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超

摘 要：在實際語言運用中，人體器官名詞被用做臨時量詞的現(xiàn)象很多。文章以“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及“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兩個構式為切入點，探討人體器官名詞作臨時量詞的語法特點，分析構式中各個組成部分的特征。

關鍵詞：器官名詞 ?臨時量詞 ?語法特點

一、量詞與臨時量詞

量詞豐富是漢語的特色之一。量詞是表示人、事物或動作行為數(shù)量單位的詞。量詞可以幫助人們把語意表達得更加準確、生動、形象。量詞有四個語法特征：一、量詞總是出現(xiàn)在數(shù)詞后邊，兩者一起組成數(shù)量短語，作定語、狀語和補語等。這種結構比較固定，中間一般不能加“的”字來修飾。二、單音量詞大都可以重疊，重疊后能夠單獨充當定語、狀語、主語、謂語，不能作補語、賓語。三、量詞有時可以單獨作句法成分。四、什么量詞能與什么名詞組合，在普通話和方言里各有自己的習慣，有的相同，有的不相同。

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認為：“量詞和數(shù)詞也許是詞類中問題最少的兩類?！盵1]但是現(xiàn)代漢語量詞詞類劃分還是相當復雜的。比如“臨時量詞”，從表面現(xiàn)象來看，臨時量詞符合量詞的語法結構特點，但并不是完全符合量詞具有的全部語法特征，如不滿足量詞可以重疊這一語法特征，有的臨時量詞結構中還可以加“的”等。那么，研究臨時量詞有什么價值呢？從臨時量詞到準量詞再到量詞，是一個語法化的過程。漢語是一種具有模糊性質(zhì)的語言，是一種具有生命力的語言，正是這種語法化的過程，賦予了漢語獨特的魅力。程榮在《量詞及其再分類》中認為：“臨時量詞是一種詞類活用現(xiàn)象，作為一個小類不合適，可以在講量詞語法時講?！盵2]所以，研究臨時量詞對于研究量詞的語法化過程具有重要意義。

人體器官名詞作為臨時量詞使用，在實際語言中是一個重要的語言現(xiàn)象。它常常活躍在人們的日常交際生活中，活躍在文學作品中。例如：

（1）把一肚子腰花和一腔悲憤全都吐出來。（劉恒《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

（2）一臉的聰明、提問、調(diào)皮、刁波。（張愛玲散文集）

（3）到第二期，他發(fā)現(xiàn)五十多學生有七八個缺席，這些空座位像一嘴牙齒忽然掉幾枚，留下的空穴，看了心不舒展。（錢鐘書《圍城》）

二、“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的語法特點

“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這一構式中的各個部分不是相互獨立的，它們之間是相互支撐又相互制約的。其主要的制約因素是人體器官名詞。這個構式之所以成立，是因為它帶有強烈的主觀感情色彩，而這個主觀感情色彩終究要歸結于人。

（一）構式中的數(shù)詞

“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中數(shù)詞是受到限制的，人們對于客觀事物的認識是受到原有事物制約的。劉晨紅的《器官名詞作臨時量詞的認知分析》[3]認為：“臨時量詞能與數(shù)詞‘一或‘幾組合，（注：個別可以與數(shù)詞‘兩組合）?！惫P者認為這個數(shù)詞是受到限制的。這個數(shù)詞受到后面人體器官臨時量詞的制約，所以這個數(shù)詞是小于等于人體某個部分器官數(shù)量的。在例（4）句子中，“出水才看兩腿泥”，是“兩腿”而不是“三腿”“四腿”，這就是一個限制和制約。因為在人們的直觀視線中，一個人只有兩條腿。所以，不可能用大于二的數(shù)字去修飾“腿”。在例（5）中，“粘了一手灰”，一個人有兩雙手，但這時候卻說“一手”，這依賴于當時的語言環(huán)境，記者是不經(jīng)意間摸門框的，而不是故意摸的，所以記者只用了一只手，而不是兩只手。當時的環(huán)境嚴重制約著“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中數(shù)詞的選擇。另外，這個數(shù)詞還可以被具有整體意義的詞所取代，例如“滿”、“渾”等具有整體意義的詞。如“渾身汗”、“滿臉泥”等等。這也是人們認識事物的一種方式。人們無法精確地表達“汗”和“泥”到底有多少量，所以選擇了人體器官所占有的面積來衡量這個量。

（4）朱老忠抽著煙，閉上眼睛待了一會兒。猛然間放開銅嗓子說：“好！他更加厲害了。好，出水才看兩腿泥！”（梁斌《紅旗譜》）

（5）這個月餅加工點的操作間面積不足8平方米，三面墻沾滿了黃色的污漬。另一面是鋁合金推拉門，被報紙貼得嚴嚴實實，報紙的顏色泛著黃，上面是星星點點的油。記者用手摸了一下門框，粘了一手灰。

（二）構式中的人體器官名詞

“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中“人體器官名詞起著強大的制約作用，它制約著數(shù)詞，同時也制約著名詞。首先，人體器官名詞作為臨時量詞，說明了一種語言空缺的現(xiàn)象。在例（4）中，人們看到腿上有泥巴，人們想把這個量表示出來，但這時候在語言中又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它，所以采用了就近原則，借助泥巴所依附的腿來形容它，同時也達到了直觀形象的語言表達效果。其次，人體器官名詞作為臨時量詞起到了凸顯事物方位的作用。人體器官是這些事物存在的場所。邵敬敏先生認為名詞借用為量詞形成臨時量詞，臨時量詞包括可容型和可附型兩類。[4]例（6）說明“原子核的知識”是在腦袋里，例（7）說明“冤屈”是在肚子里，例（8）說明“霧水”是在頭部，例（9）說明“迷茫”是在臉部。很明顯，人體器官為這些事物（不管是抽象的還是具體的）提供了客觀存在的場所。最后，人體器官名詞作為臨時量詞所修飾的名詞是與身體部位有著密切關系的。一般來說，能夠表現(xiàn)人主觀感情的器官可修飾具體名詞和抽象名詞。如“一臉汗”、“一臉迷?！?、“一臉無辜”等等。而不能表現(xiàn)人主觀感情的器官大多修飾具體名詞，如“一腳泥”、“一手灰”等等。

