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榮才
梁開荒一下班就急急地往外走,尿急一樣。他的身影還沒有拐彎,后面的工友朝著他喊“開荒,開荒,你那么急著回去開荒啊?!绷洪_荒沒有回答,另外有個人說“錯了,錯了,他不是開荒,他是回去種地,娘開荒,爹種地,他是爹,他只能種地。他的老婆已經(jīng)是熟地了。”轟的笑聲砸落地的時候,梁開荒已經(jīng)拐過廠房那個彎了,直直地往門口走。
梁開荒那么匆忙是因為玉芬,玉芬是他老婆。玉芬從老家到城里看他,一年也就兩次。五月一次,八月一次,一次住一星期。梁開荒看著電視里“五一”勞動節(jié)期間文藝小分隊到工地慰問演出的節(jié)目,和玉芬開玩笑說她這也是慰問演出,不過觀眾只有他一個人,只能說慰問,不是演出。
梁開荒拐到租的房子樓下,在鹵味店里買了四分之一只咸水鴨和一小半鹵豬鼻子,讓店主切好,配上切成絲的酸酸咸菜,提著往家里趕??斓郊议T口的時候,梁開荒的肚子就咕咕地叫了起來。他拍了拍肚子,想著就著咸水鴨、鹵豬鼻子來幾碗稀飯,那種舒服勁,想想就要笑出來,關鍵是老婆來了,還有晚上床上的“慰問”。
梁開荒推開租來的平房的門,發(fā)現(xiàn)玉芬并沒有做飯,而是窩在沙發(fā)上。這房子是租來的,15平方米的平房,一張床,一套舊貨市場淘來的沙發(fā),還有兩張桌子,一個舊的布衣櫥,一臺幾百塊錢淘來的舊電視。平房后面搭了個小間,四平方米左右,放個液化氣灶,有個小衛(wèi)生間,有個洗衣池,廚房、衛(wèi)生間、洗衣服的地方,就全了。梁開荒很滿意,說打工的人有這樣的地方住,已經(jīng)很幸福了,幸福得放屁好像是在歡笑。
梁開荒以為玉芬睡著了,她昨天一到就說累,還讓梁開荒洗衣服、洗碗,今天看起來還很疲勞。梁開荒推了推她,發(fā)現(xiàn)她沒有睡著,只是窩在那里而已。梁開荒有點火,你不睡覺不做飯搞什么鬼?不過這火沒升上來,梁開荒就把它滅了,老婆一年就來這么兩趟,加上春節(jié)自己回家,一年也就見三次,可不是用來吵架的。梁開荒就放低聲調說:“還累?。孔嚹敲蠢廴税。恳晃覀儾蛔鲲埩?,到外面吃?”玉芬不出聲,她想梁開荒回來看到自己沒做飯,肯定會吼自己一嗓子,那她就要跟他吵一回,沒想到梁開荒不跟自己吵,玉芬有找不到對手的感覺。
玉芬從昨晚,或者說昨天下午開始就有跟梁開荒吵一架的念頭,這念頭就像春天地里的草一樣,瘋長著,扯都扯不了。玉芬每次五月來的時候都不帶孩子,孩子上學,只有八月才帶孩子。一年兩次,連同春節(jié),也就三次見面的機會。每次見面,他們都像過節(jié)一樣,彼此瘋狂。玉芬這次來,多了個心思,她那天看了個電視節(jié)目,看進去了,來的時候就細心很多。梁開荒從車站接到玉芬,把她放到住的地方,急急地親熱一回,就回去上班了。組長給了他兩個小時的假,讓他去接老婆。老婆接到了,他還捎帶加班了一回,也就不能耽擱了。
玉芬在梁開荒離開之后不久,從床上起來。她想整理一下房間,沒有女人在,男人的房間總是比較亂。不過玉芬在房間里轉了兩圈,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找到什么事做,房間里的東西是不多,不過好像也不對,都好好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呆著。玉芬呆呆地,電視節(jié)目上播音員的聲音突然就響起來,玉芬就慌慌的。她掀開被子,拿起枕頭使勁抖抖,沒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她跑到衛(wèi)生間,地板上也沒什么。玉芬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想自己是不是看電視看多了,神經(jīng)過敏。不過玉芬還是搖了搖頭,這念頭就像稻田里的稗子,不把它除掉就不舒服。玉芬的目光在房間里搜索了幾遍,回到小間,看到切菜刀在一個刀架上,切菜板面朝里豎在那里,幾個碗反扣疊在塑料籃里,筷子小頭朝上放在碗邊,液化氣爐灶面也很干凈。拉開布衣櫥,玉芬看到梁開荒的衣服整齊地疊在那里,抖開衣服,洗得還很干凈,袖口、領子也干干凈凈,聞聞,有洗衣粉的味道。
