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智啟

揮動野花的女孩兒

■朱智啟

去年秋天，一次到外地送貨，返回油田地界已是傍晚時分。夕陽西下，百鳥歸巢，人亦歸心似箭。我望了司機老梁一眼，他又習(xí)慣性地張開了嘴巴，隨著車速的不斷加快，嘴張得也越來越大，仿佛要一口把前面的路程吞進肚里。我想，照這樣下去，天黑前就可以到家了。

正行駛間，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有個人在攔車，手里拿一樣?xùn)|西不斷揮動著。開始，我沒在意，因為這里是一個剛剛開采不久的油區(qū)，放眼望去，天野疏闊，人煙稀少，油井和泵站寥若星辰。在這樣荒蕪的野外，司機一般是不給人停車的。誰知近了，才看清攔車人原來是個女孩兒，手里揮動的竟是一束鮮艷的野花。

也許是這種攔車的方式新穎、別致或是攔車人為女性，易讓人信任的緣故，老梁出人意料地將車停下了。

“師傅，搭一段車行嗎？”女孩二十左右歲的樣子，身材修長，黑道紅底的蝙蝠衫上衣，海藍色體形褲，披肩長發(fā)瀑布般泛著傍晚如霞的光澤，綠葉一樣襯托著白皙而泛紅的臉龐，明眸顧盼如青春的羞澀。她歪頭笑著并調(diào)皮地向我們晃了晃手里的野花。

老梁問她上哪兒，她只說到前面的路口。老梁看了看天色，頗猶豫了一陣才說：“上來吧！”

車繼續(xù)前行。老梁聚精會神開車，我便有一句無一句地同女孩兒攀談。在一問一答中我得知，她原來是這里采油隊的工人，今天由于整修井場錯過了班車。她問我們上哪兒去，我說回薩爾圖，她便不做聲了。時值中秋，早晚溫差大，不時有風(fēng)送來習(xí)習(xí)的寒意，我們忙將車門玻璃搖上了些。不一會兒，就聽老梁嚷了句：“哪來的味？好香??！”說著還使勁吸了吸鼻子。其實，我早已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肺的香味，幽幽的，淡淡的，隨著一陣陣微風(fēng)，灌得喉管癢嗖嗖、甜津津的。因緊挨女孩兒坐著，原想可能是女孩兒青春胴體暗香浮動的氣息，所以沒敢造次。

這時，女孩兒從腿側(cè)舉起那束野花，機敏地問：“是它嗎？”我這才對她手中拿的小野花注意：只見它們大的如硬幣，小的如紐扣，黃的、紅的、白的色彩紛呈，瓣兒單而不輕薄，鮮澤而不浮艷，雖少嬌媚卻極淡雅，湊上去果然清香撲鼻。我問：“這些花兒都叫什么名字？”她笑了笑說：“叫不上名。”“你一定很喜歡這些小花嘍？”我又問。女孩兒向我點點頭，她告訴我，每天下班她都采一束花回去插在瓶里。

正說話間，她突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隨即說了聲：“師傅，給停下車，我去一下?！辈坏溶囃７€(wěn)，她已開了車門跳了下去。女孩兒急切地穿過路基下的草地，跑向不遠處的一口油井，身影消失在抽油機高大軀體的后面。

過了一會兒，女孩兒回來了，氣喘吁吁的，半天才說：“剛才那口井的抽油機斷過電，定時器壞了，無法自動啟抽，我去處理了一下，否則，時間長了會影響產(chǎn)量。”

我問女孩兒：“那口井歸你管？”“不是?！迸赫f?！澳愕闹魅宋特?zé)任感還挺強呢！”“這有啥，換了別的采油工也會這樣做的?！彼曋巴饽荷唤?jīng)心地說。此刻，夕陽正像一個橘紅色氣球，慢慢向地平線飄落，透過路旁大片稀疏的葦草，可以看見不遠處閃著粼粼波光的堿湖和夕陽下坐落在湖心的抽油機的剪影。我忍不住贊嘆道：“草原上的景色真美??！”

聽到我的話，女孩兒回過頭驚異地問：“你真是這么認為？”我說：“這還能有假。”于是，她便甜甜地笑了。接著她告訴我，她很喜歡草原，小時候，父母都在采油一線工作，上井時，她經(jīng)常偷偷跟在后邊，到草甸子上采野花，抓昆蟲什么的，太有趣了。當然，有時被父母發(fā)現(xiàn)或是回去晚了免不了挨訓(xùn)。那時，她真羨慕父母他們那些人，可以整天待在草原里，要是自己長大了也像他們那樣就好了。所以，后來上完高中考大學(xué)，她就報考了石油學(xué)院采油專業(yè)。畢業(yè)后她主動要求到這個新礦區(qū)的采油隊，現(xiàn)已來這里工作兩年了。說這些話的時候，她顯得很動情，一雙秀目也像兩潭清澈美麗的湖水透出明媚的春色。

“一個人在荒原上巡回檢查害怕嗎？”我問。她沒吱聲，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半晌才說：“就是有些寂寞?！边@時老梁逗了一句：“找對象了沒有？沒找，我在市里給你介紹一個，離開這鬼地方得啦！”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但很快又抬起來，“在哪兒不一樣?！彼袷窃谒伎贾裁?，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這里也會慢慢好起來的?！闭f完，她把那束野花放在鼻子下嗅著，一副陶醉的樣子。

我有些激動，下意識地向窗外望去。原野上，雖然有些草木在秋風(fēng)下已顯出了枯黃顏色，但在路邊、坡旁仍能看見一朵朵、一簇簇小野花在晚霞的余暉中無拘無束、浪漫地開放著。這些小野花雖然默默無聞，甚至叫不上名字，但正是它們給寂靜的荒原帶來了勃勃生機，如同一盞盞五顏六色的小燈籠，閃爍著旖旎的光彩。

天開始暗下來，女孩兒說的那個路口到了，臨下車，她執(zhí)意要把那束野花留下，說是對司機師傅表示一下謝意。老梁剛要推辭，她莞爾一笑跳下了車。此時，老梁也有點異樣，拿著那束野花許久沒動。就這樣，我們停在那兒，看著女孩兒走下公路，走進附近那片燈火輝煌的樓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