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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叔叔的屋檐下

2015-11-28 03:32何世平
遼河 2015年11期
關(guān)鍵詞:工錢小川工地

何世平

事情是從一個夢開始的。

王小川那晚又夢見自己坐在教室里,老師在講課,他端坐在座位上,教室里鴉雀無聲。這樣的夢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后,他就醒過來了。醒過來他就睡不著了。崔曉在睡夢中,發(fā)出細(xì)微的鼾聲,嬌憨而可愛。王小川忍不住親了她一口,崔曉感覺到了,她抬手摸了一下剛被王小川親過的面部,說,好癢。王小川也伸手去摸。兩只手扣在一起時,崔曉身子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又想要了?崔曉問。王小川說,不要。那就閉著眼睛睡覺吧。崔曉說。王小川說,我又夢見自己在學(xué)校讀書了。崔曉睜開眼,瞄了王小川一眼,說馬上都添兒子了,還做夢讀書?崔曉說完話,翻了一個身,不一會兒,又發(fā)出輕微的鼾聲。

王小川又翻了一個身,可是,他怎么也睡不著了。

天亮上班,王小川像幽靈一般溜進叔叔的辦公室時,叔叔正在悠閑地吞云吐霧。王小川敲門時,里面的叔叔不假思索地喊,請進。他以為是哪個下屬,當(dāng)發(fā)現(xiàn)進來的是王小川時,有些不悅地問王小川,這么早不在工地上,到這來干什么?王小川說,我有事。叔叔在老板椅上坐直身子,開始慢條斯理地拿出一顆煙,扭掉過濾嘴,開始往另一顆過濾嘴里面對接。

王小川說,叔,我求你把我的賬算一下。

叔叔把過濾嘴接好,把煙送到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效果良好。叔叔說,你結(jié)婚我給準(zhǔn)備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家里人,要算什么賬?

王小川還要說什么,叔叔的手機開始唱起了好姑娘。叔叔按了接聽鍵開始通話。王小川本來想等叔叔接完電話再說。這時,桌子上的座機又響了。王小川只得離開了。

王小川騎著摩托車,本來準(zhǔn)備去工地,想想還是掉轉(zhuǎn)車頭,不一會,就到了草屋村。

摩托車在家門口停下,他轉(zhuǎn)過身時,就見父親睜著他那雙沒有光明的眼睛,木木地轉(zhuǎn)動著眼珠,靠在大門邊,臉上掛著笑容,在等著他了。

王小川進家門時,牽起父親的手,父親也握住了他的手。父親說,這么早,你不到工地,到我這里來,不耽誤工作吧?

王小川差點笑噴,說我那是什么工作,我那是給叔叔打工唄。

父親還是木木地轉(zhuǎn)動在著眼珠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打工不也是工作嗎?王小川說,就依你吧,我這次回來,有大事跟你商量,你猜猜。

父親說,我不要猜的,崔曉又催你結(jié)婚了吧?

王小川聽了父親的話,用力握了一下父親的手,說,不對,這次是我主動提出要結(jié)婚的。

父親臉上的笑容開始放大,難得他有這么開心,只是,父親笑著的臉上,皺紋就像被水沖過的山坡一樣,溝溝坎坎。

王小川告訴父親,他準(zhǔn)備就在家里結(jié)婚,就他和崔曉他們?nèi)齻€,在家里吃一頓便飯,然后他與崔曉在家里睡一晚,再去縣城工地上班。他沒有把剛才找叔叔的事情告訴他,他不想讓他難受。

父親當(dāng)然高興,父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他,叔叔不是說過要給一套房子給你結(jié)婚嗎?

王小川頓了一下,他說,他是說過,可是,我不稀罕,我要我十年來的工錢自己給自己買。

父親聽了,點頭,而后,又搖頭。說,你就當(dāng)叔叔是你父親就是了,家里人,不要為錢生分了。

王小川說,不說這個事,爸,你很快就要抱孫子了,你還沒有準(zhǔn)備好吧?

