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文祥
“紅牡丹”牌面粉:走向世界的民國制造
文/劉文祥
提起榮氏兄弟,這幾乎是中國近代民族工業(yè)史上家喻戶曉的名字。榮宗敬、榮德生這對來自江蘇無錫的兄弟,于清末光緒年間在家鄉(xiāng)開辦“茂新面粉廠”,開始涉足機制面粉工業(yè),隨后又創(chuàng)辦了振新紗廠,初步形成了日后榮家企業(yè)最核心的粉紗聯營模式。
民國成立伊始,榮氏兄弟就將業(yè)務擴展到了上海,在蘇州河畔創(chuàng)建了福新第一面粉廠。1913年又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福新二廠。一戰(zhàn)爆發(fā)后的數年間,歐洲列強忙于互相廝殺,暫時放松了對中國的經濟侵略,剛剛從封建帝制枷鎖中掙脫出來的中國民族資產階級,因此獲得了難得的發(fā)展機遇,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短暫繁榮的春天。榮家企業(yè)在此時大舉擴張,迅速崛起。
一戰(zhàn)頭兩年里,福新一、二廠先后以本廠余利在各自廠區(qū)的隔壁增設福新三廠和四廠。榮家又積極租辦和兼并其他面粉廠,分別在無錫、上海成立了茂新二廠、福新六廠。一戰(zhàn)結束時,榮氏兄弟建成中國最大的面粉工業(yè)帝國,人稱“面粉大王”。
榮宗敬(左)和榮德生(右)兄弟
因為一戰(zhàn)使外國輸華棉紗棉布數量迅速減少,相較于面粉工業(yè)的迅速擴張,面粉袋的生產陷入緊缺,榮氏兄弟于是大舉進軍棉紡織業(yè)。1915年榮氏兄弟退出振新紗廠后,在上海成立了申新第一紡織廠。隨后,又在上海和無錫分別創(chuàng)辦申新二廠和三廠。到1920年代初期,榮家已經建成地跨無錫、上海兩地的“茂、福、申新”粉紗企業(yè)帝國。
粉紗產業(yè)的蓬勃發(fā)展使榮氏兄弟野心勃勃,他們進一步擴大企業(yè)規(guī)模。1918年,他們把眼光投向了長江中游的漢口,打算在華中地區(qū)的最大城市建立榮家面粉帝國的新基地——福新面粉五廠。而福五建設和經營的重任,落在了一個剛剛進入榮家不久的年輕人李國偉身上。
李國偉,1893年出生在無錫一個普通的知識分子家庭,由于家境貧寒,他不得不從震旦大學退學。隨后,他考上了唐山路礦學堂(唐山交通大學)的免費生,攻讀土木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進入隴海鐵路工程局擔任工程師。1917年,經無錫商會會長華藝三的介紹,李國偉與榮德生的嫡長女榮慕蘊結婚。這場婚姻不僅改變了李國偉的人生軌跡,也改變了榮家企業(yè)的發(fā)展歷程。
李國偉的出身,雖無法與家境顯赫的榮家相比。不過,榮德生對這個勤奮好學的年輕人頗為賞識,寄予厚望,他曾如此評價自己的長婿:“知為大器,不論家況也?!?918年福新第五面粉廠開始建設,在榮家人的勸說下,李國偉辭掉了隴海鐵路的工作,在1919年與榮慕蘊搬來漢口,全心投入福新五廠的工作。
明中葉以來,漢口因九省通衢的便利交通,成為了洞庭湖平原、江漢平原、河南南部等地糧食的中轉集散地。除了稻米之外,小麥也是重要商品糧,每年約有三四百萬擔的小麥在這里集散。然而,清末民初的漢口面粉工業(yè)卻并不發(fā)達。1918年以前,當地僅有三家小面粉廠,總日產量5400袋。于是,每年集聚于此的大量小麥,只得運往長江下游,供應無錫、上海等地的面粉廠。福新五廠的建成投產,徹底改變了這一局面。
福五選址漢口城區(qū)西郊的宗關地區(qū),這里南臨漢水,東面有鐵路直達京漢鐵路,交通十分方便。工程師出身的李國偉,對廠區(qū)建設堅持高標準,先后建成兩棟面粉車間,均采用了鋼筋混凝土框架結構,整個廠區(qū)建筑高大雄偉,裝飾美觀,成為附近的地標建筑群。福五還自建了發(fā)電廠,供應全廠電力需求。
