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浩淼

海歸繼女何來千鈞恨？

■文/浩淼

2015年1月7日，石家莊市發(fā)生一起血案：一名5歲男孩被人溺死在自家浴缸中，其母親也差點被勒死。這起謀殺案偵破后，真相令人瞠目結舌：主謀竟是死者同父異母的海歸姐姐。她以戀愛之名騙取父親40萬元雇兇，導演了這幕慘劇。

為母親復仇，海歸繼女恨火燃燒

2013年6月23日，范伯宣一大早就趕到石家莊正定國際機場，接從加拿大留學歸國的女兒范菁菁。航班降落很久仍不見女兒身影，范伯宣打女兒手機，對方聲音冷漠：“我不想見你老婆，自己打車回家了。”范伯宣火了：“你就那么恨你秦姨嗎？”范菁菁激憤起來：“你老婆逼死了我媽，我還要感謝她是嗎？”

范伯宣時年50歲，是石家莊一家裝飾公司老總，身家千萬。1988年10月，范伯宣與周冬梅結婚。兩年后，大女兒范菁菁降生，次年小女兒范卿慧出生，周冬梅成為全職媽媽。范伯宣渴望有個兒子，開始嫌棄生女的妻子，加之周冬梅患有婦科病，很抵觸夫妻生活，兩人的夫妻關系漸漸名存實亡。

2009年，范伯宣與公司29歲出納、離異無孩的秦云發(fā)生婚外情。次年8月，秦云生下兒子齊齊，范伯宣向周冬梅提出離婚。周冬梅在取得公司15%的股份后離婚。離婚后的她暴飲暴食，體重飆升到80公斤，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2011年3月10日，周冬梅在家中跳樓身亡。此時，范菁菁姐妹在加拿大留學。母親慘死，給她們烙下了永遠抹不去的痛。3個月后，范伯宣與秦云結婚，范菁菁姐妹對秦云恨之入骨。

范菁菁歸國后進入父親的公司擔任總經(jīng)理助理。第一天上班，后勤人員分發(fā)給范菁菁一臺舊電腦。她沖進財務室質問秦云：“為什么給我用舊電腦？”秦云解釋道：“你那臺電腦是半年前買的，怎么就不能用？”范菁菁火了，兩人廝打起來。直到范伯宣趕來，才結束了這場惡斗。

此后，類似的沖突不斷。范菁菁與秦云的辦公室只隔一間會議室。兩人見了面不是冷臉相向，就是指桑罵槐。老總女兒和老總妻子的惡劣關系直接影響到公司形象。2013年8月，范伯宣讓秦云辭職回家。將繼母逼離公司，范菁菁覺得自己在這場斗爭中勝利了。然而不久，范菁菁無意中得知，父親為安撫繼母“下崗”，將別墅和寶馬車都過戶到秦云名下了。范菁菁的心理嚴重失衡，她來到父親辦公室，對父親說：“我找人打聽了，姓秦的上大學時就給人當情婦?！狈恫鸬溃骸八鞘裁慈宋冶饶闱宄辉S你侮辱她。菁菁，你一個女孩子，怎么如此惡毒！”“爸，那個女人害得我們家破人亡，你還這么護著她！”范菁菁很傷心。范伯宣不愿再聽什么，將女兒推出了辦公室……

范菁菁與父親每爭吵一次，對秦云的仇恨就增加一分，弟弟齊齊也成了她憎恨的對象。2013年11月7日是范伯宣生日，范菁菁帶著生日蛋糕來到父親的別墅慶生。豐盛的生日宴上，范伯宣使出渾身解數(shù)調節(jié)氣氛，秦云也為范菁菁夾菜，但范菁菁始終一副冷冰冰的表情。飯后，范菁菁離開時，發(fā)現(xiàn)包上掛著的絨線加菲貓被扯了下來，她沖弟弟吼道：“誰讓你亂動我東西！別像你媽一樣讓人討厭！”齊齊嚇得大哭。范伯宣指責女兒對弟弟太兇了，范菁菁嚷道：“你這么護著齊齊，還不知道他是誰的兒子呢！”范伯宣扇了女兒一巴掌。這一巴掌打碎了范菁菁的心，也讓她對秦云的仇恨迅速燃燒。

