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昱杉
一個昆曲人的內(nèi)心獨白
——記著名昆丑演員李鴻良
■金昱杉
有一方沃土,地方平闊,路衢如織,六朝古都,風光旖旎,可謂文人美境。
有一種風采,博取眾長,櫛風沐雨,縱橫捭闔,競顯風流,實謂躬身前行。
江蘇省昆劇院,是六朝古都南京的一顆璀璨的明珠。昆曲是我國最古老的劇種之一,發(fā)源于元末明初蘇州昆山,距今約有600余年的歷史,有“百戲之祖”的雅稱。在2001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 “人類口述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眾所周知,一般列入這個名錄的都是已經(jīng)消亡或即將消亡的非物質(zhì)文化代表。李鴻良,現(xiàn)任江蘇省昆劇院院長,也是省昆著名的“救火隊員”。1985年畢業(yè)于江蘇省戲劇學校昆劇科,師從周傳滄、范繼信、姚繼蓀、劉異龍、王世瑤、張寄蝶等先生。在第二十五屆中國戲劇梅花獎評選中,為江蘇省昆劇院攬獲第九個梅花獎。在以生旦見長的昆曲舞臺上,李鴻良的丑角,有他獨有的風采。
李鴻良說:“我是個演戲的,我是個演丑行的,知丑而不演丑,我的丑和以丑示丑的人完全不一樣,我和他們知識平臺、人文情懷,都不一樣。我所有的丑,都是為了我們老百姓更好的審美而提供的。我不是為了這個丑去嘩眾取寵,我不是為了這個丑去進一步的謀生,夸大自己的名氣帶來更好的經(jīng)濟效益,不是這樣子的,我是一個本職的昆曲人?!?/p>
昆劇分為“生、旦、凈、末、丑”五個行當,而丑行又分為副和丑兩個家門。在臉譜上能看出明顯的區(qū)別,副的面部白塊畫過兩邊眼梢,而丑只畫到眼的中部。丑行因其面部白塊較副為小,也稱“小花臉”,所扮演的大多是社會地位較低但是心地善良的角色,如《尋親記》的茶博士、《漁家樂》的萬家春,也可扮演婦女,如《風箏誤》年輕的千金詹愛娟、《荊釵記》中的張姑母,或者反面人物,如《十五貫》的婁阿鼠。最開始李鴻良并不喜歡丑行,入戲校的時候,他想和師兄柯軍一樣學武生,然而昆丑名家周傳滄卻認為他有一副喜劇的面相,收為徒弟。直到有一年,葉帥到南京看戲,初出茅廬的小學員李鴻良居然被元帥叫去演壓臺戲,演的是《孽海記》中《下山》一折的小和尚本無。然而,出場時因為地板打了蠟,穿著厚底戲鞋的他不慎摔了一跤,足足滑出去3米遠。令人想不到的是,這舞臺事故卻引得葉帥哈哈大笑。戲結(jié)束后,葉帥對他說:“看了你的戲,開心得很!小伙子,要這樣堅持下去。下次到北京來演,不可以再跌嘍!”李鴻良又喜又愧,從此再不敢小覷自己的行當。于是他苦練基本功,揣測小和尚本無的心理,背著小尼姑涉水過河,口銜一雙厚底靴,一甩頭,靴子同時甩開,掉落在舞臺左右兩邊,兩只靴子幾乎同時落地,這功夫至今國內(nèi)只有他一人會。除此之外李鴻良還擁有不少絕活,如演武大郎時用的“矮子功”,扮小和尚的“轉(zhuǎn)佛珠功”。觀察李鴻良的丑角,會發(fā)現(xiàn)他的丑角與觀眾傳統(tǒng)認知的 “小丑”不同。其飾演角色本身的文學高度與他對角色的認識高度相對的吻合。吻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因為這種吻合來源于認識,而認識的背后,是一種努力的付出。這種努力的付出有兩種,一種是舞臺技藝的努力的付出,一種是對待知識追求的努力的付出。李鴻良對知識的推崇,走進他的辦公室便可見一斑。門口閑置的沙發(fā)和書架上堆得是山水畫冊和歷年演出節(jié)目單,辦公桌背后的書櫥拜訪各種戲曲理論書籍,還有全套《元曲選校注》。辦公桌旁的茶幾上擺著茶盤、紫砂壺、公道杯等,與其說是辦公室,不如更像一間書房。