爸爸聽了,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爸爸的眼睛里,有兩小股混濁的液體,堆在眼眶上。十多年來,王小川第一次見到父親當(dāng)著他的面流淚,王小川的眼睛也紅了。

從家里回縣城的路上,王小川想,在叔叔面前要自己的工錢,馬上就在縣城買一套房子,讓父親享享福。一想起父親,想起已經(jīng)雙目失明的父親,王小川的眼睛,也如被烏云遮蔽,看不見天,也看不見地了。

王小川到施工的工地轉(zhuǎn)了一圈,隨即便溜回租住的房子里,瞅見崔曉在剝青毛豆。王小川把頭盔掛到墻上的釘子上,便不聲不響地也剝起了青毛豆。

吃飯的時候,他把剛才對父親說的話,說給崔曉聽。他向崔曉保證,只要在縣城擁有自己的房子,保證補辦婚宴。崔曉說,你不是說你叔叔給你一套房子給我們結(jié)婚嗎?王小川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他告訴崔曉,叔叔給的房子,我堅決不要。我要我十年來的勞動所得,他給我算怎么回事?是算我的,還是算他的?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叔叔打來的,他在電話里問他,工地上在澆混凝土,怎么不見帶班的影子?王小川唯唯諾諾地撒謊說,崔曉有點不舒服,他回來了,這就去了。

放下電話,他拿起頭盔,趕往工地。

王小川帶班已經(jīng)有七八年了,他從十五歲進叔叔的工地,十八歲開始帶班,現(xiàn)在都二十五歲了。叔叔從來沒有給過他真正意義上的工錢。每年過年時,叔叔扔給父親一點錢,再把一些零用錢給他。頭幾年他還小,不好意思說,可是,年年歲歲叔叔就是這樣打發(fā)他和父親,今年,他實在忍不住了,開口與叔叔攤牌,索要這么些年來的工錢。叔叔沒有說給,也沒有說不給。他說要錢買房結(jié)婚,叔叔就說給他房子,他不答應(yīng)。叔叔不是父親,他給的東西,畢竟是他的,他要自己的工錢,自己給自己買房,那樣心里踏實。

他到工地后,滿子告訴他,他剛走,他的總經(jīng)理叔叔就來到了工地,沒有見到他,一 臉的不高興,滿子見狀,忙拿出電話,要打給他,被他的叔叔制止了,當(dāng)著他們的面,他拿出手機,親自給王小川打電話。

王小川知道叔叔生氣了,畢竟是在澆鑄混凝土,馬虎不得?;炷岭m然是攪拌站一車一車送來的,但是,里面的別竅大得很。王小川雖然不在,他把事情交給了滿子。叔叔見不到王小川,任誰他是不會放心的。沒有這樣的責(zé)任感,叔叔也做不到現(xiàn)在這個規(guī)模。

叔叔才做建筑的時候,就帶著父親和村里的幾個泥瓦匠在外面打零工。父親出事的那一年,叔叔才帶了父親和鄰村的幾個泥瓦匠,在縣城里承包一些小小不言的工程,賺一點小錢。

王小川晚上回到租屋,見崔曉在暗自垂淚。王小川問她哪里不舒服,崔曉用手揩去淚水,搖著頭說,哪里都舒服,就是心里難受。王小川問心里怎么了?崔曉一字一頓地說,我不知道我圖你哪一頭,人家結(jié)婚熱熱鬧鬧,我結(jié)婚你卻要我不得聲張,就像做賊一樣。我心里不難過,還好過嗎?

王小川抱住了崔曉,說,我說話算話,一定補償你,我叔叔只要把工錢給我,我立馬就把欠你的還給你,好嗎?