留學歸來后，范菁菁在工作上努力表現(xiàn)，想得到父親的認可。幾個月來，她多次請求父親對自己委以重任。范伯宣表示，等她業(yè)務熟練后就將市場營銷這塊交給她管理。2014年春節(jié)，范菁菁到父親家過年，再次提及此事，范伯宣說過完年就安排。范菁菁高興地喝了兩杯紅酒，飯后躺在父親的書房休息。朦朧中，她聽到秦云對父親說：“你要把公司的營銷權交給菁菁？這可是公司的重頭，她有能力撐起來嗎？再說，她那么恨我和齊齊，你慢慢老了，要是她掌控公司，以后我們母子就無立足之地了?！狈恫麤]做聲。此后，這件事就沒了下文。范菁菁追問父親，他只說過幾年再說。范菁菁心想：這個女人逼死了媽媽，如今又霸占了爸爸的感情，將自己當仇敵。只要他們母子活著，自己就不可能有好日子過。怒火和仇恨讓范菁菁失去理智，她決定滅了秦云母子。

租來男友演“雙簧”，騙走父親雇兇費

范菁菁決定雇兇謀殺?？扇ツ睦锘I集高額的雇兇費呢？瘋狂中，范菁菁策劃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陰謀：以戀愛為名，向父親騙取40萬元作為雇兇費。主意拿定，她開始物色兇手。

2014年3月5日，范菁菁去一名高中同學家做客，認識了對方的遠親李為。李為大范菁菁兩歲，邯鄲人，無固定職業(yè)。范菁菁覺得李為大致符合自己設定的條件：單身、膽大、貧窮，便主動與他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此后，她幾次約李為出來喝咖啡看電影。李為對范菁菁頗有好感，只是不明白，她是個海歸、白富美，怎么會看上自己這個窮小子？

3月21日，李為問范菁菁：“我對你可是真心的，你呢？”范菁菁向李為攤牌：“咱們假裝談戀愛，向我爸騙40萬元。到時候我將這筆錢給你做報酬，你幫我殺了我繼母和她兒子，行嗎？”李為十分震驚。范菁菁含淚講述：“秦云逼死了我媽，還挑撥我爸和我的關系，我每天在刀尖上過日子。只要他們在，我遲早會被逼死?！崩顬樾乓詾檎?，但要連殺兩人他還是膽怯，可又抵擋不住40萬元的誘惑。范菁菁看出他的心思，說：“事成之前我每月另給你2000元，明天就開始算工資?！?/p>

李為生計艱難，經(jīng)常交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門。他想：到手的錢不拿白不拿，也許將來范菁菁會打消殺人念頭，甚至日久生情，她會真的喜歡上他。在這種復雜心理的支配下，李為答應了。

3月底，范菁菁帶著李為來到范伯宣辦公室演“雙簧”。范菁菁在父親面前美化“男友”：“爸，李為出身普通，但聰明上進，是一只潛力股。”李為按范菁菁的叮囑，給自己換了“馬夾”：大學本科畢業(yè)，剛離開IT公司，想自己創(chuàng)業(yè)。范伯宣閱人無數(shù)，直覺告訴他，李為浮躁，靠不住，成不了大事。

李為走后，范菁菁請求父親：“李為打算加盟一家物流公司，缺一筆啟動資金，您支援他40萬元吧。”范伯宣表情嚴峻地說：“爸不僅不能提供這筆錢，還反對你們交往?！狈遁驾紱]想到父親會反對，氣得轉身離開了。后來，范菁菁又幾次帶李為找父親，范伯宣拍桌子，她摔茶杯，父女倆吵得不可開交。

4月22日，范菁菁兌現(xiàn)了李為第一個月工資。與人見見面，就真的有2000元進賬，李為狂喜。他給范菁菁支招：“你不能硬碰硬，否則會與父親鬧得更僵，最終受益的是秦云母子。女人最有力的武器，是以柔克剛?！狈遁驾键c了點頭。

