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晉川

兇煞日

◆ 范晉川

1

陸明轉(zhuǎn)動方向盤讓他那輛白色越野車拐進建國路路口時，儀表盤顯示的時間是深夜12點鐘。

橘黃色的路燈燈光灑在空曠的街道中，使夜色顯得有幾分曖昧。

何立潔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柔順的長發(fā)，光滑細膩的皮膚，勾人魂魄的微笑，還有那種只屬于她的淡淡體香，這一切，都叫陸明神魂顛倒了。

32歲的陸明和這個女人是在“江南”會所認識的，盡管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但還是被這個神情有些憂郁的年輕女人深深吸引住了。下午他打電話告訴妻子，晚上和金融界的朋友聚會，但他下班時并沒有去參加什么聚會，而是把車直接開到何立潔供職的一家時尚雜志社樓下。

兩人在“金斯巴”牛排店吃的晚餐，然后開車到外環(huán)線上兜風，在路過環(huán)球游樂場時，他把車馳離路面，開到附近的綠化帶附近，把座椅往后調(diào)整，然后關上了車燈。

在濃重的夜幕中，沒人會注意停在路邊的這輛車。他們在車里親吻，他感受到她嘴唇的甜蜜，等返回市區(qū)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了。

何立潔說：“我到了?！?/p>

何立潔租的房子在建國路267號，離停車位置還有段距離，但她堅持兩人就在這里分手。她俯身，把嘴唇貼到他面孔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后拉開了車門。

后來他告訴警察，她下車時路邊沒人，他看著她消失在空蕩蕩的街道深處。

2

“鴻運”出租車司機李響在中興路拉了兩個穿短裙的女子，他從兩個女子的對話判斷她們的職業(yè)是在酒吧里推銷紅酒。兩個女子在建國路口的建國小區(qū)下車?？腿讼萝嚭笏拖肴瞿?，當然不能在人家小區(qū)門口撒了。他就把車往前開了一段，停在路邊。他停車的地方是一家單位的圍墻，路燈壞了，四周籠罩在黑暗中。他下車往前走了兩步，看到的東西讓他終生難忘。開始他以為人行道上躺的是個醉漢，后來他發(fā)現(xiàn)高跟鞋。他回到車里取出手電，在手電的光圈下，他看到了血。

“110”電話記錄出租車司機的報案時間是深夜12點35分。

最早到現(xiàn)場的是轄區(qū)派出所的警察，然后120救護車和刑警先后趕到了。

建國路上的建筑以商務樓為主，屬于東區(qū)管理，由于這里并非商圈，所以晚上街道中的行人不多。在這條僻靜的街道中，忽然來了許多警車，旋轉(zhuǎn)的紅色警燈劃破了夜空，擾亂了夏日夜晚的寧靜。

死者是二十多歲的女性，身高1.65米，上身穿白色荷葉邊單排多扣中袖襯衣，下身穿黑色短裙，脖子上掛了條細細的銀項鏈。她仰躺在人行道內(nèi)側(cè)，左腳的鞋子掉了。在距死者頭部約三米遠的地方扔著一個棕色女式牛皮手提包，提包內(nèi)裝著化妝品、衛(wèi)生紙、錢包和一部5S蘋果手機。錢包里有兩張信用卡和1200元現(xiàn)金。

死者的頭發(fā)被剪掉了，胸部有處刀傷，血噴濺到路邊的梧桐樹和圍墻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氣。女刑警羅京子到重案隊時間不長，顯然不適應現(xiàn)場的血腥氣，蹲到人行道沿干嘔起來。許安遠看了看這個女下屬，有些不滿，如果連這都適應不了，那就還是回去當內(nèi)勤吧。

許安遠是探長，在剛剛過去的一個月中，他參與了三起兇殺案的偵破，由于長期睡眠不足，使這個剛過38歲的男人看上去有50歲，好在他對外貌一點也不在乎。他是在家里沖淋浴時接到案發(fā)電話的，他匆忙擦干身體，套了件T恤就出門趕到現(xiàn)場。他已經(jīng)習慣這種不規(guī)律的生活了，但他那嬌小的妻子對這種生活忍無可忍，最終離他而去。

現(xiàn)場對講機嗞嗞啦啦的聲音此起彼伏。痕跡工程師在強光燈的照耀下尋找兇手可能留下的痕跡。照相機的閃光燈劃破夜空。聽到報料后趕來的媒體記者在隔離帶外面希望能進到現(xiàn)場搞獨家新聞，但被警察毫不客氣地擋了回去。周圍居民樓的住戶聽說有人被殺了來看熱鬧，幾個人站在一起抽煙，夜幕中的煙頭一明一暗。

許安遠借著燈光在筆記本上畫現(xiàn)場草圖，這是他十幾年刑警生涯養(yǎng)成的習慣。提包里有身份證，顯示出死者身份：何立潔，26歲，山東聊城人。

兇手沒有拿走提包里的現(xiàn)款和手機，表明作案不是為了財物。死者的裙子卷到大腿根，但內(nèi)褲完好。雙臂有擦傷，應是掙扎時留下的。讓許安遠不解的是，兇手為什么要把死者的頭發(fā)剪掉，動機是什么呢？

