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合 柴穎菊

1925年東亞佛教大會

李勤合 柴穎菊

太虛大師（1890-1947年）是近代中國佛教高僧，對中國佛教的現(xiàn)代化做出了卓越貢獻。他善于借助外緣弘法，大力推進中國佛教的世界化運動，其中1925年的東亞佛教大會就是由太虛等人推動而在日本召開的。此次大會由兩國民間佛教團體主持，受到了當時中、日兩國政府高度重視和支持，是一次重要的公共外交活動，也是中國佛教公共外交史上的重要案例。

東亞佛教大會的由來

1922年，太虛在武漢創(chuàng)辦了武昌佛學院，同時著手在廬山建立佛學院暑期講演所。1923年暑期，太虛等人在廬山大林寺舉行了首屆“暑期佛學講演會”。當時主持修建大林寺講堂的嚴少孚因見牯嶺有各國人士居住，山上的佛教信徒及一些中外基督教徒也前來聽講，于是在講堂前豎起“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的招牌。正在廬山的日本駐九江領(lǐng)事江戶木行注意到此事，請求以日本佛教名義加入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并電告日本準備第二年的廬山講演。

1924年暑期，在廬山大林寺正式召開了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參加會議的除中國國內(nèi)代表外，尚有日本法相宗管長佐伯定胤、東京帝國大學教授木村泰賢博士、挪威傳教士艾香德等。在這次會議上，大家討論了中日輪流主持召開聯(lián)合會事宜，并決定1925的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在日本召開，中國為主賓國。由于日本代表的提議，這次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改名為東亞佛教大會。

廬山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后，中方開始籌組成立中華佛教聯(lián)合會，以便組團參加日本東亞佛教大會。湖北、廣東、福建、陜西、山西、四川等地率先組建起各地地方佛教聯(lián)合會。1925年4月，中華佛教聯(lián)合會向政府申請備案，至10月，順利組成赴日本東亞佛教大會的代表團。代表團共30人，道階與太虛分任正副團長。代表團還獲得政府補助旅費6000元。

東亞佛教大會的經(jīng)過

1925年10月26日下午1點多，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先在上海世界佛教居士林集中，然后集體赴留滬日僑所設(shè)歡送會。歡送會由日本駐滬領(lǐng)事致辭，次由太虛大師答辭。10月27日上午，代表們登上長崎丸號輪船。

29日，輪船抵達日本神戶，神戶佛教團體及各大報社新聞記者上船歡迎。下午1時，代表們乘坐日本方面預備的汽車前往出席了神戶佛教聯(lián)合會舉辦的歡迎會。下午6點半，代表們集體乘火車赴東京，30日中午抵達東京車站。大會全體職員以及日本文部省、立正大學、帝國大學佛教青年會、東京女子青年會、東本愿寺之男女高小學校、日蓮宗女高師及婦人會等單位和團體代表不下萬人在東京車站列隊歡迎。在簡短的歡迎儀式后，代表們乘汽車趕赴大會會址所在地增上寺。日本佛教各團體聽聞中國代表團到達后，均來拜謁問候。

30日下午2時，東亞佛教大會召開預備會。預備會報告了大會籌備經(jīng)過，選舉佐伯定胤和道階法師為正副會長，并由大會的教義研究部、教義宣傳部、社會事業(yè)部、教育事業(yè)部分別報告各部會議組織情況。

11月1日上午，大會在增上寺大殿舉行了隆重的開幕式。早上9點，寺內(nèi)敲響大鐘十八下，以示隆重。9點30分，來賓中的一般會員陸續(xù)入席。9點50分，中國代表入席。10點整，在專門人員唱誦三皈禮文后，會長佐伯定胤致辭并宣布開會，大眾一同讀誦《普門品偈》，普回向。然后由日本管長代表致歡迎辭，講演本次大會趣旨。次由日本內(nèi)閣總理大臣加藤高明的代表致賀辭，日本文部大臣岡田良平致賀辭，中國駐日公使汪榮寶的代表致賀辭。然后由工作人員讀誦各團體賀辭。最后由中國代表團長致辭。開幕式結(jié)束后，全體代表攝影紀念。下午1點30分至4點，在增上寺召開教義研究部會。帝國大學教授木村泰賢作《日本佛教研究之近況》，中國代表有韓德法、釋曼殊、李榮祥、馮超如等發(fā)言。會議決議中日兩國將來要開展教師及學生交換。

