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麒 麟

2015-11-17 12:15王方晨
作品 2015年17期
關(guān)鍵詞:眼線鞋子

文/王方晨

■ 小 說

麒 麟

文/王方晨

1

文昌閣的鐘聲,最不靠譜,花十塊錢可以敲三下,沒板沒眼,不聽也罷。白齊格常把窗子閉緊,鐘聲卻仍然能夠透進來。那里住著幾個老道,真不真假不假,不知搞的什么鬼,一下鐘聲就是一個心愿。

那叫什么心愿哪!虛浮不定,忽長忽短,藏藏掖掖,該叫“心律不齊”才對嘛。白齊格聽進耳朵里,嘴角就不禁露出微微一笑。她知道,自己此刻就像寡婦。

“你去求個簽看。”后宰門街的屠孝莉,數(shù)次苦心勸她,“或者就去半山興國寺。有個元凈大師,說的準著呢。中考、高考分數(shù),姻緣,陽壽,官位,財路……沒有他不能的。你只需請他到‘老牌坊’吃頓晚飯,忌著葷,除外不用多花一分錢?!?/p>

“少來糟賤佛門!都胡說些什么啊。再說一句我可就不理你。”

屠孝莉一點都不在意?!罢l讓你離不開我的?”她只是略顯委屈,“我從后宰門跑來,剛才上樓還崴了腳,你忍心!哼,我要是先生也不給你回來?!?/p>

白齊格本是有男人的,就是小州。屠孝莉沒見過小州,但知道小州搞過科研,當過主持人,現(xiàn)在南美做貿(mào)易。這都是白齊格親口說的。白齊格從沒讓屠孝莉看過小州的視頻。屠孝莉相信白齊格的話,因為白齊格還說過,“人嘛,總要活得專業(yè)一點?!甭犐先ニ坪跏苓^“搞科研”的影響。

收集鞋子,就是白齊格所謂的“專業(yè)”。

在白齊格家里,各式各樣的鞋子塞滿了櫥柜。除了買鞋,白齊格日常節(jié)儉,使這“專業(yè)”,可夠“?!钡?。那些鞋子,極名貴的,有;極普通的,也有。真皮的,皮優(yōu)的,布的,絲繩的,陶瓷的,木頭的,五花八門。

屠孝莉第一次來白齊格家,白齊格就向她展示這些鞋子。她承認自己看花了眼,白齊格指著讓她看一雙鞋子,她的目光來回掃了半天,也沒確定是哪雙。白齊格的聲音突然小了起來:

“你猜是什么皮的?”

鱷魚、犀牛、河馬、獅子、狗熊,甚至大象,迅速從她腦子里閃過,最后,她老實巴交地回答:

“俺可猜不出來?!?/p>

“人皮的!”白齊格聲音猛一高。

屠孝莉把持不住,差點倒仰。白齊格哈哈大笑。她背對屠孝莉,伸手撫摸著那雙水紅色圓頭搭扣女鞋。屠孝莉多么期望她突然轉(zhuǎn)過身來致歉,“嚇你呢?!蓖佬⒗蛄⒖叹蜁b著被嚇得不輕,抬手擦汗。但她沒有轉(zhuǎn)身,收了笑聲,就那樣站著,渾然忘了身后快要靈魂出竅的屠孝莉。

這件事讓屠孝莉很猶豫。晚上,一想起白齊格的話,就覺背上寒意凜凜。不過,她終于還是又來了。白齊格照舊領(lǐng)她觀賞鞋子。那雙水紅色女鞋也還在原處,白齊格看都沒多看一眼。她倒悄悄留意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有任何標志能證明它不是一雙小牛皮女鞋。白齊格唯一一次送她鞋子,就是送的緊挨著它的那雙。她穿上走路,貼心貼肺地好。

白齊格沉得住氣,她不怕小州走丟。要是怕,當初就死活不放他出去。不管他是到了南美,還是南非,她都不怕。她沒告訴屠孝莉,小州身邊有她的眼線。

2

從飲食起居,到頭疼腦熱的,白齊格俱對小州了如指掌。依著干涉他,每天電話也打一二十個,跑也一二十趟。白齊格不這么做,或隔上十天半月,才聯(lián)系一次。問他什么事情是否還記得,自己竟全忘了。問某件東西在哪里,自己翻箱倒柜找了整一下午,也沒找著。時間長的時候,隔了有小半年。電話打過去,就說,咦,按錯了,打你這兒了,還好吧。聽小州的口氣,好像從沒疑心過。

白齊格還很年輕,屠孝莉猜她頂多不超過三十歲,真正笑起來的時候也就二十出頭。屠孝莉不好意思告訴她,她大笑的時候確實很好看。明亮。只笑一點的時候反而顯得有些陰郁,也讓人丑了,不怎么吉利似的。屠孝莉甚至避免談到小州,她總有辦法讓白齊格高興。

為什么非得讓白齊格高興?屠孝莉才不那么笨。只知道哄人高興,那就不是后宰門街的屠孝莉了。

屠孝莉有個婆婆,臥病在床多年。屠孝莉盡自己兒媳的義務(wù),服侍也還算用心,但不哄她高興,也沒聽她對人說過她一句不好。她丈夫自己不小心,喝了兩杯扎啤,蹬三輪車給人送貨,過青龍橋,咕噔,連人帶車給摔下去,摔瘸了左腿。傷好了不怨自己大意,不長眼,反罵屠孝莉掃把精,一進他家門就帶累他走背字兒。公司效益下降,干部貪污,產(chǎn)品積壓,最終破產(chǎn)。這個男人,罵就罵吧,腿不好了,竟學(xué)會了動手。屠孝莉挨打,哭兩聲,不哭了。聽婆婆在那廂拍著床幫說:

“冤業(yè),快讓我死!”

