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鐵民
(北京大學 藥學院,北京 100191)
·中藥文化·
一代師表 德學雙馨
——記中國科學院王文采院士
艾鐵民
(北京大學 藥學院,北京 100191)
王文采院士是我國著名植物分類學家,其學術成就在國內外具有重大影響,除植物分類學的成就外,為我國藥用植物及資源的調查和研究方面也做出重大貢獻。他不僅是學術大家,而且品德高尚,提攜后學,為人師表,是我國知識界光輝的榜樣,他的學問和品質,將化為我國科技人員在“雙創(chuàng)”中砥礪前行的巨大正能量。
王文采;德學雙馨:植物分類學;藥用植物資源
2016年6月5日是中國科學院王文采院士的九十壽辰。我1981年作為誠靜容教授的首位研究生進行了畢業(yè)答辯,答辯委員會的主任就是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王文采研究員,從那時起,我和王文采先生已經(jīng)相識35年了,在我一生為人和為學方面得到了許多老師和同仁專家的教誨和幫助,但對我影響最大的兩位老師,一位是我的導師北京大學藥學院誠靜容教授,另一位就是中國科學院院士王文采先生。
王文采院士是我國著名的植物分類學家,在國際學術界也影響巨大。他兩次獲得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中國高等植物圖鑒》榮獲1987年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中國植物志》榮獲2009年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他是我國毛茛科,苦苣苔科,紫草科,蕁麻科的專家,在研究中,發(fā)表20個新屬,約600個新種;修訂了毛茛科,翠雀屬,唐松草屬,鐵線蓮屬等多個屬的分類系統(tǒng)并揭示了苦苣苔科的演化趨勢;根據(jù)對多科植物的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東亞植物區(qū)系三個遷移路線,16個間斷分布式樣,從而推出了我國云貴高原和四川是被子植物在赤道地區(qū)起源后,向北擴展形成的一個重要的發(fā)展中心。據(jù)國家標本館不完全統(tǒng)計,王文采院士采集標本數(shù)量9000余份,足跡遍布廣西、云南、四川、湖南、江西等20個省市自治區(qū);鑒定標本份數(shù)超過35000多張,涉及114科,566個屬和2100多個種,是國家標本館鑒定標本數(shù)量最多的專家之一;1990年應邀赴瑞典烏普薩拉大學植物博物館做短期研究工作,為國家標本館帶回了H·史密斯博士于20世紀20年代到30年代間在中國四川、云南、山西等地采集的副份標本3400多份,其中包含很多模式標本,這些標本回歸,為我國分類學家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資料。本文就王文采院士的學術成就對藥用植物及植物藥的研究和學科發(fā)展的貢獻做重點介紹,并對王文采院士崇高的品德也做些介紹。
1965年初,即《中國植物志》面世。四十年前,中國沒有一套完整和系統(tǒng)的植物鑒定工具書,為了解決全國植物鑒定的問題,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決定編寫《中國高等植物圖鑒》一書,成立編寫組,由王文采院士負責。編寫工作進展很快,至1966年5月,僅在一年多時間內就完成了一冊半的稿子,但當該書第一冊付梓印刷時,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在中國爆發(fā),編寫工作不得不停頓下來。運動中,“赤腳醫(yī)生”和中草藥被重視,全國大搞中草藥運動,各省、市、地、縣紛紛編輯中草藥手冊,而采集大量的標本需要鑒定,有許多標本定不了名,源源不斷的寄給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請協(xié)助鑒定。1970年,編寫《中國高等植物圖鑒》的工作又引起該所重視,重新啟動編寫工作,仍由王文采主持。1972年完成《圖鑒》前兩冊,經(jīng)廣泛征求全國的意見認為原來計劃編寫四冊內包含的種太少,改為5冊。對于前兩冊沒有包含的種類則采取補編的方式,全書共7冊,1057萬字,在1972—1983年陸續(xù)出版。書中記載我國有經(jīng)濟和藥用價值的絕大多數(shù)種,近11 000種。這中間王文采院士參與了蕁麻科,毛茛科,苦苣苔科等10余科的編寫,鑒定了大量標本,其中許多是藥用植物標本。《中國高等植物圖鑒》是簡要的“中國植物志”,是“中國植物志”于2004年全部出版前中國高等植物鑒定的最重要和權威的工具書,獲得1987年國家自然科學一等獎是名至所歸的。