3

何立潔被害時間是6月18日，因此刑偵內(nèi)部也就按慣例把此案列為“6·18”專案。

根據(jù)尸檢報告，何立潔的胸部刺創(chuàng)直達胸腔，心臟破裂當場死亡。按創(chuàng)傷深度，專案組判定兇手應為男性。兇手在作案后沒有拿走受害人的財物，雖然剪掉被害人的頭發(fā)，但沒有性侵。在作案動機不明的情況下，首先開始徹查被害人的社會關系。

專案組調(diào)查的第一個對象是6月18日晚上和受害人在一起的陸明。

陸明32歲，畢業(yè)于西南財經(jīng)大學，現(xiàn)任某銀行的支行副行長，屬于銀行的后備干部。

陸明是在派出所接受警察詢問的。他臉色蒼白，承認6月18日晚上在汽車里跟何立潔發(fā)生過關系，大約在12點的時候把她送到了建國路口。

陸明說：“她堅持不讓我往里送了?！?/p>

許安遠問：“為什么？”

“大概是怕別人看到說閑話吧。”他急忙又補充了一句，“我是這么揣測的。”

“她有男朋友？”

陸明一臉茫然：“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們有約定，不問對方家里的情況?！?/p>

這大概就是現(xiàn)在流行的“性享樂主義”吧，男女雙方在一起，是為了尋求刺激，滿足生理上的需要。許安遠用鄙視的目光掃了一眼坐在面前的這個男人。

陸明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說：“我不知道會發(fā)生這種事，也挺后悔的，雖然她堅決不讓送，但還是應看著她安全進入小區(qū)……”他強調(diào)由于她堅決不讓送才發(fā)生了后來的事，這樣她被害就和他無關了。他低聲說：“這件事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能不能不要讓我妻子知道……”

許安遠想罵人，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雖說這兩人是“露水夫妻”，但多少總會有點感情吧，出了事，趕緊把自己撇清，和這種男人交往真他媽的瞎了眼，但他不能不承認，何立潔被害確實和陸明關系不大。建國路上的交通監(jiān)控錄像記錄陸明的白色越野車進入建國路時間是12點零7分。3分鐘后越野車馳駛出建國路右轉(zhuǎn)。12點25分，陸明開車進入他住的小區(qū)。而法醫(yī)鑒定何立潔的死亡時間是12點20分左右。

許安遠研究過何立潔的下車地點到被害地點的距離。何立潔左腳上的鞋是在距尸體10米遠的地方發(fā)現(xiàn)的，這說明死者生前曾奔跑過。她應該是下車后沒走多遠就發(fā)現(xiàn)了危險，然后開始奔跑。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接過電話嗎？”

“接到過一個電話，沒說幾句她就掛了，挺不耐煩的。”

專案組調(diào)查過，給何立潔打電話的是她前男友陳平原，陳平原是健身教練，案發(fā)時在廣東，沒有作案時間。

陸明嘆了口氣，抱怨說：“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就不和這個女人來往了?！?/p>

許安遠冷冷地看著陸明，媽的，何立潔不正是和你來往了才發(fā)生這樣的事嗎？但他沒說出口。

4

雖然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但迎面吹來的風沒有絲毫涼意，這個城市已經(jīng)提前進入到炎熱的季節(jié)。許安遠站在刑偵大樓頂層的平臺上，俯看下面的城市。閃爍的燈光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地平線，他不知道在這些燈光下隱藏了多少罪惡。許安遠是在這里出生，在這里長大的，他喜歡這里，他不能容忍在這里發(fā)生的任何罪惡。他能感覺到前胸和背上的汗水，每當出現(xiàn)壓力的時候他身上就不停地冒汗。

“6·18”案發(fā)案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10天，但還沒任何線索。專案組對案發(fā)現(xiàn)場周圍居民進行調(diào)查，尋找可能的目擊者，得到了79份報告。

距案發(fā)現(xiàn)場300米左右是家清真牛肉面館，廚師姓李，從青海來的。李廚師回憶他那天晚上10點鐘就睡覺了，后來被一個女人的叫聲驚醒，但醒來后就再沒聽到什么動靜，因此也就沒出門看。

建國路227號一位住在5樓的男人說，6月18日晚上他看碟到12點，站到陽臺上想抽煙的時候，看見一個穿T恤的男子慌慌張張?zhí)弦惠v出租車，這輛出租車上的頂燈是“鴻運”字樣。后來查清楚，穿T恤男子是住在建國路上的居民，6月18日晚上他確實攔過出租車，他是接到電話母親忽然患病，才匆匆忙忙攔車往醫(yī)院趕的。

許安遠點燃了一支煙，醫(yī)生警告過他，如果不對吸煙進行節(jié)制，會帶來很糟糕的后果。后果他知道，但他戒不了，他不知道還有什么比吸煙更能減輕壓力的辦法。

對何立潔的社會關系調(diào)查也沒任何令人振奮的消息。這個女人的社會關系復雜，和多個男人有交往，但調(diào)查后這些男人都被排除了嫌疑。從刀子刺入受害人體內(nèi)的位置判斷，兇手有一定的人體解剖常識，也許兇手的職業(yè)和醫(yī)生有某種關聯(lián)。但在何立潔的社會關系中，沒有從醫(yī)的人。他懷疑兇手也許根本不認識何立潔，她不過是偶然撞到網(wǎng)里的“獵物”。也許兇手作案無任何動機，只是為了體驗一種快感。