玉芬再次回到沙發(fā)上,她總感覺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來。她呆呆地看著這間屋子,這一年自己只住兩周的屋子。她想著自己看到的電視節(jié)目,努力想找出點什么,又不想找到什么,這念頭就你來我往在腦里拉鋸。梁開荒這人不錯,勤勞,不喝酒不賭博,每次領到工資就往家里寄。每次自己來,他都興高采烈,帶著自己大街小巷轉,好像自己是個主人一樣。鄰居都說玉芬有福氣,嫁了個戀家的丈夫。玉芬自己也感覺很幸福,可是那個電視節(jié)目撩動了她的心思。那個節(jié)目是玉芬無意中看到的,玉芬在家里干完農(nóng)活,喜歡看電視。那個晚上電視里正說著農(nóng)民工,玉芬看到農(nóng)民工的節(jié)目就喜歡看,丈夫是個打工的,好像說到打工的節(jié)目就像說到丈夫一樣。節(jié)目里說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工因為常年在外,生理上的要求不好解決,就出現(xiàn)了臨時夫妻,打工的時候湊在一起過,解決相互生理需要,逢年過節(jié)各自回家。玉芬看到這節(jié)目,心里轟地一下,好像液化氣爐開關開大了,一點火火苗就轟地竄上來。她那個晚上一直睡不著,翻來翻去,把床折騰得咯吱咯吱響。她一會想到梁開荒,一會想到電視節(jié)目上說的事情,眼睛大大地睜到天亮。
玉芬找不到什么東西,又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堵在那里。玉芬想著電視上那個嘉賓說的“只要認真找,總有不對的地方”。玉芬感覺這屋子的味道不對,可是又說不出不對在哪里,總不能說感覺不對就和丈夫吵架吧,那豈不是瘋了。玉芬看著整潔的屋子,努力想尋找出什么,可是這屋子收拾得很整潔,還真不好挑毛病。玉芬的心思突然被觸動了,對了,就是整潔。這屋子也收拾得太整潔了,反扣的碗、筷子小頭朝上、面朝里豎放的切菜板,還有干凈的衣服袖口、領子,玉芬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而是一種涼,很像那次自己干完活到河里洗腳,突然一腳踩空,河水嘩地浸泡到胸口,一股涼意嗖地往上竄。玉芬腳軟軟的,挪到沙發(fā)上坐下不想動了。她就是在這個時候想和梁開荒吵一架的,不過她知道還不能吵,喜歡干凈,喜歡整潔又有什么錯?盡管之前梁開荒是個大大咧咧的人,但還不允許人家有改變?她要驗證,沒有根據(jù)的事情可不能亂說,亂說要傷感情的。玉芬想到村里有個女的,整天懷疑自己的老公和這個女人好,和那個女人好,最后真的把老公逼成別人的老公了。離婚的時候,那個男的說:“我沒有吃黑豆還要整天被說拉黑豆屎,不如真的吃黑豆?!庇穹也皇悄敲礇]有頭腦的人。
玉芬知道自己要沉住氣,看著梁開荒要下班了,就開始做飯。梁開荒吃完晚飯,要帶玉芬出去玩,玉芬說自己坐了一天車,累了,不想動,要梁開荒把碗洗了,把衣服洗了。梁開荒沒感覺到什么,說不想出去那就開始“慰問”,衣服和碗自己明天洗。折騰一陣之后,梁開荒心滿意足地睡著了,玉芬看著梁開荒的睡相,用指頭在他的胸脯上劃來劃去,想了一陣,不知道什么時候依偎著他也睡著了。