11月2日上午，教義宣傳部開會，日本方面有加藤咄堂、望月一虛、女藤嶺丸、前日昇、中曷裁之等人發(fā)言，中國方面有太虛法師、倓虛法師、韓哲武、寧達蘊居士等人發(fā)言。會議決議東亞佛教徒互相提攜向全世界宣傳佛陀之慈光，并于釋迦牟尼誕辰日共同慶祝。下午召開教育事業(yè)部大會，由日本高楠順次郎報告日本佛教教育情形，中國代表釋佛智、胡瑞霖、徐鴻寶、楊鴻慶，日本代表鈴木宗忠、鈴木大拙、本治智善、森川智應(yīng)、忽滑谷快天、望月信亨等人均有發(fā)言。

11月3日上午召開社會事業(yè)部會，由渡邊海旭報告日本社會事業(yè)之情況，王一亭報告中國社會事業(yè)之情況。中國代表弘傘、張景南、劉鳳鳴、張宗載，日本代表長谷川良信、馬田行起等皆有發(fā)言，會議決議先在上海設(shè)立慈善醫(yī)院一所。下午召開大會總會，由四個分部分別報告了各部會議情況，并對下一屆佛教大會召開時間及地點、本次會議紀要的編纂、今后中日兩國佛教代表聯(lián)絡(luò)方法等問題進行了討論。

11月3日下午2點半，大會舉行了隆重的閉幕式。在誦經(jīng)及普回向后，由大會會長佐伯定胤和副會長道階法師分別致辭，并由佐伯會長向中國代表團贈送禮品。會上，中國代表太虛法師和日本代表井上角五郎也分別致辭。最后在“東亞佛教大會萬歲”的歡呼聲中，大會閉幕。

三天緊張的大會結(jié)束后，日本方面安排了密集的參觀，并安排水野梅曉、漥川旭丈、湯澤龍岳、木下寂山田尻、高田藤井等八九人陪同，讓中國代表得以近距離地接觸日本方面。首先在東京附近參觀三日，除了自然風光外，主要參觀了帝國大學、帝國博物館，參加了日本震災(zāi)亡者超度會、下澀谷町福田會、神奈川鶴見町總持寺曹洞宗本山會，以及日本文部大臣、東京市政府的招待會等，并赴日蓮宗本山及立正大學講演。由東京至京都花了三天時間，途中考察了靜岡、名古屋、福井等地，宿日暹寺、永平寺、南禪寺，受到當?shù)胤鸾掏降氖⒋髿g迎。到達京都后，共安排了七日參觀行程，包括正倉院、東大寺、法隆寺、南禪寺、大谷大學、東本愿寺、西本愿寺、龍谷大學、妙心寺、石山寺、三井寺、黃蘗山、興福寺、智恩院、建仁寺、清水寺、博物館等，晚間住宿在南禪寺、延歷寺、信貴山。京都參觀完畢，代表團抵達神戶，又參觀四日，行程包括高野山、大阪，參觀了天王寺，受到當?shù)厝A僑及日本佛教團體的歡迎。所到之處，中國代表都受到了熱烈歡迎，并作了大量講演和交流。

11月20日晚間，代表團中的胡瑞霖、韓清靜、徐森玉、韓哲武四人，先赴朝鮮由南滿鐵路回京。21日上午，太虛、佛智、楊鶴慶、馮超如、劉鳳鳴、滿智、游如淵等同乘上海丸船返滬。其余道階法師與張宗載、寧達蘊赴臺灣考察，持松、曼殊、弘傘、鏡容、開權(quán)留學日本，李榮祥因病留神戶，而王一亭一行四人已先二日乘長崎丸船回滬。至此，中國代表參加東亞佛教大會行程完全結(jié)束。

東亞佛教大會的成果

此次東亞佛教大會，由中日兩國佛教聯(lián)合會聯(lián)合舉行，日本佛教聯(lián)合會主辦，中國作為主賓國參加。雖然是由兩國民間團體來主辦，但中日兩國代表都受到了各自政府的大力支持。參加東亞佛教大會，是中國第一次派出較大規(guī)模的佛教代表團到日本。代表們與日本各佛教團體和人士廣泛接觸，增進了雙方的了解，為兩國佛教友好交流奠定了深厚基礎(chǔ)，是一次有意義的公共外交活動。

