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富有
( 錫林郭勒職業(yè)學院, 內(nèi)蒙古 錫林浩特 026000 )
元上都的封賞活動及其影響
——以扈從詩為主要材料的分析
楊富有
( 錫林郭勒職業(yè)學院, 內(nèi)蒙古 錫林浩特 026000 )
元代皇帝巡幸上都期間,對皇族貴戚、勛舊部屬、扈從上都的經(jīng)筵大臣、佛道寺院及其宗師、重要活動中的有關(guān)人員、臨近國家及其使者都要給予賞賜,賞賜的手段主要是給予這些人官爵、金銀珠玉、服飾、土地以及賜予宴飲等。這些活動起到了穩(wěn)固政治后方,拉攏蒙古族貴族,懷柔遠方,激勵大臣等功能;但是也造成了封爵泛濫,國庫空虛,賦稅增加等現(xiàn)象,動搖了元代的統(tǒng)治基礎(chǔ)。
元上都 ; 封賞; 目的; 影響
元上都扈從詩主要出自元代皇帝身邊的扈從大臣之手,對于宮廷生活熟稔且很多時候就是參與者或觀禮者,其作品“紀實全依太史法”(吳師道《題黃晉卿應(yīng)奉上京紀行詩后》),很大程度上具有“以詩存史”的特點。張昱在《輦下曲》序中明確說:“昱備員宣政院判官,以僧省事簡,搜索舊文稿于囊中。曩在京師時,有所聞見輒賦詩,有《宮中詞》《塞上謠》共若干首,合而目之曰《輦下曲》。其據(jù)事直書,詞句鄙近,雖不足以上繼風雅,然一代之典禮存焉。”基于此,“據(jù)事直書”的扈從詩自然就成為觀察元代政治生態(tài)的一個重要視角。
元上都扈從詩中經(jīng)常見到描寫皇上賞賜貴戚大臣的有關(guān)情節(jié),無論從其賞賜頻率還是從其賞賜規(guī)???,從秦漢到明清的歷史上都是比較罕見的。這種現(xiàn)象與民族性格、政權(quán)形成的歷史基礎(chǔ)有關(guān),也與元代最高統(tǒng)治者所采取的統(tǒng)治策略有關(guān)。無論源自于哪種原因,這種大規(guī)模、高頻率的賞賜固然可以通過財富分享的方式穩(wěn)固其政權(quán)基礎(chǔ),也難免造成元代國庫空虛,賦稅增加的后果,嚴重動搖其統(tǒng)治的物質(zhì)基礎(chǔ)和民意基礎(chǔ),加快了元朝政權(quán)的瓦解。
被賞賜的對象首推蒙古族貴族,一類是皇族貴戚、勛舊部屬。這類人有的是有功之臣,有的則因為血緣或者承襲祖蔭,朝廷都要給予賞賜。元代統(tǒng)治集團是非?!澳钆f”的一個群體,比較起中國古代多數(shù)時候“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卸磨殺驢的現(xiàn)象,元代統(tǒng)治者雖然也不乏相互傾軋與權(quán)力爭斗,對不挑戰(zhàn)皇權(quán)的勛舊大臣及其后人還是恩賞有加的,封賞的對象首先就是這些貴族與勛舊后人,“翼翼行都歲幸臨,名王諸部集如林?!保▍菐煹馈洞雾崗堉僦躺暇┘词隆罚办o瓜約鬧殿西東,頒宴宗王禮數(shù)隆。酋長巡觴宣上旨,盡教滿飲大金鐘?!保◤堦拧遁傁虑罚┟磕昊实垩残以隙紩r,商都都集聚眾多的“名王”、“諸部”、“宗王”、“酋長”等。對這些人,朝廷都要給予大量筵宴與物質(zhì)賞賜;類似的例子在元上都扈從詩中多有表現(xiàn),如“勅送皇姑公主家”(柯九思《宮詞》),至于“諸王”(薩都拉《上京即事五首》)、“國戚”、“功臣”(張昱《輦下曲》)更是朝廷頻繁賞賜的對象。這在元朝人才任用方面也可以得到充分印證:成吉思汗時代的“四杰”后代,一直是元代政權(quán)的支柱性核心力量。而元朝皇帝每年巡幸上都最重要的任務(wù)之一就是匯聚蒙古高原的蒙古族各個部落貴族,采取懷柔政策,通過分享權(quán)力與財富,實現(xiàn)穩(wěn)固政治后方的目的。
