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吃苦頭
□于心亮
我的玩伴于剛,成天練掌,在沙袋上砍來砍去,有一次我不服他,跟他比掌力,結(jié)果我手麻木得首先不知道疼了,從而戰(zhàn)勝了他。隨后好多天里,我的手都握不住吃飯的筷子和寫字的鉛筆。但于剛很服我,說我天賦奇才,是塊練武的材料。
我的不習(xí)武,讓于剛很失望,他說:“可惜,太可惜了?!?/p>
其實我專注于雕刻,用小刀把鉛筆雕刻成金箍棒和小妖怪什么的。我還曾想雕刻水泊梁山的一百單八將,但沒有成功,因為老師告訴了我爸,原本是好意,結(jié)果我爸理解錯了,把我的作品全部扔進(jìn)鍋灶里燒了,還警告我說:再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剁掉你的狗爪子!
這個時節(jié),做兒子跟做老子的,關(guān)系都處得不咋地。比如于剛,他就想有一天,能夠一掌把他爹砍得下不來炕!看著我辛辛苦苦雕刻的東西在鍋灶里熊熊燃燒,我就想趁我爹不防備,能夠讓于剛先在他老人家身上試試掌……結(jié)果一說,我和于剛都振奮得不行!
我爹吃過晚飯,愛蹲茅坑,這是他最放松的時刻,有時候蹲在那里都能打著呼嚕睡過去。我就想讓于剛趁機把我爹一掌砍進(jìn)茅坑里,茅坑很大,裝我爹很富裕。成交的條件是我也讓于剛的爹吃苦頭,至于吃什么苦頭,那得看于剛給我爹吃苦頭的輕重。
于剛?cè)タ澄业?,鬼祟的樣子,不像俠客,倒像小偷。我爹蹲在茅坑邊上好似睡了,沒想到剛一靠近,我爹就猛然睜開眼,一把捉住了于剛砍來的掌:“小兔崽子,你想干什么?”于剛想逃,卻反被我爹一把拽進(jìn)茅坑里了。
事后,于剛的爹揍他,我的爹揍我,揍得很有斤兩。
挨完了揍,我和于剛就打架。打完了架,我倆就摒棄前嫌,商量如何來報仇。
于剛還是建議我練武。我挖苦了他,還幸災(zāi)樂禍地笑。于剛要跟我急眼,我忙解釋讓人吃苦頭的最高境界是神不知鬼不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不能純靠武力來解決問題。于剛聽了就說:“好吧,你弄我爹去吧!”
弄于剛的爹很容易,他爹長得瘦小,喜歡上山捉兔下水摸魚。我就想在這方面下功夫。我瞄上了樹林里一個大馬蜂窩,于剛的爹從那里經(jīng)過,我就用彈弓打馬蜂窩,沒想到馬蜂群卻朝我撲來了……
于剛的爹保護(hù)了我,我啥事沒有,于剛的爹卻渾身腫脹著下不來炕了。我爹過去探望,說:“老伙計,我回去非揍死那兔崽子不可,你放心吧!”于剛的爹說:“揍孩子沒意思,要想讓我解恨,你去把狗日的馬蜂窩給燒了吧!”
于剛揮掌來砍我。我說是你叫我讓你爹吃苦頭,怎能怪我?
于剛說讓你吃屎你就去吃屎啊,不怪你怪誰?—我倆就打了起來!
打完了架,就絕了交。他走他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于剛還是練掌,據(jù)說一掌能劈斷一塊磚了。
我繼續(xù)雕刻,我的鉛筆經(jīng)常不夠用,就幫同學(xué)去雕刻,同學(xué)們都?xì)g喜得很。但我并不見得有多開心,就像于剛揮掌能砍斷兩塊磚了,也沒見他開心過一樣。
但我爹很開心。風(fēng)里來雨里去,他積攢了五萬塊錢。
我爹跟我說:“兒啊,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
我點頭,知道。不吃苦,哪里能賺來錢?
于剛的爹也在想辦法賺錢,他買了一個電鋸,幫人家鋸木頭。有一回他自己忙不完,就喊正在練掌的于剛:“別光知道耍,過來,幫老子干活兒!”于是于剛就不練掌了,過去幫他爹鋸木頭,結(jié)果一不留神,鋒利的電鋸一下子把他的手給鋸了……
做手術(shù)需要錢。我爹毫不猶豫把五萬塊錢給拿了出來。
我以為爹會心疼。但爹不心疼,說兒啊,咱欠人家的情,終于還了!
爹這樣說,我心里卻很難過。我去看望于剛。
于剛朝我苦笑,說以后再也不能練掌了,又問我:“你還雕刻?”
本來我捎了鉛筆雕刻的“西天取經(jīng)圖”想給于剛,但我沒有拿出來,我鄭重告訴他:“我現(xiàn)在一點也不喜歡雕刻了。”我這樣說完,就見于剛偷偷噓了一口氣。
為什么我跟于剛?cè)鲋e,我也不知道,但我依舊愛雕刻。可我不敢再正大光明地雕刻了,尤其跟于剛在一起的時候,我都要小心避免提及雕刻之類的詞語。
這種滋味不太好受,這讓我因此而吃了苦頭。
(原載《天池》2015年第1期作者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