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志高
(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 昆明 650500)
《滇南文略》的成書、體例及文章評點
茶志高
(云南民族大學民族文化學院 昆明 650500)
《滇南詩略》與《滇南文略》分別是清代云南重要的歷代詩、文匯編。《滇南文略》的編者在輯《滇南詩略》時,兼顧《滇南文略》材料的搜羅,而編刻稍為滯后,《滇南詩略》的成書極大地推動了《滇南文略》的纂輯?!兜崮衔穆浴返木幣朋w例主要有四個特點:不求備體,而是分門別類以求古;文體排列順序體現(xiàn)“尊君尊經(jīng)”、“義正事公”的思想;對未見之文不下斷言,留有余;評點的選擇標準不注重照官爵、行輩之先后,而以評點之精當與否為準?!兜崮衔穆浴返奈恼略u點主要包括眉批、行間評語、跋語等類型,不少評語清楚地交代了所收文章的不同來源。其編排體例合理,文章評點獨到,搜羅廣泛,成為后來編纂云南相關(guān)文集的材料來源和總集編纂的范例。
袁文揆 張登瀛 《滇南文略》 成書 體例 文章評點 《滇南詩略》
《滇南詩略》與《滇南文略》一般認為分別是云南詩總集、文總集之始,《詩略》在前成書而《文略》在后,這兩部總集對云南古代文獻的存?zhèn)髫使ι鮽?。就目前對兩部總集的整理研究,尚處起步階段。對《滇南詩略》的研究成果,有《云南詩歌總集的開山——論〈滇南詩略〉的編纂體例》[1]、《〈滇南詩略〉的編纂與乾嘉時期云南詩壇》[2],《〈滇南詩略〉目錄及作者小傳訂誤》[3]三篇文章。而對《滇南文略》的研究除《清人編纂云南詩文總集思想述論》[4]、《袁文揆與〈滇南文略〉的編纂》[5]兩篇文章外,還未見其它論文?!段穆浴匪盏母黝愇捏w,對了解中原王朝對云南邊疆地區(qū)歷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各領(lǐng)域的政策實施以及云南對這些措施的回應(yīng),可以一目了然。
袁文典、袁文揆兄弟在《滇南詩略》輯刻完成之后,又組織同人旁搜博采云南歷代的文章,纂輯《滇南文略》。袁文典序“嘉慶庚申,滇詩之刻將竣,予季文揆復(fù)以滇文為請,余頷之。”[6]2他們有感于近二千年來“滇文之抑塞而滅沒者十八九矣,一旦起而獨任之,竊慮搜羅之倍難于詩也?!盵6]4于是以袁文揆、張登瀛為纂輯,按類編選稿件,袁文典評閱,王心輦、張春帆、汪耦唐、王序宣、余斂齋、文望山、萬香海等負責校訂,參訂者有翟槐、樊士鑒等百余人。歷時三年,編成《滇南文略》四十七卷,收文起于三國,止于乾隆,包括156人的作品。其中有不少滇中史事、掌故以及地理考證之作,可供參考。
《滇南文略》的編纂緊接著《滇南詩略》的編纂工作而進行。張允檝《〈滇南文略〉序》中云:
國家承平百五十余年,仁漸義摩梁南,涵薰翔洽,其和懿惇大之氣,更丕變于巽申、汗號之余風,臻淳古矣。余作宰是邦,適保山袁陶村先生與其弟蘇亭同年匯滇詩竣,更偕蒙化翹岱張子,采集滇文得印十余卷,計文若干首。發(fā)明經(jīng)史者,以道而存;提倡性命者,為學而載。山川名物,必采幽奇;忠孝逸才,不遺簡牘。凡懋偉功而垂寔德者,從前口碑,都入選本。至經(jīng)濟之昌言,獻納之鴻議,則以彰圣朝翕受用中之美,勉學者致身用行之實也。[6]1
張登瀛《滇文序》中也記載了袁文揆邀請他參與編纂《滇南文略》的經(jīng)過:
有九隆髯叟,渡黃河,歷幽燕,越太行、雁門、華陰、嘉峪而返天末也。疏華導(dǎo)昆,馳思寓氣于八千里外,五百年中形瞿而神鑠。予過而訝之,何老不更事而癖乃爾爾?髯叟啞然曰:“匪獨予,今將率子而癖之尤甚。吾滇前哲考義綜經(jīng),既窮韻府,載樵藝林,鑿險鉤元,惟子是任。”予曰:“采片石于蒼峰,汲一勺于蘭津,不于其若見若隱,于幽崖邃壑之為愈乎?”髯叟曰:“略示其端,何為不爾?”于是標質(zhì)力干,髯叟維勤。予則訂從違于余斂齋,考異同于萬香海,而質(zhì)成于署司馬張春帆大尹。閱十月,計得文若干首,匯分卷帙。用議弁言,予曰:“吾輩滇人所選滇文,烏乎序!”髯叟曰:“吾輩滇人所選滇文,烏乎弗序!”[6]6
“九隆髯叟”即袁文揆,張登瀛在此序中論及了搜羅和編纂過程中的一些細節(jié),可見他們之間通力合作。袁文揆在《〈滇南文略〉序》中亦云:
文揆集滇詩后,復(fù)與武寧王子心輦、臨汾張子春帆、錢塘汪子藕唐、鎮(zhèn)洋王子序宣、昆明余子斂齋、文子望山、萬子香海、蒙化張子翹岱論及滇文,出伯兄儀雅所藏暨三迤朋儕所寄,合若干篇,相與商榷。春帆曰:“文以明道也。煥然日新者,非天地之文耶?蒸然代出者,非人之文耶?金碧蒼洱間,何為其獨不然。漢之檄,宋之碑,唐之書。吉光片羽,輝照史冊。厥后剖析性理之精微,探索經(jīng)史之體要,敷陳政事,辯論是非,激發(fā)忠義,闡揚節(jié)孝,無非行乎其所當行不得不行,止乎其所不得不止。其文也,其道也,何可聽其湮沒弗傳也。”心輦曰:“文運與世運為轉(zhuǎn)移。是文也,吾不知于道何如?然以一方文獻所系,數(shù)百年來未舉之事,吾子毅然為之,吾服子之勤且勇?!兜崮显娢穆浴烦?,吾子可以不死?!敝T君子皆曰:“韙哉言乎!”于是別類分門,爬羅剔抉,翹岱與揆同也;參訂校讎,心輦、耦唐、序宣、斂齋、望山、香海任之;伯兄論次;就正評閱,資而授之剞劂,春帆與諸賢士大夫?qū)嵍嗔ρ?。梓成,始奏疏、駢體,得文四十余卷。雖其才分有優(yōu)絀,詣力有深淺,詞旨有遠近。然皆不畔于道者,終恐不全從詩之例,亦謂之略可也。[6]7-8
在《滇南詩略》編成以后,《滇南文略》的編纂也提上了日程,《滇南文略》在編纂過程中分工非常細致與明確,其中王心輦、張春帆、汪藕唐、王序宣、余斂齋、文望山、萬香海、張翹岱等商議編纂之事。張登瀛、袁文典主要負責“別類分門、爬羅剔抉”,就是文章的甄選工作,由王心輦、汪耦唐、王序宣、余斂齋、文望山、萬香海負責“參訂校讎”,袁文典負責排次,張允檝等負責評閱并負責刊刻。由上可見,《滇南詩略》完成后,對編纂者來說是一個極大的鼓勵,從而激發(fā)了繼續(xù)編《滇南文略》的想法,對《滇南文略》來說是一個極重要的助推力。
袁文揆等人在編纂《滇南文略》時傾注了巨大的心力,甚至不惜到處訪求文獻,四處求人,根據(jù)石屏人陳履和于嘉慶八年(1803)所撰《〈滇南文略〉書后》一文,即可知袁文揆為裒輯鄉(xiāng)邦文獻所遇到的艱難:
匯一方數(shù)百年將逸之詩文,都為一集,播諸此邦,傳諸天下,壽諸后世,使后生小子仰前輩風流而思繼其聲,使海內(nèi)賢士大夫知此邦未嘗無人,而益見圣朝教化之遠且長也。蘇亭之功大矣哉!雖然,蘇亭何以得此。余在京師時,師君荔扉為余言:“蘇亭求前輩詩文之難,甚于丐?!苯裨冎T友朋皆以為信然。然蘇亭卒成其志,豈非諸先輩之精神所存,不容竟凘盡泯滅,而冥冥中若或有牗而翼之者耶?是役也,先輩有欲為之者矣。近羅君琴山亦有志,嘗有志于是矣,顧皆未及成。蓋前輩之詩之文之不絕于世者如發(fā)耳。先王典籍既亡,賴漢初諸儒收拾于煨燼之余,而后天下萬世有六藝。今諸前輩詩文固不能與典籍并,則蘇亭之功視漢儒亦少間矣。然其辛苦艱難而存諸殘缺不守之時,古今人豈有異也。抑蘇亭虛而善受,尤有不可及者。往余聞蘇亭之求《關(guān)中奏議》也,又聞南昌李和叔之藏有《文襄集》也。因以《奏議》為必可得,及得之乃《石淙詩稿》,而《奏議》卒缺焉,蘇亭于是喜且慍。夫文襄書且如是,況下此乎!宜蘇亭之欿然抱恨于闕略也。天下事類,并非一人一時所能盡,此書求之難,成之速,去取校讎,或尚有未嚴于心者。自茲以往,更有能補蘇亭之所不及而續(xù)之,又續(xù)以相引于無窮,是滇詩文之重幸!而今日所為,篳路藍縷,以啟山林者,厥功益章章矣。蘇亭聞之,不更掀髯而大喜乎哉?時嘉慶八年閏二月下澣石屏陳履和拜題。[6]890