屠孝莉忍著疼,給婆婆端去一碗水。往婆婆跟前一站,不說話。婆婆就不罵了,接過水來喝下去。

白齊格知道她男人臥病在床。幸虧她家住的是瓦房,不然每日樓上樓下背丈夫下樓曬太陽,可夠她受的。將來政府讓她家搬遷,她說什么也不搬。再說,燕子戀舊巢,婆婆也不愿意。她對白齊格說謊,這都免不了。好在她說了謊,也都能記著,不會無意弄錯,徒生尷尬。

要對白齊格說什么,也沒特別的準備,關(guān)鍵要靠自己的臨時把握,有時隨口就說出來。

按理,寒暑易節(jié)相比國際風云,可能會重要一些,女人嘛。屠孝莉想象不出國外是什么。是一大鍋滾沸的米粥?稀里糊涂。但屠孝莉從電視上看到某個國家戰(zhàn)火紛飛,恰巧她家一個親戚的朋友剛從那個國家回來,陪白齊格閑坐時驀然想起這件事。

“我大表姨的二姑奶奶,有個人精兒外甥,”屠孝莉娓娓道來,“看把圈子兜大了,——從年輕就能干,到頭還是栽進坑里。說不清是一拉克、二拉克,說打就打,他可是在那里做了五年的大工程……”

“我要出去了!”白齊格突然打斷她。她一愣。白齊格臉色沒變,但她馬上就斷定自己惹著了她。

屠孝莉一時想不起自己說錯了什么。白齊格自顧站起來。這就顯得有失常態(tài)了。站起來就往臥室走,連告辭的工夫都沒給屠孝莉。

在白齊格走出臥室之前,屠孝莉及時走開了。屠孝莉最終沒想明白,自己怎就冒犯了白齊格。事情來得突然,幾乎奪去了她再次上門的勇氣。她本想著就此放棄,但考慮相對于很多人來說,白齊格還是很好相處的,人又健康,年輕,心眼兒也還算好,要求也不苛刻,出手也還大方。

幾天后,屠孝莉再來,是先上山,走到半山上的興國寺,又從興國寺東邊的山道蜿蜒下來,傍著文昌閣,一路走到臘梅園,停在臘梅樹下,朝白齊格家的窗子呆望了半天,才決定走過去。

白齊格沒提那天的事,但白齊格付她的錢顯然比過去多不少。她竟有了絕望的感受,遲遲沒有抬手去接。

“拿著?!卑R格塞到她手里,“我的錢是干凈的?!?/p>

3

住得起昂貴的山景房,家底肯定大不一般。屠孝莉不是沒有猜測過白齊格財富的來歷,有時候也會想到很不好的事情上去,但她總能克制住自己。屠孝莉有個原則,就是不讓自己窺視客戶的隱私。誘惑再大,也要頂住。

就像她的家庭,換別人離婚八次也離了。她不離!挨了打,她哭兩聲。就兩聲!她給家掙錢。侍候丈夫、婆婆,養(yǎng)女兒……話說回來,白齊格家有錢也不為怪。人家男人做貿(mào)易嘛。人家男人做貿(mào)易,家都顧不得回,少掙不了錢。

屠孝莉沒想到白齊格會主動跟她談錢的事。白齊格傾其所有買過一支超低價股,還不到一塊錢,接近退市,卻被某大國企并購。半年之內(nèi),股價漲了六十倍。逢高點,全拋,然后入手三套房子。當時房地產(chǎn)低潮,房地產(chǎn)商求著人買,還請人吃飯。房地產(chǎn)熱,房價賽馬。出手兩套,留一套。

“好事都讓你給碰上了?!蓖佬⒗驔]掩飾自己艷羨的眼神。

“是的,我趕上了好時代?!卑R格肯定地說。神情冷峻,不像是在戲言。

屠孝莉無語。

“它還給了我一個好男人?!卑R格說著,目光溫柔起來?!澳悄晡?guī)酱謇锶ィB村里的小魚兒都很喜歡。知道小魚兒是什么吧。”

屠孝莉暗暗費神想著。她搖搖頭。

“小魚兒是個姑娘!”白齊格說,忍不住哈哈一笑?!斑@傻姑娘,見過我男人,非得鬧著要跟我們出來。她以為城里好玩兒著呢。你以為小蟲子小鳥兒也喜歡我男人?嘿,我男人誰都喜歡?!笨跉庖晦D(zhuǎn),“就我父母不喜歡。”說著,神色始落寞。

屠孝莉像在犯迷瞪?!暗鹊教旌冢覀€西南角,去燒黃白紅綠四色紙張,沖過往神仙三鞠躬,”她悄聲兒說,“不出一年,你家二老就肯愛這女婿了。你別笑話我迷信,這可是我娘私教我嫂子,讓我偷聽到的。我嫂子娘家嫌我那哥沒福相,我哥也爭氣,結(jié)婚三個月就吃胖了。你猜多少斤?一米七掛零的個兒,一百九十五斤!”