有很多種“也許”，他的任務就是把這一個個“也許”排除。

夜色越來越濃了，他能感到兇手正躲藏在哪個角落里對他竊笑。他把煙頭扔到腳底下碾碎，雙手摳住水泥護欄，似乎兇手就躲在這個水泥護欄里。他摳得手指生痛，惡狠狠地罵了一句，離開平臺，進到電梯間里。

鑲在電梯壁上的鏡子映出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面容，眼角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少皺紋，他搖頭，似乎是對鏡子里的這個不講形象的男人表示不滿。

電梯在8樓停下。羅京子打招呼：“許老師?！痹S安遠點頭，想起6月18日在案發(fā)現(xiàn)場看見她嘔吐的情景，他懷疑這個小丫頭能不能干好刑警。羅京子穿了條牛仔褲，白襯衣，頭發(fā)剪得很短。

他目光定在她頭發(fā)上。

“6·18”受害人留的是長發(fā)，但被兇手剪掉了。兇手為什么要剪掉被害人的頭發(fā)呢？專案組里大多數(shù)人認為是泄憤，因為某種原因而污辱死者。但可能還有一種解釋：變態(tài)，兇手有收集長發(fā)的癖好。

如果真是這樣，那受害者不會僅是這一個女人。

這么一想，他背上就有些發(fā)涼。

羅京子在他目光注視下臉紅了，說：“許老師……”

許安遠沒聽清她說什么，徑直走出了電梯。

5

許安遠最擔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案件發(fā)生在城南區(qū)的建設路，屬于城南區(qū)刑隊管轄的范圍。時間是7月9日晚上11點左右，死者是個22歲的年輕女性。許安遠從公安內(nèi)網(wǎng)上看到這起案子后，立刻開車趕到城南公安大樓，見到負責此案的警官安德。

安德告訴許安遠，死者叫王秀娟，遼寧人，22歲，身高1.69米，是人民路足浴店的技師。足浴店的領班說，王秀娟的下班時間應是晚上12點鐘，可這天她說身體不舒服，提前走了。

王秀娟身上只有一處傷口，是致命傷，一柄短刀從胸部扎進去刺中心臟導致當場死亡。她的右腿膝蓋上有擦傷，應是跌倒所致。

足浴店的人證實，王秀娟留有很漂亮的長發(fā)，但尸檢發(fā)現(xiàn)，她的頭發(fā)被剪掉了。

王秀娟住在東安路8號的東安新村，是足浴店提供的宿舍，和另外7名女技師住在一起。

從人民路到東安路沒有合適的公交車，所以足浴店的員工一般步行回宿舍，路線是從人民路到建設路再到東安路，整個路程需用時20分鐘。

王秀娟的被害地點在建設路877號教育賓館停車場門口的綠化帶旁，附近雖然裝有交通監(jiān)控攝像頭，但拍攝的畫面非常模糊，對破案幫助不大。從這里往前500米，拐過彎，就到了王秀娟住的地方。

可是，這500米她永遠走不完了。

報案人叫趙國有，和妻子開車到這個城市旅游。晚上11點30分，他們準備把車停進教育賓館停車場時，發(fā)現(xiàn)綠化帶旁有個人形物體，于是停車察看，結(jié)果看到了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急忙撥打了“110”。

現(xiàn)場的勘驗報告記述，在綠化帶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左腳足跡，根據(jù)鞋底紋路判斷，是駱駝牌戶外休閑鞋，41碼。從足跡分析，此人為男性，身高1.75米左右。根據(jù)鞋底磨損情況，此人走路有點外八字。

在死者的指甲縫里發(fā)現(xiàn)有皮膚碎屑，正在做DNA分析。

在現(xiàn)場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串房門鑰匙，上面沾有半枚油指紋，由于模糊不清，因此沒有鑒定價值。

足浴店的員工說，死者隨身攜帶了個布藝拉鏈手包，里面裝有身份證、三星手機和600元現(xiàn)金，但在現(xiàn)場沒發(fā)現(xiàn)這個手包……

有人用手指敲桌子。許安遠抬頭，發(fā)現(xiàn)不遠處坐的一位三十多歲女警察正慍怒地看著他。他不明白怎么把這個女警得罪了。安德對他手指正在燃燒的煙頭努努嘴，他這才恍然大悟。這已經(jīng)是他點燃的第五根煙了。

安德?lián)u頭：“你這種吸法，遲早會把命送了。”

他把香煙按滅，活動了一下身體，說：“反正沒人在乎?！?/p>

安德拍了拍案卷：“和你們那個案子很像呀?！?/p>

確實像是一個人干的，受害人都是年輕女性，都留長發(fā)，頭發(fā)都被剪掉了，作案時間都選在午夜，時間都選在星期三——可能兇手對“三”有某種迷信——受害人都是被刺中心臟而死。但是這次為什么把錢包和手機拿走了？

從樓里出來，他打開車門，在陽光的曝曬下，車內(nèi)的空氣都是燙的。兩個女孩嬉鬧著從門口的街道中跑過。一個中年男子好奇地探頭往院子里看了看，然后快步離開。

他想，兇手也許就在街道中的人群中。

手機響了。是羅京子打來的，通知他馬上回專案組，省公安廳刑偵總隊派人下來聽案情匯報。

6

穿過十字路口，向右拐，沿著建設路一直往前走就來到人民大道，和安靜的建設路不同的是，這里車流量大，一輛又一輛的公交車、小轎車、出租車、面包車從許安遠身邊掠過，紅色尾燈在夜幕中閃爍。此時是10點55分，王秀娟就是從這里拐進建設路的，她當時萬萬想不到，從拐進建設路起，死亡的陰影就籠罩在她頭上了。