投產當年,福五日產量為6000包,成為當時漢口最大的機制面粉廠。1925年,福五擴建了新廠房,訂購了一套美國粉機,全廠開工,日產面粉11200包,產能也達到了歷史最高點。
福五誕生在中國面粉工業(yè)發(fā)展的黃金時代,可謂“生逢其時”。它在漢口創(chuàng)辦的“牡丹牌”商標——依面粉品質高低,分為綠牡丹、紅牡丹等不同檔次,因為品質精良,贏得了廣闊的市場銷路。據記載,福新五廠投產后,其所產牡丹牌面粉“不數月而暢銷于此省各埠及湘、贛等省?!辈粌H如此,產品還遠銷海外,“由洋商購運牡丹牌粉數十萬包,前往英、荷等國接濟,銷路益形暢旺?!保ā睹?、福新、申新總公司三十周年紀念冊》,1929年)這朵漢水邊綻放的中國紅牡丹,一時成為了中國優(yōu)質面粉的代名詞。
上海福新面粉二廠車間大樓
在福五面粉暢銷的大好形勢下,工廠一度出現了面粉袋供應不足的情況。當時,全國棉紡織工業(yè)發(fā)展方興未艾,棉紗市場十分活躍,因此榮家決定在漢口增建紡紗廠。1921年,在福新五廠北側的空地上,申新第四紡織廠開工建設,次年建成投產后又屢有擴充,1937年申新四廠有紗錠50000枚,布機875臺,還設有印染部,達到抗戰(zhàn)前夕的歷史最大規(guī)模。
盡管福五獲得了巨大盈利,但申四的創(chuàng)辦和發(fā)展歷程卻充滿了坎坷。申四投產時,一戰(zhàn)已結束數年,帝國主義卷土重來,中國棉紡織工業(yè)重新受到擠壓。加上受到洪澇災害、資金匱乏、工潮起伏等因素的影響,申四投產后連年虧損,必須依靠福五的盈利來維持。榮家和李國偉隨后對申四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加強技術力量,革新企業(yè)管理制度,使申四經營狀況有了改善。
1931年,長江流域遭遇空前大水災,武漢三鎮(zhèn)堤防全部失守,繁華市區(qū)變成一片澤國。不過,由于廠方積極應對,處置有方,緊鄰漢江邊的申四福五廠區(qū)成為水中孤島,得以幸免。從7月開始,廠方出資加高鞏固周邊堤防,并修筑了保護廠區(qū)的新堤。8月中旬,水災最嚴重時,紗廠一度停工并轉移原料,地面的機器則用木樁架高后,懸掛在木梁上。當時,廠內陰溝一度翻水,情況危急,廠區(qū)懸賞獎勵碼頭工人緊急筑堤圍堵,平息了險情。最終,申四福五躲過了這場特大洪水,成為1931年夏武漢極少數沒有被洪水淹沒的工廠。
1933年黃花崗烈士紀念日,全廠放假檢修,發(fā)電廠亦停工斷電。在申四車間檢修的工人使用火燭照明,不慎引燃繩索。由于廠內幾乎無人,而車間內堆滿了易燃的棉花、紗線,整個紗廠車間也都為磚木結構,屋頂的油氈亦為易燃物,致使火勢迅速蔓延,不可控制。短短一個多小時內,除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清花車間外,申新四廠的全部廠房建筑都在這場大火中焚毀無余,機器也幾乎損失殆盡。申新四廠自創(chuàng)建以來,遭遇到了一次空前的滅頂之災。
火災后的申四何去何從?不少上海股東認為,該廠原本就虧損嚴重,應該放棄,但以李國偉為首的高級職員,堅決主張復廠,并提出了“死中求生,出奇制勝”的復興計劃。這個主張得到了榮宗敬的支持。
申四早前在中國銀行旗下的中國保險公司投保了140萬元火險。中國保險公司是一家1931年才開業(yè)的新公司,注冊資本不過250萬元,一次性賠付如此高額的理賠款,無疑也是一個巨大的考驗。但該公司堅守信用,火災發(fā)生后,經過調查和公證,如數賠償了140萬元理賠款,此事轟動一時,成了中國保險業(yè)發(fā)展史上一樁佳話。
上海茂福申新總公司辦公大樓