白齊格看她一眼。不笑。

“你拿沒福的人沒辦法?!卑R格說,“好容易把二老勸到城里來,本想讓他們住奧龍觀邸那套房子。他們嫌大,不敢住。要是他們住到現(xiàn)在,房子又增值多少?世上偏有沒福的人?!?/p>

“可不是咧?”屠孝莉接口說,“我那哥哥,吃胖了,胃,卻不好了。我不說罷,敢情人是一張皮?!?/p>

白齊格獨自沉默了,屠孝莉也就不再說話,心想,怪不得人家有錢,好運都讓人家占了,那貿(mào)易做不做的吧。做好了好。做不好,空心人兒回來也無妨。反正白齊格有錢。

嗯,這時代是好,對有些人好,人家能夠穿了獸皮,還想著穿人皮,可對另些人,就不好,比如對她丈夫。再比如……一絲悲涼遠遠浸過來,她及時打住。

那天,屠孝莉不可能真的沉入到悲涼里去,因為她剛得了報酬?;氐郊?,背著婆婆數(shù)了數(shù),比往常多了快一倍。婆婆感覺好些,靜靜躺在床上,她得以從頭回想在白齊格家的情景,竟隱隱對白齊格不滿意起來。

家里這么有錢了,還打發(fā)男人出去貿(mào)易,也太貪了些。你打發(fā)男人貿(mào)易,也找找近便好做的。天上飛機火箭嗖嗖飛著,也沒聽說她男人回來。屠孝莉若有了錢,看她怎么疼男人!男人愛扎啤,她弄一大缸,整天把男人用扎啤泡著。白齊格,你也太愛財了。你缺那識見,房子賣早了,還想怨在爹娘頭上。你男人也太愛財了,家里這么有錢,省著給別人掙不好?房子再大,也只能睡床一張。好吃的再多,也只有胃一個。

白齊格承認自己愛錢,也知道小州愛錢。她對屠孝莉大方,屠孝莉哪里知道,其實她和小州一樣,窮怕了。小州的二老也在村子里,白齊格沒去過。小州不讓去。小州說,你去了會很難過。會做噩夢。會暈厥。會打寒戰(zhàn)……白齊格說,你想嚇死我?

在城市找一個有相同經(jīng)歷的男人,白齊格感覺踏實,況且小州又是那樣一個小魚兒喜歡,小鳥兒小蟲子都喜歡的男人。關(guān)鍵是小州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小州肚子里有墨水,會總結(jié)。小州說:

“格格,我們都是城里的農(nóng)二代。”

聽!他說我們!

他叫她格格!

他一直叫她格格來著。

4

格格。格格。格格。

那不是踏雪的聲音么?小州決定離開白齊格,就是在一次踏雪之后。

臘梅園里臘梅開,梅花美人兒兩相映。小州指指地上的雪,對白齊格說,叫你呢。白齊格沒聽懂,忽然明白過來,彎腰抓起一把雪要往小州身上扔。小州轉(zhuǎn)身就跑。格格,格格,格格……滿園子里的雪都在叫。

踏雪回來,沒一點征兆,小州就對白齊格說,自己要搬出去住。

最初認識的小州,還是個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的研究生。白齊格帶他到老家去,身上衣服都是她買給他的。他從白齊格身邊離開,穿的卻是自己花錢買的。他有了份旱澇保收的工作,是在政府當公務(wù)員。鐵飯碗。筆試面試,一輪輪全憑自己的本事。工資不高,夠他吃穿。小州臨走丟了一句話,雖然模棱兩可,卻讓白齊格想起來心頭發(fā)軟。

小州說:“也許,我還會回來?!毙≈輲缀跏窍乱庾R地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白齊格就斷定,他根本走不丟。

舍得一時,方能擁有一世。白齊格不知怎么就認準了這個。小州的新住址,她看都沒想去看。但她知道,那是一處公寓房。

小州搬出去才兩星期,白齊格就能清晰想象出那處公寓房內(nèi)部的格局。一張床,擺在主要位置。一張電腦桌,緊靠床邊。一個簡易衣柜,放在門后。一張折疊餐桌,放在陽臺,自己一個人吃飯用不著,算是多余的。成雙,只有椅子。晚上,坐一把,空一把。深伏在電腦桌前,啃他帶回家里的活。他很看重自己的職位。

有時,白齊格想,是不是自己妨礙了他的工作?他陪自己的時間太長了,但這并不是她的要求。她不但沒有要求他更多地陪伴自己,還覺得他這人有些愛玩兒。這么愛玩兒,是怎么把大學(xué)考上的?

