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風(fēng)

三人行

◎張春風(fēng)

武力和龐健是大學(xué)同學(xué)，畢業(yè)三年了，都混得不怎么樣。于是，他們決定一起做點小生意，可是他們還缺五萬塊錢的啟動資金。這天，兩個人又在一起發(fā)愁。突然，龐健一拍大腿：“秦遠不是開公司了嗎，多少也有點資產(chǎn)，要不咱問他借一點？”

想當(dāng)年，他們?nèi)齻€同住一個宿舍，志趣相投，而且都是貧困生，每天形影不離，親如兄弟。

武力聽了，有些猶豫。畢業(yè)后，大家都忙于生計，疏于聯(lián)系。三年可以完全改變一個人，現(xiàn)在的秦遠，還記得當(dāng)年的兄弟情誼嗎？可是，他們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最后，武力只好硬著頭皮，撥通了秦遠的電話。

沒想到，秦遠爽快地答應(yīng)了。不過，秦遠有個條件，那就是他們必須親自過去拿錢。剛好，哥仨聚一聚。秦遠畢業(yè)后去了另外一個城市打拼，兩個人過去要坐十幾個小時的火車。當(dāng)天，兩個人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隔天清早，兩個人到站了。奇怪的是，秦遠沒來接站。武力撥他電話，卻一直沒人接。這下，兩個人慌了。

此時，正是隆冬季節(jié)。兩個人又冷又餓，只好在火車站旁邊吃了碗面。吃完面，還是沒打通電話。兩個小時過去了，電話還是沒有打通，看樣子，秦遠是在耍他們。武力跺了跺腳，氣呼呼地說：“走，咱們回家！”

這時，武力的手機響了：“我是秦遠的妻子杜梅，不好意思，秦遠一早出差，吩咐我來接待你們，我一時忙忘記了……”龐健茫然地問：“咱們還去嗎？”武力點了點頭：“既來之，則安之，去吧！”于是，兩個人上了公交車，輾轉(zhuǎn)兩三趟，才找到了秦遠居住的金龍小區(qū)。小區(qū)里，有個清潔女工正在掃地。不遠處，武力看見有個卷發(fā)女子朝這邊望了望，將一些衣物丟在門口的垃圾桶里，又匆匆回了屋。武力跑過去，往垃圾桶里看了看，立刻拽住龐健說：“咱們走，餓死也不進他家的門！”回去的路上，龐健不停地問：“怎么了？”

可是，武力就是不說。不一會兒，杜梅又打來了電話。武力看了看，憤怒地關(guān)了機。

原本，兩個人想立刻回家，可當(dāng)天沒火車了。沒辦法，只好在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準備明天再走。

當(dāng)晚，窗外寒風(fēng)凜冽，兩個人蜷縮在被子里，凍得瑟瑟發(fā)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龐健卻發(fā)起了高燒，武力趕緊送他去了醫(yī)院。

經(jīng)檢查，龐健得了急性肺炎，必須馬上住院?？墒?，兩個人身上只有一兩千塊錢，交完住院費，就所剩無幾了。

第二天，護士就來催交錢了。武力悄悄對護士說：“能不能先用藥？我保證，很快就把醫(yī)藥費送過來?！弊o士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們沒有這樣的先例。”

武力差點跪下了：“求你了，我們剛下火車來到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本來是和我大學(xué)同學(xué)約好了來跟他借錢的，可是沒見上面，我們身上沒帶多少錢……要不，我把身份證押給你……”

護士心軟了：“我去請示一下護士長?！?/p>

很快，護士回來說護士長答應(yīng)了，說先給病人用藥。武力感激涕零，不住地道謝。

三天過去了，奇怪的是，護士一直沒來催交費。這天，龐健打吊針睡著了。武力忍不住問臨床的病友：“大哥，我記得這藥你也用過，多少錢哪？”病友看了看藥，說：“兩三百吧！”武力愣住了。倘若真是這個價格，他賬上的錢早就不夠了。下午，武力在樓道里對護士說：“我賬上的錢可能不夠支付醫(yī)藥費了?！弊o士說：“已經(jīng)有人替你們付了醫(yī)藥費了，你就放心吧！”武力詫異地問：“誰付的錢？”護士顯得很為難：“我……我不能說！”武力固執(zhí)地說：“你要是不說，我就背著病人出院！”武力死纏爛打，護士左右為難。這時，對面?zhèn)鱽硪粋€虛弱的聲音：“武力，你究竟還當(dāng)不當(dāng)我是兄弟？”武力回頭一看，竟然是穿著病號服的秦遠。

原來，幾天前，秦遠正想開車去接他們，誰知，心臟病發(fā)作住院了。清醒后，秦遠生怕他們擔(dān)心，故意說自己出差了，讓妻子好好招待他們。誰知，妻子在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們的蹤影。

