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尚龍
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司馬遷說的是人之逝去,實際意思說的是對一個人一生掂量。司馬遷這么說,是因為司馬遷是一個偉人,他對人生有特別高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猶如對他自己,即使遭受腐刑乃發(fā)奮著《史記》這就是重于泰山。只是更多的市井百姓之生與死,既無法名垂前世,也不會遺臭萬年,重重不過泰山,輕輕不過鴻毛,所以最平常的人,也固有一死——或輕于泰山,或重于鴻毛。
當(dāng)然,最尋常的人也有自己的一生,也看重自己,也有自己的生死價值觀,他們的生死和生死價值觀也讓親人扼腕,也讓旁人敬佩。
有一對耄耋老夫妻一起離世。四年前,妻子中風(fēng),半身不遂,老先生細(xì)心照料,只要天氣好,便會推著輪椅小區(qū)走走,讓老太婆冬日曬曬太陽,夏天吹吹涼風(fēng),讓老太婆在小區(qū)里和鄰居拉拉家常。四年過后,老先生腰板日漸佝僂,老太太卻是病情加劇,小區(qū)里不再有老夫妻的身影。有鄰居建議老夫妻請子女來照顧,至少把鑰匙給子女,子女也是如此的心愿,可以老先生執(zhí)意不肯。終于有一天,鄰居在老夫妻房門外聞到了煤氣味道,老先生為妻子和自己設(shè)計了特別的謝幕儀式,謝幕詞則是老先生給眾鄰居的感謝信。
還有一位剛過六十的先生,一位騎行愛好者,有不適,去檢查便是腫瘤的晚期。在家人蒙受痛苦時,未料晴天霹靂襲來。這位先生留下遺言,稱道自己不愿意接受痛苦而無望的治療,將投入藍(lán)天白云的懷抱,至此無影無蹤。
耄耋老夫妻的謝幕方式讓人在嘆惋中也有敬佩,因為他們不是絕望,不是厭世,而是到了給自己畫上生命句號的時候;他們被敬佩,是因為他們有勇氣。而剛剛花甲之年的那位先生的不辭而別,確實讓人驚愕、讓人覺得過于決絕,但是對于有更大勇氣的當(dāng)事人來說,他看不到希望,看得到的只是沒有價值的生命痛苦所拉伸的一小段時間長度。
還有一位正值英年的媒體記者,才是不惑之年身患絕癥。他抗?fàn)幜?,他也笑對了,但是半年之后還是走了。這是最尋常的一種被動式離別。幾乎誰都知道這一種被動式離別殘酷并且不可更改,但是與疾病抗?fàn)幦耘f是令人尊敬,即使這一位記者已經(jīng)是垂垂老矣的年紀(jì),即使已經(jīng)臥病在床,對待生命去留的態(tài)度,很難在理智與情感之間,簡單劃清界限。再柔軟的感情也有堅決,再冷峻的理智也會退讓,在復(fù)雜的感情世界,總有理智到達(dá)不了的地方。F1著名車手舒馬赫,2013年12月在滑雪中頭部受傷,至今未醒,即使某一天醒來,也將是另一個和家人和世界不再擁有原先關(guān)聯(lián)的舒馬赫了,但是他的家人一是堅持著。堅持著的是什么?是感情,是舒馬赫的呼吸與心跳。舒馬赫,也包括像不惑之年患絕癥的記者先生,乃至所有類似的不幸者,在病床上插滿管子,痛苦綿綿;昔日威風(fēng)全無,尊嚴(yán)也全無,但是家人的照顧和陪伴,本身也是給予了尊嚴(yán)。
安樂地離開世界是值得欽佩的,痛苦地堅守世界也是值得敬重的,不同的生命價值觀體現(xiàn)了同樣的生命尊嚴(yán)。這其中的蕓蕓眾生,有來到也必有告別,對于社會,幾乎留不下聲影,人生的分量總是在于泰山鴻毛之間,但是對于這一個人自己,對于最親近的人,總是最重要的。
本期頭條《我是你領(lǐng)導(dǎo),就照顧你家一你輩子》中的領(lǐng)導(dǎo),是芝麻綠豆官,被照顧的一家人,更是微不足道,但是這一家人得到的,不僅是照顧,更是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