需要指出的是,元代統(tǒng)治者賞賜勛舊大臣采取的是有區(qū)別的等級策略,比如舉行“詐馬宴”時,“唯宗王戚里宿衛(wèi)大臣前列行酒,余各以所職,敘坐合飲”(周伯琦《詐馬宴序》)。
元代朝廷并不虧待對其統(tǒng)治做出貢獻的其他有功之臣,包括隨扈上都的侍講大臣也常常獲得皇帝的賞賜。這一方面可以從史料中發(fā)現(xiàn)大量關(guān)于劉秉忠、賀仁杰及其后人在元代獲得待遇、官爵、謚號等方面的證據(jù);另一方面時任官員也經(jīng)常獲得豐厚賞賜:“學士院官傳賜宴,黃羊湩酒滿車來”“經(jīng)筵進講天人喜,宣索金繒賜講臣”(張昱《輦下曲》),不僅奉詔編修“三史”(《宋史》《遼史》《金史》)的“學士院官”得到“賜宴”,經(jīng)筵大臣也常獲封賞。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周伯琦、許有壬等人,扈從上都期間,他們因為進講而屢獲拔擢、賞賜?!包S封頒賜后,愉悅藹天顏”(許有壬《鴻禧殿進講》),從而才有周伯琦的《越三日恩賜衣幣紀恩作》、《越四日供職拜覲慈仁宮謝恩作》等作品。這些足以說明元代對那些于朝廷有貢獻或者獲得皇帝欣賞的官吏,都多有賞賜。所以,上都扈從詩中詩人們經(jīng)常描寫到“近臣”“侍臣”等獲得賞賜的情形。
元代是一個崇佛、信佛的時代,也是一個多元宗教并存的時代,姑且不論朝廷敕建的大量金碧輝煌的各類宗教建筑,僅就僧道、寺院道觀獲得的大量賞賜即可窺見一斑。元上都扈從詩中有很多詩歌作品內(nèi)容是詩人與佛道信徒往來、在宗教場所優(yōu)游或者與和尚道士相唱和的,如“守內(nèi)番僧日念吽,御廚酒肉按時供。組鈴扇鼓諸天樂,知在龍宮第幾重”(張昱《輦下曲》)就是典型例證,詩歌不僅描述了番僧在上都大內(nèi)的佛事活動,而且明確指出他們享受到來自于“御廚”的酒肉供應(yīng),其待遇非同尋常。參照相關(guān)史料記載,這種對宗教的賞賜不僅經(jīng)常而且數(shù)額巨大,以對佛教寺院為例,除了建筑、修繕外,大德五年賜昭應(yīng)宮、興教寺、上都乾元寺、萬安寺、南寺等地計1010頃、鈔50000錠[1] 434,延佑三年,仁宗賜上都開元寺浙江田二百頃、賜龍光華嚴寺田百頃[1] 572,類似記載在《元史》里屢見不鮮。將這些記載與元上都扈從詩相參照,不難發(fā)現(xiàn)元代統(tǒng)治者在上都經(jīng)常非常大方而頻繁地賞賜僧道人士以及寺院道觀的情形。
朝廷在上都的封賞活動并不僅限于上述范圍,一些重要活動的普通參與者同樣也會獲得皇帝優(yōu)厚的賞賜。張昱在其《輦下曲》中描寫過“放教貴赤一起行,平地風生有翅身。未解刻期爭拜下,御前成個賞金銀”,這里的“貴赤”即“貴由赤”,是在元上都舉辦的每年一度的長途越野賽體育競賽,其獲勝者也能獲得優(yōu)厚的獎勵。元人記載:“貴由赤者,快行是也。每歲一試之,名曰放走,以腳力便捷者膺上賞。故監(jiān)臨之官,齊其名數(shù)而約之以繩,使無先后參差之爭,然后去繩放行……若上都,則自泥河兒起程。越三時,走一百八十里,直抵御前,俯伏呼萬歲。先至者賜銀一餅,馀者賜段匹有差?!盵2] 19
