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為政
(南昌師范學院 中文系,南昌 330032)
一些研究西周漢語語法的專著如管燮初(1981:190)、張玉金(2004:172)、潘玉坤(2005:155-156)等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西周時期有一個表果連詞“肆”,認為它相當于現(xiàn)代漢語的“所以”、“因此”。一些有代表性的古代漢語工具書如《漢語大字典》(3168頁)、《漢語大詞典》(245頁)、《王力古漢語字典》(986頁)等也都支持這個說法。例如①本文對表果連詞“肆”的認定依據(jù)是《尚書今古文注疏》和《詩三家義集疏》。:
1)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于伐殷逋播臣?!保ā渡袝ご笳a》)
2)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萦谑?,不敢侮鰥寡。肆祖甲之享國,卅有三年。(《尚書·無逸》)
3)單厥心,肆其靖之。(《詩經(jīng)·周頌·昊天有成命》)
4)不聞亦式,不諫亦入。肆成人有德,小子有造。(《詩經(jīng)·大雅·思齊》)
但大概是因為時代過于久遠,所以至今尚未有人對之做過具體的探討。本文擬以《尚書》、《詩經(jīng)》兩部文獻中作于西周的部分作為語料②據(jù)張玉金(2004:2-9),《尚書》中作于西周的部分有《大誥》、《康誥》、《酒誥》、《梓材》、《召誥》、《洛誥》、《多士》、《多方》、《君奭》、《立政》、《呂刑》、《無逸》、《顧命》(含《康王之誥》)和《費誓》等十四篇,《詩經(jīng)》中作于西周的部分有《周頌》、《大雅》和《小雅》。,具體地探討一下“肆”的形成、消失及方言性質(zhì)。
“肆”在文獻中一開始是用作動詞的,義為“陳列”:
5)戚戚兄弟,莫遠具爾?;蛩林?,或授之幾。肆筵設席,授幾有緝御。(《詩經(jīng)·大雅·行葦》)
6)我求懿德,肆于時夏。(《詩經(jīng)·周頌·時邁》)
據(jù)《說文》(頁196),“肆”的本義是“極陳也”,“陳列”義即“肆”的本義。陳列的對象可以是具體事物,如例5)中的“筵”;也可以是抽象事物,如例6)中的“懿德”。接著又引申出“盡力”義:
7)嗚呼!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尚書·大誥》)
8)嗚呼!肆汝小子封。(《尚書·康誥》)
“肆哉爾庶邦君,越爾御事”就是“盡力吧,爾庶邦君,越爾御事”,“肆汝小子封”就是“盡力吧,汝小子封”。如果陳列的對象為才能,那么就很容易引申出“盡力”義,因為在人們的認知中,“盡力”與“展現(xiàn)才能”總是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氨M力”指最大程度地發(fā)揮能力,所以能進一步引申為高程度義副詞,相當于“非?!?,用于形容詞性成分前:
9)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詩經(jīng)·大雅·崧高》)
“其詩孔碩”與“其風肆好”對舉,“孔”與“肆”均為“非?!绷x。因為高程度義實際上表示的就是一種確定強調(diào)語氣,所以又引申為表高度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用于動詞性成分前:
10)嗚呼!君肆其監(jiān)于茲。(《尚書·君奭》)
11)保奭,其汝克敬,以予監(jiān)于殷喪大否,肆念我天威。(同上)
二例中的“肆”相當于“一定”,表示強烈的祈使語氣。