5月3日，范菁菁告訴父親：“爸，你明天陪我去媽的墓地吧，我有話對你說?！狈恫銖姶饝?。次日上午，父女倆來到陵園。范菁菁在母親墓碑前跪下來，哭訴道：“媽，您走了，爸就是我最親的人了。以前我恨爸爸，從今天開始，我不恨他了。”父女連心，范伯宣將女兒摟在懷里，熱淚盈眶。不僅如此，范菁菁對秦云母子的態(tài)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她到父親家向秦云道歉：“秦姨，以前是我不懂事，傷害了你。看在咱們是一家人的份上，你原諒我好嗎？”秦云感動了，說：“阿姨是長輩，不會介意的。”范菁菁從包里掏出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光頭強”玩具送給齊齊。小家伙對這個卡通玩偶愛不釋手，不一會兒就與范菁菁打得火熱。內心隱藏仇恨，表面卻要云淡風輕，范菁菁在糾結、疲憊中扮演著“雙面女郎”。

7月，范卿慧從加拿大回國度假，兩姐妹的小姨來家里做客?？粗憬愕倪z像，小姨哭了：“你媽太可憐了，當年為支持你爸創(chuàng)業(yè)，四處向娘家借錢。坐月子也舍不得買營養(yǎng)品，結果落下病根。沒想到日子剛好，位置就被另一個女人取代了?！睆统鸬呐鹪诜遁驾夹闹行苄苋紵?。范卿慧責怪姐姐：“你為什么對秦云母子這么好？”范菁菁回答：“我對他們好，是因為更恨他們?！狈肚浠鄄幻靼捉憬氵@句話是什么意思。

11月，范菁菁覺得時機成熟了，于是向父親編織了一個錐心刺骨而又驚心動魄的謊言……

假癌癥真謀殺，無辜幼子溺死浴缸

11月21日，范菁菁將一本病例擺在范伯宣面前，說：“爸，李為被查出肝癌，沒錢換肝在家里等死。醫(yī)生說前前后后費用超過40萬元，你救救他吧！”女兒與李為認識才半年，一下子讓自己拿出這么大一筆錢救李為，范伯宣豈能甘心？況且，他一直不贊成女兒與李為交往。范伯宣當場拒絕。范菁菁哀求父親：“爸，我答應您，即便李為日后康復，我也聽您的，徹底和他分手。畢竟相愛一場，我想用這筆錢為這段感情畫上句號。”范伯宣退讓了：“這事容我再考慮一下?！?/p>

晚上，范伯宣將此事告訴秦云。她給丈夫分析：“菁菁與李為八字還沒一撇，這筆錢花得不值。但拒絕菁菁，她會記恨咱們一輩子。畢竟我對不起冬梅大姐，給菁菁姐妹帶來過傷害。菁菁能原諒我，我很感激。看在女兒份上，咱就幫李為一次吧。”第二天，范伯宣告訴女兒：“爸過幾天給你錢?！碑斕煜挛?，范菁菁將消息告知李為：“事已辦妥，就看你的了?！卑┌Y病例是范菁菁與李為一起偽造的，為慎重起見，范菁菁還給李為開了數(shù)盒治肝癌的常規(guī)藥。

11月26日，范伯宣交給女兒一張銀行卡，說：“這里面有40萬元，你交給李為，以后不要再跟他聯(lián)系，咱們也算對得起他了?！狈遁驾键c頭應允。當天，范菁菁將20萬元轉到李為的銀行賬戶，要求他盡快除掉秦云母子，并承諾事成之后再支付20萬元。大半年的相處，李為已經(jīng)愛上了范菁菁，他試探著問：“現(xiàn)在咱們也算生死之交了。我要是將事情辦妥了，咱倆在一起的可能性有多大？”范菁菁回答得比較含糊：“只要你盡心盡力，一切皆有可能。”李為于是開始在別墅周圍潛伏。因物業(yè)保安看守嚴密，加之秦云與保姆天天在家待著，1個星期過去了，李為一直找不到機會。