作為馬背民族的蒙古族對馬上項目的酷愛是無可比擬的,賽馬、馬球等競賽活動在元上都均已開展起來,活動優(yōu)勝者獲得的獎勵是豐厚的,“五方戲馬賽爭道,傳聲催賜十流銀”(楊允孚《上都雜詠》)就是對這一情況的描繪。另外,體現(xiàn)蒙古民族剽悍性格的角抵(即今博克)也廣受歡迎,其獲勝者同樣可獲大量賞賜。
禮尚往來對于以豪爽磊落著稱的蒙古族是毋庸置疑的禮儀。作為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高麗、暹羅、越南、波斯、佛郎國及名義上仍屬于元朝的屬國欽察汗國等,常有使者往來上都,貢賦不斷,“一元開大統(tǒng),四海會時髦。畿甸包幽薊,天門啟應(yīng)皋。群黎皆屬望,百辟盡勤勞。蕃國來琛獻,邊陲絕驛騷”(貢師泰《上京大宴和樊時中侍御》),元朝對這些國家及其使者常常給予豐厚回報也多見諸元代史料,“乙巳,賜駙馬蠻子帶銀七萬六千五百兩,闊里吉思一萬五千四百五十兩,高麗王王三萬兩”[1] 382就是一例。
任何政治勢力拉攏支持力量以鞏固權(quán)力基礎(chǔ)的主要手段無非是權(quán)力、地位、金錢、榮譽,中國古代對勛戚功臣的賞賜主要是爵位、食邑、金銀珠寶以及御賜宴飲等,元代也不例外,賜官爵、賜金銀珠玉、賜服飾、賜土地、賜宴飲等,經(jīng)常成為皇帝在上都賞賜功臣貴戚的主要手段。
賜予爵位與拔擢官職在封建社會是最常見的一種封賞手段,元代當然不例外。對蒙古族上層的賞賜自然是重中之重,前述“名王諸部集如林”等,就能夠充分說明問題;僅就對扈從詩人的賞賜而言也不乏例證,馬祖常就是一個典型的人物。作為扈從經(jīng)筵詩人,他在上都為皇帝經(jīng)筵進講獲得了極大榮寵,為此,他心懷感激地創(chuàng)作了很多與此類內(nèi)容相關(guān)的詩歌,僅從一些詩歌題目上即可看出端倪:《明日慈仁宮進講畢,欽承特命改授崇文監(jiān)丞,參檢校書籍事。是日,同僚邀復游西山,舉酒為壽,賦二首簡謝雅意》、《越四日供職拜覲慈仁宮謝恩作》、《七月廿日欽承特命以崇文丞兼經(jīng)筵參贊官進講慈仁宮謝恩作》、《越三日恩賜衣幣紀恩作》等等,皇帝給他的賞賜是官職拔擢并獲得了同僚慶賀,自己也銜恩相謝,后來不僅官職屢有升遷,物質(zhì)上也獲得了很多饋贈。拔擢官職、恩賜衣幣等,都是朝廷對獲得認可的有功官員給予賞賜的具體表現(xiàn)。
元朝對有功之臣最普通、最常見的賞賜方式還是物質(zhì)上的。這類賞賜主要有食邑土地、金銀珠寶、服飾、御賜宴飲等。通常而言,食邑土地大多賞賜給蒙古族貴族和寺院,除上述有關(guān)寺院的賞賜外,基于扈從詩人很少獲得這種賞賜,也很少參與這種賞賜活動,除了在歷史資料中找到廣泛的賞賜證據(jù)之外,在扈從詩中是很少見到的。至于金錢、服飾、御賜宴飲之類的賞賜不僅常見,在扈從詩人的詩歌中也多有表現(xiàn)。首先是金錢方面的賞賜,“西僧解禁連朝雨,清曉傳呼(一作宣)趣賜金?!保ㄋ窝暋对p馬宴(上京作)》)“氈車滿載彤庭帛,寶馬高駝內(nèi)府金”(吳師道《次韻張仲助教上京即事》)這類賞賜最為頻繁,賞賜的對象也最為廣泛,既可以是王公大臣,也可能是扈從侍衛(wèi),既可以在朝政議事過程中,也可能發(fā)生在某一活動中間,甚至可能僅僅因為某一刻皇帝高興。其次是服飾類封賞。在其他時代這類賞賜不是很多,元代卻頗為常見,描寫賞賜服飾的扈從詩也數(shù)量頗多,鄭潛《上京行幸詞》、張昱的《輦下曲》、楊允孚的《灤京雜詠》、柯九思的《宮詞》等都有涉獵,一個突出例證體現(xiàn)在詐馬宴上。