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錦厚
(四川大學 出版社,四川 成都 610041)
羅曼·羅蘭是一個深受托爾斯泰影響的人。早在高等師范讀書的時候,他就寫了長信請求托爾斯泰幫助解開自己對人生、對社會的疑團。信中說:
先生,請原諒我這封冗長的信。我知道您心地和善,我相信您不會生氣的,我相信您不會嫌棄一個對您敬佩、愛慕至深的法國青年解開疑團的。
對于羅曼·羅蘭的“疑團”,托爾斯泰詳盡地給予了解答。給了他力量和信心,如他所說:“托爾斯泰幫我找到了生活的道路。”“我永遠忘不了他那充滿熱情的聲音:《我們將怎么辦呢》(這是托氏的一本書名)……但是我呢,就立誓將我的藝術以及所有的力量都貢獻給為人類服役了。”
羅曼·羅蘭搜集、參考了當時法國能得到的關于托爾斯泰的材料,于1928年撰寫出版了《托爾斯泰傳》。撰寫托爾斯泰傳記的過程中,羅蘭深深地感覺到托爾斯泰對中國的巨大興趣,如他所寫:“總之,是中國,托爾斯泰想得最多……托爾斯泰表達了很多他對中國的愛慕和贊賞。”
托爾斯泰對中國的關注深深地影響著羅曼·羅蘭。1929年在雜志里寫了他與托翁相同的感受:
托爾斯泰感到遺憾的是,他對中國知道太少。對此,他常深表遺憾。他說“世界上的文明,中國的思想離最遠”。(同上)
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因為她擁有古老的文化,她愛好和平。可惜歐洲人不了解中國的情況,更不了解中國現(xiàn)實的情況,托爾斯泰晚年,十分追悔沒有很好地了解中國,沒有多接近中國人。但他和中國人僅有的兩次通訊,已反映出他的精神。
是!羅曼·羅蘭確實有托爾斯泰的心情:“十分追悔沒有很好地了解中國,沒有多接近中國人?!睋?jù)瑞士文學博士Jean-pierre Meylan研究,“相當長的時間以來,羅蘭感到自己已進入研究亞洲的恰當時機,這自然是研究印度和中國。當時,他已寫了有關甘地的評述,……羅蘭主張不僅要有勇敢的過客,而更要有強力的對抗者,他要和來自歐洲以外的全世界反殖民主義的革命者一起抵抗。”并和Emil Roniger籌劃在瑞士-德國創(chuàng)辦We-ltbibliothek刊物。研究印度,他與甘地直接進行過對話,討論過問題,撰寫了《甘地傳》;對于中國,如他所說:“我也有托爾斯泰晚年的心情。前幾年(指1925年,引者注),敬隱漁先生將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譯為法文,我才開始接觸到現(xiàn)代的中國。魯迅的阿Q,是很生動感人的形象。阿Q的苦痛的臉,深深地留在我心上。可惜許多歐洲人是不會理解阿Q的,當然,更不會理解魯迅創(chuàng)造阿Q的心。我很想念中國,但恐怕我也不會去中國了。”也許因為他很想念中國,恐怕不會到中國了。所以對敬隱漁特別關愛,傾注了慈父般的心血。
敬隱漁到底是怎樣一個中國青年呢?可以說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天才”。他與眾多中國留法的勤工儉學生不同。他是由羅曼·羅蘭勸掖、資助去法國的。他出生于四川省遂寧東林寺敬家灣一個中醫(yī)世家,父母系天主教教徒,與主持教務的林方濟往來密切。1910年左右父母亡故,由林方濟收養(yǎng)并助其讀書,1919年左右被派往上海天主教會,就讀中法工業(yè)??茖W校。期間,結識創(chuàng)造社元老郭沫若、成仿吾等人,更由于同鄉(xiāng)關系,節(jié)假日必到民厚南里郭沫若住處擺談,無話不說……并開始向創(chuàng)造社刊物投稿,參加創(chuàng)造社。郭沫若知道他法文不錯,喜歡羅曼·羅蘭的作品,便慫恿、鼓勵他翻譯羅曼·羅蘭的新作《約翰·克里斯朵夫》。如他后來所回憶:“翻譯完了《若望·克利斯朵夫》)第一部《黎明》),因讀作者的傳,才知道他效托爾斯泰所為,給凡景慕他的人們,他都愿意通信。于是我放膽給他寫了信;不望得到了他的親熱的答復。我從來景仰偉人,只能遠遠地敬仰他們:這一次在偉人中竟得到了生存的、簡樸的一個人,一位朋友,好生欣慰!”
