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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學內(nèi)涵看楊簡廢《序》的思想成因

2015-12-17 23:23葉文舉
關(guān)鍵詞:本心詩經(jīng)

葉文舉

(安徽師范大學 文學院,安徽 蕪湖,241003)

學者通常以是否尊崇 《毛詩序》為標準,把宋代 《詩經(jīng)》學分為主 《序》派和廢 《序》派兩大陣營。如果從這個劃分來看,楊簡當歸為廢《序》一派。楊簡廢 《序》和他心學思想的理念是緊緊結(jié)合在一起的。①關(guān)于此點,請參見拙文 《楊簡 〈詩經(jīng)〉研究的心學特色》,《孔子研究》2009年第2期。他曾在對 《召南·殷其雷》進行解讀時,全面闡述了對于 《毛傳》《毛詩序》及鄭箋的認識:

閔其君子勤勞之心,自是正心、道心。衛(wèi)宏強起其說曰:“勸以義。”詩中無此情也,毛公亦未嘗有此義,雷方動、雨將至,君子亟行,莫敢少止,急趨期會,異于平時,故曰:“何此言違,莫敢或遑也?!闭裾?,嘆美其君子,愛之故美之;歸哉!歸哉!臨違告以訖事早歸,此人之常情、常言。鄭康成因 《序》曰:“勸以義?!彼烨f求合乎 《序》曰:“君子為君使,功未成,歸哉!歸哉!勸以為臣之義,未得歸也?!痹娭既饲?,斷斷乎無此,蓋因夫衛(wèi)宏,不知“庸常”“無邪”之即道,故穿鑿其義,鄭不知漢史衛(wèi)宏作序之實。以為毛公之前已有序,曰至毛公乃分眾義,各置篇端,意謂古作而不敢違,故曲就其說,亦鄭不知道,與序同。又鄭不善于文,又好穿鑿故也,又諸儒多以雷生義,亦鑿,非詩人本情。②楊簡 《慈湖詩傳》卷二,文淵閣 《四庫全書》本。楊簡的 《詩經(jīng)》研究主要體現(xiàn)在其 《慈湖詩傳》的著作中。下文所引文字如出于 《慈湖詩傳》,因為較多,不再加注。

楊簡認為 《詩經(jīng)》詩篇所表達的思想都是“道心”“正心”,《毛傳》對詩歌的解釋尚符合詩歌的正意,只是到了 《毛詩序》(按:楊簡認為《毛詩序》是東漢衛(wèi)宏所作)時加以了穿鑿附會,背離了“本心”“道心”的思想。一言以蔽之,楊簡認為 《毛詩序》解讀 《詩經(jīng)》犯了方向性的錯誤。因此他提出了要全面廢 《序》。筆者認為,與心學思想相關(guān)聯(lián),楊簡主張廢 《序》的具體原因值得探討。

“本心”的普遍性:反對 《毛詩序》解詩的“歷史化”

楊簡認為“本心”“道心”“無邪”之心具有普遍的意義,因此,他最不愿看到 《毛詩序》將“本心”“道心”“無邪”之心具體落實到某一國、某一人身上,而 《毛詩序》解詩的最大特點就是經(jīng)常把 《詩經(jīng)》的主旨歷史化①關(guān)于解讀 《詩經(jīng)》的歷史化問題,請參見王碩民 《試析漢代 〈詩經(jīng)〉研究歷史化產(chǎn)生的根源》,《東方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1期;《漢代 〈詩經(jīng)〉研究歷史化的幾種表現(xiàn)》,《安徽師范大學學報》1995年第2期。,與某些特定的歷史事實勾連在一起,從而使得 《詩經(jīng)》的主旨具有了特指的內(nèi)涵,而喪失了“道心”的普遍意義。②楊簡反對 《毛詩序》的歷史化還有另外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楊簡認為將 《詩經(jīng)》按照世系進行排列根本沒有多少客觀的依據(jù),他對 《小雅·黍苗》進行解讀時說道:“《毛傳》初未嘗言刺幽王,而衛(wèi)宏作 《序》則曰:‘刺幽王也,不能膏潤天下,卿士不能行召伯之職焉?!晟w拘于世次,故強歸之幽王。且 《清人》,鄭文公時詩,而置于莊公、昭公詩之前?!对姟方?jīng)秦火,口誦所傳,難執(zhí)世次,況宏 《序》謬誤良多,不可盡信??鬃铀〈笾?,固不在其人與世,而宏謬太甚,不得不辯?!保ā洞群妭鳌肪硎澹┚推鞄悯r明地反對 《毛詩序》把詩篇的創(chuàng)作時間強行加以定位。這是楊簡在心學思想上反對 《毛詩序》解詩歷史化的第一個原因。他在解讀 《邶風·日月》時說:

《日月》,乃深惡無禮之詩,正也。故圣人取焉,而諸儒謂之人者,莊公也。 《毛詩序》謂:“莊姜遭州吁之暴傷,已不見答于先君,以至困窮,猶未害于義也?!眰眩q之可也。而《詩》曰:“德音無良,逝不古處。”“胡能有定,報我不述”,惡之甚也,非所當施于夫也,非莊姜所當施于莊公也。施于莊公,則悖矣;施于州吁,可也。且之人猶不敢明言之,諸儒拘于《序》,遂入于不義,使歌此詩者,以之人為莊公歌之,豈不長傲慢不敬之心乎?甚不可者。(《慈湖詩傳》卷三)

楊簡反對把 《日月》的主旨單一地指向莊姜、莊公,而認為它應(yīng)當具有更廣泛的意義,就是人們追求“無邪”之心,故而楊簡認為此詩“正不必究知之人為何人,惟見無禮悖亂之可惡,豈不正乎!”(《慈湖詩傳》卷三)圣人的道心和凡人的道心其實同有,他在解讀 《周頌·維天之命》的時候所說“文王之心,即眾人之心,即千萬世之心”(《慈湖詩傳》卷十八),正是這個思想的表露。如果像 《毛詩序》那樣將 《詩經(jīng)》歷史化,和具體的人事聯(lián)系在一起,那么“道心”作為人們普遍存在的本體就落了空。

楊簡反對 《毛詩序》解詩歷史化的第二個原因還在于,“歷史化”是“道心”外求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從這一層意義上來說,“歷史化”也成為了楊簡批判 《毛詩序》的一個重要目標,他在解讀 《唐風·葛生》時說道:

《詩序》曰:“《葛生》,刺晉獻公也。好攻戰(zhàn)則國人多喪矣?!狈虮驹妺D思其夫也,衛(wèi)宏不知夫婦之道正大,故外推其說以及于君焉,既失詩人之情,又失先圣之旨。(《慈湖詩傳》卷八)

楊簡的潛在之意認為,《葛生》只是單純表達了婦人思念亡夫的正常的人倫情感,“夫婦之道”本來就是正大的“道心”。如果把 《葛生》的時代定為晉獻公時期,去尋找“道心”的成因,外求詩旨,也就否認了“道心”先天性存在的特點,這和楊簡道心本存的心學思想是相違背的。

再者,在楊簡看來,如果僅僅從歷史事實中外求詩旨,難免有曲解的嫌疑,不如求之于本心,來得明快。楊簡解讀 《邶風·終風》時說:“《終風》,惡其暴亂無禮之詩,正也?!睹娦颉分^ ‘衛(wèi)莊姜遭州吁之暴,見侮慢之詩’。諸儒不悟無邪之為道,故曲推其義,失之矣。”(《慈湖詩傳》卷三)故而,楊簡認為 《毛詩序》把詩歌歷史化是多此一舉的行為,是贅言或贅詞。因此,楊簡主張不必在意于 《毛詩序》歷史化的解讀,完全可以將其棄置一邊。他在討論 《王風·中谷有蓷》時說道:“《毛詩序》曰:‘《中谷有蓷》,閔周也。夫婦日以衰薄,兇年饑饉,室家相棄爾?!娭谐鯚o閔周之情,衛(wèi)宏贅辭也。惡不淑,正也。憂苦,非邪也。宏不達無邪平正之道,故多贅說?!保ā洞群妭鳌肪砦澹詈喺J為衛(wèi)宏不懂得人心本“無邪”的說詩宗旨,故多作曲解、贅說,反而離詩歌的主旨越來越遠,傷害了“本心”“道心”。楊簡解讀 《王風·兔爰》時說:

是詩憂苦無聊,雖有隱怨,無敢著明。是詩無邪,孰非道心?《毛詩序》曰:“《兔爰》,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敗節(jié)容有此事?!缎颉范嗾`,亦不可深信。然孔子取此詩之道心,雖無此序亦可,而 《序》文贅,反足以亂道心。(《慈湖詩傳》卷六)

楊簡認為 《王風·兔爰》并沒有針對某個具體的歷史事實而感發(fā),它只是表明“無邪”的道心而已。因此 《毛詩序》附會歷史事實的曲解,是多余的贅言,從根本上于“道心”無益。《毛詩序》把 《詩經(jīng)》歷史化的一個主要用意,實際上是要追尋詩篇的作者,楊簡認為這種做法的合理性值得懷疑,楊簡曾說:“詩人或有感動,斐然而作,忽然而忘。他日采詩者取之,則其名未必本有,他人加之,亦未可知也??鬃硬蛔髟娦颍荚谟谠姛o序,可也?!保ā洞群妭鳌肪硪唬詈喺J為 《詩經(jīng)》中的詩歌只是當時人們情動于中,感發(fā)而作,并非刻意為之,后來的采詩者也不知道作者為誰,《詩經(jīng)》的作者完全是后人附會上去的,因而 《毛詩序》通過將 《詩經(jīng)》歷史化的手段去探尋作者,本身就是一個謬誤??偠灾瑮詈喎磳?《詩經(jīng)》歷史化的目的還是為其心學思想服務(wù)的。他在 《自序》中已經(jīng)明確地表示了反對 《毛詩序》歷史化解讀的理由:“詩之有 《序》,如日月之有云,如鑒之有塵,學者愈面墻矣!觀詩者既釋訓詁,即詠歌之自足,以興起良心。雖不省其何世何人所作,而已剖破正面之墻矣?!保ā洞群妭鳌ぷ孕颉罚?/p>

“本心”直指:反對 《毛詩序》“支離”的解說,主張“通言”的解讀

楊簡對 《詩經(jīng)》二 《南》有過總體評價,他說:

夫二 《南》,用于鄉(xiāng)樂,用于邦國,周公必以經(jīng)意。又孔子屢以啟伯魚,啟門人,又屢言《關(guān)雎》,門弟子宜有所問,而此通言后妃之德,余篇略同,當是孔子之所誨告,不欲明言所作之人,以支離人心,欲后世誦詠 《三百篇》之詩,知皆正辭正情,足以感發(fā)人所自有之正心。若于本詩之外,贅曰某國某人之所作,又序其所以然之故,則誦詩者首見其國,又見其人,又見其故,至于本詩,將詩人不知所以然,油然動于中,發(fā)諸聲音,自中自正,渾渾融融,無所不通之妙,如云翳日,如塵積鑒矣!而況于置諸首而謂之序邪,故孔子不作序。(《慈湖詩傳》卷一)

楊簡反對把詩歌的主旨落實到“其國”“其人”“其故”,這樣容易“支離人心”,看不到人之“本心”所在,因此他反對將 《詩經(jīng)》進行細致、瑣碎的解讀,所以他主張廢除 《詩序》,因為 《詩序》煩瑣的解讀,就“如云翳日,如塵積鑒矣!”看不到本心的所在。①楊簡反對對 《詩經(jīng)》進行支離地解讀,和理學思想上的斗爭有著潛在的聯(lián)系。從“支離”一詞,我們明顯可以感覺到作為心學一派的楊簡,和乃師陸九淵一樣,與朱熹為代表的道學一派的思想有著內(nèi)在的矛盾。這里的“支離”,在理學思想上顯然是有所指的。乃師陸九淵曾在鵝湖之會上諷刺朱熹:“易簡工夫終久大,支離事業(yè)竟浮沉。欲知自下升高處,真?zhèn)蜗软毐嬷唤瘛!保懢艤Y 《語錄上》,《陸九淵集》卷三十四,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427頁。)就直指朱熹的學術(shù)是“支離事業(yè)”。也許在楊簡看來,朱熹的 《詩集傳》就屬于“支離”的著作。故而楊簡主張“通言”的解釋,而反對具體闡述 《詩經(jīng)》的詩旨,這也是他主張廢 《序》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又說:

今 《周南》,多通言后妃,《召南》亦泛言夫人、大夫妻,罕指其人,豈亦果有所自,猶有圣人之微意邪!若其置諸篇端,又名曰序,則大乖矣。自 《邶》以下多指其人,又乖矣!至于曲推其意,穿鑿其說,如于 《關(guān)雎》言哀窈窕,無傷善之心,詩中即無此情;于 《殷其雷》言勸以義,詩中亦無此情,于 《摽有梅》言男女得以及時,詩中何但無此情,正言其不及時,此類奚可殫舉?!稏|漢書》謂衛(wèi)宏作 《毛詩序》,夫不聞子夏為書而毛公始有傳,衛(wèi)宏又成其義而謂之序,蓋子夏親近圣人,無敢支離,毛公、衛(wèi)宏,益差益遠,使圣人大旨,沉沒于云氣、塵埃之中,吁其甚矣?。ā洞群妭鳌肪硪唬?/p>

楊簡認為 《毛詩序》解讀詩旨穿鑿附會,肆意推斷詩篇的意旨,因而反對 《毛詩序》將詩篇“多指其人”,主張“通言”的解釋。楊簡還認為,《毛詩序》把 《詩經(jīng)》歷史化,有時并不能確指具體時期、具體人物,這樣 《毛詩序》所論詩歌主旨也就沒有多少實在的意義。如楊簡討論《邶風·靜女》時說道:

《毛詩序》曰:“《靜女》,刺時也。衛(wèi)君無道,夫人無德?!薄缎颉飞w以是詩居 《北風》《新臺》之間,故以為刺。詳觀詩辭,又非陳古。鄭箋義思“貽我以賢美之妃,以易無德之夫人。”而本詩未章,辭情未必其然。然則安知是詩,非武公、文公之詩乎?詩不可以世次定,《鄭·清人》,文公之詩,而序于昭公之前,觀此可以通矣,矧是序,亦未能知衛(wèi)君之為何君。(《慈湖詩傳》卷三)

楊簡認為 《詩經(jīng)》詩篇的次序并不一定是根據(jù)世系年代來編排,所以關(guān)于詩篇的主旨也不能根據(jù)某一詩篇所處前后詩篇的主旨進行推斷?!睹娦颉穼?《邶風·靜女》的解讀就是一個顯著的例證。楊簡主張“通言”的解讀歸結(jié)一點,就是“思無邪”的說詩宗旨,他認為 《毛詩序》就違背了這樣一個核心。他說:“衛(wèi)宏不達平正無邪之道,其作 《序》率多贅辭,曲為之說。”(《慈湖詩傳》卷五)“諸儒不知 《序》之不足盡信,率以 《序》解詩,其有阻礙,必至于委曲穿鑿牽合?!保ā洞群妭鳌肪砥撸?/p>

如果不做“通言”的解讀,就容易滑入“支離”的泥潭,《毛詩序》解讀方式上的弊病也在于此。這種“支離”的毛病除了上文所述,《毛詩序》經(jīng)常將主旨落實到具體的人、事之外,還表現(xiàn)在 《毛詩序》時常割裂詩篇的主旨,比如楊簡論到 《周南·葛覃》的主旨時說:

《毛詩序》曰:“《葛覃》,后妃之本也。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于女功之事,躬儉節(jié)用,服澣濯之衣,尊敬師傅,則可以歸安父母,化天下以婦道也。”夫人善心即道心,婦人志于女功,躬節(jié)儉,服澣濯,念父母而歸寧,方是心油然而興,互見錯出,無非神用,何本何末?而為詩序者判本末而裂之,且曰則可以,是詩初無是情,不省詩情,贅立已意,使天下后世平夷純正質(zhì)直之心,鑿而穿之,支而離之。(《慈湖詩傳》卷一)