事后申新四廠在《申報》等大報紙上刊登了“申新紡織公司漢口第四廠鳴謝中國保險公司賠款迅速”的廣告,對中國保險公司如約理賠表示感謝和稱贊,為該公司做了很好的宣傳。此后,中國保險公司也聲名鵲起,客戶紛至沓來,業(yè)務量大增,并接到了許多保險大單,如1935年梅蘭芳、胡蝶率團赴蘇聯訪問的團體保險,1936年柏林奧運會中國體育代表團保險等。
浴火重生的申新四廠,面貌煥然一新。新建廠房全部采用鋼筋混凝土結構,不僅防火,也改善了采光和通風,還購置了采用獨立馬達工作的新機器。申四雇用大量年輕女工,開辦養(yǎng)成工訓練班,在國內紡織企業(yè)中率先大規(guī)模培訓技術工人。除了改進生產技術,申四還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現代企業(yè)制度,對工廠實施科學文明的管理,興辦各種福利設施,如員工消費合作社、儲蓄所、職工醫(yī)院、子弟學校等等,工人對工廠的認同感和凝聚力不斷增強。
經過數年努力,申四走出火災的陰影,生產力完全恢復。此時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在短短數月內,華北、華東陷入戰(zhàn)火,特別是東部棉紡織工業(yè)重鎮(zhèn)遭到日軍毀滅性破壞,榮家在上海、無錫等地的工廠也遭到空前浩劫。而地處內陸的申四福五成為榮家唯一沒有遭到日軍直接破壞的工廠。由于華東陷于戰(zhàn)事,武漢地區(qū)的棉紡織工業(yè)空前繁榮,申四在1937年獲得了巨大利潤,不僅一舉還清了之前的欠債,還創(chuàng)造了豐厚的盈余。然而,面對步步緊逼的戰(zhàn)火,事業(yè)蒸蒸日上的漢口申四福五,又走到了歷史的關口。
南京淪陷后,武漢成為中國事實上的戰(zhàn)時首都。鑒于淞滬會戰(zhàn)的慘烈教訓,國民政府早在1937年底便開始著手武漢地區(qū)廠礦的西遷工作。然而抗戰(zhàn)初期的武漢棉紡織工業(yè)盈利劇增,正是賺錢的大好時機,資本家對于停工拆遷都持消極態(tài)度,乃至拖延抵制。申四福五在榮德生的授意下,最初計劃將廠房機器出租給美商,借以得到庇護,既能躲過日軍魔爪,又能避免被政府強令拆遷。不過,這一計劃被國民政府經濟部斷然拒絕。
1938年6月安慶淪陷,武漢保衛(wèi)戰(zhàn)打響,戰(zhàn)火日益逼近武漢,各大工廠紛紛開始西遷。此時武漢的廠內高管,多力主西遷,李國偉早在1938年4月就親自前往重慶考察,選定了長江南岸的貓背沱地區(qū)準備建廠。但上海的榮德生和其他股東,仍持反對態(tài)度。幾經磋商,榮德生勉強同意將申四福五一部分老舊機器拆下運到重慶開工。6月初,申新的舊紗錠2300余枚,舊布機80臺被拆卸裝船,通過宜昌轉運至重慶,在戰(zhàn)火逼近之時,終于邁出了拆遷的第一步。
申四福五廠區(qū)最終實現完全西遷,宋美齡起到了重要作用。7月底,日軍進犯至湖北境內,武漢形勢危急,上海方面卻仍然猶豫不決。申四福五武漢高管不得不想方設法促成工廠停工搬遷。
8月4日,廠里來了一大群參觀者,其中包括蔣介石的夫人宋美齡、中國工業(yè)合作社(“工合”)的路易·艾黎等人。宋美齡此行,是申四廠長章劍慧的妹妹章映芬直接促成的。參觀工廠后,宋美齡稱贊了申新的規(guī)模和技術,同時堅決表示該廠必須西遷。她早前接受了路易·艾黎的建議,支持將包括申新在內的武漢幾大棉紡織工廠遷往西北地區(qū)。宋美齡對章劍慧表示,川江航運已經擁擠不堪,建議申新遷往陜西寶雞,政府可以幫助協(xié)調火車運輸。
宋美齡和路易·艾黎的到訪,改變了申四福五的歷史,由此其西遷的主方向從重慶變成了寶雞。幾天后,工廠全部停工,開始拆卸機器。至八月底,申四福五開始分水陸兩路西遷。除了部分設備運往重慶外,其余主要設備均通過鐵路運往寶雞。此外,廠方留下了兩萬枚新紗錠和三百多臺布機,存放在漢口的外商堆棧中,這批最精良的設備,在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全被日軍劫掠,下落不明。