梁開荒洗完衣服、洗完碗就去上班了。組長說周末不安排梁開荒加班,讓他休息兩天,陪老婆,但這兩天還得上班,這已經(jīng)讓梁開荒很高興。老婆來是自己的大事又不是領導的大事,憑什么要放他的假?梁開荒沒有發(fā)現(xiàn),他一出門,玉芬就從床上爬起來。她先去看了碗,她昨天把切菜板、菜刀什么的都放在洗碗池里。菜刀收起來了,切菜板是倒著放,沒有擦洗,幾個菜屑沾在那里。碗洗了,可是就那么隨意放著,根本沒有反扣,碗里積著不少水??曜右彩请s亂交錯地放著,根本沒有收拾好。玉芬慌慌地去看衣服,衣服沒有擰干,晾之前根本就沒有抖一抖,鄒巴巴的,衣服干了肯定不會平順,還是鄒巴巴。領口黃黃的痕跡還在。習慣還真不好改,玉芬想砸一兩個東西出氣,可是除了那舊電視就是那幾個碗,怎么砸也沒有什么動靜。玉芬以為自己會哭嚎幾聲,可是沒有聲音,她就坐在沙發(fā)上,讓眼淚慢慢地流下來。玉芬要想一想,她要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孩子,無論發(fā)生什么事,只要還能過下去,就一定不要走上離婚這條路。玉芬想到母親生前和她說的這句話。母親是個離婚的人,當時在村里很轟動。母親是因為父親喜歡喝酒和他離婚的。離婚后不久,父親就出了車禍,死了。沒有父親的苦,玉芬自己經(jīng)歷過,那是缺口的碗,裝東西怎么也裝不滿。母親帶著玉芬和玉芬的哥哥,艱難度日,因為是離婚的女人,在村里有些流言,家里大門還被潑過糞尿。母親邊清洗邊哭,她就是在那時候和玉芬說這句話的。母親臨死的時候,和玉芬說的還是這句話。
玉芬想想,和秀慧打了個電話。秀慧是玉芬的死黨,玉芬來之前和秀慧說過。電話一打通,玉芬就哭出聲了,還沒說,玉芬就哭得稀里糊涂。秀慧也不說話,讓玉芬哭,等玉芬的哭聲小下來,秀慧才開口:“哭了?哭了就好,有沒有舒服點?我知道什么事了,是不是開荒外面有人了?不管怎么樣,你想清楚,只要他不是想和那女人過,想和你過,你就過下去。你就當他去趕集,肚子餓了,吃碗面條當點心墊墊肚子。他還想著這個家就行。他回家就吃飯了,就不想吃點心了。記住,摸清情況,千萬別鬧。一鬧,家就散了?!?/p>
秀慧和玉芬從小就是好朋友,一向比玉芬有主意。盡管嫁到不同的地方,但她們還是經(jīng)常通電話。秀慧曾經(jīng)和玉芬說過,要有心理準備,現(xiàn)在的男人,沒有幾個能管得住下半身。你又不能把他閹了,閹了自己也沒得用。換了,最后發(fā)現(xiàn)貨色差不多,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浪費感情。秀慧說玉芬你別不相信,我是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一回的人。秀慧那次和玉芬打電話,說心情不好讓玉芬到她家去。秀慧的家離玉芬的村里有一百多公里,秀慧的老公是跑長途汽車的,經(jīng)常在外面一跑就是半個月二十多天,回家休息幾天就出去。秀慧那天在老公車上駕駛室發(fā)現(xiàn)一個避孕套,秀慧很想把避孕套朝老公的臉上砸過去,臭罵廝打他一頓。秀慧握著那個避孕套往家里趕的時候,路過一家計生用品商店,看到一個避孕套的廣告語“為了心愛的人健康,請用避孕套?!彼诘觊T口轉了幾圈,拐進去,買了一盒避孕套?;氐郊?,秀慧把那個避孕套和整盒的避孕套一起放到正在吃飯的老公面前,說算你還有點良心,知道使用避孕套。你別跟我說車上的避孕套跟你無關,也別把病帶回家,要不然,我直接用菜刀把你那東西割下來喂狗。秀慧的幾句話把他老公嚇得臉都綠了,秀慧不聽他解釋。老公出門的時候,秀慧堅持把那盒避孕套放到他的駕駛室。
玉芬趕到秀慧那里的時候,他老公已經(jīng)出車了。秀慧說沒事了,只是想讓玉芬過來聽聽自己說話,陪自己聊聊天?!澳阏娴姆判乃??”玉芬有點不相信?!安环判挠帜茉鯓??你又不能跟著他,又不能拴著他不讓他出門。除非我不想和他過下去,只是你換了又怎么樣。男人嘛,就是這么一回事。我想通了,只要他記得回家的路就行。記住,哪天你發(fā)現(xiàn)梁開荒有什么問題,你要先想要不要和他過下去,再決定怎么辦?!?/p>
