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森
我出生在城市,很小的時候,家里搬到離鄱陽湖不遠的一個村莊。父母在屏峰做小生意,平時住茅店,漲大水就搬進村子。屏峰本是兩縣交界的僻野之地,但得水路之便,成了船來船往的繁忙熱鬧之所。兒時的記憶大都淡忘,只記得在草叢里捕捉閃爍的螢火蟲,用微弱的螢光照亮簡陋的生活。
青年時期,因某種機緣,我由鄱湖東岸渡到西岸,來到星子縣一個偏僻的農村初中教書。那里離縣城30多里,隔著十里湖灣。當時還沒通汽車,只能坐渡船,再步行20多里路。那是個沿湖的公社,學校建在一座荒嶺上,離公社集鎮(zhèn)兩三里,周邊只有三五戶人家。校舍前面是一些灌木叢,校舍后面長著幾株速生的泡桐樹。地勢向南漸行漸低,直通鄱陽湖,站在學校操場可以眺望遠處白亮亮的湖水。
在鄉(xiāng)下工作了八年,我調到了星子中學??h中的校園就位于鄱陽湖畔,是個“親水”的好地方。學校分配給我的住房,是一棟位于圍墻外較高地勢上的獨立小平房,緊靠南門碼頭,開門見“湖”,波光粼粼的湖水、湖中的落星墩以及遠處綿延的沙山盡收眼底。這個中國第一大淡水湖可謂四季如畫??菟竟?jié),草色遙看,十里湖灣一片蔥綠。雨季到來,她肌膚豐澤,容光煥發(fā)。此時湖面上浪花如織,白帆穿梭,江豚出沒,鷺鳥飛翔。一札札木排從上游的修河逶迤而下,有時會聽見從排上傳來的哀婉的歌聲。漸漸地木排消失了,古人描寫的“孤帆遠影”也看不到了,代之以柴油機發(fā)動的鐵船(俗稱機帆船)。每當造船廠有新船下水,歡慶的鞭炮聲在紫陽堤上喧響。湖面上最熱鬧的是,伴隨著嗚嗚的汽笛,一艘艘滿載貨物的駁船,像長長的隊伍緩緩駛過這一帶水面。夕陽西下,鄱湖風光美不勝收。一抹霞光輝映在匡廬山頂,湖面紅光閃爍,像霍霍燃燒的火焰。
我在湖濱小屋寓居的時間不短,幾乎橫亙整個80年代。我曾經總結住在這里的“十大好處”。當時工資低,家庭負擔重,我們在湖邊開荒種菜。沒有洗衣機的歲月,家庭主婦大都利用湖水洗衣服,我家是近水樓臺。家里沒有洗浴設備,每到夏天的傍晚,湖邊人潮涌動,成為全縣最熱鬧的地方。湖邊的馬路,又給我提供了跑步、晨練的好場地。枯水季節(jié),我們可以穿過湖洲的草地,步行前往落星墩,作一次不費分文的冬游。陽春三月,河豚初上,內子邀三五鄰朋,到尚未被淹沒的湖灘去挖扯野生的藜蒿??克运?,早晚在湖邊常能買到剛剛捕撈上來的魚蝦。這些“好處”,都是家常的,人間煙火味的,就像冬日的陽光,撫慰我的全身,也撫慰我的家人,幫助我們順利地度過了艱難的80年代。
今天,經濟短缺的時代早已過去,星子縣已躋身于江西省旅游強縣。縣城,特別是濱湖一帶,變化之大,滄海桑田。近年來,新修了湖濱大道、桃源大道,又陸續(xù)建成了一批湖濱公園。這里有的是廣場、公園、觀湖臺、親水橋,一處處花草樹木,名人雕塑,亭臺樓閣。夜幕降臨,湖濱大道華燈綻放,將昔日荒蕪漆黑的灘涂變成了不夜天。遠處的彩虹橋燈影變幻,閃耀著童話般的色彩;隔湖相望的湖濱西大道,一長串路燈就像金色的項鏈,倒映水中,搖曳一簾幽夢。退休賦閑以后,我每天晚飯后進行“走湖”運動,與鄱陽湖親密接觸,盡享湖光山色的風情。
我的鄱湖之緣,猶如浩蕩的湖水,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