李鴻良說:“這么一個全國只有7個院團的劇種,在全國的舞臺上、在文化的演繹上,在一種文化藝術呈現(xiàn)的態(tài)度上,它是積極的,它是在往好的方向走,這是一種人文的回歸。經(jīng)過中國幾十年的經(jīng)濟發(fā)展,物質(zhì)上去了,但是丟失的是我們自己的傳統(tǒng)文化,包括傳統(tǒng)藝術的審美。這些是付出了幾十年的代價之后,回過頭來審視自己的文化,其實我們什么都有,不過我門沒有看到自己的文化長河之中有這么璀璨的東西。昆曲需要的是藝術家而不是明星,藝術家是用自己一生的追求、用自己的文化和技藝融進自己的血脈,來成就‘藝術家’這三個字。對于我自己來說,我還是要學習學習再學習。因為我知道沒有文化的悲哀,也知道沒有文化裝有文化的窘迫和尷尬。”
自2002年開始,在國家政策的扶植、經(jīng)濟投入的保障,以及白先勇等一批國內(nèi)外有文化品味、對傳統(tǒng)文化熱愛的人的支持與投入下,加上昆曲人自身的努力,昆曲在當下成為了一個不俗的 “符號”。作為江蘇省昆劇院的院長,李鴻良對于昆曲的發(fā)展,始終堅持其作為文化發(fā)展,而不是走商業(yè)道路。社會經(jīng)濟繁榮,戲曲似乎就要追求商業(yè)化才會的到更好的發(fā)展,更有某些戲曲演員甚至一年就演出一兩場,就為了提高票價。在這個認為要發(fā)展戲曲,就要將戲曲演員捧成明星,天價票天價寫真天價CD漫天飛舞的時代,李鴻良對昆曲的堅持是這么格格不入。也許,原因就是他也曾離開過昆曲。上世紀90年代初,江蘇省昆劇團大牌云集,5個梅花獎中有兩個是丑角。作為“小字輩”的李鴻良上臺機會很少,一身才藝施展不出來,也掙不到足夠的錢養(yǎng)家,他一氣之下回昆山老家“下海”經(jīng)商。820塊到11萬,當時李鴻良的工資才400來塊錢,買了房子買了車,可是他怎么也興奮不起來。于是,李鴻良又回來了,這一次再也沒有離開過。幾年前,盛世寶玉昆曲全球公益專場,由盛世寶玉的董事長倪國棟贊助,一年365天,讓南京老百姓天天有戲看。2015年著手準備的昆曲蘭苑公益場,從安排上,不難看出李鴻良所率領江蘇省昆劇院的誠意。去掉了每周六、一年共五十場的蘭苑固定演出,去掉與江蘇省國畫院合作的美術昆曲惠民公益場五十場演出,去掉六十天整休,昆曲蘭苑公益場一共二百天,其中一百場做昆曲,另一百場做京劇、錫劇、揚劇、評彈。由富力地產(chǎn)贊助,打造昆曲為主題,多劇種輪番演出的公益場。如此大手筆的堅持公益場演出,是因為李鴻良認為多演,對演員是鍛煉,對觀眾來說是多了一個接觸昆曲的機會,由商業(yè)冠名,實現(xiàn)共贏。除此之外“高雅藝術進社區(qū)”、“高雅藝術進校園”的活動,將昆曲送進社區(qū),在高校開展講座,讓更多從未有機會知道昆曲的人,了解昆曲進而喜歡昆曲?,F(xiàn)在朝天宮蘭苑劇場周周演出,已經(jīng)有了收獲,培養(yǎng)出固定的觀眾群體。這一切都源于長久的堅持。不為了商業(yè)化而商業(yè)化,就能成就雙贏,自然會有商家愿意合作。不需要靠一年就演兩三場蓄意炒高身價,多演,讓更多的人了解、接觸昆曲,不僅不會自貶身價,反而能贏得觀眾的尊重。李鴻良用他對昆曲的尊重與執(zhí)著,在自己的位置上,堅守。
江蘇省昆劇院,自成立以來歷經(jīng)變遷,但始終傳承有序。1960年以來,形成了以“繼”字輩演員為核心的隊伍,其中包括張繼青(旦)、姚繼焜(老生)、范繼信(丑)等眾多表演藝術家;1970年江蘇省戲劇學校昆劇科 (即 “承”字輩)畢業(yè)生分配進團,形成集合石小梅(生)、胡錦芳(旦)、張寄蝶(丑)等一批著名演員的演出隊伍。1985年畢業(yè)于江蘇省戲劇學校昆劇科的又一批學員進團,又形成了包括柯軍(老生)、孔愛萍(旦)、錢振榮(生)等優(yōu)秀演員的第三代演出隊伍;再到2000年左右,形成了以施夏明(生)、單雯(旦)、周鑫(生)、徐思佳(旦)等為代表的第四代演出隊伍。近期江蘇省昆劇院又將招收46名第五代小昆班學生。昆曲,臺上演員演的是信念,臺下觀眾看的是情懷。不是當今社會不適應戲曲發(fā)展,而是要懷著一顆對戲曲敬畏的心去做,這就是李鴻良作為一個昆曲人的內(nèi)心獨白。
(上海大學影視學院戲劇戲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