根據(jù)師范“蘇亭求前輩詩文之難,甚于丐”之言,袁文揆的篳路藍縷之功,不可磨滅。
《滇南文略》于嘉慶五年(1800)鋟板行世,到咸豐年間原刻與《滇南詩略》毀于兵燹,現(xiàn)存四十七卷本為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羅瑞圖重刊。羅《序》稱:“原刻未收小爨文,今為補入,體例章句謹仿原本?!庇衷凇兜崮衔穆浴肪矶濉稌x故振威將軍建寧太守爨寶子墓碑》有鄧爾恒與羅瑞圖跋語,羅瑞圖跋文曰:“此碑蘇亭匯纂時未經(jīng)搜輯,瑞于曲靖武侯祠獲睹之,謹拓數(shù)十百張以饋親友。茲因翻刻《文略》補刊于卷首,以資好古者。得所獲碑顛末,已見鄧識,茲弗贅。俞元羅瑞圖志?!盵6]537則知羅瑞圖重刊《滇南文略》時對內(nèi)容是有所增補的。因此,《滇南文略》成書時是否就是四十七卷,也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根據(jù)袁文典《〈滇南文略〉序》中云:“輯成四十余卷”。又袁文揆《〈滇南文略〉序》中稱:“梓成始奏疏終駢體,得文四十余卷”。又《滇南文略·凡例》又稱:“是集輯成四十余卷”。師范《滇系·雜載》稱:“袁文揆《滇南文略》四十四卷,《詩略》三十二卷?!盵7]《云南地方文獻概說》引師范《滇系》此條稱:“此書據(jù)師范《滇系·雜載》所稱:是編為十四卷,成書與荔菲所言卷數(shù)與原書少三卷,按師氏《滇系》成書于清嘉慶十三年(1808年),民國3年(1914年)輯刻《云南叢書》處以嘉慶年間‘儀雅堂’刻本為底本,參校清光緒年間五華書院重刻本,收入《云南叢書》初編”[8],《云南地方文獻概說》將《滇系》“四十四卷”引為“十四卷”,訛謬頗大。又《云南叢書書目提要》亦引《滇系》此條云:“此書據(jù)師范《滇系·雜載》所稱:‘是編為四十四卷’?!盵9]則知《云南地方文獻概說》征引之誤,乃轉(zhuǎn)引而不核查原文所致。
清劉毓珂等纂修《永昌府志》“永人著述”著錄《滇南詩略》、《滇南文略》云:
《滇南詩略》十卷,袁文典同弟文揆輯。文典,字儀雅,號陶村,保山人。乾隆丙子舉人,官至廣西州學正。文揆字時亮,號蘇亭,乾隆丁酉拔貢,官云南縣教諭。其《詩略》自漢至元凡十七首,余俱明人之作。
《滇南文略》四十七卷,亦袁文典、袁文揆同纂,嘉慶壬戌年成書。[10]
《永昌府志》稱“《滇南文略》四十七卷,亦袁文典、袁文揆同纂,嘉慶壬戌年成書”,“嘉慶壬戌”為1802年,這比羅瑞圖重刊《滇南文略》還早14年,或許原來就有四十七卷本亦未可知。根據(jù)現(xiàn)有的資料還未能下定論,待考。現(xiàn)《叢書集成續(xù)編》本《滇南文略》據(jù)《云南叢書》本影印,為四十七卷本,另增三卷43篇。其中卷四十五收錄清楊暉吉文3篇,楊履寬文6篇,徐昭受文3篇,丁亦翼文2篇,凡14篇。卷四十六所收全為劉彬文,凡15篇。卷四十七收錄劉彬文12篇,另外有《云南通考》一篇,題“失名”,《滇文叢錄》中收《云南通考》署名“王思訓(xùn)”。最后一篇為趙觀國文,總共收文14篇。
