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斐兒
陽光灑下來,朝霞很美。
萬物飽含汁液,光芒長滿金黃的羽毛,恰似懷夢之人啟程于夢想。
誰若看到過這樣的景象都可以相信,陽光會為生長中的事物和追逐幸福的人慢下來。
如果一顆心是自由溫暖的,這天地就是自由的天地、溫暖的天地,放得下所有的山水、花香、清風(fēng)和道路。
如果你看到夢想的馬匹迎風(fēng)馳來,一匹馬恰好遇到另一匹,就像一個人恰好遇到另一個,他們掀起的風(fēng)云打著好看的漣漪。
他們一半工筆、一半寫意的身影擁有欲飛的翅膀,那些和他們一路同行的露水、花朵、草籽,湖泊、清風(fēng),和風(fēng)中的飛鳥,都像遍地詩句,擁有一片遼闊的光景。
他們的相遇,加深了彼此眼中的倒影,濺起了遍地芳香的濤聲。
他們因此有理由說,他們正走在尋夢的途中,他們擁有自己的王國和未來。
一個人提著太陽走。
往森林和花香里走,往江河山川里走;
如果走過了人間的炊煙,就往云里走。
一個人提著太陽,也就是提著一顆心、提著一壺酒。
通往云端的路上五味雜陳,溫暖的寓意讓他光芒萬丈。
你以為他是醉的,其實不是,他只是充滿奇跡。
如果留給他多一些時間,等他酒過三巡,露水生成白霧,花兒中走出五谷,蘋果中走出甜美,孤獨中走出愛情,他會毫不猶豫地推倒界碑,用霞光萬道在空下的心里建筑一座新城。
放下半壁江山、半壁云影,再讓萬卷詩書生出萬水和千帆——
這醉得最深的一次,讓他以手中的太陽換來了一個更好的世界。
一起看天下
明亮的事物喜歡在眼睛里相遇。
就是她一說三月,他就遞來桃花。
和桃花一樣美的事物還有很多:
比如遍地草籽一起發(fā)芽,青青的草尖追著醉了的春風(fēng)要酒喝。
再比如一匹馬奔跑,就有一萬匹馬跟隨。
天下那么大,也不是說哪里寬闊風(fēng)景就一定美。
如果是共同愛著的,即使遍布隱喻和曲徑,道路也會自動鋪開,向更好的遠(yuǎn)方延伸。
但是天涯有多遠(yuǎn)?風(fēng)又有多大?有些日子你去哪兒了?你可曾全部理清了沿途的污泥與濁水?
眼神明亮的人,一般都靜如蓮花,即使心里拴著一萬匹野馬,她也是手握韁繩的人。
一起看天下,就是有人蹚過清晨的露水,解開她心中的韁繩,輕輕對她說:
“走吧,親愛的?!?h3>初心不染舊塵
走過了白云與山水,我已步入發(fā)白如雪的歲月,但我不用回頭,依然可以用心看你,像一首出塵之詩,遠(yuǎn)遠(yuǎn)高出污泥濁水。
紅蓮故衣之后,載酒來時,仍憶你當(dāng)年荷芰風(fēng)輕、水邊香徹九重的樣子。
——你把清凈研入墨痕,飛過塵封日月,跨過線裝書脊,和我這樣一個放不下執(zhí)念的人,一起浪跡詩酒天涯。
一定有一片水域,讓你愿意放棄暮色與山河,一定有一條詩詞之路,通往王的花園。
想必一顆初心不染舊塵,定是歷經(jīng)過一次次紙筆洗禮,于東風(fēng)起處坐于碧波之上,用落雨的聲線理清了生命的紋路——
出塵、慈悲、正覺。
只余“圓滿”二字在畫中等你。
烽煙散盡,灰燼上長出蔥綠的樹木。
群山坐在身旁,清風(fēng)送來白云。
不近不遠(yuǎn)的過去,一群人送我來得這里,讓我駐守身后那個美麗的國度。
他們還在的時候,會講一些煙雨和茶花的故事,也講他們的妻兒、莊稼和村旁的水井,有時還會講講沃野千里、鶯飛草長,他們偶爾從故事中抬頭看天,看幾只鳥雀向遠(yuǎn)處飛,翅膀被天空提著。
有時候天突然變了,他們生起烽火,狼煙遮蔽了好看的青山和云彩,刀光和鐵蹄雜亂的聲響,驚醒這石頭一樣的安靜。
血流成河的時候,他們的魂魄去了另一個沒有烽火的世界。
我從一次又一次硝煙中醒來,輕輕嘆著氣,流著淚目送他們成為英雄或亡靈。
遠(yuǎn)了,如今,一切都遠(yuǎn)了。
陪伴我的除了青苔與野草,還有樹梢上的白云和光陰。
沒有比這更好的時光了!