寶雞位于關中平原最西側,是當時隴海鐵路西端的終點站。李國偉早年曾在隴海鐵路任職,通過舊關系,他獲得了交通上的便利。啟程之前,工廠遣散了漢口的絕大部分員工,計劃只帶70名技術工人隨廠西遷。但廠內許多愛國職工不愿拿遣散費,自發(fā)要求隨廠西遷,最終共有二百多人到達寶雞,一百多人到達重慶。他們中的大多數,是自行前往的,許多上不了輪船、火車的工友,甚至從漢口、重慶等地步行前往。
當時的寶雞,還只是黃土高坡下的一個貧瘠閉塞的小縣城,尚沒有通電。抵達之后,申四福五選擇在縣城東邊的斗雞臺車站附近建廠,此地又稱十里鋪,南臨隴海鐵路,北依黃土高原,土地相對平整空曠,交通又較為便利,適宜建設占地面積大的紡織廠。
申四福五的機器到達寶雞后,小小的斗雞臺車站從未裝卸過這些重型機械設備,缺乏搬運裝卸的機械,許多設備直接從火車上滾下來,造成了很大損失。初到之時,廠區(qū)一片荒原,幾乎沒有建筑,工人只得在空地用機器箱子壘成圍墻,用布料和鐵板搭建棚屋,臨時居住生活。夜間廠區(qū)時有野獸出沒,工人不得不向附近軍隊借來槍支自衛(wèi)。
時任國民政府經濟部長翁文灝和陜西省政府主席蔣鼎文對于申四福五寶雞建廠工作給予了大力支持,設法調撥了資金和水泥、鋼材等建筑材料。1939年,寶雞的工廠終于開工建設,并于當年底初步投產4000枚紗錠。當時,申四福五仍未建成發(fā)電廠,只得暫時以各種木炭機、汽車發(fā)動機、蒸汽火車機頭等作為動力。
從1939年開始,西安、寶雞一帶逐漸成為日軍空襲的重要目標。1940年1月,西安大華紗廠遭日機轟炸,全廠被焚毀一空,其中申四寶雞廠租賃給大華的一部分機器設備,也完全被毀。面對血的教訓,李國偉、章劍慧等人想到利用黃土高原便于開挖窯洞的特點,在申四寶雞廠北側的長樂塬下開挖窯洞車間,將機器進洞。
漢口福新第五面粉廠
這一想法得到了隴海鐵路局工程處吳鳳瑞工程師和“工合”領導人路易·艾黎的支持,從1940年1月開始,申四窯洞工場工程開始實施。經過一年多的施工,寶雞申新四廠窯洞工場于1941年2月竣工,1941年4月正式開工,廠方將其命名為“紡紗第二工場”。在古老的黃土高原下,數萬枚紗錠在連片的窯洞中開始轉動,成為中國近代工業(yè)史上前所未有的奇跡。
除了窯洞工場,申四的發(fā)電廠建筑也十分獨特。申新四廠千辛萬苦從漢口搶運出一臺3000千瓦透平發(fā)電機,在當時的寶雞這是十分難得的發(fā)電設備。為了躲避日機轟炸,發(fā)電廠被設計成一座類似陵墓狀的建筑,堅固敦實。發(fā)電廠車間以厚實的拱券支撐,墻壁厚度增加到正常設計標準的三倍以上,屋頂更覆蓋了厚達兩米多的黃土層作為隱蔽和防震層。
發(fā)電廠落成儀式上,國民政府派出了于右任、林繼庸等人組成的西北工業(yè)考察團前來祝賀。1941年1月,寶雞申新發(fā)電廠建成發(fā)電,成為當時中國西北地區(qū)最大的工廠發(fā)電站,除了供應廠區(qū)工業(yè)用電,還向寶雞城區(qū)供電,點亮了這座西北邊陲小城。
整個抗戰(zhàn)時期,申四福五在十里鋪地區(qū)陸續(xù)新建了一系列建筑,至抗戰(zhàn)勝利時,在寶雞已建造了64萬平方英尺建筑面積的各類建筑,形成了一個全新的工業(yè)小鎮(zhèn)。除了工廠廠房和倉庫外,還有總辦公大樓、樂農別墅、各類職員住宅等,這些辦公和住宅建筑風格統(tǒng)一,外觀簡潔明快,統(tǒng)一采用現代主義建筑風格,外立面皆為清水磚墻,建筑拐角處多以圓角裝飾。1943年辦公樓竣工時,國民政府主席林森還題贈“增飾崇麗”四字,而大樓正門上方的“福新申新大樓”匾額,則由吳稚暉手書。
申四福五在寶雞的建設發(fā)展成就斐然,吸引了中外各界的目光,前來參觀的中外賓客絡繹不絕。裕大華紡織集團的石鳳翔、蘇汰馀,豫豐紗廠經理潘仰山,南洋兄弟煙草公司廠長陳榮貴等實業(yè)家,蔣緯國、陳立夫、白崇禧等軍政要員,以及社會名流杜月笙,華僑領袖陳嘉庚,著名作家林語堂等人,都曾參觀過這里。