確定強調(diào)包括高度強調(diào)和輕微強調(diào)兩類,由于保持原則的作用,高程度義副詞“肆”最初只能發(fā)展出表高度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這一步實現(xiàn)后,就有可能繼續(xù)弱化下去,向表輕微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發(fā)展,因為動詞性成分總與確定強調(diào)緊密聯(lián)系,形容詞性成分才與高程度緊密聯(lián)系,用于動詞性成分前會使其高程度義慢慢減退,此為弱化的前提條件。下面幾例中的“肆”應看作表輕微強調(diào):
12)知今我初服,宅新邑,肆惟王其疾敬德。(《尚書·召誥》)
13)乃立冢土,戎丑攸行。肆不殄厥慍,亦不隕厥問。(《詩經(jīng)·大雅·綿》)
例12)、13)中“肆”的特點是僅起到一個提示注意的作用,在對譯為現(xiàn)代漢語時不須譯出,因為現(xiàn)代漢語中沒有這種表輕微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例12)中的“肆”與表確定強調(diào)的“惟”同義連用,更能證明這一點?!八痢北砀叨葟娬{(diào)不能出現(xiàn)在主語前,只能出現(xiàn)在謂詞性成分前,這是保持原則在起作用,因為表高度強調(diào)的用法是由程度副詞變來的,保留了程度副詞不位于主語前的特點。但表輕微強調(diào)就可以出現(xiàn)在主語前,因為其中的高程度義已經(jīng)完全退去了,不再受程度副詞的制約。再加上確定強調(diào)語氣本來就可以貫穿整個句子,其轄域自然可以擴大,這也為隨后發(fā)展成表果連詞奠定了句法基礎。
“肆”表輕微強調(diào)用法的產(chǎn)生的直接原因是受到了西周時期用得最為頻繁的語氣副詞“惟”的影響。西周的“惟”作語氣副詞時,可表高度強調(diào),也可表輕微強調(diào):
14)予一人惟聽用德,肆予敢求爾于天邑商?(《尚書·多士》)
15)我徂維求定,時周之命。(《詩經(jīng)·周頌·賚》)
16)惟三月哉生魄,周公初基作新大邑于東國洛。(《尚書·康誥》)
17)周雖舊邦,其命維新。(《詩經(jīng)·大雅·文王》)
例14)、15)中的“惟”相當于“只”,為高度強調(diào);例16)、17)中的“惟”僅起到一個提示注意的作用,為輕微強調(diào)。也就是說,起初“惟”可表高度強調(diào)和輕微強調(diào),而“肆”只表高度強調(diào),后受其類化,“肆”便發(fā)展出了表輕微強調(diào)的用法,這是一種相因生義①所謂相因生義,即:“甲詞有a、b兩個義位,乙詞原來只有一個乙a義位,但因為乙a和甲a同義,逐漸地乙詞也產(chǎn)生一個和甲b同義的乙b義位?!保ㄊY紹愚2005/1989:82)。一般來說,一個高程度副詞只能發(fā)展為表高度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而不易發(fā)展為表輕微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很”便是如此。據(jù)王靜(2003:558-559),程度副詞“很”出現(xiàn)于元代,清代中后期虛化為帶有強調(diào)色彩的語氣副詞,一直沿用至今:
18)唐太宗是唐家很好底皇帝。(《吳文正集·經(jīng)筵講義》)
19)因為撫院很認得幾個外國人,提起富強之道,外國人都勸他做生意。(《官場現(xiàn)形記》)
20)可是她十二分相信老趙很有些說得出做得出的鬼把戲。(茅盾《子夜》)