不久，公司的一位副總因身體原因離崗，范菁菁再次向父親毛遂自薦。范伯宣擔心秦云與女兒不和，再則女兒年紀小，在公司沒威信，當即拒絕。第二天，范菁菁就得知，秦云將出任公司副總，元旦后到崗。原來，秦云母子在父親心目中遠比自己重要，只要有關自己的前途，這個女人就打壓自己，左右父親。范菁菁感到危機撲面而來：秦云比父親小16歲，父親一天天老去，公司遲早是秦云的天下，到時自己興許會被掃地出門。于是，她催李為趕緊動手。

2015年1月6日，范菁菁對李為說：“我爸明天去廣州出差，過1個星期才回家，保姆晚上也不在家里，現(xiàn)在是最好的機會。”說著，她將偷配的父親家門鑰匙交給李為。1月7日晚上10點30分，李為戴著寬邊棒球帽、墨鏡和口罩，悄悄潛伏在別墅的灌木叢中。1個小時后，巡邏保安回崗亭休息。李為翻過兩米高的柵欄，來到秦云的家。他用鑰匙輕輕一擰，躡手躡腳走進家門。借著窗外的路燈，李為發(fā)現(xiàn)秦云睡在主臥的雙人床上。他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領帶，死死勒住秦云的脖子。秦云驚醒過來，拼命掙扎，將李為左臉抓破了。李為持續(xù)緊勒，直到秦云一動不動。見秦云已死，李為轉身去了浴室，將浴缸的水放滿。然后他溜進兒童房，將熟睡的齊齊抱到浴室，按在浴缸里淹死……做完這一切，李為倉皇逃離。在路上，他給范菁菁發(fā)短信：“一大一小都解決了?！狈遁驾蓟貜停骸拔荫R上將20萬元轉給你，你趕緊離開。”沒多久，見自己賬戶上多了20萬元，李為連夜租車逃到邯鄲。

其實，秦云只是休克型假死。凌晨2點多她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沖進兒子房間，結果發(fā)現(xiàn)兒子被溺死在浴缸里。她肝腸寸斷，立刻撥打120和110。長安區(qū)公安分局刑警很快趕赴現(xiàn)場，仔細勘察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1月8日下午，接到噩耗的范伯宣火速趕回石家莊。

警方調取小區(qū)周圍及樓道里的監(jiān)控錄像，罪犯偽裝得密不透風，根本看不清五官。但范伯宣感覺兇手的身高、走路姿勢很像女兒的前男友李為。范伯宣讓女兒過來辨認，范菁菁說李為患了肝癌，不知是死是活，不可能殺人。因心情緊張，范菁菁表情不自然，警方認定范菁菁身后有隱情。

1月12日，辦案民警趕赴邯鄲，將左臉被抓破的李為抓獲。鐵證如山，他供出了幕后主謀范菁菁。這起以假戀愛為名，向父親騙取40萬元雇兇費的陰謀大白于天下。得知兒子慘死的真相，秦云悲痛憤怒，堅決要追究范菁菁和李為的刑事責任。范伯宣自責懊悔，如果他妥善處理家事情事，不讓上一代恩怨影響到女兒，也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悲劇。遠在加拿大的范卿慧，無心向學，整日以淚洗面。目前，范菁菁、李為已被刑事拘留。

范伯宣的第一次婚姻是悲劇，不僅對他自己，也對他的孩子。他自己或許能出離痛苦，可女兒范菁菁卻走不出來。固執(zhí)的她將痛苦死死釘在繼母秦云身上。她的解決方式很怪異，竟然是雇兇殺人。沒錢的傻小子李為為了40萬元鋌而走險了。

整個事件中，所有的人似乎都是被傷害的對象：范菁菁沒了母親，范伯宣得不到女兒的理解，秦云屢屢被范菁菁傷害，李為傻傻地被范菁菁利用。另一方面，所有的人又都是傷害別人的人：范伯宣對前妻的冷漠，秦云對范家正常婚姻的插足，范菁菁對父親再婚的不理解、對李為的利用，利令智昏的李為對秦云母子的殘忍……如果每個人都能有一點頭腦發(fā)熱前的三思，如果每個人都能有一些換位思考，如果每個人都少一點自私與絕對，或許這起事件不會發(fā)生，或許這中間的每一個人仍舊會安然地生活，或許這個家庭美滿而幸福?？上?，在本案中，這些都只是或許。

（文中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為化名）

（責編/鄧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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