其實那樣的職位,給他帶不來多少財富。白齊格替他算過一筆賬,他工作十年,買不了她家的一間廁所。他工作一輩子,能買她半套房。退休之后還沒錢買墓地。本市最貴的龍涎泉公墓,單價漲到三十八萬啦。那他賣力工作,是為的什么?所以說白齊格不怕。只要他回來,一輩子什么都有。工作也就只當散心。

但小州工作出色了,白齊格也是高興的。在單位,小州得到了領(lǐng)導(dǎo)賞識,才搬出去不到半年,就被市政府隆重授予了五四青年獎?wù)?。白齊格打電話祝賀他,他問,你怎么知道的?她像嚇了一跳,忙說,你成了大名人,我還能不知道?從報紙上看的。本來她想請他出來聚一聚,他這一問竟把她的想頭問了回去。

小州獨居公寓,生活簡樸。沒女人來找。沒逛夜店,甚至也沒出去會友。白齊格在家里想到他,會想到一條靜靜養(yǎng)在魚缸里的魚。不是金魚。是一條幽暗的大草魚。草魚養(yǎng)肥了待宰。終會讓她弄回來。她吃魚。小州,我等著吃你!

白齊格不慌不忙地等待,但聽說單位安排小州單獨做工程,還是慌了一下。實際上,是心里亂了一下。就像身體里有什么東西要跑出來。跑出馬、牛、羊、驢、鹿、大駱駝……又什么都不像。她立時就收緊了自己,不然身子就空了。她不管兩天前才跟小州聯(lián)系過,拿起電話就給他打:

小州很客氣?!爸x謝你總記掛我,我就要開始忙了,單位讓我負責楊埠安置區(qū)籌備工作。”

白齊格語氣淡淡的?!靶≈?,你好好做哦。你還年輕。前程要緊?!?/p>

小州忽然壓低了聲音,說:“格格,我挺累的,你怎么不來看我?今晚?!?/p>

白齊格微微喘著?!澳汩_什么玩笑?”

“真的。我就想著什么也不干。你養(yǎng)我。”

“你就會開玩笑?!?/p>

小州聲音大了,笑說:“做完這個,我去歐洲。你去不去?”

白齊格說:“俺不去。怕頭暈?!?/p>

放下電話,白齊格就哭了。白齊格罵自己:“賤貨,就該守活寡!”她擦擦眼淚,出門下樓,跑到臘梅園,扯了一地梅樹枝,又跑到文昌閣下面,在那里一遍遍想,自己要不要選個吉日良時,也去花十塊錢撞三下鐘。

三個心愿,一個是讓小州回來,二個是讓小州回來,三個也是讓小州回來。老道,你們要是能讓小州回來,白齊格愿出錢把你們?nèi)B(yǎng)著,養(yǎng)到你們一個個羽化登仙。

小州主事,開頭也沒看出什么變化。不過是來家晚了些。有人請他,不可能一一避開。來家都是坐出租。白齊格理解,那是不愿更多的人知道他的住址,也算他用心良苦。

每隔兩三天,白齊格就會得到一次關(guān)于小州的信息。根據(jù)這些信息的重要程度,白齊格靈活付費。重要就多付。

有一次卻例外。她的那個眼線告訴她,李工扔了雙舊皮鞋。

這樣的信息爛不爛?她當時就火了,說,我辭了你!那個眼線似乎不解,衣食住行到底包不包含穿鞋這項?她又吼,誰是李工!眼線無辜地說,不就是他嘛。她說,他什么時候是李工?眼線說,我看人家都叫李工程李工,也就叫他李工了。她更生氣,我怎么不知道李工程?哼,都已經(jīng)李工了,你做什么吃的!

這能怪白齊格生氣嗎?這都李工了?。∪与p舊皮鞋,白齊格也多付。

李小州搖身一變,李工了。中間還夾著個李工程。

白齊格頭一次感覺到了不祥。好在眼線以后就不再說李工了。眼線如舊稱呼他。他。他。他。白齊格知道是誰。他搞過科研,當過主持人,現(xiàn)在南美做貿(mào)易。

他不在南美做工程。后宰門的屠孝莉,弄明白再說行不行?什么工程?你大表姨的二姑奶奶她外甥,做的什么工程?天上落一炮彈炸一坑,專門盛你八桿子打不著的親戚人精兒。白齊格生氣,你知道白齊格肚子里,撐的什么船,跑的什么馬,吹的什么風?文昌閣,敲的什么鐘!