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演變?yōu)檎Z氣副詞,表達的依然是高度強調(diào)義,因為它是由高程度義虛化來的,要受保持原則的制約?,F(xiàn)代漢語中的“很”始終未發(fā)展出表輕微強調(diào)的用法,這更證明了“肆”能表輕微強調(diào)是受了外界因素的影響。
如果表輕微強調(diào)的“肆”用在有因果關(guān)系的兩句間,那么就會逐漸吸收這兩句間的因果語義,最終語法化為一個表果連詞:
21)予亦念天即于殷大戾,肆不正。(《尚書·多士》)
22)昔在殷王中宗,嚴恭寅畏,天命自度,治民祗懼,不敢荒寧。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尚書·無逸》)
例21)中的“肆”雖然處于有因果關(guān)系的兩句間,但它位于VP前,這是副詞的典型位置,所以只能看作正處于一種過渡階段,可兩解,視為副詞或連詞均可。表果連詞的典型位置為SVP前,只有位于這個位置,才真正變成了一個表果連詞,如例22)。經(jīng)過調(diào)查,《尚書》、《詩經(jīng)》的西周部分共有16個表果連詞“肆”:
23)女雖湛樂,弗念厥紹。罔傅求先王,克共明刑。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無淪胥以亡。(《詩經(jīng)·大雅·抑》)
24)天亦惟休于前寧人,予曷其極卜,敢弗于從?率寧人有指疆土,矧今卜并吉!肆朕誕以爾東征。(《尚書·大誥》)
25)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尚書·無逸》)
26)我有大事,休,朕卜并吉。肆予告我友邦君,越尹氏、庶士、御事,曰:“予得吉卜,予惟以爾庶邦,于伐殷逋播臣?!保ā渡袝ご笳a》)
“肆”作表果連詞在句法上有以下幾個特點:(1)只能獨用,不能與表因連詞搭配使用;(2)必須出現(xiàn)在句首,不能出現(xiàn)在非句首位置;(3)只能用于由因及果句,不能用于由果溯因句。
“肆”在由動詞向表果連詞虛化的過程中,詞義、句法和語境的影響均起了一定的作用。劉堅、曹廣順、吳福祥(1995:164)指出,詞義的虛化會引起詞語法功能的改變,使之用于新的句法位置以及組合關(guān)系上,從而產(chǎn)生一個新的虛詞?!八痢睆摹瓣惲小绷x動詞演變?yōu)楸砉B詞經(jīng)歷了兩個階段:一為引申階段,一為語法化階段。前者是從“陳列”義動詞演變?yōu)楸砀叨葟娬{(diào)的語氣副詞,此時的詞義變化僅是詞自身意義的獨立發(fā)展,句法、語境沒有起到相應的推動作用;后者是從表高度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演變?yōu)楸砉B詞,此時的詞義變化不僅是詞自身意義的發(fā)展,句法、語境也起到了相應的推動作用。第一階段結(jié)束后,“肆”在意義上出現(xiàn)了虛化,使得自身能夠處于動詞性成分前,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句法位置。也正是在此句法位置上使得“肆”開始了語法化并且能夠繼續(xù)進行下去,因為動詞性成分總與確定強調(diào)緊密聯(lián)系,用于動詞性成分前會使其高程度義慢慢減退。高程度義一旦減退,“肆”就自然發(fā)展出了表輕微強調(diào)義的功能,當然此功能的產(chǎn)生還受到了另一語氣副詞“惟”的同化。表輕微強調(diào)的語氣副詞“肆”頻繁用在兩個有因果關(guān)系的小句或句子之間,即頻繁用在因果語境中,就會逐漸吸收這兩個分句間的因果語義,最終語法化為一個表果連詞。