他嘆了口氣。

“7·9”兇殺案在案發(fā)的24小時后，和“6·18”案并案偵查。

在三周的時間里，兩個年輕女人被害，在社會上引起不小的反響，市政法委書記到專案組聽匯報，定下了一個月內(nèi)破案的期限。政法委書記說，破了案，市委書記來給你們披紅掛花。

他對披紅掛花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兇手是誰？

路燈下面，一對少男少女擁抱在一起，毫不理會街道中川流不息的行人。一群疲憊不堪的男女從街對面的地鐵口鉆出來，消失在夜幕中。

他想起很多年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暗含殺機的夜晚。

兩個受害人都未婚，在社會關系中沒有交叉點。這就是說，兩個人的被害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他們正好出現(xiàn)在兇手的視野中，于是成了犧牲品。

兇手對“獵物”的要求是：女性、年輕、長發(fā)。這類無差別殺人案由于兇手無特定作案目標，所以破案難度相當大。

專案組給兇手的畫像是：男性，身高1.75米，年紀在25至35歲之間，在本市有居住地，對人體解剖學有一定研究，還有個特殊嗜好，對女人長發(fā)感興趣。

在建設路口有個烤肉攤，攤主是位50多歲男子，每天晚上7點出攤到11點左右收攤。距烤肉攤不遠，是家服裝店，門口掛著招牌：“優(yōu)雅時裝店”。時裝店晚上下班時間是10點30分，現(xiàn)在已經(jīng)拉上卷閘門。在路燈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櫥窗擺的三個套著不同款式服裝的女性人體模型。其中一個戴著長發(fā)套的模型身上的服飾幾乎和第二個受害者一樣。

兇手會不會注意到了這個人體模型，并根據(jù)這個模型選中了作案對象。

刑警在調(diào)查時，優(yōu)雅服裝店的女店員說，7月9日晚上進到店里的客人不多，大都是女性，只有兩個男性還是陪著女伴一起進來的。

他想，兇手在作案前可能跟蹤過不止一個女性目標，如果能找到這些女性，也許會發(fā)現(xiàn)兇手的蹤跡。

如果能找到這些曾被跟蹤的女性，也許能提供一些有關兇手的線索，但用什么辦法才能找到她們呢？

他腦子里冒出了一個人：羅京子。

羅京子是80后，如果她不是警察，在受到男人跟蹤騷擾時，除了報警，還有什么辦法能發(fā)泄心中的憤怒呢？

羅京子接到電話的時候有些驚訝，她說：“一般女孩受到騷擾都會把色狼照片發(fā)到網(wǎng)上讓網(wǎng)友人肉……”她忽然明白了，“你是說，在案發(fā)那天，兇手可能跟蹤過不止一個女孩？”

他笑了，真是個聰明的小丫頭。

許安遠回到家里，在電腦前坐到凌晨2點，他在各網(wǎng)站的論壇上出沒。沒有女人抱怨6月18日或7月9日晚上曾受到男人的跟蹤。

這個辦法也許行不通。

早上5點30分，睡了不到三個小時的許安遠被手機鈴聲驚醒，羅京子在電話里說，她在網(wǎng)上沒有找到和案件直接相關的線索，但她在一個網(wǎng)上的女性社區(qū)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帖子。發(fā)帖的是個叫“我愛索菲亞”的女性，她說在7月9日晚上9點多鐘，在地鐵2號線上，有個男人色迷迷地摸她頭發(fā)，后來那男人在圖書館站下車了。

許安遠從床頭柜上放的煙盒里摸出一根煙，點燃后慢慢吸了一口，看著繚繞的煙霧從手指間升起，在頭頂畫出一條曲線。曲線這邊是地鐵圖書館站，出來后右轉(zhuǎn)穿過文化路，步行800米就到了人民大道，從人民大道再往前就是建設路。

手機中傳來羅京子的聲音：“有價值嗎？”

“還不錯吧?！?/p>

這是他對隊里的女刑警最高評價，要不怎么都說他是大男子主義呢？！

7

“這個男人從文化路就跟在我后面，一直跟到地鐵站，他上車后就擠到我身邊，偷偷摸我頭發(fā)，我往旁邊躲，但他跟著又擠過來?！绷贾v述她7月9日晚上在網(wǎng)上吐嘈的原因。

柳眉身材苗條，年紀26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烏黑的長發(fā)。她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職員，羅京子和她聯(lián)系時，她說不能在公司或家里接待警察，她不想讓別人對她產(chǎn)生任何誤解?！艾F(xiàn)在流言是能殺死人的?！彼陔娫捓镎f。

見面地點在距物流公司不遠的咖啡店里。

她和羅京子各點了杯拿鐵，許安遠什么都沒點，坐在那里，問服務員要了杯水。

柳眉描述的這名男子是中等個，三十多歲，穿了件黑色短袖T恤衫，前額有些禿，背了深藍色布挎包，眼神有些怪怪的。

因為柳眉大聲斥責，那男子在圖書館站跳下車走了，她后悔沒用手機把那男子拍下來?！斑@個人干了什么事？殺人犯嗎？”見坐在對面的警察沒有回答，柳眉嘆了口氣，“但愿你們能抓到他。”