5

白齊格立時就給小州打電話,恭喜你,李工。小州說,恭喜我什么?白齊格說,恭喜你做到李局。小州笑說,嘿嘿,這個工程做好了,我就有可能升任副局長。那么,我就可能是這個區(qū)最年輕的副局長了。白齊格問他,你叫李工嗎?他說,這都是人家亂叫的。白齊格接著追問,你不是叫李工程嗎?他說,嗨,那是上個月的事了,現(xiàn)在都叫李工。像不知道我是公的似的。

不說話了,白齊格。半天,才又嘆息道,你不問我怎么知道你叫李工的。小州說,我做工程嘛。白齊格說,那我該叫你李工程,可我沒叫。我叫李工你就答應(yīng)了。小州說,我不答應(yīng)那像什么呀。

白齊格叮囑,好好做,小州。啪嗒,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小州把電話打來。她沒接。又過了一會兒,就發(fā)來一短信。

倆字:保重。

待會兒,又來一短信。

還倆字:李工。

白齊格想,你就逗吧。看你能掙多少錢?你要瞎弄,看不把你弄進去!你想瞎弄,也等等當了李局。

李局以后,再說罷。

小州沒有瞎弄的跡象。每天回家晚,但總歸每天回家。眼線都覺得沒趣。張口說,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花中尋家,四等男人妻不在家,五等男人下班回家,六等男人找不到家,劉姐,你想要哪種男人呢?沒惹著白齊格,白齊格噗嗤笑了。

第二天,白齊格心里高興,就把這個順口溜說給了屠孝莉。屠孝莉說,我那男人是等外品,人都不屑給他編排。

白齊格主動問屠孝莉,興國寺元凈大師,說得準么?屠孝莉就說,怎么不準?別說我這樣的小民百姓信他,大到省委書記、省長也沒少求他指點。去年抓的那個黃副省長,也是求過的,偏他當了耳旁風。也別說求了,但凡你動了這心,喜信兒就發(fā)動,不定出門碰上先生,大包小包還得我?guī)椭噙M來。

過幾天屠孝莉再來,發(fā)現(xiàn)白齊格又買了雙鞋子。滿鞋水鉆,亂眨著眼。屠孝莉沒敢問價錢,卻問,哪國的?白齊格棒著鞋子,只說,我求了個簽。

真的?屠孝莉說,簽上說啥?

白齊格說,還能咋說?心想事成。

屠孝莉合掌道,阿彌陀佛,我就說嘛,你早去文昌閣,也早放得下心。

白齊格根本就沒去求簽,還慶幸自己沒去。什么樣的好簽,也會讓屠孝莉阿彌陀佛給沖了。她為什么要給屠孝莉說自己去求簽了?就是因為那天屠孝莉說,只要一動心,喜信兒就發(fā)動。她越是琢磨,越覺得這話應(yīng)景,貼合她的心境。所以,她才去買了鞋子嘛。

所以,她才說自己求了簽。

她想去求簽,就是求了。簽上四個字,心想事成。她敢說,世上所有人的心簽,都是這四個字。

小州當了李工,小州還肯定能當上李局。世上所有人的愿望都應(yīng)該實現(xiàn),包括她。

屠孝莉走了。等到夜深人靜,白齊格就給小州打電話,抑制不住聲音里的興奮。她說,我去文昌閣給你求了個簽,你能當上副局長。小州像是剛睡醒,含糊嗯了一聲。白齊格接著說,小州,我還想求元凈大師……小州說,那你給我問問,最近我有些睡不好。白齊格同情地說,你壓力太大了。小州說,有點兒。白齊格說,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當不上副局怕什么?小州順著說,怕什么。白齊格忽然像噎住了。小州說,再見。

白齊格穿上才買的達芙妮水鉆女鞋,在房間里不停走著。鞋子很合腳,雖然鞋跟有些高,但走起路來比老布鞋還舒服。走累了,穿著鞋上了床,躺下就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沉,第二天起來,渾身輕松。

心想,小州睡醒了也是這樣。我睡醒了,肯定也是小州睡醒了。屠孝莉說的那句話,多對啊。

文昌閣有人敲鐘。一下緊,兩下慢。白齊格下床走到窗前,向外眺望。

白齊格才不去求興國寺那些個歪嘴禿頭呢。即使答應(yīng)了小州,她也不去。其實吧,自己原本就是自己的大師。

6

從小州搬進公寓房,快兩年,白齊格只是偶爾跟她找的那個眼線發(fā)火。比如上次眼線匯報小州扔掉舊皮鞋。她對眼線基本上像對屠孝莉一樣滿意,可兩人從未謀面,因為人是從網(wǎng)上聯(lián)系到的。白齊格不免會出現(xiàn)錯覺,屠孝莉出門后就變成了眼線,駕一道青煙飛往公寓房,雖然她知道這不可能。兩人聲音不同。屠孝莉三十多歲,本地口音。眼線聲音年輕,像四川人,她感覺與自己年齡相仿。

沒想到,眼線也有失察的時候。立秋后的一天早上,眼線破例這個時間告訴白齊格,昨晚睡在小州房子里的是另一個男人。白齊格一驚,昨晚兩人才通過話嘛,說他正點回來,難道是兩個男人住在了一起?這就嚴重了。眼線說,也許我看錯了。白齊格沒有責怪她。她能實情稟報,說明她誠實。