根據(jù)國務院的決定,從1983年開始進行第三次全國中草藥資源普查,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通過這次普查取得到大量的第一手資料和標本,摸清了中國中草藥資源的基本家底。中國藥材公司(全國中草藥普查辦公室)組織有關方面的專家,在整理普查資料的基礎上,編寫中國中藥資源叢書共六本,其中《中國中藥資源志要》報告了我國藥用資源12 694種,其中藥用植物383科2323屬11 020種;藥用動物414科,879屬,1590種;藥用礦物84種。在藥用植物鑒定方面王文采院士做了大量工作,他是《中國中藥資源志要》《中國藥材資源地圖集》主要的審定人[1]。
我的導師誠靜容教授,生于1913年,年長王文采院士13歲,但他們互相敬重,是好朋友。1990年誠先生退休后常去美國看女兒,同時到哈佛大學標本館看標本,指導未畢業(yè)的研究生做課題。那時我已經(jīng)研究生畢業(yè),在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藥所工作,由于誠先生常在國外,在研究中遇到一些問題,我就請教王文采院士,得到王院士的諄諄教誨。他那時剛退休,被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聘請去幫助鑒定標本,此外我課題有些標本鑒定有問題,王院士也予以無私的指導。
1995年,我又回北醫(yī),由于擔任系室領導工作和指導研究生,思考和研究的問題更為廣泛,遇到學術問題就向王院士請教,我們間的來往和書信也越來越頻繁,我深深地感到王院士學識的淵博和對后學無私的提攜之情。
2001年北京大學藥學院實施新學制,招收長學制的學生,采取本碩融通的培養(yǎng)模式。為了配合長學制教學,編寫本科選學、研究生必學藥用植物學教材也就極為迫切,由于那時國內還沒有植物分類學的碩士研究生統(tǒng)一的教材,既沒有教材可借鑒,也沒有經(jīng)驗可遵循,為了高起點、高標準地完成這項任務,我們在編寫初期召開座談會,邀請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王文采院士,洪德元院士,路安民研究員,本校誠靜容教授,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謝宗萬研究員,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楊春澍教授座談,他們都為這本教材編寫提出了寶貴意見,其中王文采院士就采用被子植物Cronquist系統(tǒng),納入教材的科目和科數(shù)都提出指導性意見,就植物學名如何正確應用印刷字體以區(qū)分正名和異名,提出一定要與世界著名植物志接軌的意見。這本教材出版之后,獲得了同行專家的好評,至今還被列為一些高校相關專業(yè)考博的指定參考書。
2005年初國家籌劃成立國家出版基金委,2006年我們投標的《中國藥用植物志》首批中標,成為國家重大出版工程項目,該志是一本包括13卷,2800多萬字,11 000多幅墨線圖,6000多幀彩色照片的巨著。對中醫(yī)藥科研、教學、臨床、生產(chǎn)、營銷、國際貿易和藥政管理人員來說是重要借鑒的參考工具書。在國務院領導同志的關心下,資金于2008年到位,當年成立編委會并啟動工程,王文采院士被聘為編委會主任,從那時起,王文采院士不顧80歲的高齡,多次參加編委會和編寫研討會,多次來函指導,并贈送給我Heywood的《Flowering Plant of the World》的原版書做參考,全心全意的指導和幫助我們解決許多學術問題,對提高《中國藥用植物志》的學術水平和質量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目前全書已完稿,并出版了6卷,爭取2016年末至2017年初全部出齊。每當我遇到困難和感到疲倦時,一想到王文采院士的鼓勵和幫助就充滿繼續(xù)向前的正能量。我認為,王文采院士對我的支持已超出了個人之間友誼的范圍,他是以實際行動在對我們藥用植物和中草藥事業(yè)予以大力支持。
王文采院士生于1926年6月5日,是山東省掖縣人,父親是生意人,在他兩歲半的時候就過世了,此后家境變得困難。他是由母親撫養(yǎng)長大的,經(jīng)歷了許多磨難和苦痛,但母親教子有方,堅持供他讀書。他小學畢業(yè)于北京廠橋小學,中學就讀于北京四中,1949年北京師范大學生物系畢業(yè),因成績優(yōu)秀留校任教。在中學時他很敬重的一位老師在他的畢業(yè)紀念冊上題詞:“以媚字奉親,以茍字省費,以聾字止謗,以吝字防口,以貪字讀書,以疑字窮理,以刻字責己,以狠字立志,以悔字改過?!彼簧甲裱诉@些做人做學問的厚德信條。