敬隱漁很快“得到了他親熱的答復”:
親愛的敬隱漁:
收到您的信我高興極了。多年來,我和日本人、印度人及其他亞洲人有著友好關系,我們證實了我們思想的一致性??墒?,直至今日,我和中國人之間僅僅存在著十分膚淺的聯(lián)系。我記得,托爾斯泰晚年時表示過同樣的遺憾。然而,中國的精神一直吸引著我,我欽佩過去中國精神中的自我克制和深邃的明智;我堅信它給后世留下的無法估量的寶藏。我認為,三十多年來,中國精神力量的精華都耗費在政治上或其他實際問題上,因此,歐洲思想家在你們?nèi)嗣裰械玫降姆错戄^之在其他亞洲偉大人民中微弱。你們知識界中的杰出人物對于科學、社會學、技術或社會及政治行動比對于藝術和純思想要更為關注。這是你們上千年發(fā)展過程中的一瞬。它必將消逝,你們將重新研究思想,你們在這個領域里曾居于支配的地位,你們還將重新居于支配地位,我對這一點確信無疑。中國的思想是一座建筑堅實的大廈。它遲早將再次獲得具有遠見卓識的主人。世界需要他們。
我很高興您愿意把我的《約翰·克利斯朵夫》譯成中文。我出自內(nèi)心同意您這樣做。這是一件繁重的工作,需要您付出許多時間。只有您下定決心堅持到底時,您才能著手進行!翻譯過程中,您可能遇到困難,我隨時可以幫助您。把您感到晦澀的段落另紙記下,我一定盡力讓您明白。如果在生活中無論什么問題上我也能給您出出主意或?qū)δM行指導的話,我會很樂意這樣做。通過您寫給我的寥寥數(shù)語,我把您看作一位弟弟。
我一點不知道什么叫國家和種族之間的隔閡。不同的人種對于我來說只是一些不同的色調(diào),這些色調(diào)互相補充,使得圖畫絢麗多彩。讓我們盡力不忽略其中的任何一種,并盡力使它們和諧吧。一個向著全人類吟誦的真正的詩人應該被稱為“和諧大師”。
但愿我的克利斯朵夫能幫助您成為這種新人(他本人就是一位)在中國的典型化身,這種新人正在世界各地涌現(xiàn)!讓他代我與您的中國青年朋友以及您本人熱情、友愛地握手!
您的羅曼·羅蘭
1924年7月17日星期日
《約翰·克利斯朵夫》中譯本發(fā)行后,請寄兩本給我。
端木環(huán) 譯
敬隱漁在羅曼·羅蘭的鼓舞下,很快將譯出的《約翰·克利斯朵夫》及法朗士的《李斯特的女兒》等交由《小說月報》編者,先后在該刊發(fā)表。發(fā)表前,羅蘭為這個譯本在中國首載,專門撰寫了《若望·克里斯朵夫向中國的弟兄們宣言》。宣言說:
我不認識歐洲和亞洲,我只知世間有兩民族——一個上升,一個下降。
一方面是忍耐,熱烈,恒久,勇毅地趨向光明的人們,——一切光明:學問、美,人類底愛,公共的進化。
另一面是壓迫的勢力:黑暗、愚蒙、懶惰、迷信和野蠻。
我是順附第一派的。無論他們生長在什么地方,都是我的朋友,同盟,弟兄。我的家鄉(xiāng)是自由的人類。偉大的民族是他的部屬。眾人的寶庫乃是“太陽之神”。
一月,一九二五 羅曼·羅朗
羅曼·羅蘭對敬隱漁翻譯自己的巨著,并發(fā)表在中國的大型刊物《小說月報》上,感到特別高興。于是勸誘并獎掖他游學法蘭西。1925年夏秋之交,敬隱漁以無比喜悅的心情,告別了祖國,前往美麗的法蘭西,去找他崇拜的偉人羅曼·羅蘭。到法國后,他帶著自己在杭州購買的中國字畫等禮品,迫不及待的跑到瑞士雷芒湖畔羅曼·羅蘭的寓所拜謁這位仰慕已久的偉人。羅曼·羅蘭非常熱情地接待了這位來自偉大中國的青年。兩人進行了長時間親切地交談,臨別時,還將自己的著作《約翰·克里斯朵夫》(末卷)及《甘地傳》、《愛與死的戲》贈送給他。這一切深深地感動著敬隱漁。一回到旅舍,立即寫了一篇情文并茂的《雷芒湖畔》,詳盡而生動地描繪了湖畔景色,會見時的情景及內(nèi)心活動……迅速寄給《小說月報》發(fā)表。