通過調(diào)閱地鐵2號線圖書館站監(jiān)控資料，發(fā)現(xiàn)了這名背挎包的男子。他是9點25分出現(xiàn)在鏡頭里的。

讓許安遠高興的是，在他們查找這名男子的蹤跡時，網(wǎng)友已經(jīng)把他“人肉”出來了。

嚴建平，男，33歲，萬隆集團行政部職員，未婚。

8

嚴建平坐在專案組的辦公室里，他瞇起眼睛，躲避從窗外射進來的陽光。從外表看，這是個老實本分的男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許安遠面前回答問題。他說7月9日晚上在地鐵2號線確實碰了一個女孩的頭發(fā)，但不是有意的。

“許警官，雖然是晚上，但地鐵車廂里人還是多呀?！彼f著看了看許安遠，希望能從這個警察的臉上看到什么東西，但是他失望了，許安遠臉上沒任何表情。

許安遠關心的不是這個人碰沒碰女孩頭發(fā)：“下地鐵后你到哪了？”

嚴建平說后來他到人民大道26號的人民電影院，看夜場電影《饑餓游戲》，10點鐘開始，12點20分散場。他說著從錢包里取出一張電影票放到許安遠面前。

許安遠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一眼電影票，問：“你喜歡看電影？”

“談不上喜歡，但一個人在家里太寂寞，有時候就想到人多的地方。”

人民電影院的服務員說，7月9日晚上確實有夜場電影《饑餓游戲》，放映場內(nèi)的上座率只有二分之一，所以很多人都沒按票面座位坐，至于嚴建平當晚是否在放映場里，這就無法證實了。

晚上許安遠在辦公室里研究嚴建平的材料，綽號叫“傻大個”的專案組警察李強推門進來，大聲說：“破了?！?/p>

“破了？”他剛想問什么破了，但馬上意識到是他正在搞的這個案子破了。他有些吃驚。案子這么快破了出乎他的意料。

當天晚上，在公安局的微博上發(fā)布了“6·18”案和“7·9”案兇手落網(wǎng)的消息。

兇手叫馬長生，29歲，是公安部網(wǎng)上通緝的罪犯。此人兩年前在遼寧殺人后逃到這個城市，在一家快遞公司當快遞員。把刑警吸引到他身上的是“7·9”案的受害人王秀娟的那部最新款的三星手機。

馬長生用王秀娟的手機給在國外旅游的女朋友趙艷梅打了個電話，馬長生交代說他是想試試手機的功能，順便打個國際電話，是想節(jié)約電話費，但就這個國際電話，把他暴露了。

馬長生的暫住地在長樂路118號，和兩個當保安的同鄉(xiāng)合租了一套單元房。在“7·9”兇案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鑰匙正是這套單元房的。馬長生的保安老鄉(xiāng)說，7月9日晚上馬長生12點多才回來。警察在馬長生放雜物的柜子里，發(fā)現(xiàn)了王秀娟的布藝拉鏈手包，他甚至連王秀娟的身份證都沒扔掉。老鄉(xiāng)還證實，馬長生有把很鋒利的刀子，經(jīng)常在房間里練飛刀。但警察在房間搜查時，沒發(fā)現(xiàn)這把刀子。

在馬長生的床底下，扔了雙41碼的駱駝牌休閑鞋，左腳的鞋印和“7·9”現(xiàn)場遺留鞋印一致。

馬長生被帶到專案組，開始不承認和“7·9”案件有關，他說手機和布藝拉鏈手包是在教育賓館門口的綠化帶撿的，他是在11點多路過教育賓館停車場門口，看見黑影里躺了個女人，不遠處扔了個手包。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么回事，但手包不拿白不拿，于是他就拿了。

經(jīng)過突擊審訊，馬長生終于承認他是“7·9”案的兇手，最后又承認“6·18”案也是他干的。

第二天報紙登出消息，宣布兩起命案告破。在電視新聞節(jié)目里，專案組副組長錢鋼對著鏡頭侃侃而談。

錢鋼是“7·9”案發(fā)案后，為了加強專案組力量，從刑偵總隊派下來的。

錢剛不到40歲，相貌英俊，頭發(fā)剪得很短，曾參與過數(shù)起大案的偵破，被媒體稱為“神探”。

這天下午專案組成員在東區(qū)分局會議室集中，錢剛對這兩起命案的破案情況進行總結(jié)，但許安遠感到不安，偵破過程也太順利了。馬長生交代說，他在作案后把刀子順手扔到教育賓館門口的綠化帶了，但警察對綠化帶反復搜索，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兇器。最讓許安遠困惑的是，馬長生找的女朋友趙艷梅是短發(fā)。趙艷梅說，她沒發(fā)現(xiàn)馬長生對女人的長頭發(fā)有什么特殊的喜愛。在馬長生的住處，也沒發(fā)現(xiàn)兩起案件受害人的長發(fā)，那他為什么要把受害人的頭發(fā)剪掉？馬長生交代，他剪頭發(fā)是覺得好玩，剪了以后就扔到路邊的垃圾箱了。