楊簡認為“善心”“道心”與生俱來,在日常生活中就會不自覺地油然而生,它們并不受到其他因素的影響,《毛詩序》務(wù)要牽強附會地闡明“善心”“道心”存在的前因后果,從根本上來說是錯誤的,是瑣碎的“支離”之說。

“本心”自在:反對 《毛詩序》的“美刺”說

《毛詩序》說詩還有一個重要手段就是“美刺”說,這一點同樣遭到了楊簡的猛烈批判?!睹娦颉氛J為 《詩經(jīng)》特別是“變風”“變雅”,是有“刺”意的,所謂“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1]271這一點和楊簡“無邪”的說詩宗旨也產(chǎn)生了內(nèi)在的沖突,因為人心本善,“本心”即為“善心”,所以根本無“邪”可刺,故而楊簡對 《毛詩序》以“刺”說詩心存不滿。楊簡解讀 《鄭風·豐》時說:

《毛詩序》曰:“昏姻之道缺,陽倡而陰不和,男行而女不隨”,觀詩意誠有之,然今悔矣?;谶^之心,圣人取焉,而 《序》總曰:“刺亂也”,則差矣,此悔而作詩,求復諧者也。(《慈湖詩傳》卷六)

楊簡對 《毛詩序》“刺”說的批判,有時還出于對封建倫常秩序的維護。 《衛(wèi)風·考槃》,《毛詩序》云:“《考槃》,刺莊公也,不能繼先公之業(yè),使賢者退而窮處”,對此,楊簡批駁道:

《序》每失詩旨,于此又見,此詩自決于退處,豈有刺君之意,君雖有過,豈可以刺,言碩人知時而退,正也,道也。衛(wèi)宏不知道,故其作《序》,率外求其說,《毛傳》亦不言刺莊公,以是益驗衛(wèi)宏作 《毛詩序》。漢史可信,宏雖多祖毛說,而又以己意成之歟!(《慈湖詩傳》卷五)

楊簡一方面對 《毛詩序》的詩旨外求提出了批評,另一方面又從封建倫理道德的角度對 《毛詩序》的“刺君”說表示了不滿,帶有強烈的忠君色彩,已經(jīng)不單純是從學術(shù)思想所作的品評,猶如他在對 《王風·君子于役》進行解讀時說道:

《毛詩序》曰:“《君子于役》,刺平王也,君子行役無期度,大夫思其危難以風焉?!本豢梢匝源蹋鴽r于王乎?是詩,婦人思念其君子而已,初無刺王之意。衛(wèi)宏不知道,不知婦念其君子之心,非邪僻之心,即道心,故外推其說,殊為害道。又何以知其非婦人作,而必曰大夫作耶?(《慈湖詩傳》卷五)

楊簡認為此詩就是一女子思念夫婿而作,而不是 《詩序》所認為的王朝士大夫所作。由此《毛詩序》認為“刺平王”的主旨就不能成立,楊簡認為王者根本不可刺譏。我們姑且不論楊簡的批評是否準確,但就這一批評的立場而言,潛藏了深厚的封建忠君思想。這樣的解說在 《慈湖詩傳》中時常出現(xiàn),如楊簡針對 《毛詩序》關(guān)于《唐風·揚之水》“刺晉昭公”的觀點,提出“君言刺,大悖也”(《慈湖詩傳》卷八),顯然也是基于“忠君”觀念所給予的批駁。

不過,楊簡主張“思無邪”的說詩宗旨,并不是徹底地認為 《詩經(jīng)》中所有的詩歌都沒有刺意,特別是 《詩經(jīng)》中的某些詩篇因為其相關(guān)本事有史書的明確記載,表明與衰亂的政治狀況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那么詩歌就有了諷刺的基礎(chǔ),對于這一點,楊簡也無法回避。但是在楊簡看來,“刺”的最終目的還是為“思無邪”的道心服務(wù)的,借以消解“刺”的重要性。如楊簡在解讀 《鄭風·清人》時說:

觀是詩,雖不知高克與文公事情之詳,而其慢易不正可刺、可惡,足以消人慢易之心,起人敬正之心。(《慈湖詩傳》卷六)