崔曉的難過只是暫時的,不一會,她就依附著王小川,依依不舍了。

崔曉在初中時,與王小川是同學(xué),王小川的成績在學(xué)校里是出了名的,就更不用說在班上了。崔曉的成績也不錯,可是,要是跟王小川比,還是有一段不小的距離??荚嚹翘焱跣〈]有去,老師急,班上同學(xué)也急。可是,急也沒有用,王小川家里的境況,老師和同學(xué)都知道。知道也沒有用,王小川的難處是擺在那里的,清清楚楚,又愛莫能助。崔曉有時就想幫王小川,好多次,崔曉就想遞一點錢給王小川,錢就攥在手上了,都被她捏得汗津津的發(fā)軟了,她就是不知道怎么給王小川,只好作罷。

那次中考,崔曉也考上了縣一中,崔曉當(dāng)時就想,自己那個成績是瞎貓碰到死老鼠,王小川要是參加考試,那一定是穿釘鞋,上寶塔,十拿九穩(wěn)的。

就在她高高興興在縣城讀高一時,父親的船在長江里翻了,直到她得知消息時,父親的尸體還沒有找到。她陪著母親去出事的江段去找,去等,半個月過去了,父親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那時,崔曉也不想上學(xué)了。本來還有母親陪讀,這之后,母親孤孤單單去了城市打工。母親發(fā)誓,怎么著,也要讓崔曉把大學(xué)讀出來。

崔曉哪里還有心思讀書,崔曉本來的生活是優(yōu)越的,一個突然的變故,她的生活一下就變了樣子。

崔曉高中畢業(yè)的時候,什么大學(xué)也沒有考上。媽媽要她去她那里,她不想去。她那時候,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就在她猶猶豫豫的當(dāng)兒,她在學(xué)校門口邂逅了王小川。王小川那時已經(jīng)變成了黑塔一般的勞動者了,因為那一年高考,有他初中同學(xué)參考,所以他溜空來一中瞅瞅哪些同學(xué)考上了,沒想到,在門口遇見了崔曉。

那天他和崔曉在縣城的一家小餐館里,邊喝啤酒,邊聽崔曉敘說著家里的變故,崔曉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笑,兩個人的命運出奇地相似,兩個人那天都喝多了。

從餐館出來,都已經(jīng)是下午了,王小川要送崔曉去家里,崔曉說,我沒有家了,你帶我去你工地上參觀參觀。王小川不答應(yīng),崔曉不高興了,說你走吧,你滾吧,我走了。看著崔曉邁著歪歪扭扭的步伐,王小川拉起崔曉就往回走,崔曉說,你干嗎?王小川說,去工地。

王小川帶著崔曉出現(xiàn)在父親面前時,父親木木地眨著他毫無光亮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說,這樣對不起崔曉,以后,一定要王小川加倍地補償她。晚上,在床上,崔曉把嘴巴對著王小川的耳朵說,你家老的小的就像商量好的,口氣一模一樣。王小川開始不明白崔曉說的什么意思,待明白過來時,親了崔曉一口,說我現(xiàn)在就小小地補償你一下。

王小川心里挺不是滋味,他決心加大力度向叔叔討要這十多年來的工錢。

他有時去叔叔的寬大辦公室時,叔叔在電腦上打八十分,有時在斗地主。有時有人他就靜等著來人離去。叔叔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威震一方的公司總經(jīng)理了,可只要王小川說起自己工錢的事,叔叔總是有理由說他眼下還有好多好多的困難,哪里的一片工地等著開工,還有,王小川不是要房子嗎,他先給一套房子給他。

王小川沒有辦法,沒有話說的時候,甚至說,我不是你兒子,我要我的工錢。不要你的房子,我要我的工錢!

每當(dāng)這時,叔叔就會借口有事走掉?;蛘?,他接起電話,沒完沒了地聊天。

父親在叔叔的工地上出事那天,本來是可以避免的。那天也是打混凝土,那時還沒有攪拌站,已經(jīng)有攪拌機了。本來太陽都快要下山了,按理說,也是結(jié)束一天勞作的時候了??墒?,叔叔卻要再攪拌一趟混凝土后再歇工。工人們都拿眼睛盯著王小川的父親,父親就說歇工吧。沒想到,叔叔大罵他的哥哥,并放狠話,現(xiàn)在還沒有到下班的時間,你敢走!