眼線很快就打聽清楚,昨晚小州確實沒回,而是住在了舜耕山莊。走進小州公寓的是他單位一個姓丁的司機。小州不會開車,白齊格當初要給他買車,他不讓。沒上班前,白齊格開車帶他四處逛,他坐車很享受。他不想學(xué)開車。他考上了公務(wù)員,才上班就開車人家會拿什么眼光看他?肯定開的又是好車。那丁司機身量、年紀與小州相差無幾,難怪眼線會看錯。

白齊格虛驚一場,回想一下又有些失落。

翻過她家門前那座山,就是五星級的舜耕山莊。離她家這么近,小州都不來看看。她若早知小州住在舜耕山莊,就爬到高高的山頂,迎風向他俯望一夜。不哦,她花上十萬八萬,請文昌閣那些老道親自敲鐘,從子時敲到丑時,從寅時敲到卯時。每一下鐘聲,都是一個心愿。一夜的鐘聲,也是一個心愿。小州,你耳朵聾了吧。多么深情而悠揚的鐘聲,你都不會聽到!

幾天后,姓丁的司機再次出現(xiàn)。他與小州一同走進公寓,經(jīng)過兩個小時,自己一個人出來。

姓丁的是單位才配給小州的司機。這就是說,小州過去沒有自己的專門司機。白齊格考慮有沒有必要祝賀小州又向李局靠近了一步。白齊格就問他學(xué)車了沒有。他說:“哪里有空?”“只要想學(xué),還怕沒空?過去讓你學(xué)你不學(xué)??纯?,現(xiàn)在用著了吧?!薄拔矣貌恢?,有人給我開車?!卑R格笑說:

“進步了,也別想一口吃個胖子?!?/p>

很突然,小州說:

“格格,替我問過元凈大師沒有?我的生辰八字,你都知道?!?/p>

白齊格心想,怎么沒問過?問過一萬次了。早上問,晚上問。天天問。

“去過兩次,都讓人請去了?!彼f,“不過,我倒去文昌閣敲了三下鐘。”

“你不喜歡敲鐘的?!?/p>

“但凡心動,喜信兒就發(fā)動?!?/p>

小州忽然就嘆了口氣?!拔液芸鄲??!彼f,“你有空還是去問問元凈大師,何時才能解脫這人間苦惱?!?/p>

白齊格身子蕩悠悠的。等臘梅園里下了雪,小州就會回來。等秋天落光了樹葉,小州就會回來。

小州一回,春光絢爛,落葉就是春天的蝴蝶,滿園子、滿山飛舞。白齊格問過了元凈大師,只能給八個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小州你信不信?

7

丁司機送小州回公寓,分內(nèi)之事。但小州又沒喝醉,丁司機確實不用跟小州一起進門。據(jù)眼線說,兩人形跡親密,儼然好友。白齊格耿耿于懷,但過了一段時間,丁司機也就只把小州送到門外了。這事才算放下。

白齊格的日子開始很不好過。屠孝莉看得出來,但若無其事。

屠孝莉說天橋區(qū)有人從超市買到一只凍雞,化開看,長了四條腿,專家還說能吃。能吃,吃得下嗎?屠孝莉說泉城路上真的有人發(fā)錢,不知是什么老板,見人就給。屠孝莉說老火車站早拆了,這不,還得照老樣子重建一個。白齊格暗暗盯著她面孔,她發(fā)覺了,照說不誤。

白齊格在看她眼角的一塊青痕。她說,他們拆的東西還少嗎,將來可有得建呢。世界就是這幫沒文化的人給搞壞的。那青痕微微閃亮。她說,我文化不算多,也不會像他們那樣搞。沒他們那個搞法的。

“我要去你家里看看?!卑R格冷不丁地要求。

屠孝莉反應(yīng)很快。“哎喲!”她笑著說,“您是貴人,俺住的那個地方您看不過眼。哎喲!”

“我要去你家里看看?!卑R格重復(fù)道。

“我家里有什么?”屠孝莉說,“有金剛有石猴,天上的鳳,水里的龍。那叫家?那叫動物園。哎喲!”

白齊格去了后宰門街,像到了清朝。街窄,兩旁都是青磚青瓦的老房子,車子根本開不進去。她把車停在街口,拎了禮物,一步步向街里行來。行到頭,又折回來。她想過向街上的人打問一下屠孝莉家在何處,也想過給屠孝莉打電話,但都沒做。走著走著,鞋跟卡到了石板縫里。她的胳膊也拎酸了,看見一個小孩走過來,就把禮物送給了他。

回到家,白齊格脫了鞋往沙發(fā)上一坐,氣鼓鼓的。外面文昌閣的鐘聲一下又一下,她沖過去要關(guān)窗子,到跟前發(fā)現(xiàn)窗子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她拉攏窗簾,才覺得好一些。可是到了晚上,就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小州回家沒半小時,就又出去了。來接他的不是丁司機,是一輛豪車和一個美艷絕倫的女人。雖然那女人像是禮儀小姐,與小州也沒有親密的表示,但白齊格也還是妒火中燒。連她呼出的氣,都是純青的火。好在小州并沒有一去不回,接近零點,就又被送了回來。

這段時間小州與外界交往頻繁,白齊格有心警示他,話卻不好說。一天,她靈機一動,給小州打電話說,自己準備開個店。她本來在濼口服裝城有個店的,說不開就不開了。小州還勸她開下去,她說,開什么開?你光知道自己愛錢,不知道工商、稅務(wù)、公安也都愛錢。我不開了,等房價降下來我再進兩套房,掙的就都有了。她對小州說,總閑著也不是個事。

“你可以開個鞋店?!毙≈菡f。

白齊格鎮(zhèn)定一下。“我想開個你能給我?guī)蜕厦Φ牡?,”她謹慎地說,“你不會反對吧。什么店你能幫上忙,給參謀參謀?!?/p>

“你發(fā)高燒?”