《鄭風·清人》關(guān)涉的歷史本事在 《左傳·閔公二年》中有所記載:“鄭人惡高克,使帥師次于河上,久而弗召,師潰而歸。高克奔陳。鄭人為之賦 《清人》?!保?]225作為詩歌的 《鄭風·清人》,它不可能象史書那樣完全記載歷史本事,所以楊簡認為,“不知高克與文公事情之詳”。不過 《左傳》對本事卻保留了完整的記載,證明此詩內(nèi)含“刺”旨是史實基礎(chǔ)的,楊簡當然就不能再回避了,所以楊簡在解讀這首詩歌的最后,全文引用了 《毛詩序》的解讀,暗示了楊簡是認同《毛詩序》的看法。但為了表明和自己“無邪”的說詩宗旨相統(tǒng)一,楊簡又認為,《詩經(jīng)》“刺”的目的仍然是為了表現(xiàn)“無邪”之意,所以楊簡才說 《鄭風·清人》“其慢易不正,可刺、可惡”,其目的則是“足以消人慢易之心,起人敬正之心”,仍然回到了“無邪”的說詩宗旨上。

《毛詩序》比附詩旨常用的一個方法就是陳古刺今①關(guān)于 《毛詩序》“陳古刺今”的方法,請參見拙文 《試論 〈毛詩小序〉的詩旨比附及其對后世“寄托”藝術(shù)的影響》,《古代文學理論研究》2004年第22輯。,這一觀點同樣受到了楊簡的挑戰(zhàn),原因就在于楊簡認為“無邪”的道心是不分古今的,亙古不變而恒常地蘊藏于人們的內(nèi)心之中,故而就不存在陳古刺今的問題。楊簡在解讀 《王風·大車》時說:

周衰,淫風雖流行,而公論終難磨滅,以人性善,終不磨滅也。是詩情狀非陳古, 《毛傳》亦不曰陳古,獨衛(wèi)宏 《序》曰:“陳古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自古無淫俗,安有同穴之誓。衛(wèi) 《序》非。(《慈湖詩傳》卷六)

《毛詩序》解說 《王風·大車》的詩旨曰:“《大車》,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對此,楊簡用“以人性善終不磨滅”,即人性貫穿古今的觀點來駁斥 《毛詩序》“陳古刺今”之非。楊簡認為“道”普遍地貫穿于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故而“陳古刺今”的前提也就不復存在,楊簡在解讀 《齊風·盧令》時這樣說道:

《毛詩序》曰:“《盧令》,刺荒也。襄公好田獵畢弋,而不修民事。百姓苦之,故陳古以風焉?!薄?《序》及 《傳》,皆謂陳古,而本詩辭情不然,曰其人其辭,指今非陳古也,茍陳古則宜每章稱仁、稱德,而次章曰鬈,末章曰偲,又三章皆曰美,殊非陳古之意,蓋 《序》 《傳》以襄公之詩不應(yīng)有美,故曲推其說,以為陳古以風,不知詩不可以次序,觀不可以執(zhí)一觀……故田而民悅之歟,民悅其君,正也,道也。不然則齊有士大夫之賢者,民悅其田也,亦正也、道也,百姓日用此道而不知,故不明已之道心,又不知人之道心,而況于六經(jīng)之大旨乎。(《慈湖詩傳》卷七)

不難看出,楊簡對“陳古以風今”說詩方法的批評是相當?shù)貒绤枺涓镜脑蜻€是受到了心學思想的影響。正因為楊簡認為,“道心”是人天生所固有的,所以根本上沒有古今的分別,古人的“道心”也為今人所具有,古人并不見得優(yōu)越于今人,他們在主體上是平等的。楊簡在對《小雅·綿蠻》解讀時說:

是詩微臣感其所蒙飲食教,載之大臣而作也。而衛(wèi)宏作 《毛詩序》,乃反之曰“刺者”,蓋意周衰亂世,必無若此仁惠之大臣,故反之以為思古之詩,而本詩情狀非思古也。觀詩固不可執(zhí)其世,其間大臣豈無一人,能憫徒行小臣之忠勞也。此事雖甚微然,道無大小,其恤下之心、感惠之心,皆善心、正心、即道心也,圣人取焉。(《慈湖詩傳》卷十五)