這就有點荒謬了。

還有一點讓人不解，哪個兇手會傻到把受害人的手機拿走自己使用？另外馬長生對“6·18”案具體的作案地的指認也出現(xiàn)錯誤。至于作案動機，馬長生說是圖財，但第一個受害人的錢包和蘋果5S手機都在現(xiàn)場，他為什么不拿呢？

在沒有查清這些疑點之前就匆忙宣布破案，這可是過去從沒碰到過的。

錢剛雖然對許安遠提出的疑問不滿，但還是解釋說現(xiàn)在上級對此案高度關注，同時現(xiàn)在社會上有關警察的負面消息太多，急需正能量來提高警察形象，此案的快偵快破就是很好的正能量。至于疑點，在后面的審訊中會得到合理解釋的，就別再糾纏這些細節(jié)了。

許安遠臉色發(fā)紅，錢剛話里話外，在暗示他提出這些問題，是不是因為人不是自己抓的，就有些嫉妒了。

他摸出了一根煙。錢剛指了指墻上掛的牌子，示意此處是無煙會議室。

許安遠走出會議室的時候手機響了，是分局政工科打來的，通知他參加區(qū)委黨校舉辦的為期50天的社會主義基礎理論學習班。他非常驚訝：“為什么讓我去？”對方說，這是對中青年骨干的培訓，有人想去還去不成呢。

9

站在陽臺上，許安遠呼吸清晨的新鮮空氣，身后的電視在播早間新聞，他很久沒這么悠閑了。

他用奶粉沖了一杯不算太濃的牛奶，吃了兩片烤面包片，算是把早餐打發(fā)掉了。學習班上午沒課，因此他有了一大塊時間。他抽完一根煙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主意，他拿起手機，撥通了趙有長的電話。

趙有長以前是他的同事，后來調(diào)到市局技術(shù)室，接到他的電話，嘿嘿笑了聲，說你不是到黨校學習了嗎，快當接班人了。

他說：“少打岔，找你有點事，上午不出去吧？”

“你來吧?！?/p>

趙長有的辦公室是六個人合用的，現(xiàn)在辦公室只有三個人，都各忙各的事。趙長有泡了杯茶，放到他面前，然后取出個文件夾放到桌子上。

文件夾里是“7·9”案件受害人指甲縫中碎屑的DNA檢驗情況報告。

他翻了幾頁報告，抬起頭：“和嫌疑人的DNA不符？”其實這個結(jié)果并沒有使他感到有多少意外。

趙長有說，錢剛認為受害人是足浴店的技師，在受害的當天晚上給客人洗過腳，因此指甲縫中的碎屑可能是某個客人的。接著補充了一句：“當然這也能解釋通。”

他搖頭，認為這個說法有些牽強。

“不管怎么樣，這個案子已經(jīng)結(jié)了，都要開慶功會了。”趙長有盯著他，“老天，你不會是想自己調(diào)查吧，你已經(jīng)離開專案組了，自作主張調(diào)查可是犯大忌的。”

從趙長有所在的大樓出來，已經(jīng)是中午了。在街道的樹蔭下停了輛出租車，許安遠拉開門，坐在后座上。車沒動，司機扭過頭，一臉驚訝。他這才意識到，沒告訴司機去哪。他順口報了個地名。路邊的建筑物從窗外掠過。出租車穿過城區(qū)，在環(huán)城公路開了20分鐘，從匝道口出來，轉(zhuǎn)了個彎，停下了。

“這是什么地方？”他問。

司機說：“你不是要到森林公園嗎？”

他下了車。由于不是周末，公園里沒什么人。他沒有什么特別理由到這里，也沒什么特別理由不到這里。他沿著林中小道步行，走到一片開闊的水域邊停下了。

水面上有小船在漂蕩。

他目前在黨校學習，參加學習的都是政法部門的骨干。在這種情況下，明智的做法是把這個案子扔到腦后，這對他的職業(yè)前景有好處。如果硬要抓住這個案子不放，會把上上下下的一批人都得罪了，這就太愚蠢了。但如果馬長生不是真兇，還會有新的受害人出現(xiàn)，真發(fā)生這樣的事，他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手機鈴響了，顯示的是羅京子的號碼。

羅京子說：“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

“嗯？”

她說住在建設路885號一個15歲的少年在接受警察調(diào)查時說，7月9日晚上10點多他和兩個伙伴從體育館看演出回來，看見建設路上停了一輛白色的雷克薩斯轎車，他趴車窗上，隱約看見后座上有兩個人抱在一起，他們一人往車門上踹了一腳，然后哈哈大笑著跑開了。據(jù)少年說，這輛車停在離教育賓館停車場不遠的馬路對面。

她說這份材料送到專案組時，馬長生已經(jīng)落網(wǎng)了，因此沒受到重視。

“我想來想去，這件事還是應該告訴你?！?/p>

他把手機放口袋里，沿著湖邊木板鋪成的便道往前走。晚上10點多鐘，距教育賓館不遠，雷克薩斯轎車，車里有兩個人。

這兩個人，有沒有可能看見兇手？

他取出手機，撥通了在車輛管理所工作的朋友電話。

10

許安遠通過車輛管理所的朋友，很快找到了這輛雷克薩斯轎車。車主叫朱小婭。

朱小婭的寓所在城北的世紀花園，從客廳望出去，可以看到順城而過的清水河。他把警官證從門縫里塞進去，過了幾分鐘，門上的防盜鏈才被卸下來。

朱小婭穿了件白色睡袍，一臉黑線，顯然對警察的來訪不太歡迎。這是個1990年出生的女子，身高1.71米，長了一張讓男人看見心跳加快的臉蛋。她說7月9日晚上她到團結(jié)湖路1號別墅參加朋友辦的派對，在派對上認識了一個叫“凱”的男子，派對還沒結(jié)束她和凱就離開了。她開車狂奔，最后跑累了，把車停在建設路。