《滇南文略》的編纂經(jīng)過大致如上,《文略》在編纂體例以及文體分類排列上有自己的特點。
總集凡例的主要功能就是交代清楚總集在選擇目的、選擇方式及編排方式上的考慮,即為什么選、如何選、按什么樣的次序編排成書的問題,這些問題處理得是否妥當,是評價一部總集的重要依據(jù)。袁文揆在《滇南文略·凡例》中說明了《滇南文略》在體例上的安排。
首先,《滇南文略》的編纂不求備體,而是分門別類以求古?!斗怖返谝粭l云:“是集之輯不曾備體而為,是分門別類者以求古。文于滇莫先于漢,而盛覽所著《賦心》四卷,今僅存相如答書數(shù)言,即張叔、許淑、尹珍若而人,志乘亦空存其名。其次有呂陽遷《答雍闿檄》,即滇文之權(quán)輿。然以檄弁冕全集,似非剞劂家體式。若斷自明始,則有遺古作。自不若分門別類,仍于門類中第其時輩之先后為當正,不必求備體也。”云南的文章始于漢代,而盛覽的《賦心》是淵藪,其后有呂陽遷《答雍闿檄》為滇文之權(quán)輿。假如以后者作為總集的卷首,則與歷代的文章總集體式相抵牾。從時間軸上考慮,假如從明代的文章開始,則操作起來方便一些,于是《滇南文略》的編者認為“于門類中第其時輩之先后為當正,不必求備體”。因此,“分門別類”是《滇南文略》的文體分類總則。
其次,《滇南文略》的文體排列順序,體現(xiàn)著“尊君尊經(jīng)”、“義正事公”的思想?!兜崮衔穆浴吩诖_定了“分門別類”的總體原則之后,就要確定從哪一種文體開始作為卷首?!斗怖吩疲骸胺珠T別類始奏疏、經(jīng)史、劄子者,尊君尊經(jīng)也。繼以檄、上書、策議,教取其義正而事有關(guān)系,與夫事之近于公者也。其他論書、喻解、辨考、說銘、頌贊、引序又次之,碑版之文先于游覽、表誌、狀述、誄文,后于列傳雜題跋,皆以義與事為權(quán)衡。賦為古詩之流,長卿謂‘賦家之心,包括宇宙,總攬人物’,而乃與駢體并列者,欲后學斂華而就實也。駢體殿以賀表者,以尊君始終也?!蓖ㄟ^對《滇南文略》文體的分類以及排列,可以看出其首列尊君尊經(jīng)之文,如奏疏、經(jīng)史、劄子。然后列“義正而事有關(guān)系”之文,如論書、喻解、辨考、說銘、頌贊、引序,就是要反映“近于公者”的文章,在此之后有列傳、題跋、碑版、游覽、表誌、狀述、誄文,這部分主要體現(xiàn)以“義與事”作為權(quán)衡的標準,這樣排列能夠起到以事系人、以文存人的作用,“是集以文存人,亦有以事存文者,皆以已往之人為斷。其人之字號、爵里、行誼已載《詩略》者,不復(fù)重列,以歸簡便”。[6]9最后列賦、駢體,希望后學斂華就實。駢體中又以賀表斷后,體現(xiàn)“尊君”為終。這樣,《滇南文略》在文體分類排列上體現(xiàn)的大概的選文主線就是“尊君尊經(jīng)之文——義正事公之文——尊君之文”。當然,在具體的操作中,《滇南文略》的文體分類較為繁瑣。
第三,《滇南文略》在收錄文章時對未見之文不下斷言,留有余地?!斗怖吩疲骸笆羌嫵伤氖嗑?,而猶言略者,如王昇、麥宗、張維、蘭茂。表表元明間今,蘭所存者,惟詩數(shù)章。其《元壺集》、《鑒例折衷》、《經(jīng)史余論》、《安邊策條》、《止庵吟稿》、《山堂雜稿》并丁嵩《樵唱集》、滕檳《歸田錄》、朱鳳《東湖集》、朱克瀛《清庵集》、朱化孚《賁幽吟》、孫清愍《飯碗集》、嚴恭肅《冰玉集》、施銓《東軒稿》,雖無征不信,不敢概謂聲消音絕。即楊文襄之《關(guān)中奏議》、《石淙稿》,王鈍庵、趙雪屏、楊念爾、劉玉章全集,其書尚有留遺。以及我朝王疇五之《滇乘》、《見山樓集》,謝昆皋、蘇海門,劉殿傳兄弟,李鶴峰、衣山父子,李厚居本恂,著作非盡薄蝕,而滇中皆輒少概見。諸如此類,可勝浩嘆,不亦略而又略哉?”