父親沒有與叔叔還嘴,他知道他的弟弟是針打在他身上,血出在工人們身上。就是在澆那一趟混凝土?xí)r,由于父親格外起勁,導(dǎo)致混凝土濺到了右眼里。父親起先用衣袖揩拭,接著用水洗,無濟于事。

泥瓦匠們這時建議叔叔,把他的哥哥抬到縣城醫(yī)院去看醫(yī)生,眼睛不是鬧著玩兒的。叔叔沒有辦法,帶著他的哥哥去了縣醫(yī)院。

在醫(yī)院里洗過眼睛,回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十點鐘了。

王小川的父親本來以為,第二天眼睛就會好,沒想到,第二天眼睛還是不能睜開。他本能地到了村醫(yī)那里,村醫(yī)看了他紅腫的右眼,眼皮都沒有翻看一下,就建議他去市里的大醫(yī)院去做檢查。

父親沒有辦法,又去了縣城醫(yī)院。回來帶回來一包藥。有吃的,有洗的,還有醫(yī)生的囑托,讓他絕對休息。

眼睛睜不開,不休息也不行。半個月后,父親的右眼終于睜開了。沒過兩天,他又出現(xiàn)在叔叔的工地上。到年底接工資,要不是王小川的媽媽出面,叔叔是斷然不給父親看眼睛在家里休息的工錢的。

崔曉在結(jié)婚的第八個月,給王小川生下了一個兒子。做了爸爸的王小川,回到村莊,挨家挨戶地送喜糖喜煙。他的爸爸在接到兒媳婦給自己添了孫子的消息時,那雙木木的眼睛,眨巴眨巴了好一會后,混濁的淚水不知不覺地又掛在了眼角。好多年了,他的眼睛已經(jīng)沒有淚水了,他的淚水仿佛是在一夜之間枯干了。

叔叔回來了一趟,他在見到王小川的兒子時,奉上了一萬塊錢的見面禮,崔曉受寵若驚,不敢接。叔叔嗔怪她,說我這個做爺爺?shù)母吲d,你不要就見怪了。叔叔走后,王小川在村子里散喜糖回來,崔曉把那一萬塊錢遞給他,讓他把錢還給叔叔去。王小川卻不屑一顧,說,他既然給了,就收下吧。他心里清楚,叔叔的錢沒有白拿的,爸爸的眼睛瞎了以后,媽媽天天去找叔叔,可是,他心如鋼鐵,假如他那時能夠承擔(dān)一點責(zé)任,媽媽沒有那么絕望,更不會扔下他和父親。

父親上工后,感覺右眼的視力大不如前。有時,他以為自己是幻覺,于是,他忽發(fā)奇想,用手遮住右眼,看東西,明顯的,所看的東西是模糊不清的。隔一段時間,他再用同樣的辦法測試右眼,愈加模糊了。

一年后,他再測試,已經(jīng)是沒有任何視覺感覺了。他連忙到縣城醫(yī)院,醫(yī)生診斷,右眼已經(jīng)失明。他這時候才想起去市里的大醫(yī)院看醫(yī)生。市里的醫(yī)生告訴他,他的右眼視覺神經(jīng)已經(jīng)壞死,沒有復(fù)明的希望了。他自此后成了獨眼人,想過去找弟弟,可是,眼睛已經(jīng)瞎了,還去找他也不能復(fù)明了。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左眼睛在不到半年的時間里,不可逆轉(zhuǎn)地與右眼一樣,進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家中的一根頂梁柱,主心骨,就這樣垮塌了。

那時,王小川還沒有上初中。媽媽去找過叔叔,回來后,就坐在門檻上嚎啕。不久后,媽媽失蹤了。家里就剩下一對父子,相依為命。

王小川在工地上跟著監(jiān)理來到鋼筋工們的工作現(xiàn)場,氣候正是春天,大街上的樹木郁郁蔥蔥,四月的春風(fēng)在大街小巷里穿行。可是,在鋼筋工們的身下,曬熱的鋼筋正散發(fā)出熱量,熏得鋼筋工們大汗淋漓,他們雖然只穿了一件工裝,也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