表果連詞“肆”在商代甲骨文和商代金文中尚未出現(xiàn)(徐中舒1989:1-17;張亞初2001:1303-1304),在西周時期則大行其道,達到了其使用的鼎盛時期,成為了一個常用的表果連詞,而在戰(zhàn)國時期則又突然消失,從口語中退出了歷史舞臺①本文調(diào)查了這個時期《左傳》、《國語》、《韓非子》、《老子》、《呂氏春秋》、《論語》、《孟子》、《墨子》、《商君書》、《孫子兵法》、《荀子》、《晏子春秋》、《周禮》、《管子》以及《莊子》等十五部文獻,未發(fā)現(xiàn)一個表果連詞“肆”。。這似乎有悖于語言發(fā)展的漸變性,因為“語言從舊質(zhì)過渡到新質(zhì)不是經(jīng)過爆發(fā),不是經(jīng)過消滅現(xiàn)存在語言和創(chuàng)造新的語言,而是經(jīng)過新質(zhì)的要素的逐漸積累,也就是經(jīng)過舊質(zhì)要素的逐漸死亡來實現(xiàn)的”(葉斐聲、徐通鏘、王洪君等2010/1997:194)。那么該如何解釋這一現(xiàn)象呢?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讓我們先來看一個類似的現(xiàn)象:很多南朝文獻中常見的語法成分在唐代及唐代以后的多數(shù)文獻中就不再使用而代之以新的語法成分,如指示代詞“許”、疑問代詞“底”、第三人稱代詞“伊”與“渠”以及方位介詞“著”在南朝文獻中是很常見的,但在唐代的絕大多數(shù)文獻中就不再使用了,而是代之以“那”、“甚”、“甚麼”、“他”、“在”等新的語法成分,這是因為南朝文獻的基礎方言是江東方言,而唐代及唐代以后絕大多數(shù)文獻的基礎方言是北方方言,因而前者中常見的語法成分相對于后者來說就成了異質(zhì)成分,所以也就不會出現(xiàn)于后者中,這樣就造成了一種突變的現(xiàn)象(蔣紹愚、曹廣順2005:494-495)。這種現(xiàn)象對解釋表果連詞“肆”的突然消失很有啟發(fā)意義,因為表果連詞“肆”本身相對于戰(zhàn)國時期的那些文獻來說是一個異質(zhì)的語法成分,二者的基礎方言不一致,所以不為后者所容,因此也就不復存在了,這與“許”、“底”、“伊”、“渠”、“著”的突然消失是同樣的道理。
周祖謨(2000:5)認為,春秋時期“是列國爭霸的時期,由于戰(zhàn)爭頻繁,生產(chǎn)發(fā)達,商業(yè)興盛等原因,各地人民的往來劇增,鄰近國家的語言會更接近,至少周、鄭、曹、許、陳、宋、魯、衛(wèi)、齊這一廣袤地區(qū)有了區(qū)域的共同語。這一區(qū)域共同語到了戰(zhàn)國時期(公元前481-公元前221)就發(fā)展為黃河流域以至長江流域的共同語了。這件事實可以從春秋戰(zhàn)國時代的古典著作在語法、詞匯方面的基本一致性得到證明。這種共同語就是漢代以后發(fā)展為全民共同語的基礎”。但共同語并不排斥方言,華學誠(2007:6-7)認為,與雅言相對,復雜的方言現(xiàn)象在周秦也是客觀存在的。從西周到戰(zhàn)國,各諸侯國統(tǒng)治的中心地區(qū)相對穩(wěn)定,經(jīng)濟文化相對獨立發(fā)展,同時受自然山川阻隔、交通不便的影響,人們基本生活在自給自足的水平上,這就不可避免地導致方言分歧的出現(xiàn),如春秋戰(zhàn)國時齊、楚、越、中原等地區(qū)相互之間就有明顯的方言差異。周部族最初是定居在邰,后遷到豳,最后遷到岐陽周原,建立西周后又定都鎬京,都是在西部的陜西、甘肅一帶變動(譚其驤1982:15-18),其所使用的應為這一帶的方言。而《尚書》、《詩經(jīng)》中作于西周的部分或是西周王室成員的演講辭,或是西周禮樂之官寫定的樂歌,其基礎方言顯然也應為上述西部方言。戰(zhàn)國時期列國多處于東部的中原及其南北地區(qū)(譚其驤1982:15-18),列國之間共同語的基礎方言應為中原地區(qū)的方言,而《左傳》、《國語》等戰(zhàn)國文獻均為列國史官或?qū)W者所著,其基礎方言顯然也應為上述東部方言。