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皓
雪之為雪(組詩)
■李皓
其實我們也就是唱了幾首
稍嫌懷舊的老歌
不解風情的雪花就飄進了
一只接一只海量的酒杯
白酒也好,紅酒也好
只要是酒,只要有源源不斷的
回憶,只要我們還似曾相識
那么每一片雪花無疑就是
一個瑣屑的典故呢
這個深不可測的夜晚
像一截黑暗的時光隧道
只要我們的腳下稍微一打滑
就會再次跌近別離的深淵
那約略的三十年,被我們
遺忘的一場又一場雪啊,今夜
恰切地伏擊了這個對于我們
曾經(jīng)遙不可及的城市
伏擊了我們干涸多年的內心
她設計了一次久違的歧途
讓回家和入睡,變得
越來越無足重輕
天還沒亮,活在微信里的男男女女
就開始對昨天的天氣預報吐槽
他們期望的那一只又一只大老虎
還是遲遲不肯降臨
那薄薄的一層雪,并不能
滿足大家好奇的胃口。就像一只
曾經(jīng)肆無忌憚的小老虎
在昨夜這個城市的電視新聞里,僅僅
被留黨察看兩年一樣不過癮
不過總是個好兆頭:一片小雪花
總是挨著一片大雪花
小老虎的背后一定跟著一群大老虎
冬雨,小雪,還有那些
像天氣預報一樣不靠譜的麻雀
無非都是探路者——它們身上的獸性
泄露了人們骨子里的癖好
唯恐天下不亂,只為災難叫好
躲在暗處,看晴天里飄雪
把個人怨憤寄情天災人禍,甘為看客
事不關己,不斷打探各種小道消息
聲嘶力竭一遍遍喊著狼來了,然后
做著逃生的各種打算
我們?yōu)槭裁床荒苡凶銐虻哪托?/p>
與先期抵達的每一場小雪軟磨硬泡
摔死一片碩大的雪花
把豢養(yǎng)在你體內的老虎拽出來
讓他見光死,或者生吞活剝
然后,在融雪劑里制造狂歡
好像我們每個人
都是獵手。而我
更像個預言家
在昨夜本地電視新聞的最后一條
我掩飾不住的笑容,陰險極了
在冬天說到月亮
總是有些不合時宜
在他鄉(xiāng)說到月亮也多少
有些牽強抑或矯情
可我分明看見一枚
越來越圓的月亮
在冰冷的渾河之上
在火熱的詩歌之上
在大伙房水庫的冰雪之上
在一見如故的陳年老酒之上
這個月亮是從你的笛子里
升起來的么,或者
從暗夜的火車車窗里
飄出來的是一段《月光曲》呢
我聽到了高山流水的快意
我聽到了一江春水的嘆息
煤城的月亮總是不動聲色
像你的內斂,你的分寸
你含而不露的豪放與性情
在觥籌交錯之間泄露了隱痛
月亮從杯盞中浮了上來
詩歌是一顆定心丸
不設防的夜晚,活生生地
撕下了我們彼此的面具
我開始痛恨那些稍縱即逝的夜晚
它輕易地放棄了一輪
又一輪圓月,讓團或者圓
變得如此短暫
讓一場詩意無限的唱和
變得如此感傷
我握不住月亮的手
一場大雪正如期抵達大連
而從那里開往齊齊哈爾的列車
載不動別離的月光
雪花都落在你的笛子上了
而我的心跳正一路隆隆向北
失散。抽離
說不上決絕,但有著絕塵而去的美
其實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虛無主義的背影
應該有一滴真切的淚
落在欲念的梅花上
喚作香雪海
我看著那些半信半疑的雪,停留在
半明半暗的空中,停留在一些人
晦暗的心里。末日的灰
再也無法承擔一個輕薄的玩笑
雪之為雪,并不因為末日
而有什么異樣。只是我懸著的心
因為冬至亂了些許方寸,因為
除了下雪什么也沒發(fā)生而耿耿于懷
你的眼神為什么如此哀婉
你帶走的只是一滴水
遞給我的卻是整個河流
這滾燙的花朵
在正月里的午后滴水成冰,為了忘卻
我可能需要用盡一生的力氣
在北方,冬天里只開這一種花
當她離群索居
所有的日子都是廢墟
他鄉(xiāng)是一個受傷的詞
只一念
天色就暗了下來
瑪雅人的預言壓低了天空
我的江山如此籠統(tǒng),嘻皮笑臉的
人們,神色里有一絲
不易察覺的慌張
沒有一個人,能比一粒雪花
更加淡定,更加對災難置若罔聞
當災難從不曾降臨,沒有什么
比預言更像謠言
其實謠言本身,就是一場災難
當去往郊外的道路早已洇洇化開
歸路,卻被末日之雪封閉得
密實而又充滿蠱惑的光亮
說 下雪的時候不冷
那是故鄉(xiāng)的炊煙在年關里
陷落
一份焦灼把城里的冷打碎
思緒向下 熱血蒸騰
冷
才不冷
零落成泥的都不是炊煙
雪之為雪
只因她沒有月光的味道
從腳下往上透著寒涼
城里的錦衾包裹的都是慌張
沒有暖氣的鄉(xiāng)下更冷
但媽媽燒的土炕
熱啊
年關是關
一場雪心煩意亂地翻飛在樓群中間
年關不是關
另一場雪悄然堆積在老屋的柴門
媽說,兒不歸
這雪 我就不掃
只有阿黃對著無人的村口
一聲接著一聲 胡亂地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