《滇南文略》的編纂人員眾多,搜羅亦廣泛,但囿于條件所限,作品遺漏尚多,編纂者認為此集所收僅僅只是一部分,不能就此斷“消聲音絕”之論。因此,在編纂總集時,袁文揆還專門預(yù)留了地方準備刊刻楊一清的《關(guān)中奏議》。《凡例》:“再,楊文襄《關(guān)中奏議》業(yè)經(jīng)登諸《欽定四庫全書》館。滇處僻遠,冊府之書既難購,致遍求無獲。友人石屏陳孝廉履和由江西購獲《石淙稿》寄予弟,文少詩多,故奏議仍未即覯止,而好古者聞有滇文略之輯,爭愿先睹為快。因于一二三卷中特留余地,以刊文襄奏疏。如文襄尚有序紀各體,并再獲滇前輩遺文,愿與同志者序鐫刻補遺一二卷?!笨梢娋幷叩膰乐攽B(tài)度。
第四,《滇南文略》的評點選擇標準不注重照官爵、行輩之先后,而以評點之精當與否為準?!斗怖吩疲骸笆羌龇且粫r,成非一手。凡參校諸公有獨出心裁加之評跋者,必于跋尾款識其人姓名,其經(jīng)典、揆、登瀛與參校諸公共商一得者,亦即列于行間文尾,不復(fù)署款。有原評可采者,逐處注明圈點,惟中紊處加△△△△△。每成書一卷,隨時質(zhì)之。高明遠則郵寄所賜批詞,悉載格上,特為標出,庶見同志苦心。其官爵之崇卑,科目行輩之先后,不及細為區(qū)別,惟詳列評閱參校姓氏,以明樂善有同心焉?!币嗫梢钥闯鼍幾胝叩难酃庖约霸u點標準。
《滇南文略》的目錄安排與《滇南詩略》相同,分為總目、子目??偰俊⒆幽績?nèi)容為文題下列出作者,總目在評閱參校諸家姓氏之后,然后為子目,繼之列正文文字?!兜崮衔穆浴肪硪徽那盁o子目,卷二正文前無子目。這是一個較大的疏漏,其它卷次總目、子目沒有類似的情形。
《滇南文略》的文章評點主要分為三類:眉批、行間評語和跋語。
眉批多是對文章中精彩句子或者段落的簡要點評,或者是對文章風格的評價。如卷一楊一清奏疏《請修邊墻疏》中云:“寇動稱數(shù)萬,往來倏忽。未至,征兵多擾費;既至,召援輒后時。欲戰(zhàn)則彼不來,持久則我?guī)熥?。”評點曰:“老成謀國,開口便字巽人?!苯又鴹钜磺逄岢龇肋呏咴唬骸俺家詾榘策呏?,大要有四:修浚墻塹以固邊防,增設(shè)衛(wèi)所以壯邊兵,經(jīng)理靈夏以安內(nèi)附,整飭韋州以遏外援?!泵寂唬骸澳扛哂陧?,才大于身。”楊一清舉以往邊防之失時云:“其后又輟東勝以就延綏,則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沖遂,使河套沃壤為寇巢穴。深山大河,勢乃在彼。而寧夏外險,反南備河。此邊患所以相互尋而不可解也?!泵寂唬骸把砸淹д?,以見今日之事在必行,文極沉郁頓挫?!盵6]38此類眉批較為簡潔,《滇南文略》中的眉批亦有較為詳細的點評,如卷九楊忠亮的文章《天論》,眉批云:“楊升庵引《莊子》言:‘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論?!耖L春言:‘世間之事,尚不能究,況天外之事?!瘎⒉疁匮裕骸煊袠O乎?極之外何物?天無極乎?凡有形必有極理也。是圣人所不能知而痛詆。’邵子‘天依地,地附天,天地自相依附。’朱子‘天外更須有軀殼甚厚,所以固此氣之說,為吾儒異端。圣賢之學,切問近思,何必求天外之事?!芍^直切了當,更不必論天矣。然歷代天文志言渾天儀為制歷明象者所必宗,有言天如雞子,地如雞子中黃,孤居天內(nèi),天地各乘氣而立者矣。有言天旁轉(zhuǎn)入推磨,半在地下,日月本東,行天西,旋入于海。牽之以西,如蟻行磨上,磨左旋,蟻右行,磨急蟻遲,不得不西者矣。有言吳時陸續(xù)作渾象不?法。葛衡改作渾天,使地居天中,以機動之,天動而地止,以上應(yīng)晷度。至元嘉十七年,又作小渾天以白青黃三色珠為三家星,其日月五星悉居黃道以保天運,而地居其中者矣。有言陶弘景嘗造渾天,象高三尺許,地居中央,天轉(zhuǎn)而地不動者矣。是推測之法,古今不廢。而欲明其□①原文不可辨識,以“□”代替,下同。,則理氣之說尤未可盡非也。是文但取陳言之近于理者,駁其謬妄者,且不為臆說?;蛞匀耸庐悶?zāi)梨,亦存而不論可也??伞醴旨∨?,如數(shù)掌上羅紋?!庇衷疲骸跋蛞姟短鞕C密要》著一圓,繪大地山河,毫無滲漏,內(nèi)以人身經(jīng)骸脈絡(luò)分注之,最為明晰。殊與此論相表里?!盵6]182-183評論者能夠認真研讀所評文章,并能夠給出平允而精彩的意見,這是編纂總集時最為重要的功夫之一。