王小川一個人遞上一支煙,自己準(zhǔn)備也點一根湊湊熱鬧,手機響了,他按了接聽鍵。電話是叔叔打來的,叔叔讓他到他辦公室去一趟。

他來到叔叔面前時,叔叔遞給他一掛鑰匙。他沒有接,問怎么回事?叔叔說,房子的鑰匙,你和崔曉帶著兒子住進去吧。王小川說,我就住租房,你給我的房子,畢竟是你的,等你把工錢給我,我自己買。他說完話,便走出了叔叔的辦公室,留下叔叔盯著他的背影發(fā)呆。

媽媽走時,王小川才上初中,為了能給兒子繼續(xù)上學(xué),父親摸索著走進了叔叔的家里。

說來也怪,王小川的成績在鎮(zhèn)里的中學(xué),一直名列前茅。就在王小川準(zhǔn)備去縣城考試的前一天,叔叔走進家,不由分說把他和父親塞進了一輛面包車。

車子把他們帶到了上海的一家眼科醫(yī)院,父親住了下來,待王小川把父親安頓好,出來時,面包車已經(jīng)無影無蹤。

父親在醫(yī)院里檢查了一番,醫(yī)生告訴他,沒有復(fù)明的希望。父子倆只好往回趕。王小川明白,再怎么趕,也是誤了考高中的時間了。本來他是沒有懸念地上縣城最好的一中,此時想來,只能是理想了。

從上?;丶液螅跣〈ù罂蘖艘粓?。他心里老是懷疑,這趟上海是叔叔蓄謀已久的一次行動。他早就對王小川上學(xué)持有看法,要不是父親的固執(zhí),他早就不會去學(xué)校了。既然明明知道父親的眼睛看不好,他為什么還要他們?nèi)ド虾#扛赣H的眼睛已經(jīng)瞎了幾年了,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他考試的時候去檢查?

王小川去叔叔的工地上工,叔叔笑逐顏開。叔叔說,一個勞動力,早就該來上班了。

王小川真想頂他,如果我父親的眼睛好好的,我才不稀罕上這個班呢?

王小川從拎灰漿開始,一步一步到做瓦工師傅。這期間,有關(guān)建筑方面的書籍,他沒少讀。

他沒有想到,在他十八歲時,已經(jīng)能獨立帶班了。

別人帶班,到過年時,叔叔把工錢一分不少地接過帶回家。他沒有,到過年時,叔叔遞給父親一沓錢,工錢不是工錢,生活費又不是生活費。一年又一年,年年如此。有時侯,他不高興,要去問叔叔,總是被父親攔下了,父親說,家里人,叔叔的攤子又那么大,他不會讓你吃虧的。王小川問父親,你的眼睛是為他做事傷害的,他哪一年主動拿出一分錢給你做生活費了?

父親啞口了。

王小川那時雖然還小,他已經(jīng)記事了。叔叔在父親眼睛出現(xiàn)意外的時候,攤子已經(jīng)開始變大了。就是那樣,媽媽一次一次去他家,一次一次哭著回來。媽媽回來就罵父親,媽媽逼著父親去叔叔家里討說法,父親無奈,摸索著去了,回來時,聳拉著腦袋,杵著棍子的手,不住地顫抖,棍子著地的聲音,聽上去無精打采。

王小川被叔叔喊到一處平整的地塊,位于縣城的西邊。這幾年房價就像發(fā)包子一樣往上竄,叔叔的攤子,也跟著成比例地腫大。叔叔說,這塊地,是自己買的,自己開發(fā)。叔叔拿出了圖紙,分配王小川施工的地塊。

王小川看過圖紙后,告訴叔叔,這個工地完工,他要求叔叔把他的工錢接回來。叔叔像沒有聽見一般,望著工地,想象著圖紙上的前景。

王小川回到家里,見桌子上有一串鑰匙,好面熟。崔曉露著乳房,在給兒子喂奶。她見丈夫眼睛盯著桌子,就笑著告訴他,鑰匙是叔叔送來的,叔叔讓我們搬到新房子里去住,那是新房的鑰匙。

王小川說,你明天把鑰匙送給他,聽到了沒有?