在羅曼·羅蘭的親切關懷下,敬隱漁很快進入卡里(Caati)等大學學習。在第一個假期里,他又翻譯了魯迅的《阿Q正傳》。并于1926年1月26日寫信給魯迅先生。說:“我不揣冒昧,把尊著《阿Q正傳》譯成法文?!弊g文刪去第一章,最后一章改為《再見》,末尾注上阿Q生平,“不是愛情小說,不合婦女趣味”。譯文前面稱魯迅為“反抗志士”。最后呈請羅曼·羅蘭審閱。羅曼·羅蘭讀后,極為高興,盛贊小說:
阿Q傳是高超的藝術底作品,其證據(jù)是在讀第二次比第一次更覺得好。這可憐的阿Q底慘象遂留在記憶里了。
羅蘭決定將這篇“高超的藝術底作品”推薦給著名刊物《歐羅巴》雜志。他在1926年1月12日的推薦信中寫道:
我手頭有件短中篇(長的短篇)小說的譯稿,作者是當今中國最優(yōu)秀的小說家之一,把它譯成法文的是我的《約翰·克里斯朵夫》中文本的年輕譯者敬隱漁?!@篇小說是現(xiàn)實主義的,初看似顯平庸;繼之就會發(fā)現(xiàn)一種了不起的幽默;待到把它讀完,你就會吃驚地感到,你被這個可憐的怪家伙纏住了,你喜歡他了。
敬隱漁將羅曼·羅蘭的贊語告知當時留法的同鄉(xiāng)同學林如稷:“這是一篇諷刺的現(xiàn)實主義杰作,阿Q的形象將長久留在人們的記憶里,……在法國大革命的時候,也有類似阿Q的農(nóng)民?!保ǜ陮殭啵骸栋正傳在國外》)同時,報告魯迅。魯迅在致敬隱漁的信中,請他轉(zhuǎn)達自己對羅曼·羅蘭的謝意。敬隱漁致信羅曼·羅蘭轉(zhuǎn)達了魯迅的話:
他感激你贊賞他的小說,覺得太過譽了。
魯迅還應敬隱漁的請求,將《莽原》第7、8期合刊,于1926年4月25日出版了一個“羅曼·羅蘭專號”,作為羅曼·羅蘭六十大壽的獻禮!這是中國第一次系統(tǒng)的介紹羅曼·羅蘭。由此,敬隱漁不僅將《阿Q正傳》介紹到歐洲去了,而且溝通了羅曼·羅蘭和魯迅這兩位大文豪的心靈,誠如郭沫若所說:“魯迅先生的《阿Q正傳》第一次被介紹到歐洲去的,也就是敬隱漁先生的功績?!保ü簦骸秱鞔蟮膽?zhàn)士,安息吧》,《文藝雜志》新1卷1期,1945年2月)“魯迅先生以這次介紹為機緣在生前便博得了世界的高名?!?/p>
根據(jù)瑞士文學博士Jean-pierre Meylan的研究,他認為:
魯迅(周樹人的筆名,1881—1936)已經(jīng)是作家和教授,是擁護孫逸仙革命的年青人發(fā)起五四運動的協(xié)同創(chuàng)始者,因此,他反帝反封建的行動引起了羅蘭的注意。魯迅在學生革命中起著政治角色的作用,魯迅和學生們一起攻擊蔣介石1927年反共行為。魯迅的一些政治姿態(tài)和反法西斯斗爭的羅蘭很相似。鑒于18世紀的哲學是攻擊教堂,這和魯迅的阿Q抨擊寺廟,提示寺廟是迷信的悲慘的根源相似。
羅曼·羅蘭想知道更多含有這些謎底的中國哲學。他對敬隱漁關愛備至,培養(yǎng)有加。據(jù)戈寶權先生說:羅曼·羅蘭夫人提供給他的材料,在羅曼·羅蘭的文獻中共保存了敬隱漁給羅蘭的信達37封,最初的一封信寫于1924年6月3日,最晚的一封寫于1929年1月2日,是在里昂中法大學寫的。
