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阿笨

韓童生與梁贊諾夫的兩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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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學(xué)員班到劇院，韓童生一直勤勤懇懇，即便沒他的演出任務(wù)，他也會到排練廳里看看，琢磨老藝術(shù)家的表演，琢磨每個角色，對他來說，他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2015年11月底，北京剛剛迎來一場早到的大雪，溫度驟然變得很低，路上結(jié)了冰，很滑，走在路上的人們卻依然匆匆忙忙。在立水橋的某處排練廳里，話劇《辦公室的故事》正在緊張地排練中?！懊總€人都夢想著住在單位隔壁。雖然有了電車、公交車、地鐵，但是大家還是希望能走著去上班。可是走路太久了，得乘車去，而且所有人都在一個點兒坐車。這場每天發(fā)生的大規(guī)模人口遷徙就叫做‘高峰期’，每次得持續(xù)好幾個小時，而且一天得來兩趟……”韓童生的開場白似乎就是剛剛擦肩而過的大多數(shù)人的真實寫照。

排練中的韓童生似乎是最忙碌的，一面小心翼翼地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一面還不時提醒著旁邊演員的臺詞。“他是我們組里臺詞背得最好的，不光記住了自己的，其他所有人的也都背下來了，他就是一個提詞機?！表n童生的多年老搭檔馮憲珍笑著說。

坐在觀眾席里，細細端詳這位中年老男人。長得并不帥氣，甚至可以用普通來形象，寬眼皮，鐮刀眉，兩個很深的眼袋。而就是這樣一個老男人近年因在影視劇中的精彩表現(xiàn)而贏得了“國民老爸”的贊譽，這就是表演真正的魅力。

“我可以自由地表達，這個職業(yè)太好了，我喜歡”

韓童生從小就喜歡模仿，上中學(xué)時的他對表演毫無了解，卻有一種天然的喜歡?？匆婋娨暲锏呐_詞就不自覺地跟著模仿，走在胡同里時不時就來一段，覺得特帶勁。但是初中畢業(yè)后他并沒有走上職業(yè)表演這條道路，而是進了一個機關(guān)單位，且一待就是7年?！懊刻煸缟掀饋砟贻p人把熱水打了，掃地拖地，桌子給擦干凈，每天做好這個，然后就是看報紙看簡報，寫總結(jié)，寫調(diào)查報告。其實是很枯燥的事?！?/p>

生活的千篇一律并沒有讓韓童生忘記他的愛好，于是他參加了業(yè)余劇社，跟一批戲劇愛好者一起，憑著熱愛開始了自己的戲劇生涯?！拔耶?dāng)時在劇社里演了兩個戲，一個是《駱駝祥子》，還有一個是《楓葉紅了的時候》，那個時候懵懂不懂戲劇，但是憑著熱愛生演、模仿，就是一種最低級的模仿階段?！奔幢闳绱耍醯俏枧_的韓童生還是被一種神秘感牢牢吸引住了?！拔揖陀X得舞臺讓我充滿神秘感，燈光一亮一暗，透著神秘。舞臺上即將出現(xiàn)什么人物，這個布景設(shè)計得有什么機關(guān)，那還有一個小屋呢，小車后面有沒有人，接下來還有什么懸念，讓你充滿期待。整個過程你會為一個演員的表演和臺詞喝采。在舞臺上我可以想象無數(shù)的人，我可以塑造無數(shù)的人。摘掉我自己的面具，哪怕戴上別人的面具，我可以自由地表達，這個職業(yè)太好了，我喜歡?！?/p>

也許就是出于這種自由表達的欲望追求，兩年后，韓童生辭職報考了中央戲劇學(xué)院，卻因為長得不夠英俊而落榜，又陰錯陽差地進入了中央實驗話劇院學(xué)員班，“當(dāng)時考中戲的時候有幾位中央實驗話劇院的老師看了我考試，覺得這小子還有點意思，于是就找到我，說劇院辦了一個兩年制的學(xué)員班，問我想不想去。我一聽二話沒說就答應(yīng)了，我的夢想就在那兒呢，我為什么不去呢！”

于是從學(xué)員班，到劇院，韓童生一直勤勤懇懇，即便沒他的演出任務(wù)，他也會到排練廳里看看，琢磨老藝術(shù)家的表演，琢磨每個角色，對他來說，他欠缺的只是一個機會。

“假使”，有魔力的“假使”

1987年，中央實驗話劇院準備復(fù)排由梁贊諾夫編劇、俄羅斯經(jīng)典劇目《命運的撥弄》，文興宇任導(dǎo)演，女主角是馮憲珍，韓童生在其中飾演一個小角色。出于習(xí)慣，韓童生每天除了研究自己的角色，也默默地背別人的臺詞，“當(dāng)時就是時刻想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說的那個‘假使’，有魔力的‘假使’，假使是我演我將怎么樣……無數(shù)次的假使?！?/p>