由此我們可以推斷,西周時期的文獻以流行于陜西、甘肅一帶的西部方言為基礎方言,與戰(zhàn)國時期的文獻以流行于中原及其南北地區(qū)的東部方言為基礎方言不同①劉起釪(1989:63)也持類似觀點,認為:“那些《書》篇太難讀了,因為全是周公用西土岐周方言講的,隔了五六百年之后,中原大地上的通用語言已不同于岐周方言了,因此對于春秋戰(zhàn)國的人來說,這些都成了不容易理解的文辭,就索性只好繞開它們,不去提它。”,因此二者在詞匯語法上有一定相異之處,有些語法成分前者有后者無,表果連詞“肆”便是如此。后人常以《尚書》等西周文獻為詰屈聱牙,不以《左傳》、《論語》等戰(zhàn)國文獻為詰屈聱牙,也是這個道理。既然基礎方言不一樣,那么閱讀起來感覺自然就不會一樣。
盡管在詞匯語法上有一定相異之處,但西部方言和東部方言畢竟屬于同一語言,自然也有共同之處。就表果連詞而言,“故”是兩類方言中共有的語法成分,在《尚書》、《詩經(jīng)》的西周部分共出現(xiàn)5次:
27)我西土棐,徂邦君御事,小子尚克用文王教,不腆于酒,故我至于今,克受殷之命。(《尚書·酒誥》)
28)誕惟民怨,庶群自酒,腥聞在上。故天降喪于殷,罔愛于殷。(《尚書·酒誥》)
29)率惟茲有陳,保乂有殷。故殷禮陟配天,多歷年所。(《尚書·君奭》)
30)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灼于四方,罔不惟德之勤。故乃明于刑之中,率乂于民棐彝。(《尚書·呂刑》)
表果連詞“故”在句法上與“肆”基本一致:(1)只能獨用,不能與表因連詞搭配使用;(2)必須出現(xiàn)在句首,不能出現(xiàn)在非句首位置;(3)只能用于由因及果句,不能用于由果溯因句。也就是說,在用法上“故”與“肆”大體相同,只是有通語和方言的區(qū)別。西周使用頻率最高的表果連詞就是“肆”,“故”雖也在使用,但頻率顯然不及前者。然而“故”是通語成分,“肆”是方言成分,所以到了戰(zhàn)國時期,“肆”消亡了,“故”卻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應用,替代“肆”成為使用頻率最高的表果連詞。
綜上所述,“肆”最初由一個表“陳列”義的動詞一步步演變?yōu)橐粋€表果連詞,其歷程大致是這樣的:先由表“陳列”義的動詞演變?yōu)楸怼氨M力”義的動詞,這是第一步;再由表“盡力”義的動詞演變?yōu)楸怼胺浅!绷x的程度副詞,這是第二步;再由表“非?!绷x的程度副詞演變?yōu)楸砀叨葟娬{(diào)義的語氣副詞,這是第三步;再由表高度強調(diào)義的語氣副詞演變?yōu)楸磔p微強調(diào)義的語氣副詞,這是第四步;最后由表輕微強調(diào)義的語氣副詞演變?yōu)楸砉B詞,這是第五步。經(jīng)過了這五步,“肆”才由一個動詞變?yōu)橐粋€表果連詞。五步中前三步是詞匯層面的引申,后兩步才是句法層面的語法化。張誼生(2000:343-344)認為與副詞有關(guān)的完整虛化現(xiàn)象應該包括三個階段:首先為名動形實詞向副詞的轉(zhuǎn)化,其次為副詞向內(nèi)部由略虛向較虛的變化,最后為副詞向更虛的詞類如連詞、語氣詞的轉(zhuǎn)變。這與“肆”的情況不謀而合:第一、二步為第一階段,第三、四步為第二階段,第五步為第三階段。表果連詞“肆”所在的基礎方言為流行于陜西、甘肅一帶的西部方言,戰(zhàn)國文獻的基礎方言為流行于中原及其南北地區(qū)的東部方言,二者不一致,因而到了戰(zhàn)國文獻中,“肆”就迅速消亡了,文獻中取而代之的是表果連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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