敬隱漁翻譯的《阿Q正傳》讓羅曼·羅蘭研究中國的熱情更加高漲。他要進一步研究《阿Q正傳》,并以《阿Q正傳》作為切入點研究魯迅,進而將魯迅作為認識和了解中國的窗口。遺憾的是:1928年敬隱漁病了,羅蘭雖然使盡全力為之治療,但始終未能好轉(zhuǎn),不得不帶病回國。這使羅蘭非常痛心。
留法學生梁宗岱于1929年10月17日拜見羅蘭時,他還關心著敬隱漁的近況。梁宗岱回憶道:
他首先問起我敬隱漁的消息,得了我不知道的回答之后,他便告訴我最近敬隱漁曾給他寫了不少的信。但一封比一封令人焦慮。從他那微微顫抖的聲音我感到他的關懷是多么深切?!斑@完全是巴黎毀了他,完全是巴黎毀了他”。他終于結論似地氣憤憤說。
羅曼·羅蘭已從梁宗岱贈送給他的法譯陶淵明詩歌中,從閻宗臨到自己身邊講解《阿Q正傳》中……更多地了解了中國及中國人。1931年梁宗岱再次拜見羅曼·羅蘭時,他興致勃勃談了很多關于中國方面的事情。他說:
我發(fā)覺中國的心靈和法國兩派的心靈中之一(那拉丁法國的)許多酷肖之點。這簡直使我不能不相信或種人類學上的元素底神秘的血統(tǒng)關系。——亞洲沒有一個別的民族和我們底民族顯出這樣的姻戚關系的。……
說也奇怪!我接觸的東方民族不可謂少了;沒有一個像中國人那么和我們的頭腦接近的。日本人來訪我的很多;但往往和他們談了一個鐘頭的話往往還不知道他們要點所在;印度人呢,(你知道這是我最崇敬的東方民族之一)卻永遠有一種茫漠的宗教背景顯現(xiàn)得不可捉摸;唯獨中國人,頭腦底清晰,觀察底深刻,和應對底條理,簡直和一個知識階級的法國人(un franeais cultire)一樣。談到興高彩烈時候你竟忘了他不是法國人了。這現(xiàn)象是很足令人深思的。
難怪他要努力研究中國。
敬隱漁的離開并沒有削弱羅曼·羅蘭研究魯迅、研究中國的決心。相反,決心更加堅定,熱情更加高漲。他便另覓幫助。于是委托瑞士伏利堡天主教大學的德·穆南克(Mave de Munnynek)教授為之推薦一位能夠解釋魯迅作品,幫助他更深入地了解《阿Q正傳》的留學生。德·穆南克經(jīng)過挑選,認為正在該校讀文學院專攻世界史、中世紀史的中國留學生閻宗臨是一個合適的人選。閻可以說是一個對羅曼·羅蘭的敬仰者、崇拜者。1929年9月28日曾致信過羅蘭,說:“您,親愛的先生,您是中國偉大的朋友,如您得我們同胞敬隱漁先生信中的稱謂,您算是幫助我們?!遍愖谂R,又名己然,有時也作已然(1904—1978)。出生山西五臺山一個貧苦的農(nóng)家。1924年到北京。1925年因同鄉(xiāng)高長虹的關系,與魯迅有過直接接觸,聆聽過魯迅的教導。魯迅日記中有過這樣一些記載:
1925年2月8日
午后 長虹、春臺、宗臨來。
3月日
閻宗臨、長虹來,并贈《精神與愛的女神》
二本,贈以《苦征》一本
6月16日
長虹、已然來。
9月5日
已然、長虹來。
閻宗臨確實與魯迅有過直接交往,對魯迅有親身感知,直觀了解。受魯迅先生的影響決心去法國勤工儉學的。1925年12月5日離別魯迅先生,離別中國,踏上去法蘭西之路,1926年1月8日到達馬賽,以后到里昂,在一家人造紙廠做工,同時在夜校學法文,開始勤工儉學生活。直到1928年11月22日到瑞士伏利堡市。得到撒赫里神父的幫助,到中法友好的天主教組織里工作,也因此來到瑞士,先是在圣一米歇爾學院學法語,1929年得到圣一宇思冊的助學金,成為伏利堡大學文學與中世紀史的碩士研究生。但與魯迅仍保持著聯(lián)系。魯迅日記記著:
