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春嶺

偷來的烏紗帽

◎彭春嶺

王小可在單位苦熬了十來年，仍是大頭兵一個。要說王小可不求上進，那才是冤枉他，王小可做夢都想被提拔。為了弄個一官半職，王小可不但積極工作努力表現(xiàn)，每到逢年過節(jié)，不管經(jīng)濟再緊張，他都要忍痛割愛，拿出自認為不菲的數(shù)目去給領(lǐng)導意思意思。不過即便如此，這么多年過去了，官帽子就像下大雨，始終也沒有淋到王小可的頭上。

王小可不灰心，可他傷心；王小可很努力，但很無奈。這不，馬上又要過年了，今年如何給領(lǐng)導感情投資呢？王小可開始發(fā)上愁了。年后又有一次干部提拔的機會，根據(jù)以往別人的經(jīng)驗和自己的教訓，輕描淡寫肯定沒戲。王小可過去吃虧就吃在了火力不猛、藥力不大上，要想打動領(lǐng)導的心，必須得用銀子晃瞎領(lǐng)導的眼。道理王小可是明白了，可問題的關(guān)鍵是白花花的銀子從哪里來。王小可沒有一個當官的爸爸，也沒有一個當老板的媽媽，三姑六舅也都是省吃儉用過日子的平頭老百姓，祖宗八代就出了王小可這么一個大學生。過去年年給領(lǐng)導送禮把積蓄都花光了，現(xiàn)在又是用錢之際，可他連個借錢的地方都沒有。怎么辦呢？王小可苦思冥想，無計可施。

俗話說狗急了還要跳墻，眼看年關(guān)將到，再不行動可就來不及了，被逼急了的王小可決定鋌而走險。每天上下班，王小可都要經(jīng)過一個高檔小區(qū)，聽說里邊住的都是有錢人，何不干他一票來個劫富濟貧！

打定主意后，王小可就開始踩點，很快他就選準了目標。他發(fā)現(xiàn)這個小區(qū)有一家常年沒人居住，依據(jù)就是這家的燈晚上從沒亮過，這肯定是哪個有錢人的閑置房。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打定主意的當晚，王小可就下手了。要說技多了真的不壓身，王小可的老爹是個開鎖配鑰匙的行家里手，從小耳濡目染，他也學會了這門絕技。這不，關(guān)鍵時刻派上了用場。

果然，沒費吹灰之力，王小可就很順利地登堂入室了。正如王小可的猜測，這家果然很有錢，二百多平方米的豪宅裝修得富麗堂皇，那種氣派勁，一下子就把寒門小戶出身的王小可驚呆了！這家的好東西實在太多了，那家具、那家電、那擺設，王小可形容都形容不來！可這些東西對王小可來說都沒用，他需要的是真金白銀?？煞涞构裾伊撕芏嗟胤剑跣】蛇B半個銅板也沒找到。王小可心里暗罵這家主人，家里既然這么有錢，怎么就不放些現(xiàn)金呢？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書房王小可終于有了發(fā)現(xiàn)—有了大發(fā)現(xiàn)！書房里全是值錢的好東西，面對琳瑯滿目的寶貝，他一再告誡自己做人不可太貪心。最后，王小可強忍欲望，把一幅名人字畫、一尊小金佛、兩瓶茅臺酒、兩條中華煙塞進包里，然后又深情地四處環(huán)視了一周，這才關(guān)好燈，戀戀不舍地凱旋而歸。

時間緊迫，王小可第二天晚上就把東西全部提上去了局長家。局長的家比起王小可光顧的那家豪宅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房子不但破舊而且面積狹小，家具都是老式的，連電視都是大屁股的。面對局長的寒舍，王小可不由得心生感慨，都說當官的腰纏萬貫，看來也不盡然，局長收入多投資也大，雖然下屬進貢頗多，估計大部分也不得不拿去孝敬更大的領(lǐng)導，他充其量只是個過路財神而已。

局長見王小可又來送禮，一邊很客氣地讓座倒水，一邊嚴肅批評：“小王啊，你這個同志啊，我都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要搞這一套嘛，年輕人積極要求進步很正常，但要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對吧？”王小可點頭如雞啄米：“對對對，局長批評得很對，過年了，給您拜個早年，也沒別的，就兩條煙、兩瓶酒，是我的一點心意！”局長仍是一臉嚴肅：“那也不行，拿回去！”王小可滿臉賠笑：“局長，你看我都帶來了，再拿回去讓別人看見多不好，你就收下吧!”王小可說著說著都快要哭了。

局長這才口氣稍有點緩和：“你這個小王啊，真讓我為難，那好吧，這可是最后一次，下不為例！”王小可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嘴里千恩萬謝，然后一口水也沒喝，如釋重負般告別了局長。

晚上，王小可做了好幾個夢，先是夢見局長看了他送的厚禮笑逐顏開，一高興就提拔他當了副科長，接著又夢見警察突然出現(xiàn)，給戴上了明晃晃的手銬。

第二天剛一上班，局長就把王小可叫到了辦公室，正如王小可夢見的那樣，平時一向嚴厲的局長一反常態(tài)，和顏悅色地招呼王小可坐下，還破天荒地稱呼他“小可”，并且還賞了他一根香煙。王小可頓時感到受寵若驚，他誠惶誠恐地用半個屁股在局長面前坐下，怯生生地望著局長，等著局長的指示。局長快把一支香煙抽完，才開了口：“小可啊，聽說你父親是開鎖配鑰匙的，你會不會這門技術(shù)??？”王小可不知局長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實話實說：“局長，我只懂些皮毛而已?！本珠L說：“是這樣，小可，我這個柜子的鑰匙找不到了，你能幫我打開嗎？”王小可看了看局長指的柜子，說：“我試試看吧，估計問題不大！”王小可找了兩個曲別針，不知道怎么一擺弄，柜子的門竟然開了。