崔曉瞅著丈夫,不明就里地說,房子是他給我們的,為什么不要?

王小川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要人家給,我要自己買,聽到了嗎?王小川幾乎是咆哮著對崔曉說的。兒子嚇得放下奶頭,膽怯地看了王小川一眼,哇哇地哭了起來。

崔曉的臉色黑了下來,說,你什么意思,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壞事了,值得你發(fā)這么大的火?

王小川盯著崔曉,沒有接腔。他心里也不明白自己哪來的這么大的火氣?

在新樓盤封頂?shù)哪翘?,王小川又走進了叔叔的辦公室。他直言不諱地提出要他的工錢。叔叔本來手拿著圓珠筆,在圈圈點點地讀一份文件。在聽了王小川要工錢的話后,問王小川,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小川沒有想到叔叔的態(tài)度變得這樣快,他又重復(fù)說,我要我這么些年的工錢,請你給我。

叔叔說,你才二十郎當(dāng)歲,到底攢了多錢?我給你房子你不要,你這么些年跟你父親喝西北風(fēng)過來的還是怎么的?

王小川說,是你給的,行了吧?

叔叔說,那你還要什么工錢?

叔叔說完話,在包里拿出一沓紙條,摔到王小川面前,王小川撿起來,那上面有父親十年前的借據(jù),還有這么些年來,王小川陸陸續(xù)續(xù)拿的生活費,還有兒子出世收他拿的一萬塊見面禮錢。

王小川說,我還以為媽媽走后,我和父親的生活費是你給的,原來是你借的!

王小川說,你不給我錢,原來你早有打算,這樣吧,你把這些錢除掉,把我的工錢接給我。

叔扔掉圓珠筆,說我把屁給你,你有多大能耐,這些年又養(yǎng)家,又討老婆,錢是哪里來的?

王小川氣得心里翻江倒海,嘴巴冒著白沫,他指著叔叔說,我的父親眼睛是怎么瞎的,你心里清楚,我的媽媽是怎么走的,你更清楚。你拿我當(dāng)他們,門都沒有。

叔叔的語氣小了下去,他也指著王小川說,你還能把我搬了不成?

王小川從叔叔的辦公室出來,六月的驕陽像火球一般,炙烤著街上的行人。行人都往路邊的有蔭涼的樹下靠近,汽車吐著熱氣在街上有氣無力地走著。

王小川跨上摩托車后,一路風(fēng)馳電掣地招搖而過。眼睛有時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他搖了搖頭,眼淚就像散落的珍珠一般,隨風(fēng)飄落。

王小川來到工地,停下摩托車。工地上在這個六月的中午時分,顯得寂靜而安祥。在一幢樓房前,一臺長臂吊機佇立在樓前,它的長臂還搭在樓頂上,看得出,還有事情沒有完。

王小川輕車熟路地上了樓頂,他走在長臂的吊車上,就像一個合格的機修工在檢查機械一般。

下面有幾個工地上的工人,一臉疑惑地瞇縫著眼睛,目睹著他們的班長在長臂上亦步亦趨地走動著。

他們依然沒有停下手里的活,張大著嘴巴,心里嘀咕,不得了,要出事。

王小川在長臂上走動時,他的頭腦還是一如既往地想著和叔叔賭一口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讓叔叔付出良心和經(jīng)濟的代價。你不是不給我工錢嗎?我讓崔曉和我的兒子找你要。你不是堂堂的老板嗎?為了工錢,你逼死了你的侄兒,你還有什么道德可言?讓道德譴責(zé)你,讓你見到你哥,見到侄媳婦和哇哇待脯的侄孫時,你的良心能不動,能不感到羞愧嗎?