1926年7月21日
得已然信,六月二十九日法國發(fā),
8月17日
上午寄鹽谷、節(jié)山、章錫箴、閻宗臨書籍。
推薦這樣一位留學生去羅曼·羅蘭處工作是十分合適的。果然,1929年11月下旬,閻宗臨去到Vieneure城萊湖畔羅曼·羅蘭的別墅庭院,經(jīng)過短暫的詢問、交談,羅蘭即決定聘用閻宗臨。很快,工作開始了,羅蘭向閻宗臨提出:
1.為什么魯迅要給他的小說主人起名為阿Q?
2.中國人取名的原則與西方人有什么不同?
3.為什么魯迅在小說題目中要用“正傳”?
4.阿Q表達了中國社會什么樣的倫理道德?
……
閻宗臨盡自己所能回答了羅曼·羅蘭關于《阿Q正傳》,關于魯迅的種種問題。羅蘭非常滿意,感慨地說道:
魯迅真是一個偉大的作家,我越是了解他,就越想見到他,想和他討論許多問題,可惜沒有機會。
確實“可惜”,兩位大文豪沒有機會相晤,如果得以相見,并討論許多問題,那將為中法文化交流史,不,應該是為世界文藝史留下光輝的一頁。
羅曼·羅蘭對這位來自魯迅身邊的年青人的工作感到非常滿意,認為是自己的好運氣;閻宗臨也認為自己能給羅曼·羅蘭解釋魯迅的《阿Q正傳》同樣是好運氣!1931年秋天,結束了《阿Q正傳》的解說,閻宗臨向羅蘭傾訴了自己的一個心愿:有沒有可能在羅蘭的指導上試著把他的著作翻譯成中文!羅蘭很高興回答說:“好主意,你幫助我了解了魯迅的阿Q,我?guī)湍懔私饬_蘭的米開朗琪羅”。羅蘭建議他試著翻譯自己的《米開朗琪羅傳》。閻宗臨便在羅蘭指導下開始了《米開朗琪羅傳》的中譯工作。1932年一次討論譯稿后,閻說岱梧校長提供資助讓他回國搜集博士論文材料,同時有了在中法大學任教一年的機會。羅蘭聽了很高興,對閻宗臨說:
他最佩服的兩個亞洲名人,第一個是甘地,第二個要算魯迅。
又特拜托閻宗臨回國后轉(zhuǎn)達他對魯迅的敬意,對《阿Q正傳》的理解……還將自己和甘地討論問題時的照片,以及后來所寫的《甘地傳》一并贈送給了閻宗臨作為紀念。閻宗臨在照片背面用法文寫下了這樣的文字。
甘地和思拉德小姐在羅曼·羅蘭沙龍里
1932
把它視為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珍寶,無論是在烽火連天的抗日戰(zhàn)爭,還是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他都千方百計地將它保存下來,這是一件多么珍貴的文物啊!它象征中法兩國人民的友誼萬古長青。
1934年秋天,閻宗臨重返瑞士,恢復了和羅蘭的聯(lián)系。當羅蘭得知《米開朗琪羅傳》譯文已過半時,又自我推薦為譯書寫序。1936年閻宗臨將中譯《米開朗琪羅傳》譯稿及羅蘭所寫的不長的序文寄回上海出版。2011年4-6月閻宗臨的女兒閻守和、兒子閻守城專程前往法國拜謁羅曼·羅蘭的墓地。期間,羅蘭研究專家梅蘭博士贈送給閻氏姊弟一張他查閱資料時發(fā)現(xiàn)的羅蘭贈給閻宗臨的照片的復印件。這張照片也是羅蘭和甘地相會時拍攝的,只是和1932年贈給閻氏的那張拍照的角度略有不同。梅蘭博士在這個復印件背面,寫了這樣一段話:
甘地于1931年12月在瑞士的德康城市訪問羅曼·羅蘭時的二人合影。這張照片曾廣為流行發(fā)表于世界各地。羅曼·羅蘭在閻宗臨離開瑞士到上海之前把這張照送給了閻宗臨,囑他以此照片向上海出版社表明羅曼·羅蘭同意出《米開朗羅琪》中譯本。