詩歌并無思古之心,“道”也沒有大小之別,只要能夠凸現(xiàn)“道心”即可。他對 《小雅·瓠葉》的解讀更是鮮明地表達了這一點:

《毛詩序》言“不以微薄廢禮”,是也。而曰“大夫刺幽王,上棄禮而不能行,雖有牲牢雝餼不肯用也,故思古焉”,則不可必也。雖至亂之世,豈無一人一事之善,而必曰古之人,是絕滅人之道心,大不可也……誠敬彌著,是謂道心,人皆有是心,而自不知其為道也。故 《易》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慈湖詩傳》卷十五)。

“道心”即使在時風日衰的社會之下也是存在的,如果強調(diào)“陳古以刺今”,無疑是漠視了今人的道心。

由于強烈排斥 《毛詩序》的“諷刺”說,再加上受到了儒家“溫柔敦厚”詩教的影響,楊簡甚至對 《毛詩序》的用語也非??燎蟆1热鐥詈唽?《陳風·東門之池》進行解讀時說:“《毛詩序》曰:‘《東門之池》,刺時也,疾其君之淫昏,而思賢女以配君子也?!病疄檠裕跻?!犯矣!非詩人之情也。是詩含隱不露,詎敢曰疾之耶!”(《慈湖詩傳》卷十五) 《毛詩序》用了“疾”這個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字眼,楊簡都認為不可,用詞“甚矣”,而認為此詩是“含隱不露”的,實質(zhì)是表明“道心”是普遍存在的。

余論:楊簡廢 《序》的得失

楊簡反對 《毛詩序》的解讀,完全是從其“心學”思想出發(fā),本身就有理論先行、本末倒置的危險,其實和 《毛詩序》一樣皆存在不顧詩歌文本的傾向?!睹娦颉穼υ娭嫉慕庾x存在著比附、曲解的弊病,顯露出儒家詩教歷史化、道德化的特點。楊簡對 《毛詩序》的批判就方法論來說,實際上是以一種錯誤的批評理念評價另外一種錯誤的批評理念,兩者都有各自的軟肋。楊簡對 《毛詩序》的批評通常都沒有充足的文獻佐證,而是極其主觀臆斷的批評。如他對 《小雅·伐木》解讀道:“是詩,燕群臣之樂歌也。而《毛詩序》曰 ‘燕朋友故舊’,蓋失其情矣!夫君以臣為友,乃其常言?!保ā洞群妭鳌肪硎唬斗ツ尽吩婏@然是表現(xiàn)友朋之情的宴饗詩,但楊簡強解其詩,認為是反映君臣之情的,用意是為了符合自己“燕群臣之樂歌”的觀點,他認為這首詩歌表面上是反映友朋之情的,但因為“君以臣為友”,所以這首詩歌本質(zhì)上卻是表達君臣之情。楊簡這樣強加解釋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提升到他的心學思想,顯然帶有曲解的色彩,所以在上述引文的后面,他作了極度的引申:

君能求賢以為友,必虛中謙和。此虛中謙和,神必聽之,終致和平之福,非自外至。夫通天地神人,一而已矣,是一者在人為心,心無所不通,為孝為順,為謙和,為眾善,是心神人之所同,其機一動,其應(yīng)如響。故圣賢和于朝,民人和于野,諸侯和于外,四夷和于遠。及是心,因物有遷,意動情流,為傲慢,為悖厲,為危亂矣。(《慈湖詩傳》卷十一)

把此詩的君臣關(guān)系上升到“心”學的高度,又和他的“意”說思想聯(lián)系在一起。①楊簡主張“心之精神,無方無體。至靜而虛明,有變化而無營為”,“吾心本無物”,這是“本心”的本然狀態(tài)。如果一旦引起“意”的分別,則這種“至靜而虛明”的本心,就會流入對象化的世界之中,難免會產(chǎn)生“千失萬過”。楊簡是排斥主觀性之“意”的。關(guān)于楊簡“意”說思想的具體內(nèi)涵,請參見陳來 《宋明理學史》,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5-166頁。這樣的解釋從學術(shù)的嚴謹性上來說,缺陷很明顯,就是帶有了過度的隨意性,這也是“六經(jīng)注我”帶來普遍性的弊病。

