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丁
中國的日夜
饑腸轆轆時他們就去離出租屋
半個街區(qū)的那家餃子館。豬肉白菜
是必點的,不愛吃香菇,就著蒜
他把醋倒進碗里。夜聲中市影漸稀
他們一起看過的,山巒中的夜色
起霧,揮舞因寒冷而緊繃的纏繞
堅定、痛苦。難道談論年齡
不是空無,昏天中驟降的雨。
并非艱難的沉默,海船上咸膩的涼
朝開的磅礴,灰色和胴體。酒
過三巡,筷子敲起碗沿,滿洲曲
松花江水穿越凍厄與石窟,那無限
壯大、苦悶,照耀于這一日
鋪滿的雪,一生的愛痛,只這一次
你無法注視那拒絕,尖銳的冷,方言
南方館子里煙油密布的小角落。
過冰而去有凝固的島嶼,烤火的沙龍
友朋,背錯臺詞的話劇。這暖
比涼更徹骨,更疲倦于中途的
快樂、愉悅。從青島到上海
他們在甲板上親吻、說胡話
像是十七八歲,苦哈哈,不知
你茫茫的瘦,黃粱般的苦楚。
致L
有時候夏季有海岸線那么長,有時候就是一雙
冷冰冰的硬皮靴。唯一溫暖的是煤,在海邊,風是
潮的,煤火燃起來有腐爛的甜味。
這些天使裹住我。這些陌生、尚未命名的
一鏟下去,我挖到天使的胃:猩紅或綠,是不可被
填滿—又一鏟,是汗水浸滿我們薄薄的衣襟。
我知道什么東西是尊貴,在潮水上漲之前
我們剝一顆快要爛掉的苦柚子。每個人都這么做
他們的鞋是咸,手掌是干澀。每一塊
柚子皮都是抽筋動骨,是穿越天使的身體而至血脈
和透明。你是另外一個,不是我,穿條紋格的工作服
吃,而不是說,說是凍硬了的白鹽巴。
這些秘密我都知道。三四個人,年輕的就躺著
年長一些的就躲在陰暗的管道口放哨。我很熟悉那腳步
慌張,猶疑,穿越葦草時呼吸里全是撒謊的聲音。
有時候天使就站在我對面,在公園里
在管道的暗壁上。整個過程我對視著他的眼睛。
有時候他看著我流淚,淚水里有鐵鏟生銹的氣味。
沒有幾件衣服,每一雙鞋都是一模一樣的。
我們尺碼統(tǒng)一,個頭統(tǒng)一,我們的饑餓是天使賜予的。
會是在另外一個地方重新開始嗎?此時此刻
走,或停,或偷偷放慢動作的頻率
工人們中間那領頭的,最不潔的那個,別過身去
每一鏟都是分離因而每一鏟都離你的快樂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