首先，中國代表通過與日本官方和民間的廣泛接觸和交流，增進了對日本佛教的了解，表達了中國佛教界的許多認識。

中國代表在大會上發(fā)表學術(shù)報告和佛教事業(yè)報告，闡述自己在佛理和佛教社會事業(yè)上的主張，并聽取日本方面的報告，如太虛法師作《阿陀那識論》、王一亭作《中國佛教社會事業(yè)報告》等。大會之外，中國代表在日本參加了一系列的密集活動，包括各種歡迎會、參觀考察等。在上海臨出發(fā)前參加了日僑的歡送會，到達日本后，先后參加神戶佛教聯(lián)合會、少女少年團歡迎會、日本五團體聯(lián)合歡迎會、文部省午餐會、東京市府招待會等。此外，代表們還參觀大學及博物館、寺院等，與日本佛教學者與普通信仰者交流。太虛法師在這些會上先后演講三十余次，通過講演等形式表達了中國佛教人士的理念和對世界發(fā)展的看法。許多日本佛教的第一流學者都來中國代表團拜訪，交換意見。通過這些密集的活動，代表們與日本各方人士進行了深入的交流，增進了雙方的了解。

其次，東亞佛教大會和此前一年的廬山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開創(chuàng)了中日兩國聯(lián)合佛教會議的先例，對東北亞佛教發(fā)展和世界佛教發(fā)展都有重要意義。

1923年廬山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雖有中日代表參加，但未獲雙方政府認可。自1924年廬山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開始，開創(chuàng)了中日兩國佛教聯(lián)合會議的新局面。東京東亞佛教大會的召開繼承了廬山世界佛教聯(lián)合會，使得中日佛教聯(lián)合會得以延續(xù)。東亞佛教大會決議次屆會議在中國舉辦，具體時間由中方確定。而在稍后的京都考察途中，中日兩國代表就次屆會議進一步達成協(xié)議：此后聯(lián)合會擬隔三年開會一次，1928年春夏間在中國北京召開第三次世界佛教大會，中國代表名額80人，日本30人，暹羅、錫蘭、印度、緬甸等國代表20人，歐美各國佛教代表30人。隨著中日之間情勢的變化，第三次會議雖然沒有按時召開，但它所開創(chuàng)的會議機制和形式，意義依然重大。從長時段來看，后來的世界佛教徒聯(lián)誼大會、中日韓三國佛教會議等等都濫觴于此。

最后，此次會議討論了中日佛教弘法歐美的議題，加強了與歐美佛教的接觸，為中國佛教弘法歐美創(chuàng)造了條件，為增強中國佛教在歐美世界的影響力奠定了基礎(chǔ)。

中日兩國在文化和宗教上都非常接近，在當時歐洲陷入一戰(zhàn)之后困境的背景下，雙方都在反思物質(zhì)文化包括基督教發(fā)展中存在的弊端，都有弘法歐美的愿望。中國佛教代表在多次演講中都表達了共同弘揚東方文化包括佛教文化，以拯救中國、拯救西方的愿望。在東亞佛教大會期間，包括德國大使佐爾夫、貝茨沃爾德教授、貢戴爾教授、甘德烈教授等西方人士也到場參加一些活動，中國代表與他們都有交流，佐爾夫還邀請?zhí)摲◣煹降聡v學。這一系列交流增強了中國代表弘法歐美的信心。1928年，太虛法師赴歐美，在英、德、法、荷、比、美等國宣講佛學，并在巴黎籌設(shè)世界佛學苑，開中國僧人跨越歐美弘傳佛教之先河，為中國佛教走向世界奠定了基礎(chǔ)。

東亞佛教大會是一次成功的大會，但它是一次在特殊時期召開的大會。日本學者道端良秀曾經(jīng)感嘆：“我真不明白，像東亞佛教大會這樣的以和平、和諧、理想的世界和平為目的的大會剛結(jié)束不久，怎么就會發(fā)生了如此可怕的戰(zhàn)爭呢？”是的，東亞佛教大會雖然有許多成績，但仍有許多問題值得我們研究。

李勤合：九江學院廬山文化研究中心副教授。

柴穎菊：九江學院實驗中心教師，廬山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