巧的是，杜梅就是這家醫(yī)院的護士長。那天，杜梅看了護士送過來的武力的身份證，她看過他們?nèi)舜髮W(xué)時代的合照，又聽護士說了他們的情況，立刻明白他們就是秦遠的大學(xué)同學(xué)。之后，她把情況告訴了秦遠。秦遠立刻讓杜梅墊付了他們的一切治療費用，他不明白，為什么武力他們有困難不找他。其實，秦遠就住在對面病房。因為他的病情他還不能下床，所以他想等身體恢復(fù)一點了再跟武力他們見面，剛才他終于忍不住現(xiàn)了身。秦遠捂著胸口說：“還記得嗎，大學(xué)時，我們?nèi)齻€缺錢時每天就靠著幾個饅頭度日，一起去打工做家教掙錢……畢業(yè)那天，我們曾一起發(fā)過誓，從今往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不明白，在這樣艱難的情形下，你們?yōu)槭裁床唤o我打電話？你們還當(dāng)我是兄弟嗎？”武力和龐健沉默不語。

這時，杜梅心急火燎地趕了過來，問：“你怎么下床了？”秦遠拉著她的手，大聲地說：“現(xiàn)在，我鄭重向你介紹，這是我最好的兩個兄弟—武力和龐健。想當(dāng)年，我們同甘共苦，情同手足，一起做過家教，發(fā)過小廣告……”

秦遠動情地繼續(xù)說道：“畢業(yè)前，我們還一起湊錢購置了一套求職裝。我買的是西服，武力買的是襯衣、領(lǐng)帶，龐健買的是皮鞋。我們?nèi)齻€身材差不多，輪流穿著那套服裝，參加了許多次面試。那套深灰色的西服已經(jīng)很舊了，但仍是我的最愛，一直珍藏著。每次看到它，我就會想起我的兩個兄弟。請原諒一個男人的自尊心，這些往事，我從沒告訴過你，我總想找一個最合適的機會。那天，我聽說武力他們要來，興奮地拿起了那套西服，誰知，心臟病發(fā)作了……”話音未落，杜梅呆住了：“你是說，那……那套深灰色的西服？那天，我在家等他們過來，抽空打掃了一下房間，剛巧看見了那套舊西服，將它當(dāng)垃圾扔掉了。”秦遠大叫一聲：“什……什么？！”杜梅趕緊扶住他：“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套西服對你那么重要。”

那一刻，武力恍然大悟。那天，武力在不遠處認出了杜梅，之前，她在電話中描述過自己的穿著。當(dāng)時，武力看見她將衣服丟在了垃圾桶里，覺得很眼熟，上前一看，果然就是秦遠那套西服。武力明白了：秦遠以為他們不會真過來，才答應(yīng)借錢。后來，他們真來了，就虛情假意地讓妻子出面，還故意將那套西服丟在垃圾桶，讓他們知難而退。因此，武力才拉著龐健往回走。原來，杜梅根本沒看見他們，這是一場誤會。武力和龐健不知道，秦遠早將一切安排好了。他想讓武力和龐健一起進入他的公司，像當(dāng)年那樣，兄弟三人一起打拼。武力紅著臉說：“是我誤會你了。其實，兄弟間不論多遠，說到底，只是一抬腳的距離。這些年，我們各自忙碌，都忽略了對彼此的關(guān)心！”秦遠緊緊地握著倆人的手，感慨地說：“事情都過去了，就別再提了。從今往后，我們一定要彼此信任！”誤會解除了，三個人和好如初。只可惜，那套極具紀念意義的西服不見了。

幾天后，秦遠和龐健同時出院了，回到了金龍小區(qū)。剛下車，一個清潔大嬸正在那里打掃衛(wèi)生，她看到杜梅，便笑著說道：“秦太太，前些天我看到你丟的那套深灰色的西服還挺好，就拿回家讓兒子試了試，剛好合適。他大學(xué)就要畢業(yè)了，找工作的時候正好穿上?！北娙诉@才知道，原來，西服被清潔大嬸撿了。秦遠左右為難，這套西服他太想要回來了。秦遠正不知道怎樣開口，武力忽然問道：“阿姨，你兒子不是要找工作要參加面試嗎，缺不缺襯衣、領(lǐng)帶？”龐健也插嘴問：“還有，缺皮鞋嗎？”清潔大嬸點了點頭：“嗯，現(xiàn)在只有西服呢，三樣都缺！”武力哈哈大笑：“剛巧，我們都有，而且現(xiàn)在也用不著了。”

清潔大嬸聽罷，連連道謝。而秦遠、武力和龐健的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這套西服、襯衣、領(lǐng)帶和皮鞋，竟然以這樣的方式，重新組合在了一起。也許，這才是最完美的結(jié)局。

（原載《三月三》2015年第4期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