朱小婭承認，他們在車里做愛了。

朱小婭說和凱做愛后，兩人并排坐在后排椅子上吸煙。

許安遠問：“吸煙？”

朱小婭說：“好吧，我承認給煙里加了點東西?！?/p>

他不想追究她到底在煙里加了什么東西，他關心的是，兩人在車里吸煙時是否看見對面停車場發(fā)生的事。

她說那天晚上11點左右，她透過車窗，看見不遠的人行道上有一男一女好像在打架，后來那男的穿過馬路，從他們車邊跑過。

那男的長相沒看清。朱小婭說：“是個中等個，穿了件長袖襯衣?！?/p>

“后來呢？”

朱小婭聳了聳肩：“后來那男的在街道中消失了，再后來來了很多警車，我就把車開走了?！?/p>

他確信，朱小婭看到的是作案人。他取出馬長生的照片：“是這個人嗎？”

朱小婭拿著照片看了看，有些不確定，說：“好像沒這么胖吧?！?/p>

他從朱小婭寓所出來，正是中午，走到不遠的停車場，已是滿頭大汗了。他坐進車里，打開了空調(diào)。馬長生身高1.8米，而朱小婭看見的那個人是中等個，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他腦子里冒出了一個人：嚴建平。

11

萬豪公司的辦公地點在長興路上的一棟21層辦公大樓里。

太陽沉到了遠處的樓房后面，但街道中依然暑氣蒸騰，一棟棟樓房像蹲伏在街道中的怪獸，吐出了一群又一群疲憊不堪的男女。

許安遠坐在萬豪大樓對面的咖啡店里，嚴建平在街道中出現(xiàn)后，他起身走出了咖啡館。

這樣的跟蹤已經(jīng)進行了五天。

嚴建平的生活很有規(guī)律，這天依然是6點離開辦公大樓，步行到一家茶餐廳吃晚餐。從茶餐廳出來，嚴建平步行到解放門，他會在兩個地方停留。一個是“美麗島”假發(fā)店，另一個是“新音像”碟片店。

“美麗島”假發(fā)店的營業(yè)員說，這個男人每次到店里，都要在戴著長發(fā)套的人體模型前徘徊，有時還把臉湊到假發(fā)上聞?！昂脨盒难?！”營業(yè)員說。

“新音像”碟片店的營業(yè)員認識嚴建平，說是老客戶了，辦了會員卡，挑選的片子以情色和驚悚為主。

嚴建平在中學時就有不良記錄，初中時曾多次偷剪女同學頭發(fā)受過批評訓誡。在高三時，有一次在公交車上剪女人頭發(fā)被發(fā)現(xiàn)挨揍，還被送派出所。

根據(jù)調(diào)查，這個人性格內(nèi)向，父母去世早，是在外婆家長大的。他高中畢業(yè)后考入一所二本大學，畢業(yè)后到萬豪公司，做一般行政工作，他到公司很長時間了，很多同事還把名字和人對不上號。

嚴建平談過兩個女朋友，都留長發(fā)。第一個女朋友說，嚴建平曾當她的面解剖過一只活貓，她嚇壞了，因此停止了交往。第二個女友說，他們是半年前分手的，因為她把長發(fā)剪掉了，嚴建平大發(fā)脾氣，還動手打了她，于是她選擇了離開。

嚴建平忽然加快了步伐，跟在一個留披肩長發(fā)的高個子女子身后，女子上到路邊停的一輛小轎車里，他才停下來，還意猶未盡地透過玻璃往車里看。

此人有酷愛女人長發(fā)的癖好，對女人的長發(fā)有一種強烈的占有欲。

一個小時后，嚴建平回到住地愛樂路78號小區(qū)，再也沒出來。

晚上9點鐘，許安遠從愛樂路78號的保安手里，接過了一個黑色塑料袋，里邊是嚴建平扔出來的垃圾。這個保安不知道警察要垃圾干什么，但他相信自己在參與偵破神秘案件，所以非常樂意配合。

回到家里，許安遠泡了杯茶，把垃圾袋里的東西都倒在地板上，戴上橡膠手套開始細細檢查。

這是他檢查的第五袋垃圾了。里面的內(nèi)容和前幾天大同小異，瓜皮、煙頭、一個紅酒的空瓶子、撕成兩半的紙盒，其中散落了不少碎紙屑。

這些紙屑引起了他的興趣。

12

許安遠用了兩個小時把垃圾袋中的紙屑拼到了一起，這是一張旅游公司雇人散發(fā)的小廣告，16開大小，正面是周邊旅游景點的照片和價目表，背面是張地鐵線路圖。

嚴建平把這張小廣告拿回家干什么？而且撕成碎片后才扔到垃圾袋里。

他仔細看這張小廣告，發(fā)現(xiàn)背面地鐵線路圖上有一個站點曾用鉛筆作過標記，后來又被擦掉了。這個站的站名叫“香米園”，位于城北區(qū)的建工路。

許安遠感到渾身燥熱，他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人又要出來活動了。兩起案件的發(fā)案時間是6月18日和7月9日，相隔三周，又都是星期三。兇手是每隔三周，在周三作案。下一個三周是7月30日，星期三，也就是后天了。

