了冰島著名作曲家、演奏家Jóhannsson，他曾為《囚徒》、《萬物理論》等大片做配樂，另外還包括惘聞、西皮士等，最令觀眾印象深刻的便是結(jié)尾處民謠歌手堯十三的《他媽的》，給影片增添了意外的溫暖。我們可以看出導演依靠聲音輔以畫面進行抒情，在產(chǎn)生藝術(shù)效果的同時，也展現(xiàn)了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

三、《推拿》的審美價值和社會意義

《推拿》讓我們在小人物身上感受到了愛，而婁燁的每一部作品，都傳遞著他對這個世界的愛。這部影片在三個層面上均體現(xiàn)出了它獨特的審美價值和社會意義。

（一）對邊緣題材的自由選擇

婁燁導演的作品往往都是選擇現(xiàn)代都市中生活在城市邊緣的小人物，是一種相對于主流人物的弱勢群體，導演對喧囂城市的解構(gòu)映現(xiàn)，對社會邊緣及至城市邊緣人真實生活的紀錄，對庸常生活的開放性敘事，再現(xiàn)或還原了平凡生命及其生活空間。在影片中，他“追求生存還原，自覺摒棄民族和個人神話，掙脫歷史文化的挾裹，將人從重重符號中釋放出來，裸露生命的真實狀態(tài)?！?/p>

婁燁用其特有的人文情懷和人道主義精神將這些邊緣人物搬上熒幕，書寫他們生活中內(nèi)心真情實感的酸、甜、苦、辣。在《推拿》中，有眼睛的地方是主流社會，而劇中人物恰巧屬于非主流社會的人群—盲人這個特殊群體。他們在我們身邊存活著，但身處現(xiàn)在這個社會，很少有人會真正關(guān)注到他們的生活。通過婁燁的鏡頭，我們觸碰到了一個黑暗的世界，不論是鏡頭語言上所探索的盲人視角，還是感受到的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我們都從影片中到達了人性最共通的角落，無論眼前是明是暗，無論健全與否，所有人都會有迷茫孤獨的時候，有為了尊嚴與命運抗爭的時候，有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時候。

影片中除了有對盲人的描寫刻畫，同時也出現(xiàn)了洗頭房小蠻這樣的形象，她們也是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的邊緣人群，雖然她們生活在主流社會以外，但影片中她們并沒有以低廉悲憫的形象出現(xiàn)在觀眾視野，有的只是像平凡人那般對愛情的憧憬，對穩(wěn)定生活的渴望。

（二）對現(xiàn)實社會的真實揭露

婁燁影片的題材選擇，大多來源于現(xiàn)實生活中真實的故事，有些來源于媒體報道，有些來源于網(wǎng)絡(luò)帖子，他對于這些故事及人物的刻畫，并沒有采取夸張的表現(xiàn)手法，而是看到真實社會，展露出對這個社會的人文關(guān)懷。同時導演對劇中人物赤裸的性愛描寫，血腥的暴力鏡頭以及悲劇的死亡選擇，都是對生命體驗的還原，是對苦苦掙扎在社會中的小人物的勇敢揭露。

在《推拿》中，年輕的小馬面對失明，選擇結(jié)束生命，是因為他無法接受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這個殘酷現(xiàn)實；對沙復明相親失敗的描寫，也揭露了健全人的家庭并不愿意接受盲人這個事實，揭露了盲人在生活中某些方面還是受到社會歧視；王大夫與小孔的愛情也在面臨種種坎坷；都紅面對每個人對她外貌的贊美并不高興，因為她永遠也看不到自己的美麗。對盲人世界的真實展現(xiàn)，對這個社會的勇敢揭露，表現(xiàn)在電影的細枝末節(jié)中，導演真誠地站在客觀的角度上，一方面承認盲人與健全人之間的差別，另一方面又在強調(diào)他們與健全人一樣有對生活的追求。沒有煽情，沒有浮夸，只是講述了盲人的生活，真實且生動。

（三）對愛情主題的永恒追求

透過盲人的生活，我們看到了雖然他們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光明，但愛情在他們心中永遠以最明亮的姿態(tài)存在著。小孔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定要嫁給全盲的王大夫，心甘情愿地跟他在南京打拼；而王大夫為了與心愛的小孔結(jié)婚，讓她當上老板娘，不惜放下尊嚴在老同學店里打工；金嫣對泰和的深情是想在完全失明前抓住這難得的愛情；沙復明因為對美的渴求，癡迷于美麗的都紅，真切地愛上了她；而都紅一直以來都默默地喜歡著小馬，而小馬最終選擇了與小蠻私奔，過上了安靜平和的日子。

我們可以看出，他們像每一個健全人一樣渴望愛情，但是盲人的愛情又與健全人的愛情不盡相同，明眼人會用眼睛來衡量外形的美丑，而盲人的愛則是回歸到了最純粹的形式，看不見對方，只能聞得到愛的氣息，這是一場心與心的溝通。

四、結(jié)語

《推拿》是婁燁導演的第九部作品，從其創(chuàng)作至今，他的作品已經(jīng)形成了穩(wěn)定且具有個人特色的電影風格：他的電影大多關(guān)注現(xiàn)代都市普通人群或是城市邊緣人群，著眼于他們的現(xiàn)實生活及情感表現(xiàn)，視聽語言也有極強的自我風格，以寫實的畫面深刻展現(xiàn)人物內(nèi)心，并且最終達到情感人文關(guān)懷的目的?！锻颇谩费永m(xù)了婁燁電影的這種風格，這部講述盲人推拿中心按摩師們的生活與感情的影片，具有盲人身份的特殊性，但影片真正想表達的，是他們與普通人無異的情感與欲望，影片中既有雨天陰冷灰暗的一貫風格，卻也給予了觀眾一種溫暖與希望。作為一名導演，在多年的創(chuàng)作中，雖屢遭挫折，但婁燁沒有向商業(yè)化妥協(xié)，具有自己獨特的審美選擇以及穩(wěn)定的創(chuàng)作風格，這些都是筆者喜愛他的原因。在深入研究婁燁電影的外在形式與思想內(nèi)涵后，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電影創(chuàng)作屬于帶有自身標簽的“作者電影”，這在當今商業(yè)化電影市場中顯得難能可貴。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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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16）08-0194-02

作者簡介：陳茜，女，西北師范大學傳媒學院研究生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