秀慧和玉芬聊了很久,秀慧問玉芬想不想和梁開荒過下去。玉芬罵她明知道還問。秀慧說那就得了,只要你玉芬覺得梁開荒是你的骨頭,那就抱著啃,被別人啃兩口也沒關系,到頭來還是你的骨頭。死秀慧,你說我是狗啊。行,行,行,要不然,他梁開荒是狗,你是他的骨頭,只要是狗,你就不要指望他只啃一根骨頭,有骨頭不啃那就不叫狗。不過,你得讓他知道你已經(jīng)清楚他走偏了,要讓他回頭,別老啃別人的骨頭。秀慧提醒玉芬。死秀慧,你別狗和骨頭的說得那么難聽好不好??矗?,看,老人說得有道理,夫妻吵架最好別當勸事人,要不然到頭兩頭不討好,里外不是人。秀慧在電話里哀嘆連連。行,行,行,下次去帶個大豬蹄堵住你的嘴。
和秀慧通了將近一個小時的電話,玉芬感覺舒服多了。其實正如秀慧說的,玉芬心里早就有想法,只是想驗證一下而已,要不然就憑一個電視節(jié)目就觸動,那不早觸動死了。怎么敲打一下梁開荒呢?玉芬不想學秀慧來盒避孕套,那不是玉芬的辦事風格。
梁開荒見玉芬不做飯,又沒有睡著,心里就毛毛的。知妻莫若夫,梁開荒知道這是玉芬有心事了,她昨天剛到的時候,還很高興。那事情就是出在她來之后的了,梁開荒想見面之后他的行為很正常啊,他在接玉芬之前就把自己的手機通話記錄和短信全部檢查一遍,該刪的全部刪了,屋子秀玲收拾過后自己也認真檢查一遍,沒留下什么痕跡啊。
梁開荒和秀玲走到一起是那次工友聚餐的時候。梁開荒和秀玲是工友,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酒。聚餐之后,梁開荒和秀玲同路,兩個人就一起走,邊走邊聊。兩個人平時說話不多,那天晚上卻特別談得來,到了梁開荒住的地方,秀玲很自然地邊聊邊走進來。后來,兩個人自然地聊到床上。秀玲也是個外來打工的,丈夫在老家種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們每周有四個晚上住到一起。擔心平時常在一起被工友發(fā)現(xiàn)什么,秀玲還辭工,到另一個工廠打工。梁開荒和秀玲沒有什么經(jīng)濟上的往來,梁開荒曾經(jīng)想拿一點錢給秀玲,但秀玲拒絕了。秀玲說拿了錢那就是嫖,那就是賣了。秀玲讀過高中,有點文化,她和梁開荒說他們兩個在一起純屬相互取暖,有開始,沒有未來,哪天說散就散了。我們兩個說沒有感情是假的,說為了感情更是假的。秀玲有一次和梁開荒做完事后,和梁開荒說,我們至少是相互看對眼,不會互相討厭,更重要的是生理需要,我們屬于下半身的交情。秀玲拒絕梁開荒的錢,偶爾梁開荒給她買件衣服,她過幾天就給梁開荒買條褲子,梁開荒知道她這是互不相欠。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吃飯,自己做飯吃,菜有時候他買,有時候她買,吃完飯,她洗衣服洗碗。秀玲說這是舉手之勞,女人的美德。
梁開荒哄了幾句,玉芬就從沙發(fā)上起來做飯。玉芬知道要恰到好處,男人哄自己一定不能超過一個界限,要不然以后就不哄了,可以讓他急,但不能讓他發(fā)火。做飯的時候,玉芬讓梁開荒去買幾瓶啤酒,說自己想喝酒。梁開荒知道玉芬有點酒量,就去扛了一箱啤酒回來。吃飯的時候,玉芬和梁開荒說起秀慧的事情,這也是秀慧在電話里和玉芬說好的,秀慧說,我豁出去了,當個活教材,來個現(xiàn)身說法,分寸你自己把握。梁開荒聽后,不說話,連續(xù)喝了幾杯酒。梁開荒剛放下杯子,玉芬就又倒?jié)M,說要和梁開荒喝個六杯,來個六六大順,自己可是要和梁開荒過一輩子的人。喝得有點猛,玉芬和梁開荒兩個人都嗆著了,互相拍著后背。