當(dāng)走到長臂的盡頭時,街上的車輛和行人來來往往地穿梭著,高空看下去,他們就像甲蟲一樣,失去了該有的模樣。他的眼前,同時出現(xiàn)了父親,崔曉和兒子,父親告訴他,叔叔的良心就打算像你想的那樣,受到了譴責(zé),可是,你扔下我,扔下崔曉她們孤兒寡母就不受譴責(zé)嗎?崔曉抱著兒子,眼瞅著自己,淚眼婆娑。兒子的眼光緩緩從崔曉的面前移過來,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爸爸時,稚嫩的小手劃動了一下,見爸爸無動于衷沒有抱自己的意象,轉(zhuǎn)過笑臉,哇地一聲哭了。

崔曉那個夏天就在王小川的工地上打雜,在秋天的時候,她意外地收到了一家職業(yè)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她被錄取在護理專業(yè)。崔曉無所謂,沒有去的打算。沒想到,媽媽找到了工地。

崔曉讀了兩年書,又不想去了,她覺得在王小川的工地上干雜活,挺實心的。媽媽這一回人沒有過來,卻把電話打到了王小川的手機上,媽媽告訴王小川,如果崔曉不把護理的畢業(yè)證拿回來,他和崔曉永遠(yuǎn)不要去見她。

崔曉拿回畢業(yè)證后,回來在縣城醫(yī)院做護士。沒想到,給她做媒的人排起了隊,介紹的對象不是公務(wù)員就是家境殷實的。崔曉催王小川,結(jié)婚吧。王小川說,沒有房子。崔曉拿眼睛白王小川,鄉(xiāng)下不是有嗎?王小川抱住了崔曉,他不知道對崔曉說什么,他語塞了。

就是從那天起,他決意向叔叔討要工錢。不要回工錢,對不起崔曉。

王小川回到家里時,崔曉正帶著兒子在床上睡覺,母子倆睡得香甜,以至于他進屋他們都沒有察覺。王小川站在床邊,注視良久,轉(zhuǎn)過身,關(guān)上門,又跨上摩托車。

當(dāng)再次瞅見父親站在門邊,安靜地等著自己時,王小川禁不住上前緊緊抱住了父親。父親還是安靜地?fù)P起右手,在他的胳膊上輕輕地拍了拍。

王小川準(zhǔn)備問父親有關(guān)叔叔的事情,被父親拍沒了。如果父親看見,他一定看到兒子今天很狼狽,兒子的眼睛紅得像殺了人一般可怕。

父子倆沉默了一會,父親安靜地坐在那里,雕塑一般。王小川今天就是沒有說話的欲望,想說話又找不到話茬,他只好站起身,給父親端來茶水,父親在接過茶杯時,面對著門外,平靜地說,你心情不好,回家去休息吧!

王小川遞茶的手,猛烈地抖動了一下??诶飬s故作輕松地說,我心情很好??!

父親說,你就把叔叔當(dāng)著是我,他就是那么個人,你畢竟是晚輩!

父親的面部,平靜的出奇,這么多年了,喜怒哀樂已經(jīng)很難在這張臉上顯現(xiàn)了。

王小川很想把上午的事告訴父親,還想把叔叔的賬單對父親說,可話還沒有出口,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他說不下去,也不想給父親添堵。

回去吧。父親催他。

那天夜里,王小川又夢見自己坐在教室里,奇怪的是,他的身邊竟然坐著父親和崔曉,更奇怪的是,站在講臺上講課的竟然是叔叔,王小川納悶兒,叔叔識幾個字,怎么當(dāng)起了老師?就在這時,叔叔讓他站起來回答問題,王小川站了起來,他問叔叔,你才認(rèn)識幾個字,怎么當(dāng)起了老師?沒想到,叔叔聽后大怒,說我明明是你的老師,怎么還有疑問?叔叔于是讓他去站黑板,王小川站在座位上,沒有動。叔叔又說了一遍,他還是樁一般沒有動,叔叔氣急敗壞地來到座位旁,伸出了手臂,王小川看見,叔叔的手臂像工地上吊車的鐵臂一般張牙舞爪,他嚇得“哇”地一聲,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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