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洛陽 梁凌
茵陳茶
河南洛陽 梁凌
茵陳是白蒿的嫩芽,越冬時迸發(fā)出的。那時候,大地還被白雪深藏,春天尚在路上。等春天冒了頭,蒿芽長大,它又不叫茵陳了,只被喚作白蒿。俗話說,“一月茵陳二月蒿,三月四月當柴燒?!耙辉乱痍悾谴蟮仞佡浀恼淦?,可養(yǎng)肝,可利膽,可消炎,可降壓,好處多得說不完。
這是殷姐告訴我的。殷姐是我的鄰居,她見我臉色發(fā)黃,就推薦我喝茵陳茶。我問茵陳是什么,她說,就是一月生的白蒿。
殷姐今天六十歲,身材勻稱,愛騎行。她和愛人一人一輛變速車,快樂得像兩只鳥,忽焉靈山寺,忽焉孟州老家。老家?guī)桩€田,冬長小麥秋收玉米,他們平時在洛陽做生意,種植收獲季騎回老家,過著半商半農的幸福生活。現(xiàn)在老了,生意交給女兒打理,老兩口只管帶外孫,騎行,種田,日子倒也寧靜歡喜。
剛認識殷姐時,與她一起外出時,她會指著一個地方說,我在這做過生意。被她指的,有時是一條街,有時是一棟樓,有時是一個小店面。我問,你四海為家,到底做啥生意?她一一告訴我說:在這兒賣過涼皮,在那兒賣過紐扣,在某地賣過男裝……
殷姐的男人也姓殷,男人叫,老殷,女人說嗯。女人叫,老殷,男人說嗯。做飯了,殷姐說,老殷做。我問,那你干什么?她說,我也做,他洗菜我剝蔥!
言而總之吧,殷姐積累了一輩子,又幸虧有個好男人,老年生活殷實幸福。災難是在哪一天降臨的呢?殷姐回憶說,都是我心太軟……
那一天,殷姐去一家藝術品公司閑逛,遇見一個女孩子,女孩子長得孱弱而美,嚶嚶地叫她投資他們的藝術品。殷姐不買,她就哭,哭得淚打梨花,說這是她第一份工作。殷姐便想起自己的女兒,越想越不忍,于是投資了二十萬。又過仨月,女孩說,阿姨,我快完不成任務了,你辦法多,女孩帶著哭腔。殷姐心一軟,又投了最后一根稻草,十萬!再后來,公司倒了,女孩跑了,殷姐變成了祥林嫂:我真傻。
我說,殷姐,你別愁,好人會有好報。
男老殷說,老殷啊,你莫急,你可是得過中風的,反正你一輩子不會花錢,要錢也沒用!
殷姐說,唉,我有病都舍不得看……
錢被大風刮走了,生活還得繼續(xù)。我吃過殷姐做的蒸饅頭、醬咸菜,熱饅頭夾咸菜,一白一黑,一甜一咸。殷姐說,窮也好富也好,活著就好,我還有地,地可是好東西。說起地,我便想起她說的茵陳。四月天,蒿已成柴,難覓茵陳,不免有些遺憾。殷姐說:“我家有!”
第二天,殷姐送來一大兜茵陳,晾干過的,其細如絲。說早上和七顆大棗一起煮,煮好臥兩個雞蛋,這是茵陳雞蛋茶。棗和茵陳撈出后別扔,可繼續(xù)泡茶。喜歡茵陳的味道,帶著淡淡的地氣和蒿草香,它的珍貴,在于經歷了冬天,在于贈予者的善良慷慨。它們是殷姐在寒風里騎車幾十里,天天趴在地上尋覓來的,現(xiàn)在,她把所有的收獲送給了我!殷和茵音同,仿佛一種緣。喝著茵陳茶,我一天天紅潤起來。而殷姐的失物,也該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