局長從柜子里拿出兩份文件放在桌子上，然后對王小可說：“你還真有一套啊，行了，謝謝你?。　蓖跣】梢娋珠L忙著看文件，就問道：“局長還有啥指示嗎？”局長把目光從文件上移開，盯著王小可看了足有半分鐘，直看得王小可脊背發(fā)麻。最后局長慢悠悠地說：“小可啊，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了，春節(jié)后準備調(diào)整中層干部，根據(jù)你的工作表現(xiàn)，你是很有希望的，不過年輕人切忌急躁輕浮，更忌沖動冒險！什么事該干什么事不該干，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都要好好在心里掂量掂量！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局長的話聽得王小可一頭霧水，但他還是若有所悟般地點著頭：“局長，我明白，遇事三思而行，多干工作少說話！”局長點點頭：“那好，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就不多說了。沒別的事了，你去工作吧！”

從此，王小可牢記局長的教誨，更加努力地工作，處處和局長保持高度一致。春節(jié)過后沒多久，局里進行干部調(diào)整，在局長的親自提名下，王小可終于被任命為副科長。王小可高興得心花怒放，他知道他之所以能當上副科長，都是拜局長的所賜，換句話來說，都是那份厚禮起了關(guān)鍵作用。一來為了感謝局長的大恩大德，二來為了日后能更上一層樓，王小可思前想后決定再干他一票！奶奶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為了避免空手而歸，王小可把目標再次確定在了上次光顧過的那家。雖然那家加固了門鎖，但這根本擋不住掌握家傳絕技的王小可，不費吹灰之力，王小可再次登堂入室了。

進了書房，王小可不由得再次大發(fā)感嘆，真是豪門啊，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沒想到他上次拿走一尊金佛，這家居然還有一模一樣的一尊。這不是故意顯擺嗎？有錢人真狂妄啊！王小可一怒之下又把金佛塞進了提包……

好事成雙，好東西也要成雙，王小可心想，局長收到他送的兩尊一模一樣的金佛，肯定龍顏大悅，局長龍顏大悅，賞給他個科長當易如反掌。當了科長就是副局長，然后是局長……有了佛祖的保佑，從此就可官運亨通了。

當晚，王小可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當了局長，坐在局長舒適氣派的老板椅上，平時那些在自己面前頤指氣使的科長、副局長們都俯首帖耳。王小可還夢見有人給他送禮了，送的也是金佛，一次就送了兩尊，比他給局長送的還大還金光閃閃。

王小可笑醒了，第二天晚上他就把重禮給局長送去了。和上次一樣，局長幾番推托，王小可含淚懇求，局長萬般無奈，只好默然笑納。重禮局長是收了，但局長再三叮囑王小可，以后再也不要這樣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做人一定要知足。王小可嘴里答應，可心里不住冷笑，領(lǐng)導的話不能全信，局長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哪還有人嫌錢多扎手不成。

正如王小可所預料，王小可投了桃，局長就報給他李，半年后，局長宣布，鑒于王小可工作成績突出，由他代理科長，主持科里的全面工作。任命一下達，大家都向王小可表示祝賀，說他這么短時間就連升兩級，以后肯定前程似錦，大有可為，希望以后要多多關(guān)照。王小可嘴里謙虛著哪里哪里，心里卻像喝了蜂蜜一般，高興得花枝亂顫。高興之后，王小可感慨萬端，怕強凌弱，趨炎附勢，這就是世道人心啊！

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王小可自然也不例外，他還想更上一層樓。當然辦法還是老辦法，王小可認為他已經(jīng)找到了升官的終南捷徑，局長的需要就是他不懈努力的方向。王小可又一次出手了，目標還是老地方，輕車熟路嘛，放著河水不洗船，那是大傻蛋！

然而這一次王小可失手了，門他是打開了，東西也到手了，可就在他剛一出門的時候，卻一頭扎在了警察的懷里。

原來，小區(qū)的保安早對王小可起了疑心，他們發(fā)現(xiàn)王小可并非本小區(qū)的業(yè)主卻頻繁光顧，而且每次都是在深夜，來時包里癟癟，走時包里鼓鼓囊囊。于是，就在王小可第三次動手之際，他們打電話報了警。

人贓俱獲，王小可無法抵賴，只好從實招供。警察順藤摸瓜，找到了失主，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原來失主竟然是王小可的局長。警察一看事出蹊蹺，就把案件通報給了紀檢委。紀檢委一查案情重大，馬上移交給檢察院。最后檢察院立案，王小可和他的局長雙雙入獄，一個罪名是入室盜竊，一個罪名是貪污受賄。

王小可在監(jiān)獄里又和局長故人相見，兩人都欷歔不已。局長說：“都是你小子連累了我?。　蓖跣】烧f：“局長，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家?。　本珠L說：“我家裝有攝像頭，你小子第一次去我就認出你了。我還以為你知道了那是我家，故意威脅我呢！要不然我咋會接二連三地提拔你呢？所以我旁敲側(cè)擊再三提醒你，可你就是執(zhí)迷不悟，怨誰呢？”王小可捶胸頓足說道：“我要早知道那是局長家，打死我也不敢偷??！唉！我真是官迷心竅，兩尊同樣的金佛，兩幅同樣的字畫，我咋就沒想到這層呢！”

這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偷來的烏紗戴不長！

（原載《故事林》2014年11月上 吉林李仁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