楊簡反對 《毛詩序》“支離”詩旨、“曲解”詩旨,自己有時卻又身陷其中,正如上文所述,《詩經(jīng)》中的某些詩篇有明確的歷史記載,但為了符合“無邪”的說詩宗旨,楊簡甚至也不惜加以曲解,如楊簡在談到 《秦風·黃鳥》時說:

《毛詩序》曰:“《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北驹姵鯚o刺穆公之意,按 《史記》殉者百七十人,未必皆穆公命之使殉已也。殆穆公惠愛入人之深,西戎之俗以從死為常耳。是詩哀三良而已矣,哀三良,正心也,道心也,故孔子取焉,若是詩以殉葬為善,孔子將刪去之。(《慈湖詩傳》卷十一)

關(guān)于 《秦風·黃鳥》的本事,《左傳》文公六年有著確鑿的記載:“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 《黃鳥》?!保?]446詩意非常明了,三家詩說皆如此。且詩中已經(jīng)明白地寫道:“誰從穆公”,并刻畫了殉葬之人臨死之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恐懼之態(tài),顯然也是有刺意的。朱熹說:“此序最為有據(jù)?!保?]楊簡卻刻意否認這一段血腥的歷史,他不但引用 《史記》以說明殉葬者并非秦穆公所指命,反而認為穆公懷有惠愛之心,實實在在的是強加附會。楊簡如此解說的意圖不過是突出此詩是通過“哀三良”來宣揚“道心”“本心”的存在,卻完全漠視了歷史事實的客觀性,否則秦穆公既然要求三良殉葬,本身就是“道心”“善心”的闕失。這樣的解釋比起 《毛詩序》的“支離”“曲解”,主觀隨意性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在某一篇詩歌的解讀上,楊簡有時比《毛詩序》稍顯合理,這也是正常的,但通常這種合理的解讀并不是從心學思想出發(fā),而是從具體事理上加以解讀,指出 《毛詩序》的牽強附會之處,自有一定的道理,盡管他本人對詩篇的解讀也未必完全準確。如楊簡對 《衛(wèi)風·木瓜》篇解讀道:

是詩薄來厚往之意,至厚也;“永以為好”,至忠也,無非道者,正不必究見何人薄來,何人薄往也。衛(wèi)宏作 《序》,推考衛(wèi)國事狀,他無似此者,惟齊桓封衛(wèi),衛(wèi)人必厚報之情,故謂“此衛(wèi)人欲厚報齊之詩”。然不思衛(wèi)人亦何敢為此辭?齊施莫大之惠于衛(wèi),奚可比木瓜、木桃、木李?衛(wèi)人雖思所以報齊?而衛(wèi)方能國,微弱甚矣,豈能致厚報過齊桓之所施,矧曰“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乃已報之辭,非欲報之辭。(《慈湖詩傳》卷五)

《毛詩序》云:“《木瓜》,美齊桓公也。衛(wèi)國有狄人之敗,出處于漕。齊桓公救而封之,遺之車馬器服焉。衛(wèi)人思之,欲厚報之,而作是詩也?!闭J為是衛(wèi)人為了報答齊國的救衛(wèi)之恩而作了這首“厚報齊之詩”。上文說過,《毛詩序》解詩有歷史化的傾向。楊簡認為,《毛詩序》為了附會詩旨,“推考衛(wèi)國事狀”,正好就找到這樣一件歷史事實,從而加以了比附,然而很不符合事理邏輯,主要原因就在于詩歌所敘寫施舍者力量強大卻給予的非常微薄,而回報者力量微弱卻報答的非常貴重。因此 《毛詩序》將詩歌比附成齊衛(wèi)之間的事情,就違背了常理。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1] 毛詩正義[M]∥ 十三經(jīng)注疏.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

[2] 杜預.春秋經(jīng)傳集解:卷四[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3] 朱熹.詩序:卷上[M].叢書集成初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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