貢師泰《上都咱瑪(即詐馬)大燕五首》、《上京大宴和樊時中侍御》、周伯琦《詐馬行》等對詐馬宴都多有描繪,其中無一例外地涉及到參加者每天更換一套服飾,且“千官一色真珠襖,寶帶攅裝穩(wěn)稱腰”(柯九思《宮詞》),“國家之制,乘輿北幸上京,歲以六月吉日,命宿衛(wèi)大臣及近侍,服所賜濟遜、珠翠金寶、衣冠、腰帶,盛飾名馬,清晨自城外各持彩仗,列隊馳入禁中。于是上盛服御殿臨觀,乃大張宴為樂。唯宗王戚里宿衛(wèi)大臣前列行酒,余各以所職,敘坐合飲;諸坊奏大樂,陳百戲,如是者凡三日而罷。其佩服日一易,大官用羊二千、馬三匹,它費稱是,名之曰‘濟遜宴’?!疂d’,華言一色衣也。俗呼曰‘詐馬筵’。”根據(jù)周伯琦的上述記載,這些服飾都來自于皇帝的賞賜。如此,服飾賞賜在元代顯然具有特殊意義。第三是賜宴。這似乎是不值一提的賞賜,但在元代乃至整個中國古代社會往往具有特定含義:尤其元代詐馬宴的赴宴者主要是宗王、戚里、宿衛(wèi)、大臣等要員,其重要意義當然不言而喻;拋開詐馬宴這樣重要的宴饗活動,即使一般的賜宴也榮寵非常且耗費巨靡:“內(nèi)人調(diào)膳侍君王,玉仗平明出建章。宰輔乍臨閶闔表,小臣傳旨賜湯羊”(《灤京雜詠》),據(jù)詩歌作者楊允孚自己的注釋解釋,“御前廚常膳有曰小廚房大廚房。小廚房則內(nèi)人八珍之奉是也,大廚房則宣徽所掌湯羊是也。由內(nèi)及外,外膳既畢,群臣始入奏事。每湯羊一膳,具數(shù)十六,餐余必賜左右大臣,日以為?!?,不難發(fā)現(xiàn)上都的賜宴有多奢靡。
元代的賞賜類別遠不止這些,因人因事而異的賞賜也有,“已分筆格金蟾滴,更賜端溪紫硯山”(袁桷《翰林故事莫勝于唐宋,聊述舊聞,擬宮詞十首》),賞賜的就是端硯。
元代重視賞賜,與以往時代的原因有很多一致之處:或者賞賜貴族功臣,拉攏有關(guān)勢力鞏固統(tǒng)治基礎(chǔ);或者因人因事,臨時犒賞;或者出于慣例,激勵臣下,“入院聽宣席未溫,賜金已向案頭存”(袁桷《翰林故事莫勝于唐宋,聊述舊聞,擬宮詞十首》)就是源出慣例的對草詔大臣的賞賜。更值得關(guān)注的在于,元代對勛戚大臣、宗教人士及道觀寺院的賞賜有其獨特原因:首先,自成吉思汗以來,蒙古族最高統(tǒng)治者獲得合法授權(quán)的主要途徑是傳統(tǒng)的忽里臺(也稱忽鄰勒塔、忽里勒臺)制,由諸王、貴戚組成的部落和各部聯(lián)盟的議事會推舉產(chǎn)生大汗。新大汗在忽里臺召開期間,為感謝貴族支持,向諸王大臣頒發(fā)大量賞賜,以籠絡(luò)人心,因而忽里臺也成了蒙古顯貴瓜分帑藏的一種形式。入元以后,尤其元代中后期,皇帝登基已經(jīng)完全蛻變?yōu)閭鹘y(tǒng)封建政權(quán)權(quán)力傳承模式,大忽里臺已僅存形式,但依賴召開忽里臺這一形式鞏固其權(quán)利合法性卻依然被重視;何況,新皇帝即位,借此機會頒發(fā)賞賜,收買人心,也順理成章地成為難得契機。其次,元朝政治更多依賴部落勢力。部落勢力特點與內(nèi)地家族勢力特點有很大區(qū)別,家族勢力是以血緣為紐帶維系的以姓氏家族為主要形式的社會單位,其影響一般是有限的;部落則是由生存空間、利益、血緣、宗教等相同或相近的社會群體組成的更大規(guī)模的社會組織,其勢力更大,對政權(quán)的影響更深遠,也更需要著力拉攏,賞賜便成為重要手段之一。第三,游牧環(huán)境中的民族更樂于分享,新皇帝登基、重要節(jié)慶日給貴族以豐厚賞賜,是慷慨民族性格的表現(xiàn),也是一個分享的機會?;谏鲜龇N種原因,元代皇帝在上都駐蹕期間賞賜頻繁且數(shù)量巨大即在情理之中了。