吃了幾口菜,玉芬突然問梁開荒說知道不知道周租房的事情?!爸茏夥??我知道啊,就是有打工的人碰到老婆來了,集體宿舍不方便,就臨時到外面租房子,一般家屬來也就一周,所以這房子一般也就租一周,因此就叫周租房。像我這樣平時租房子住的人不多,剛好廠里沒宿舍,附近又有這平房租,房租便宜?!绷洪_荒夾了一塊鹵豬鼻子,放進嘴里吃得香。“不過我聽說周租房還有個意思,就是男的女的都在外打工,租房子住一起了,不是夫妻過起夫妻的日子,碰到對方老公或者老婆來,臨時到外面租個房子,避免讓老公或者老婆知道,這也是周租房,是不是啊。”梁開荒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好像聽說過這回事,但這是少數(shù),原來的周租房不是這意思?!薄肮?,老公不老實,罰酒?!庇穹医o梁開荒開了一瓶酒,“吹瓶吹瓶,直接喝了。”“玉芬,你喝多了,不要再喝了?!薄昂榷嗔??不喝?不行,我要和老公喝酒,喝一輩子的酒。我陪你喝?!庇穹易约阂查_了一瓶,咕咚咕咚地喝起來。梁開荒見了,也往嘴里灌酒。那天晚上,兩個人把一箱啤酒都喝了,都把自己灌醉了。喝酒的時候,玉芬反復念叨著“周租房”的事情,梁開荒聽得心驚肉跳。
梁開荒在上班的時候,接到秀玲的電話。秀玲說她要回老家去了,現(xiàn)在正要去車站?!澳悴皇钦f下個月你老公要來嗎?為什么急著回去?”秀玲的老公原來說下個月要來,所以秀玲前幾天還在和梁開荒說要找個周租房,臨時租個十天。秀玲平時和一個工友美娟合租一間房子,美娟也有個男朋友,性質和梁開荒秀玲他們一樣,老公來時帶到宿舍走走,互相保密,還有點互相證明的意思,住是臨時租在外面,方便。不過美娟上個月跳樓自殺了。美娟是老公來之后跳樓自殺的,美娟帶著老公到宿舍的時候,沒有什么異常,秀玲配合得挺好,說美娟的好,說美娟下班就回宿舍,把租的地方清理得很干凈,反正揀好的說。不過第三天美娟就跳樓自殺了,自殺前給秀玲打了個電話,說事情漏了,解釋不清楚了。
美娟說問題出在耳朵上。秀玲聽了好像明白了,美娟和秀玲說過,她和男人在一起的時候,特別喜歡男人捏著揉她的左耳垂。美娟的老公就是從耳朵上發(fā)現(xiàn)問題的,美娟和那個男的在一起,他老揉美娟的左耳垂。美娟的那個耳垂特別干凈,一點汗泥都沒有。美娟的老公揉了她兩邊的耳垂,揉右耳的時候帶了一點點的汗泥,一唬,美娟就漏了,自己說了,美娟說偷吃了,無論怎么擦嘴巴,都會有痕跡。老公甩了她幾個耳光,摔門而出。美娟給秀玲打了個電話,就爬上樓頂,縱身一躍。秀玲說給梁開荒聽的時候,還一直發(fā)抖,那幾天,她都不敢回宿舍里住。
我就是和你說房子不用找了,我老公在老家出車禍,腿斷了,我估計不能再來打工了,我要回去照顧他,我就是和你說一聲。秀玲說著說著就哭了。我到車站送你。梁開荒掛掉電話,向工友借了1000元錢,匆匆趕到長途汽車站。
梁開荒到車站一會兒,秀玲也到了。買好票,梁開荒把1000元錢遞給秀玲,說回去給他買點東西補補身體。秀玲推辭,梁開荒把錢塞到她口袋,說就一點心意,再推就沒意思了。車要開了,秀玲要上車,眼睛紅了,說:“你照顧好身體,別太累了。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了?;厝ズ笠矂e聯(lián)系了,到家后我這個電話號碼就不用了?!绷洪_荒眼睛也紅了:“你要好好的?!本瓦@么一句話,梁開荒不知道還要說什么。秀玲走了幾步,拐回來,抱了梁開荒一下,抱的時候在他的后背掐了一下,就低頭急急地跑上車。車開走了,梁開荒還在那邊站著。
梁開荒往回走的時候,接到玉芬的電話,說今天晚上不做飯了,等梁開荒回來后到外面吃。“好好玩兩天,我就回去了,兒子想媽媽了,我都夢見他哭了?!睊鞌嚯娫捄?,梁開荒調出通訊錄,找出秀玲的號碼,按下刪除鍵。暑假該把兒子接來玩玩了,梁開荒看到公園里有許多小孩子在奔跑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