“我不求掙多,”白齊格自顧慢慢說,“從你手指縫里漏出來一些,也就夠我的了。要不,我就轉(zhuǎn)下手。我介紹朋友去找你。”

“你想害我!”

“怎么是害你?”白齊格不解似的,“人人都是這么做的。”

“你讓我死無葬身之地?!?/p>

白齊格冷笑了聲?!翱窗涯銍樀??!彼f,“得,死無葬身之地。全當我白說?!?/p>

8

樹葉轉(zhuǎn)黃沒幾天,就都落光了。山上還綠著,因為山上多松柏。那綠并不似以往。發(fā)枯。白齊格忽然想起來,屠孝莉有些日子沒來了。這期間,她又買了許多雙鞋子。買鞋子讓她高興。

看著那些鞋子,就忘了自己所受的煎熬。她解脫了煎熬,也就是小州好受。身在家里,如在文昌閣的大鐘前,咣——咣——都是心愿,都是讓小州好的心愿。

小州一連五天沒回公寓住了。白齊格沒轍兒。按幾次小州的手機號,按不盡就放棄。按盡了卻又發(fā)現(xiàn)關(guān)機。

還好,小州把電話打了來。小州還說睡不著。她說,是不是床硬?小州說,嗯,是床硬。她說,你換個軟床。小州說,哪有工夫?她說,喝點酒,喝點好的。喝人頭馬。小州說,喝了人頭馬也睡不著。一閉眼就看見獅子老虎追。她說,你多去動物園看看,就不怕獅子老虎了。小州說,也說不清是不是獅子老虎,反正是一大群青面獠牙的東西。她說,你就想它們不咬人是在跟你玩,它們臉上兇卻有顆人心。小州說,那我試一下,可我還是睡不著。床是有點硬。她已經(jīng)淚流滿面,不禁脫口而出,那是哪里的床呀!質(zhì)量這么不好。

白齊格擦干眼淚,決定不想小州了。想屠孝莉吧。屠孝莉男人撞瘸了左腿,又撞瘸了右腿。屠孝莉她婆婆病情加重,要住院,籌不起巨額醫(yī)療費。屠孝莉急得哭。屠孝莉哭了可不止兩聲。她哇哇地哭。歇斯底里地哭。再哭,就完全崩潰了。白齊格想,哭有什么用?你用錢,給我要。我給。

屠孝莉就像從人間蒸發(fā)了。白齊格可以通過電話問清原由,但她從來就沒主動給她打過電話。顯出來自己需要人來陪伴,白齊格做不到。如果白齊格是這樣的,白齊格會硬扯住小州,不放他走,屠孝莉也就不可能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F(xiàn)在白齊格把小州丟在腦后了,就只想屠孝莉。

在往常屠孝莉推門而入的時刻,白齊格心頭怦怦直跳。隨屠孝莉進門而響起的鐘聲,依舊響著,白齊格卻沒等到一個人影兒。

一周內(nèi),白齊格去了三次后宰門街。當然她沒走進去。她只是放下車,在附近轉(zhuǎn)悠。轉(zhuǎn)悠累了,去逛逛商場的女鞋專柜。

屠孝莉依舊杳無音訊。沒想到下一次逛女鞋專柜就真讓白齊格給碰上了。白齊格要買一款鞋子,卻發(fā)現(xiàn)身無分文,連信用卡也沒帶。正要不好意思地把鞋子放回,眼角就瞟見不遠有人正走向電梯。那人濃濃的頭發(fā),很像屠孝莉。白齊格忙追了過去。那人雖背著身子,仍發(fā)覺了她,也忙加快腳步。

“孝莉,我忘了帶錢!”白齊格見狀,大聲叫道,“我看中了一雙鞋子,你能不能給我墊上?”

屠孝莉跑上電梯,一眨眼消失在購物的人群中。白齊格悵然若失地停在電梯口。過了兩天,白齊格收到一個短信:

“我沒臉見你。這是真的?!?/p>

白齊格呆呆地看。不認識似的。風從開著窗戶吹進來,窗簾高高揚起。風里沒有鐘聲。

丁司機成了坐車的。一行四人在丁司機的帶領(lǐng)下走進小州的公寓。兩個小時后,才出來。小州沒有送客。丁司機倒像領(lǐng)導(dǎo),被人畢恭畢敬地請上車。

白齊格惱怒了。她直言不諱,你像話嗎?說得越來越嚴重,不就是為了多掙錢?明說了吧,說謊也要講個限度。超過限度,你愧對我。多少錢都買不來良心安寧。明說了吧,再這樣下去,一個錢兒沒有!一個錢兒沒有!