從穩(wěn)固政治后方的角度上看,元朝主要是由蒙古族為主體建立的橫跨歐亞大陸的規(guī)模空前的國家,但是一方面蒙古族在當時是一個人口數(shù)量不占優(yōu)勢的民族,掌握皇權(quán)的人給蒙古族各部落貴族以爵位、物質(zhì)的賞賜,建立利益共同體從而獲得本民族的支持,顯然是必要的,所以上都地區(qū)才會出現(xiàn)“夜宿氈房月滿衣,晨餐乳粥椀生肥。憑君莫笑穹廬矮,男是公侯女是妃”(楊允孚《灤京雜詠》)的現(xiàn)象;另一方面,蒙古族的軍隊和貴族分散在歐亞大陸各地,如伊爾汗國諸國的離心傾向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明顯,如何拉攏他們使之忠誠于朝廷是元朝統(tǒng)治者不得不關(guān)注且予以重視的問題,對這些勢力,除了共同的文化、爵位封賞、聯(lián)姻等辦法外,直接的物質(zhì)拉攏成為必要,“明時不惜黃金賜,只欲番王萬里來?!保R祖常《丁卯上京四絕》)就是精準的概括;對于那些與元代朝廷沒有明確隸屬關(guān)系的藩邦,則采取了懷柔政策,“翠華閣下頒繒幤,圣主留恩柔遠人”(張昱《輦下曲》),賞賜的目的被敘述得簡潔而明確。
上都封賞活動的效果往往一如其期待的一樣,最初收到了良好的政治與情感效果:大而言之,拉攏了蒙古族以及相關(guān)利益共同體的貴族勢力,鞏固了元朝的政治后方;小而言之,“明時求治策,要道在儒冠。聽納勞前席,咨嗟感從官。黃封頒賜后,愉悅藹天顏”(許有壬《洪禧殿進講》),激勵了各族朝臣,有利于政權(quán)順利運作;至于在一些活動中實施賞賜,至少鼓勵并活躍了如角抵、貴由赤等形式的文化生活。
應(yīng)該看到,首先,這種賞賜不可能是公平的,它不僅不可能弭平元代不同階層、不同民族之間的不平等,也會激化統(tǒng)治階層內(nèi)部的一系列矛盾:封爵過濫導致封賞失去了其原有的作用,即使“男是公侯女是妃”,也不能改變其貧窮的生活處境;而不平等的封賞也沒有改變大多數(shù)儒臣的境況,“嬌兒幼女逐山妻,爭解行囊看賜衣。顛倒海圖短褐,可憐杜老北征歸”(許有壬《上都歸口號》),便是其尷尬處境的生動寫照。其次,大量的賞賜耗費了大量國帑,導致國庫空虛,動搖了元代統(tǒng)治的物質(zhì)基礎(chǔ),“紅竿雉帚掃珍珠”(張昱《輦下曲》),就是濫賞的生動寫照。武宗在上都即位,為酬謝宗親、大臣的支持和犒賞拉攏朝會的諸王、駙馬,大量賞賜,“以朝會應(yīng)賜者,為鈔總?cè)傥迨f錠”,以致“已給者百七十萬,未給猶百八十萬,兩都所儲已虛?!盵1] 486第三,無論是“大宴三日酣群,萬羊臠炙萬甕醲。九州水陸千官供,《曼延》角觝呈巧雄。紫衣妙舞腰細蜂,鈞天合奏春融融”(周伯琦詐馬行),還是“酮官庭前列千斛,萬甕葡萄凝紫玉。駝峰熊掌翠釜珍,碧寶冰盤行陸續(xù)”(袁桷裝馬曲),耗費的都是民脂民膏,嚴重加重了人民的賦稅負擔,動搖了元朝統(tǒng)治的民意基礎(chǔ)。最后,過度奢侈享樂的生活,消磨了這個原本驍勇剽悍民族的斗志,“麗日初明瑞氣開,千官錫宴集蓬萊。黃門控馬天街立,丞相簪花御苑回”(楊允孚《灤京雜詠》)在這樣的歌舞升平中,不僅其警惕性大大降低,憂患意識基本泯滅,即使其原有的驍勇善戰(zhàn)的能力也大大萎縮,為元朝的覆滅埋下了物質(zhì)、民意、斗志等方面的隱患。