在《滇南文略》中,這樣長段的眉批并不少見。例如卷十五批《鑒虛衡平說》云:“按王漁洋尚書《香祖筆記》云:‘吏部侍郎趙公玉峰,官浙江巡撫。嘗開浚杭城南市河,代平民償旗債,萬余金浙人至今口祝之。今日名臣也?!熘駡撎贰镀貢ぜ芬嘤性伖堕_杭州城河》四韻。詩云:‘武林古澤國,十八澗九溪。當年宋宮闕,溝水流東西。陳跡漸已湮,深谷皆成蹊。民居日湫隘,編竹兼芘莉。猛火一燎原,悲焰百室述。涂徹大小屋,繘井愁難躋。女丁配夫壬,相顧但愴悽。吏治狗目前,孰能防禍梯。中丞溢世才,利器剸水犀。下車命臣倅,故道資考稽。率錢具畚鋉,曾不煩鉏犁。經(jīng)始底告成,歲序尚未睽。坐合阛阓間,無異蘇白堤。紅闌雁齒列,赤石養(yǎng)肝刲。嘔啞小航船,蹀躞快馬蹄。停鞭市蓮藕,倚檻來鳧鹥。柳陰谷犬鳴,露腳沙雞啼。祝融迴其馭,婦子方安棲。乃知濟時策,不在拯顛隮。公之治水術(shù),豈獨過白圭。泉清原隰平,名與召伯齊。我家由拳城,閭巷多蒿藜。愿公祛墨吏,如決濁水泥。上以答□天子,下以寧群黎。’今讀公《鑒虛衡平說》,真有醇儒氣象,大臣風度。知漁洋、竹垞二公非阿所好也。嘗讀公《采衣堂集》,其揚歷中外,政績彰彰而日以講學為務(wù),其仕學兼優(yōu)者與?”[6]310-312評論者能夠援引他人之評論,并綜合衡量之,最后根據(jù)自己之判斷評判詩人,這樣的方式足以垂范后世。
行間評語為小字,主要是注釋性的文字,內(nèi)容主要是點評分析文法,也包括字音的注釋。如卷六收張漢劄子《爾雅·釋天第八》,其行間評語就是文章引文的注解,分別注明樂李延、高誘等人的注釋,另外還注了《釋名》、《律書》的地方。同時,此文行間還有疑難字的注釋,如“涒灘,涒,音吞,灘,去聲?!?/p>
跋語置于文章之后,進行較為詳細的評點,有原評者均注明評點者姓氏。跋語分為自記、他評和總評三種形式。自記的情況較少,如卷六首張漢劄子《爾雅·釋天第八》,張漢自記云:“昔人注釋不一,間有強解者,想上古必有意義,今以臆解之,或亦無舛錯,存以質(zhì)之達者?!盵6]126又卷十張漢《太極論》后自記云:“館課擬作藍本,性理所言或不免注疏氣,不能翻空見奇。其實此題于何處翻空見奇乎?取其言理精實愷亮不塵障而已?!盵6]204他評如同篇文章有邵陽歐陽道瀛評語云:“謹按歲時一一配合,字字細致,有此妙解,其義乃定?!庇指揭婚L段袁文揆的跋語云:
自漢以后,《爾雅》有注,唐列之于十三經(jīng)。后世因舉業(yè)習帖括,惟《論語》、《大學》、《中庸》、《孟子》為先務(wù),并五經(jīng)亦不講矣,遑論《爾雅》。月槎先生再入詞垣,晉侍御,為經(jīng)史劄子進呈,并序《經(jīng)學纂要》,而再三致意于經(jīng)。以應(yīng)試存,亦以應(yīng)試亡,思深哉!何其憂之遠也。歷觀各劄子中,時有君家《千秋金鑒錄》遺意,此篇則專主解經(jīng),所解與近世邵二云學士所著《爾雅正義》多合。然不應(yīng)獨訓(xùn)《釋天》一則,其即所謂《經(jīng)學纂要》乎?抑另有其書乎?考先生著述甚富,以無力授梓,多散失,其家惟存《留硯堂駢體集》唐刻本。揆既購求得《詩集》選刻其一卷,今又得其《文集》十八卷于石屏州嘉慶辛酉選士鄭吉士均簡家,因亟為依類選刻,并志數(shù)語此篇后,以見先生表章經(jīng)學之功為尤大,且以明均簡收藏之功亦不可沒云。[6]126
袁文揆對張漢注《爾雅》進行了高度的贊揚,同時,跋文中還兼論及張漢的著述流傳收藏情況,以及選刻張漢文章的來源等,這樣的跋語信息量非常大,可以說文章與跋語珠聯(lián)璧合。自記、行間注釋、跋語三者在同一篇文章中同時都有的情形并不多見,大多數(shù)情況是分開的。