突然有一天，這個“假使”的機會到來了?！皯蚺帕艘粋€多星期，有一天文興宇老爺子讓我中午去他家，他認為那個男主角對于他來說不理想，想請我試一個男主角的片段，如果表現(xiàn)還可以，就換人，要是不行，這事情就當(dāng)沒有?！泵鎸π腋５耐蝗唤蹬R，韓童生顯得自信滿滿，他對文興宇導(dǎo)演說，“您點一段吧，我還可以?！庇谑窃诮?jīng)歷過一個下午的排練后，韓童生從一個群眾演員，變成了站在舞臺中間的男主角。

之后的戲便排得非常順利，可以說一氣呵成?！睹\的撥弄》聯(lián)排期間正好趕上梁贊諾夫訪華，作為該戲的原作者，梁贊諾夫參觀了聯(lián)排，而初為男主角的韓童生還是在這位俄羅斯大師面前，緊張了一把。“那是梁贊諾夫啊，在我心里他就是大師一樣的人，現(xiàn)在坐在下面看我演他的戲，能不緊張么？”表演過程中，韓童生不小心摔碎了一把茶壺。“梁贊諾夫看完排練后，特意對我說：‘你很好，真沒想到中國演員演我的作品演得這么好，但是你有點緊張吧？那把茶壺不是我戲里希望碎的吧？’當(dāng)時我連忙說：‘是的，我見到您太緊張了！’”

有了大師的肯定，韓童生變得愈發(fā)自信?！睹\的撥弄》演出后，獲得巨大的成功，韓童生也因此獲得了第五屆梅花獎?！皬哪且院笪艺麄€狀態(tài)就發(fā)生了變化，充滿自信。我覺得這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是有回報的，也從此對俄羅斯的喜劇有了一份獨特的鐘愛?！?/p>

與梁贊諾夫的再次“相逢”

《命運的撥弄》之后，韓童生和馮憲珍組成了黃金搭檔，又聯(lián)手奉獻了多部精彩的舞臺作品，同時在影視上也片約不斷。不過他依舊惦念這個舞臺，當(dāng)制作方找到他出演這部同是由梁贊諾夫編劇的俄羅斯經(jīng)典喜劇《辦公室的故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在以后可能不多的機會里面，演一個算一個?！?/p>

為了能夠保證排練的順利進行，韓童生推掉了很多影視劇的邀約，一頭扎進排練廳里，像他年輕時那樣，帶著認真和思考，開始了他的工作?！斑@個作品是1971年的劇本，電影拍成是1974年。在上世紀70年代他們寫的作品，我們今天讀來仍然那么生動，那么貼近，它所反映的問題我們都感覺一點不陳舊。我剛才跟導(dǎo)演說，我說我寧可把它理解成是悲喜劇。沒有比人和人之間互相不了解、不屑于了解、不知道同情、不知道信任更可悲的了。我們現(xiàn)在本身就是在很輕易地放棄我們的幸福，我們認為是追求幸福，其實那不是幸福，可能是一種生存，是一種功利目的。其實幸福就在我們周圍，就在你眼前?！?/p>

韓童生一口氣說出了他的理解，這不僅源自多年舞臺生涯的積累，還有他對俄羅斯戲劇的喜愛，“我個人認為俄羅斯的戲劇首先是比我們的歷史要長，我們不過100年話劇，人家有300多年歷史了。而且由于他們的戲劇文化很深厚，所以所有他們排的喜劇在我們樂完之余，它本身提供的那種社會性的話題其實都是很尖銳的。包括我們現(xiàn)在要排的《辦公室的故事》?？此剖窃跈C關(guān)里發(fā)生的事情，很平常，但是它引人發(fā)笑和引人深思的問題我認為還是存在的。”

其實，這次參加排演，韓童生還有一個私心，就是希望能在時隔20多年后與梁贊諾夫重逢?！爸谱鞣奖緛硌埩肆嘿澲Z夫來華執(zhí)導(dǎo)，后來他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能夠過來，他說如果我們到俄羅斯演出的話，他一定到場觀看，我特別期待那一天?！?/p>

只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2015年11月30日，從俄羅斯傳來了梁贊諾夫先生病逝的消息。而韓童生的那個心愿，也變得無法達成。

“俄羅斯失去了一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中國的戲劇界失去了一位老朋友。我們最好的紀念，就是在中國重新呈現(xiàn)他的作品。愿他的作品永遠給人們帶來歡笑，也希望他在天堂里永遠微笑?！痹诼牭搅嘿澲Z夫去世的消息后，韓童生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