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源
不知從哪天開始,中午的十二點十分,成了我最翹盼的時刻。
下課的鈴聲重復單調地響起,但放學中午回家的那次無疑最令人愉悅。告別了整上午的書本和拖堂的幾分鐘光景,我便擰一未空的保溫杯,邀三兩好友,成群地向著校門,或信步,或蜂擁,似歡快的鳥兒般跨出校門。
再走五分鐘,揮手告別同行朋友,我便站在了家門口。
門自是虛掩的,一如往常。在地磚上跺幾跺,探頭向客廳里一望,眼前是未揭開蓋的飯菜,擱著它們的紅木桌和一旁的幾把木椅,當然還有一張熟悉而親切的面龐微笑地看著自己。
媽媽,是媽媽,我心想。
不覺地,耳畔傳來收音機中的歌聲——這是媽媽特意讓我伴著音樂進餐而想出來的。更不覺地,飯菜的噴香早已穿過隔開我們之前的東西,飄散至空中,又鉆進我的鼻孔,那是家的馨香。
“媽媽,我回來了額!”我大聲的話語似乎破壞了這和諧的氛圍,又似乎融入了這份祥和。
媽媽沖著我笑一笑,以同樣的響度回應。未了,她便讓我自己揭開蓋子,自己麻利地為我去廚房換了一杯蒸騰著熱氣的,將溫暖我整個下午的白開水。
而我,揭開幾個蓋子一看,有手撕白菜,西紅柿湯,還有煎、炸、炒得紅脆脆、黃酥酥的魚塊——我眼前不由地浮現(xiàn)出媽媽伸手進冬日足以凝成冰的水里洗魚的場景。
驀地,一種來自心底的觸動襲擊了我。我是個向來不喜流淚的人,每每從書中翻到這種情景,不忍嗤之以鼻。但當我真正值此光景,心也不見得比他人硬了許多。靈魂稍一抽搐,心靈的悸動傳遍全身,眼眶變得潮濕。我只得借桌上氤氳的香氣掩飾。
心不爭氣地止不住跳,我的面色紅如嬰兒,約莫這就是幸福的感覺了,就在此刻,就在當下。
幸福如一只水晶球零落于浩蕩時間長河,碎片俯拾皆是,但彼岸的朦朧與未知可望不可即,身后的湮滅于前塵可悔不可追,惟有腳下的,正安靜待你小心拾取。
白居易嘆道:“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蔽蚁?,若是把“此恨”改為“幸?!?,該是多美的贊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