有些跋文的內(nèi)容是對文章特點的簡要評論,相對簡單,如卷九趙士麟文《擬理學真?zhèn)握摗泛蟀险Z云:“就明白顯易處說,不高談性命。至評騭諸儒,俱有根據(jù)。后半論偽學亦即心之發(fā)端,身之進退,指點垂戒,結(jié)束化去門戶標榜之見。初學得此亦入德之門也?!盵6]193同卷闞禎兆《黑水論》跋語云:“黑水為大金沙江。王疇五、倪蛻翁皆主此說,而微有不同。滇與蜀即古梁州,為此言者眾矣。而蛻翁之解華陽黑水惟梁州,則以華陽為雍州,華山之南而引禹貢、梁州境內(nèi)山川證滇不合,謂滇實漢所置之益州,惟今蜀地與隴西、漢中為梁州存參?!盵6]194跋語能夠結(jié)合其他人的觀點進行比對,區(qū)分異同,進而能夠提出自己的見解,這樣的跋語也能夠充分體現(xiàn)撰寫跋語者的學識修養(yǎng)。
除了自記、行間注釋以及文后跋語之外,另有在所選文章之后加案語的情況。如卷十張漢《無極論》后有按語云:“按《緯書·乾坤鑿度》引《列子》:‘太易無也,太極有也。太易從無入有,圣人知太易未形,故曰:太易?!熳俞専o極而太極為無形而有理,雖仍其說,其實至當不易。彼駁周子者自張橫渠、南軒、浮風、陸子靜兄弟以下至近時毛西河,實繁有徒。或謂得自穆脩、種放、陳摶,以上溯之魏伯陽《參同契》;或謂得自鶴林寺僧壽涯;或謂得自高僧清溪;或謂《太極無形圖》于何有;或謂《潘清逸志墓》、《周子集》無全文,不可為信;或謂為墨翟言;或謂真二氏之書。紛紛呶呶,聚訟無已。良由宋人倡為道學、道統(tǒng)之名,欲推到萬古以上之智勇,致后人群起而議之,又欲推到宋人且有爭道統(tǒng)之誚也。明楊升庵素詆宋儒,至其論太極本無極,喻以大塊本無塊,元牝本無牝。惜朱子語不及此,使陸子聞之,未必不服。又因?qū)O承節(jié)論無極,致慨于圣人,欲無言之教為逆知后人之弊,差為平情之論,是亦可見學貴是非不謬于圣人,即可守先待后。孔子云:‘擇其善者而從之?!献釉疲骸笇W孔子斯言也。’已為后人周行之示矣。然則《太極圖》何必爭其必出周子,過于主持朱陸門戶乎?若夫為言有無類乎?二氏之說者,其亦未知。二氏之學先竊取《周易》緒余,與夫孔子絕四示顏子四勿之旨,而直等于老氏曰:‘孔子,吾師之弟子。’釋氏曰:‘孔子,吾師之弟子。設(shè)淫辭而助之功也,吾愿游于圣人之門者?!噪y為言哉。”[6]205此類例子甚多,不一一例舉。
《滇南文略》的成書在《滇南詩略》編成之后,但在材料搜集方面相互交叉。《滇南文略》的文體分類編排體現(xiàn)“義正事公”、“尊君尊經(jīng)”的思想,并有相對的靈活性。其文章評點具有自己的獨到之處,眉批、行間注、跋語等類型齊全。更為重要的是,《滇南文略》集中了“一方數(shù)百年將逸之詩文”,袁氏兄弟、張登瀛等一大批有志于鄉(xiāng)邦文獻的先賢功莫大焉,足為后來編纂云南相關(guān)文集的材料來源和總集編纂的范例。《滇南文略》編成之后,對石屏人朱庭珍影響甚大,袁嘉谷《朱孝廉小園墓碑》云:“君欲續(xù)《滇南詩文略》,雖未能竟其事,而刻《天船遺詩》、《云峰剩稿》、《云帆續(xù)集》,不可謂非表彰盛業(yè)也?!盵11]后出的文總集有趙聯(lián)元《麗郡文征》、秦光玉《滇文叢錄》等,可算是其影響之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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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 田麗麗)
The Forming Course,Article Classification and Compilation and Article Comments of Dian Nan Wen Lue
Cha Zhigao
