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首濱
只取一味
風野四處走,在這里停了一下,打聽什么?
橫是一堵墻,上嵌月亮門,其開關在民間,
風側身急拐過去,肯定問到了啥。
柴出于山,火生于爐,溫度高低誰掌控?
吃茶。吃茶。兩人行于同路,卻是東西來,
來是不分先后,落座不講左右,只取一味,
大小不忌,多少不二。
茶剛開始煮,芳菲已飄出,源于一壺,
寂寥怎么沒出味道?不遠處的艾,
蒿氣繞過夏先來。煮茶是手藝活兒,更是心智。
千年柏樹子,還有活時嗎?百年卵石籽,
砸開不見胚芽。掌中盤玩的核桃,不易落地,
落地有生根的可能嗎?
兩人不問姓名,只問玄理,一個布衣草鞋,
另一個草鞋布衣。味道如何?一個指杯問,
一個持杯品。清還是清,濃還是濃,
生熟在一邊,看得見,稍后來的氤氳哪去了?
那里有滋味,隨著一聲鳥啼,去了枝頭,
那里無是非。
如果這時下雪,雪還能白嗎?如果這時雪能白,
那還會叫雪嗎?天有高低,為啥人不知高低;
地有深淺,為啥人不識深淺。云霧散去,
顯露出來的是什么?云霧沒能搬走的東西。
茶吃完了,什么還在,見到都在。
一個起坐,撲撲身上的小動靜,
微信怎么找到這里來了。一個摸衣兜說:
好個安靜,拿出來易,放回去難。
下棋
四面無影,但說黑,
上下之間有一物,是說懸。
伸手拿棋子,摸到棋的脈了嗎?
下棋者,古往今來輸贏了多少,
而能握住棋心的有幾個。
一盤黑白,滿腹經緯縱橫,
未見過一枚棋子,不爭就離局出去,
按得住棋子看得見是手,看不見的是計,
只是少有人知,是黑是白。
知黑守白,知白守黑,是一樣又不一樣,
各居一方,布置天下,其內紋絲不動,
累了,支撐腰骨的一個哈欠,
休息稍做,喝一碗老茶,舒舒筋活活血即好。
然而棋局的昏暗,與黃昏現身無關,
是人懷揣烏鴉后,棋下得黑。
見得了平坦,見不得平靜,
棋上風雨聚起,只是一道拿捏,
袖里的云岫,是隱,柔軟飄渺,
卻常常來做手勢,遮擋臉面,
最后一棋子在何處?
沒有下完的棋,只有下完一盤棋,
人在,棋便在。黑誰白誰,問得有些陳舊,
但不怪問題。黑是一物,白也是一物,
物是人非了,才是最深的一問。
有道是:八方無一風,是為和,
勝敗不計,方為贏。
風也嗜茶
“是風在敲門?!薄帮L敲誰的門?”
“風敲門來做什么?”
屋里兩個修行人,一個說:“風在敲自己的門?!?/p>
另一個問:“風在叫誰開門?”
屋外黃昏,屋內也黃昏,時暮,里外都黑。
一個又說:“風要到屋里過夜,屋里的黑,
比屋外的黑安靜?!绷硪粋€又問:“給風開門的,
會持蠟燭嗎?”“不會的,風不喜歡像心一樣的燭火,
跳動在誰的手上?!?/p>
“在屋里給風開門的,不是別人,是風自己;
也就是說,是風在招呼自己,打開自己?!?/p>
另一個繼續(xù)問:“風為啥要這般?”
一個不斷地答:“風有風的做法,風有風的說道?!?/p>
“聽見了嗎?”“聽見了?!薄奥牭搅耸裁矗俊?/p>
“是門開的聲音。”“風進來了沒有?”
“還沒有完全,門里一腳,門外一腳。”
兩個修行的人,在屋里吃茶,
一個說:“風也嗜茶,再拿出一只杯子來。”
這里這時
這里這時,還不到冬,
是秋,景色清涼,蛙聲漸熄。
此刻拿出這樣的句子:望斷天邊雁,一葉落,
知天下秋;垂釣不做餌,愿者上鉤,來的是明月,
有人讀嗎?迎面來的風,拐向西,吹動著民間的鐘聲,
和菊香深處舒卷的柴草味,而無動于衷的是誰?
這時一只陌上鼠,以灰色調子,在這蒼茫里,
很望一眼夕陽西下的夕陽,便扭身走自己的路去了。
去的路上唯一的風景,是面向東方的一個稻草人。
有犬吠的曲徑幽深,跟在一個朦朧的身后隱現,
我這時在拿誰的面孔出現?站在這個位置有無講究?
迎面而來的是遠山近水,且不見一個策杖的行者。
躲躲閃閃的俗世的燈火,在曖昧里面顯現幾分詭異,
幾經探測,舉手投足得到的都是冷,同行人在哪里?
郊荒,無廟,亦無道,連個咳嗽也是自己的。
偏僻是個生冷的詞,不可觸碰,念一句生暖的話吧,
這也是一只螞蚱,在秋后想要的。
梅在霜上紅,寒再寒,擋不住的香,一日十里遠;
攜琴覓句,過小橋,聞到酒,便知去處有情。
我的半生費時費心地想讀懂一個字,結果還是沒有讀懂,
這個字是“命”字。不講這個了,在路上舉望的平仄,
是哪位粗心人的丟落?沿路去撿拾又會是誰?
這人一派舊風光,卻沒有碰遇上一個舊人。
在這里,在這時,
時空在流轉,秋正向冬里去,去多遠是好,
不得知;眼下只見一個懷揣玄意的風,
在一扇門前掐指卜算。
(本詩獲首屆大家·晉寧大航海詩歌藝術匯原創(chuàng)詩歌作品征文比賽遠征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