寶雞申新接待的外事活動中,最具影響力的是1942年英國議會訪華團參觀工廠。當年11月29日,訪華團在中國駐英大使顧維鈞、經濟部長翁文灝、西北國軍司令長官胡宗南、陜西省政府主席熊斌等中方要員陪同下,來到寶雞申福新參觀。考察團參觀了整個廠區(qū)各車間,所到之處生產井井有條,無人圍觀張望,給英國議員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也給寶雞申四福五進行了一次極佳的國際宣傳,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辦公廳還專門傳令嘉獎。
始建于一戰(zhàn)后的申四福五兩廠,在抗戰(zhàn)前只是榮家茂福申新企業(yè)系統(tǒng)中一個普通的分支。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前,榮家已經建成茂新4個廠,福新8個廠,申新9個廠的龐大規(guī)模,申四福五在其中并不起眼。然而抗戰(zhàn)爆發(fā),榮家企業(yè)遭受極大損失,它成了唯一沒有被日軍直接破壞劫奪,并搬遷至后方的榮家企業(yè)。
西遷之初,申四福五分別在寶雞和重慶兩地建設分廠,隨后,又在天水開設了福五分廠,在成都開設了申四分廠和建成面粉廠,在重慶成立了渝新紡織公司。此外,申四福五極力擴展企業(yè)生產領域,在寶雞建成了申四鐵工廠、宏文造紙廠,在重慶建成了公益紡織面粉機器廠,在陜西開挖寶興煤礦等等。經過抗戰(zhàn)時期的發(fā)展,申四福五從戰(zhàn)前單純的粉紗聯營,發(fā)展成為涉足棉毛紡織、印染、造紙、機器制造、發(fā)電、煤礦等行業(yè)的企業(yè)集群。
1941年,李國偉在寶雞將當時旗下的申新第四紡織公司、福新第五面分公司、公益紡織面粉機器公司、建成機制面粉公司和寶興煤礦聯合組成“五公司總管理處”。后來經過調整,五公司變?yōu)樯晁?、福五、建成、渝新、宏文,形成了脫離上??偣镜莫毩⑵髽I(yè)群,成為榮家企業(yè)三大分支之一。
漢口申新第四紡織廠辦公樓
抗戰(zhàn)勝利后,申四福五一面恢復漢口老廠的生產,一面進一步擴展企業(yè)規(guī)模。新中國成立后,原申四福五在各地的工廠先后公私合營,不再作為整體,“五公司總管理處”也就完成了歷史使命。
半個多世紀后的今天,當年申四福五留在中國大地上的眾多工業(yè)遺產,大多都在城市建設和發(fā)展浪潮中消失了。2008年,位于漢口宗關的原申新第四紡織廠舊址內的老建被完全拆除。而與之毗鄰的福新五廠舊址,在文史專家和工廠后人的呼吁下,大部分仍被拆除,僅保留下一棟老車間,成為武漢工業(yè)遺產保護史上一大憾事。目前,僅有申四寶雞廠舊址保存相對完好。
申四寶雞廠,解放后先后更名為新秦紡織公司、陜西國棉十二廠,今天名為陜西大榮紡織公司,仍在原址繼續(xù)生產。車間內還有一臺1938年從漢口運來并使用至今的英國進口彈花機,機器外殼上鑄有“1921”字樣。
在廠區(qū)周邊,現今仍保存了當年申四福五和五公司總管理處辦公大樓、長樂塬上的樂農別墅和其他部分職員住宅,以及長樂塬下申新四廠的窯洞工場。筆者曾進入洞內實地查看,雖然當年的機器設備早已搬走,但身處這些青磚砌起的高大洞穴中,仍不難想象當年機器轟鳴的景象。
這些歷經了半個多世紀風吹雨打的工業(yè)奇跡,成為那段崢嶸歲月的無聲見證者。但令人擔憂的是,這些已經出現局部滲水和裂痕的抗戰(zhàn)工業(yè)遺產,至今尚未被列為任何級別文物保護單位,沒有得到修繕和保護。在抗戰(zhàn)勝利70周年的今天,面對這些曾經在后方頑強支撐民族抗戰(zhàn)的工業(yè)遺產,今人在肅然起敬的同時,或許也應該為它們的保護付出一些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