簡言之,賞賜活動是元上都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對象主要是皇親貴戚、勛舊之后、部落首領(lǐng)或隨扈大臣,其目的主要是拉攏、鼓勵,作為一種政治手段,它產(chǎn)生了應(yīng)有的作用,也造成了很多問題,是元代一個值得關(guān)注的政治現(xiàn)象。
[1] (明)宋濂,等.元史[M].北京:中華書局,1986.
[2] (明)陶宗儀,南村輟耕錄[M].北京: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8.
Yuan Shangdu’s Reward Practice and Its Influences——An Analysis of HuCong Poetry as the Main Materials
YANG Fuyou
( Xilingol Vocational College , Xiling Haote, Nei Mongol 026000, China )
During the inspection tour taken by emperors of Yuan Dynasty in Shangdu, they would grant rewards to members of the imperial officials, former deploys of meritorious service, teaching ministers, the grand masters of Buddhism temples, personnel involving important activities as well as neighbor countries’ envoys. The rewards include official posts, gold and jewel, costume, lands and feasts, etc.. This practice manages to consolidate the political foundation, draw Mongolian nobility over to their sides , conciliate distant nations and incent their ministers. However, it also causes the abuse of knighting, the depletion of the treasury and the increase in taxes, thus shaking the ruling foundations of Yuan Dynasty.
Yuan Shangdu, reward, purpose, influences
I206.6
A
1673-9639 (2016) 06-0014-05
(責任編輯 白俊騫)(責任校對 印有家)(英文編輯 何歷蓉)
2016-05-14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元上都扈從詩與元代多元文化交流研究”(11BZW054)。
楊富有(1965-),錫林郭勒職業(yè)學院教授,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元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