嚴建平的前女友說，他父親和母親都是在星期三去世的。他曾找人算命，算命先生說，星期三是他的兇煞日，要破解，只能以“兇對兇”。后來他在星期三解剖了只貓，還殺過一只流浪狗。

兇手的作案地點從東區(qū)到南區(qū)，如果下一個地點選擇在建工路，那就是北區(qū)了。

許安遠現(xiàn)在確信，兇手十有八九是嚴建平，他兩次戀愛失敗，受到刺激，把身體里的一種邪惡力量給激活了。他選擇的作案地點都帶“建”字，和他名字中的“建”字相吻合，這應不是偶然的。

他走到陽臺，望著漆黑的夜幕，他明白下一步應怎么辦。但是如果對了還好說，如果判斷錯了，不但成了笑柄，而且他的前景也會蒙上一層陰影。但是他沒有選擇，而且留給他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回到房間，拿起了電話。

聽筒里傳來略帶疲憊的男人聲音：“喂……”

13

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不久就轉(zhuǎn)成大顆的雨滴。雨水從擋風玻璃上流下來，留下了一道道痕跡。

羅京子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有些懷疑：“這種天氣他還會出來嗎？”

許安遠坐在方向盤后面，說：“等著瞧吧?！睆乃@個位置望出去，正好能看到愛樂路78號大門。

一輛開著大燈的出租車停在路邊，下來個穿裙子的女人，把提包頂在頭上踩著積水跑進78號大門。

嚴建平是晚上7點進到小區(qū)的，許安遠相信他還會出來。星期一晚上11點鐘，他把電話打到市局主管刑偵的潘平副局長的手機上。他知道這種做法有些不妥，但沒時間了。還有一點，他剛到隊上的時候，潘平是隊長，領著他破過不少案子，潘平經(jīng)常掛在口中的一句話是：“你是不是想讓我踢你屁股？”

潘平聽他說完打電話的原因，火了：“不是派你到黨校學習了嗎？誰讓你擅自進行調(diào)查的？”他沒有分辯，他知道潘平的脾氣，這個時候最好老老實實聽著，否則無論擺出什么理由，只能使潘平的火氣更大。

潘平訓斥了5分鐘，口氣有些緩和了：“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訴專案組呢？”

“沒時間了?！彼f，“再說，專案組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如果等說服他們再采取行動，那可能就晚了?！?/p>

“你認為自己是福爾摩斯吧？”

“沒有，我認為自己是刑警，我做我認為該做的?！?/p>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又響起嚴厲的聲音：“私自行動，無組織無紀律，是不是又想讓我踢你屁股了？”

他知道事情有轉(zhuǎn)機，果然潘平讓他拿著所有材料，馬上到他的辦公室。潘平最終采納了他的意見，說：“無論星期三晚上守候有沒有結(jié)果，你都得老老實實回黨校讀書，不準再調(diào)查這個案子?！?/p>

他堅信會有結(jié)果。

晚上10點零5分，一個穿黑色雨披的人從78號院子出來，在馬路沿停了片刻，攔了輛出租車，鉆了進去。

羅京子興奮了：“就是他！”

出租車從愛樂路出發(fā)，開了20分鐘，停在安定路路口。嚴建平從車里下來，穿過十字路口，向前走了500米，拐進體育館路，然后到第二個紅綠燈時拐進了建工路東段。

許安遠把車停在路邊，通知守候的刑警，目標已經(jīng)進網(wǎng)了。

雨已經(jīng)停了。路邊的梧桐樹上殘留的雨水掉在車頂，發(fā)出“啪啪”的聲音。

許安遠靠在椅子中，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忽然感到不安。

10分鐘后，對講機里傳來消息，嚴建平出車禍了。

他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

14

嚴建平在建工路中段尾隨一名長發(fā)的年輕女子時，發(fā)現(xiàn)圍堵過來的刑警，奪路而逃，正好撞到一輛運土方的卡車上，等“120”趕到，已經(jīng)沒有了生命體征。

刑警對愛樂路78號嚴建平的住處進行了搜查，這是50平方米的兩居室套間。一間是臥室，一間是書房。房間里很亂。書房寫字臺上放了臺插著電源的筆記本電腦?？繅Φ臅苌蠒欢?，有人體美學，解剖學，還有本婦女經(jīng)期的保健知識手冊。

在臥室里擺了架雙人床，單子皺巴巴的，上面有不少可疑的斑點。在正對著床的大立柜里，刑警發(fā)現(xiàn)了兩串用夾子夾起來的女人長發(fā)，已經(jīng)清洗過了，上面還噴了香水。

經(jīng)檢驗，這兩串頭發(fā)正是“6·18”和“7·9”案受害人的。專案組根據(jù)這兩串頭發(fā)，認定嚴建平是這兩起案件的兇手。

再審馬長生，他說進來后的連續(xù)審訊讓他吃不消，反正他也有命案在身，一個是死，多兩個還是死，就順桿爬，審訊人員愛聽什么他就說什么。

案子破了，許安遠還在黨校讀書，在這種狀態(tài)下讀書，許安遠感到十分輕松。

發(fā)稿編輯/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