9

下雪了。山上、樹上,不過薄薄的一層。白齊格又一周沒出過門了。山野寂然。白齊格想去山上走走。一開門就看到了屠孝莉。屠孝莉身上也有一層雪。顯然屠孝莉不是剛剛走進樓道。白齊格愣了愣,無聲退入門內(nèi)。屠孝莉撲撲身上的雪,走進來。屠孝莉坐在沙發(fā)上哈了哈手。屋里還沒供暖,今年的雪下得有點早。

“我那男人心里有鬼?!蓖佬⒗蜷_口說,“我不怕丟臉,說出來吧。我不能不畫個眼,描個眉,穿點新的,他就懷疑我去勾搭,會相好。下手沒輕沒重??晌疫€得活下去不是?他已經(jīng)那樣了,任他吧?!?/p>

白齊格端給她一杯水。她喝了兩口。

“冬至在頭,凍死老牛?!蓖佬⒗蛘f,“天冷下來,哪里都沒家好。不是我說你家先生,也太愛錢了。錢掙得完?”

白齊格笑了笑?!翱山心阏f著了!”她說,“我家先生就愛個錢。當年我?guī)乩霞铱赐?,他就先談錢。不給錢不去。你說,就這樣的人。而且必先把錢拿到手,少一分都不行?!?/p>

“這就是你家先生過了?!蓖佬⒗蛑闭f,“看望二老不該著的嘛?!?/p>

“其實當時我們還沒定下關(guān)系。”白齊格悄悄說,“他是我租來的。我也老大不小了,就想租個男人回家過年,省得二老總是念叨。這樣他才談錢的嘛。沒想到回來就好上了!”

屠孝莉啞然。

“你看,他天生就會貿(mào)易吧?!卑R格搖頭晃腦,“要不也做不到南美。他呀,哼,搞過科研,還當過主持人呢?!?/p>

一直到晚上,白齊格的感覺都出奇地好。小州沒出門,也沒人來找他。白齊格整理了一會兒鞋子,準備早早睡覺。丁零,來了個短信。

“你怎么受不了了?”白齊格問小州。

“獅子老虎在追我?!毙≈萏撊醵謶值卣f。

“別怕?!卑R格柔聲安慰,“別怕?!?/p>

“你去求元凈大師,問他怎么辦?”小州說,“格格,你去求過沒有?你不要騙我?!?/p>

“我求過了,你心里裝下老君佛祖,就不怕?!?/p>

“你說謊!”小州吼道,“你隨時說謊!你沒有一句真話!都是假的。整個世界都是假的。假象!”

白齊格不禁肝腸寸斷?!靶≈荩慊貋戆?。”她輕輕啜泣著,“回來就好了。我求你。”

“你求我?你以為我會回去?”

白齊格用力點點頭?!班拧!?/p>

小州冷笑了一聲?!澳銥槭裁匆詾槲視厝??”小州說,“不就是因為覺得有兩個臭錢么?”

“我的錢是干凈的。”她小心辯解?!拔屹I了一支股票,才五毛六。”

“你趕上了好時代,”小州說,“你炒房。時代真好啊。五毛六的股票,白菜價的房產(chǎn)?!?/p>

“我的錢……小州我去找你?!?/p>

“找吧。你找也找不到。告訴你,”小州說,“那不是我,是我的替身?!?/p>

第二天,白齊格打開窗子,卻一整天都沒聽到文昌閣的鐘聲。又過一天,午后,她接到電話,小州上午帶人考察金牛動物園,不小心掉進熊池,瞬間被惡熊分尸。

白齊格不作聲。身體里卻像刮過一陣風雪。濕冷。

姓丁的司機已被控制。據(jù)說所有的非法交易,都是丁司機負責聯(lián)系。涉案金額巨大。電話里的四川女人說,這條信息嘛,可以免費。

接下來,白齊格開車直奔動物園。此刻尸體肯定早已移走,但她仍要去,就像專門要去看那血似的。就像目光一掃,那血即可化為麒麟。

在走近熊池之前,白齊格忽然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眼讓她覺得,人世真的如同汪洋。她的心里,鐘聲訇然響起。

(責編:王十月)

爛糊肉絲黃芽菜(散文)/(加拿大)宇秀

王方晨1967年生,山東金鄉(xiāng)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著有長篇小說《老大》、《公敵》、《芬芳錄》、《水洼》、中短篇小說集《王樹的大叫》、《祭奠清水》、《背著愛情走天涯》等,共計600余萬字。作品數(shù)十次入選多種文學(xué)選本、選刊。曾獲百花文學(xué)獎、《小說選刊》年度大獎、《中國作家》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等,有作品譯介海外。

猜你喜歡
眼線鞋子
混亂的鞋子
潮妝在“線”
多么幸福
鞋子倆
眼線新思維
眼線為王
潮爆下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