巴塞爾(Bale)2011年4月13日讓-皮埃爾·梅蘭(Fean-Pierre Meylan)博士,贈于巴塞爾大學圖書館。(閻守城:《訪問羅曼·羅蘭故鄉(xiāng)》初載2011年10期《博覽群書》后收入《閻宗臨文學作品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14年5月1版)
不幸的是:譯稿連同羅曼·羅蘭所寫的序文統(tǒng)統(tǒng)毀于日本侵略者的野蠻轟炸中……這是日本法西斯分子毀滅文明又一罪證??!
羅曼·羅蘭身邊的兩個中國青年就這樣得到他無微不至的關懷,……而兩個中國青年也一定程度上彌補了他渴望了解中國,未能親自到中國的遺憾,這在中法文化史上實在是一段值得永遠留存的佳話。
(2011年10月成初稿,2014年8月修改于成都川大花園寓所)
注釋:
①羅曼·羅蘭作,齊彥芬譯:《致列夫·托爾斯泰》1887年4月16日,《羅曼·羅蘭——羅曼·羅蘭認識談自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7月版。
②戈寶權:《羅曼·羅蘭的生平、著作和思想》1945年4、5日《群眾》第10卷5、6期合刊。
③瑞士柯萊特·吉荷爾德:《羅曼·羅蘭——閻宗臨的導師和家長》,《閻宗臨文學作品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④閻宗臨:《回憶羅曼蘭談魯迅》,《晉陽學刊》1981年5月。
⑤瑞士梅蘭:《閻宗臨、作家魯迅和羅曼·羅蘭》《閻宗臨文學作品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⑥閻宗臨:《羅曼·羅蘭談魯迅》《晉陽學刊》,1981年5期。
⑦敬隱漁:《雷芒湖畔》《小說月報》,1926年1月,十七卷一期。
⑧羅曼·羅蘭:《致敬隱漁》,《認識羅曼·羅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7月。
⑨敬隱漁:《致魯迅》。
⑩羅曼·羅蘭:《致〈歐羅巴〉編者》,劉為民:《羅曼·羅蘭與〈阿Q正傳〉及其他》,《魯迅研究月刊》1995年5月號。
?敬隱漁:《致羅曼·羅蘭》,1926年 6月 11日。
?郭沫若:《墜落了的一個巨星》,《現(xiàn)世界》1卷7期,1936年11月16日。
?閻守和:《閻宗臨Y ian Ts o u an lin,作家魯迅和羅曼·羅蘭》手稿。
?梁宗岱:《憶羅曼·羅蘭》,1936年6月17日天津《大公報》,后收入《宗岱世界》。
?瑞士柯萊特·吉荷爾德:《羅曼·羅蘭——閻宗臨的導師和家長》,《閻宗臨文學作品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7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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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宗和:《一位羅曼·羅蘭教導過的中國留學生》,《魯迅研究月刊》201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