（6）同年（1950年）國慶節(jié)，在北京外事部門的招待會上，有人問他（鄧稼先）帶了什么回來？他說：“帶了幾雙眼下中國還不能生產(chǎn)的尼龍襪子送給父親，還帶了一腦袋關于原子核的知識?！保ㄖ袊?jīng)濟網(wǎng)）

（7）哼，我一肚子的冤屈，一肚子的火，沒個夠?。ú茇独子辍罚?/p>

（9）兩家百事公司針對青島市場展開了價格戰(zhàn)，一時間讓外界看得一頭霧水。（北大CCI語料庫）

（8）老板娘看到我們一臉迷茫地回來了，便向排隊的顧客宣布：“對不起！今天要打烊了，害大家久等?！保ū贝驝CI語料庫）

（三）構式中的名詞

“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這一構式中，名詞也是有一定的語法特征的。人類語言的共性表明，人類對自然界最重要特征“量”的認知，對語言的語法系統(tǒng)有著深刻的影響。首先，構式中的名詞是人類用肉眼無法直接測出“量”的名詞或者是無法衡量“量”的名詞。如“一肚子火”、“一腔憤怒”、“一腔熱情”、“一臉壞笑”、“一臉無辜”等。“火”、“憤怒”、“壞笑”這些名詞或形容詞具有不可測量性。而在這里，只能找一個能夠附著這些名詞的場所去形容他們，從而使表達更加直觀、生動、形象。其次，這些名詞具有很強的附著性，及其容易附著在人體器官上，并且這一構式中的名詞表示了周邊所附著的人體器官的意義，但又不是全部。如“一臉壞笑”，它不是臉上的某個肌肉在笑，也不是所有的肌肉都在笑，它實際上指的是一個周遍的意義。最后，這些名詞隱藏了很大的信息量，它有助于人們察言觀色，了解自己所處的背景信息。如“一肚子火”、“一腔憤怒”、“一腔熱情”、“一臉壞笑”、“一臉無辜”等。這里的“火”、“憤怒”、“熱情”、“壞笑”“無辜”是主體人所發(fā)出的意志，它能夠反映出在當時的語言環(huán)境中，人物內(nèi)心的想法。而在例（3）中的“一嘴牙齒”則體現(xiàn)出之前學生數(shù)量的多，而此時學生數(shù)量的少，進而讓人去思考問題的原因。

總之，“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這一構式中每一部分都有特定的語法意義，它們之間互相限制，從而使得表達效果更加生動、鮮明、形象。

三、“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的語法特點

除了“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這個格式，“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在具體的語言運用中也起到了很好地表達效果。它的語法特點也是不容忽視的。

首先，“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這個構式中的動詞可以是實義動詞，也可以是形容詞。后邊的“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作補語，從而對前邊的動作進行修飾說明。從形式上看，這個構式是動補結構，但這個結構卻可以理解成具有主謂意義的結構。在例（9）中“包三先生向段譽白了一眼”，可以理解為“包三先生眼白了段譽”。例（10）“智利人憋了一肚子氣”，可以理解為“氣憋了一肚子”。

（9）包三先生向段譽白了一眼，說道：“王姑娘，這里有外人在座，有些事情是說不得的。”（金庸《天龍八部》）

（10）智利人本來就對比賽失利，憋了一肚子氣 ，秘魯球迷的野蠻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

其次，“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這個構式中，數(shù)詞是有一定限制的。在這個構式中，數(shù)詞絕大多數(shù)是“一”，在數(shù)量上幾乎沒有超過“一”的。其原因可能是因為人體器官每一發(fā)出的動作都是相互獨立的事件，并且也不會超過某個部分人體器官的數(shù)量。另外，從語用上來看，這樣的構式，一般運用在某些不好的場合中，如例（11），所以，在數(shù)量上不會太多。

最后，在這個構式中，人體器官名詞的選擇，同“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構式中的人體器官名詞選擇相似，都是為了彌補語言中的空缺現(xiàn)象。不同的是，在“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這個構式中，人體器官名詞卻是動作的發(fā)出者，是實施對象，是一種工具。在例（10）中，“肚子”是一種類似于容器類的工具。在例（11）中，“腳”是施行這個動作的工具。

（11）羊倌把羊鏟在平兒肚子上捅了捅，又在她腰間輕輕踢了一腳 說：“騙爺呢。爺還沒長成人，閃了精，后半輩子就廢了。”

總之，不管是在“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名詞”這個構式中，還是在“動詞+數(shù)詞+人體器官名詞”這個構式中，人體器官名詞所起的作用是毋庸置疑的。它充當了臨時量詞的角色，使表達效果更加生動形象，并且彌補了語言中的一些空缺現(xiàn)象。人體器官名詞正處在由臨時量詞向準量詞過渡的階段，漢語是一種開放的語言，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人體器官量詞的語言價值將會日益突顯。

參考文獻

[1] 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2] 胡名揚.詞類問題考察[M].北京：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1996.

[3] 劉晨紅.器官名詞作臨時量詞的認知分析[M].修辭學習，2007（3）.

[4] 邵敬敏.量詞的語義分析及其與名詞的雙向選擇[C].邵敬敏自選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