成為群山中比石頭略高的一部分,心上草木茂盛,或頭頂陽光和云朵,或戴月披星、支枕聽風(fēng),成為遠(yuǎn)行者心中最值得回味的風(fēng)景,遠(yuǎn)離烽火與旌旗,也遠(yuǎn)離淚水與戰(zhàn)歌。
四野寂靜,動聽的風(fēng)聲輕輕拂過你傷痕累累的青磚,野山桃的花枝從垛口遞過來一陣香,我喜歡蜿蜒的時間因你而停下來,看你帶動群山起舞;我喜歡這樣面對一個民族固化的修辭,被更溫暖的陽光照耀,被更多的好風(fēng)光占用。
此時,天空提著幾只飛鳥的翅膀,翅膀提著你的影子,以及山脈、云朵、草木上移動的光影,無人能忽略這種真實所釋放的永恒之美與安寧。
時間落在你的肩上,像一場千年不散的夢境,擁有真實的太陽、秋風(fēng)、落葉、吶喊與歌聲,留下你渾身傷痕,心上刻滿墓志銘,成為歷經(jīng)滄桑的本身。
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喜歡你現(xiàn)在的樣子,懷揣一匹融化的巨龍。不再壯懷激烈,也不再絕望傷悲,用深深的沉默和愛意,置換曾經(jīng)的刀光劍影。
即使風(fēng)沙灌滿衣袖,再被一場大雪趕往隆冬,你依舊沉靜地?fù)碛鞋F(xiàn)在和遠(yuǎn)方;即使刀槍反復(fù)傷害過的身心,會在陰雨天返潮、疼痛,但在薄霧消散的瞬間,你依然愛著這露水一樣脆弱的塵世。
雖然那么多人不再回來,你仍為“值得”兩個字堅守著,仿佛你守住的東西,就真的風(fēng)也吹不散,雨水也帶不走。
你展開雙臂等候著,無論經(jīng)過的是曾經(jīng)的朋友還是敵人,你都會坐在恒久的光里,流著眼淚看著他們。
如果槍膛對戰(zhàn)火說:“我要長出玫瑰?!?/p>
還需要多少人去再次犧牲?
如果萬物都要求和平地生長。
還需要多少人,從仇恨和掠奪的欲望中覺醒?
如果所有的人,都祈望遠(yuǎn)離戰(zhàn)爭的陰影。
還需要多少人,去把這段蹉跎的年月填平?
如果戰(zhàn)爭再次讓那些農(nóng)夫或?qū)W子,甘愿與劊子手和鬼子同名,甘愿成為日寇和魔鬼的同義詞。
還需要多少蘑菇云,去消除一個民族對另一個民族的刻骨仇恨?
如果眼神清澈、童聲稚嫩的孩子問我:“人類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和殺戮?”
孩子,請讓我清除內(nèi)心的烏云,等我把恥辱和仇恨的芒刺修剪干凈。
我會對你說:“這個世界,有許多人被黑暗包圍,如果你能成為太陽,就去照耀他們吧!”
陽光從明亮的露水上升起,河水流淌,楊柳青翠,白鴿子從藍(lán)天中起飛,海棠和丁香花開得正美,安寧的氣息浸透淡淡的香味,遍地花草站在陽光的中心,迎送著安閑或腳步匆忙的人群。
人們從這樣的清晨出發(fā),心中裝滿希望和愛情,走向自己甜蜜生活的城市或鄉(xiāng)村。
他們和我一樣春風(fēng)拂面,擁有幸福和夢想、擁有祖國和家園,卻因一個日子的臨近,在心中裝滿鮮花和墓碑。
在這樣美好的清晨,誰都無法阻擋戰(zhàn)爭的恐懼和陰影,從70年前的方向往回吹。
作為出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我們一出生就背負(fù)著父輩的命運,并接受了和他們一起埋葬過去的使命。
我們共同埋葬過那些想想就不寒而栗的名詞:
“集中營、毒氣室、大屠殺、細(xì)菌戰(zhàn)、活體解剖、大轟炸、強奸、活埋、屠城……”
這些想想都覺得無比殘忍的名稱,像夢魘一樣跟隨我們的記憶,陰魂一樣驅(qū)之不散。
埋葬的經(jīng)歷,讓我們的記憶傷痕累累、備感恥辱!