王文采院士非常孝敬母親,尤其是1956年他母親患病,他請保姆護理,請醫(yī)生治療,經(jīng)濟上捉襟見肘,他就賣書,須知書是賣時便宜買時貴,有的書盡管他很喜歡和有用,但為了給母親治病,也忍痛割愛。母親有病在床癱瘓11年,他就照顧母親11年,直至1967年母親過世。
1961年肖培根先生(現(xiàn)為工程院院士)29歲,為了完成全國第一次中藥普查任務,單位領導派他到中國科學院植物所進修兩年,進修課題的負責人就是王文采先生。這兩年被肖培根先生自己稱之為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在王文采院士的引導下他發(fā)現(xiàn)了新屬一個,新種七個,新變種兩個,新組合十三個,發(fā)表論文五篇,這些工作受到國內外同行的關注[2]。
1978年恢復招收研究生制度,國家鼓勵不拘一格選拔人才。王文采院士慧眼識人,推薦一位曾幫他采過標本的、福建省建寧縣農(nóng)機廠的青年工人李振宇到植物所做研究生,并吸納為弟子。為了幫助他補齊植物學基礎課,他聯(lián)系李振宇到北京師范學院(現(xiàn)首都師范大學)聽植物課,但對方提出讓王文采院士給他們的研究生開分類課。為了培養(yǎng)李振宇,王文采院士答應義務在北京師范學院兼課,還為李振宇在北京找好住宿及辦好相關手續(xù)。王院士伯樂識馬,李振宇也是認識植物的天才,他沒有辜負王院士的厚望,更加勤奮努力,現(xiàn)已成為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分類方面的大專家。
文采先生發(fā)現(xiàn)數(shù)百個新種,二十個新屬,有些引起了不同的意見,甚至做了合并處理,對此王院士不但不生氣,還表示支持。他說,一個類群植物研究的人越多,研究結果越多,就越可能接近客觀。即使王院士對某些研究成果并不同意,也不多加評論,這對于“學術大家”來說真是難能可貴的,充分體現(xiàn)了他的寬廣胸懷。
王文采院士的秘書孫英寶與王院士十多年交往中,時刻被王院士的大師風范和謙卑上進的心態(tài)所影響和激勵。王院士雖然在植物分類學界屈指可數(shù),但他從來沒有擺大腕的架子,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無論是資深的還是年輕的學者向他請教都會得到他真誠和熱心的指導和幫助。王先生對身邊工作人員在生活上也體貼入微,孫英寶說王院士對他們一家除了日常的噓寒問暖外,每逢節(jié)日臨近,王院士都會買一些好吃的東西送給他家,尤其對他女兒比較喜歡和關注,經(jīng)常送給她一些零食和書籍,還經(jīng)常對他們教育孩子的方式提出寶貴的意見。
王文采院士不僅術業(yè)有專攻,還善于書法與字畫,以其修身養(yǎng)性并啟發(fā)教育他人。1992年春節(jié)到我家做客,席間我談到藥用植物和生藥學工作之艱難辛苦。沒多久我就收到王院士贈給我的一幅字畫,畫為王院士親手所繪,引唐朝詩人賈島的詩《尋隱者不遇》:“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辈ξ艺f,采藥的意境多美?。⊥跷牟稍菏空媸巧焚M苦心,以藝術作品來陶冶我的情操,幫助我樹立不畏艱苦、以苦為樂、愛崗敬業(yè)的精神。這幅畫已成為我永遠的珍藏之寶。
《中國藥用植物志》已出版6卷,由于種種原因出版社贈書有限。我們沒有贈書給中國科學院植物研究所圖書館,王文采院士就把贈給他的那套書的每卷都贈給了該所圖書館。令人稱道的是,他不是以個人名義,而是以中國藥用植物志編委會的名義簽字贈書。其不圖名利的無私舉動真是令人欽佩至極。
山東省萊州市政協(xié)文史委員梁方文對王文采院士的印象是為人“大道”,為師“有品”,我對王院士的贊詞為:“一代師表,德學雙馨”。
[1] 中國藥材公司.中國中藥資源志要[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4.
[2] 肖培根.一段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J].生命世界,2014(1):8-9.
2016-03-20)
10.13313/j.issn.1673-4890.2016.5.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