School of Nationality Culture,Yunnan University of Nationalities,Kunming 650500,China
Dian Nan Shi Lue and Dian Nan Wen Lue are respectively the poetry compilation and article compilation of past dynasties in Yunnan in the Qing Dynasty.In the process of compiling Dian Nan Shi Lue,its editors considered the material gathering of Dian Nan Wen Lue,as it was compiled a bit later than the latter.Actually,completion of Dian Nan Shi Lue greatly promoted the compilation of Dian Nan Wen Lu.The editors of Dian Nan Wen Lue did not seek to include all in the books but to classify ancient books,and arranged the articles in the order based on such ideas as“respecting sovereign and classics”and“righteousness and fairness”.They did not make comments on the articles which they had not found and selected the comments not according to the rank or the age of the commenter but to their appropriateness.Dian Nan Wen Lue was mainly annotated with head notes,notes between the lines and postscripts.Many notes clearly showed the different sources of the article.Dian Nan Wen Lue’s presentation style is proper,its article comments are unique,and its collection is extensive.With these features,it has severed as an example for the later compilation of anthologies of Yuannan province.
Yuan Wenkui;Zhang Dengying;Dian Nan Wen Lue;forming course;article classification and compilation;article comment;Dian Nan Shi L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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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志高,男,1986年生,文學博士,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民族古籍文獻、明清文學,發(fā)表論文10余篇,出版專著1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