——為人類被徹底顛覆的人性!
埋葬的經(jīng)歷,讓我們想把那些被迫化身黑煙或泥土的生命,喚回我們心里再活一次,讓他們延續(xù)一個慈母、一位嚴(yán)父、一位慈祥長者、一個幼稚孩童、一位嬌妻、一位如花少女、一個青春少年的生活之夢。
埋葬的經(jīng)歷,也讓我們懷抱這樣安寧的清晨,久久不忍放手。
這樣的清晨,我一邊走一邊埋葬,我希望把這個叫作“法西斯”的東西,越埋越深,直到我們在人性之中再也見不到他們的鬼影。
這片樹木帶來光。
光又必然帶來清晰的剪影。
那毅然的光源,讓神秘的事物自動揭開了面紗,輕易看穿了黯黑的另一面。
晨光暖暖地在樹葉上打著小旋渦,悄悄撥亮遇見的每一顆心。
這好意深深的塵世,常常因為光的一閃念,讓我們看到好看的馬匹,靜止了奔跑和路途。
你看,晨光開墾的河床從天而降,流淌著黃金、反光和波浪,那些靈魂上的塵埃已被一一赦免。
這是可以隱匿或現(xiàn)身的夜晚,天空掛滿綾羅和珍珠。
遠(yuǎn)方的森林女神正迎風(fēng)舉著小星星,醒著的昆蟲正在彈撥慈悲的琴聲。
此刻,月光正騎著一匹藍(lán)色的馬匹,越過終年的雪峰到來。
那個站在崖上的人裹著銀光,站在花園的人手捧詩歌。
如果夜色中的花朵是藍(lán)色的,一些在詞語旁邊慢走的修辭,就被常綠的心事簇?fù)怼?/p>
這安然的一切,正被默默觀照和祝福,并走向一場巨大的感動。
如果可以給這樣的夜晚命名,它是玫瑰的、是一座宮殿的、是精靈的,也是夢最潔凈的人的。
他們眼里有小小的浪花,一路踏著輕輕的心聲,藍(lán)藍(lán)的夜風(fēng)貼著他們的鬢角和腳踝,寂靜的樹木走進(jìn)更深的寂靜,每一個靈魂都手捧一面鏡子,在四面夏夜中觀看自己的倒影。
啊,比起夜鶯和樹影,安詳?shù)恼Z音像螢火一樣劃過迷人的藍(lán)夜,留下一路細(xì)碎的光,帶動隱隱的雷聲,就像一只有節(jié)奏的鐘錘,輕輕叩響一顆靜謐的心。
這藍(lán)色夜晚,已然覆蓋了所有的陋室或高堂,而交換影子和水的人,也有更多漂浮的詞從他們口中誕生,一切可愛的想法,也因和他們共同完成了編織,最終收獲了光芒、心靈和永恒。
有人說我是你靈魂的樣子。
如此,我們就從荷花中醒來,一起做一些花朵的事、蜻蜓的事。
或者讀書寫字,形影不離,就像面對一面鏡子,把一生過成兩世。
至于琴聲漫過湖水,紫薇斟滿干凈的光線,當(dāng)清風(fēng)徐來,云正開、霧已散,一些神跡正在廢墟上復(fù)蘇。
曾經(jīng),我們都是逝水的一部分,心中留著一處遺址,那幻覺的景象住在里面。也只有見識了板橋霜跡,我們才會在一些晴朗的詩行里,認(rèn)出似曾相識的春潮。
如此,我們信手拂去一地落花,露出未來可見的白晝。那金玉的光陰一再擴散,有蝴蝶香氣溢出王的花園。
當(dāng)你開口贊美我的王冠,我就側(cè)耳聆聽你袖口藏著的儒雅氣候。
或者,我們只是面對溫暖緩慢的余生,一邊聆聽流水,一邊虛度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