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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村逸事

2015-11-14 10:37:50湖南慈利季良
北方作家 2015年1期
關鍵詞:德富狗兒寡婦

湖南慈利 季良

夜,寂靜無聲。燈,忽明忽暗。

每到夜晚,那只五瓦的白熾燈泡,便如螢火蟲似的放出暗淡的賊光。那根綠豆般粗的灰白色電線,從偏房橫梁上纏繞過來,距德富床沿二尺開外的橫梁上打個結,在結頭的下方,懸空吊著一只五瓦的燈泡。與地面高矮適中,燈泡碰不到人的腦殼。

“狗兒,聽叔的話,這個銀盒子你一定要收下?!钡赂煌B(yǎng)子狗兒說。

那個銀盒子就躺在德富的懷里,他像寶貝一樣愛不釋手。它的表皮上,被他連日來撫摸得閃著銀光。表皮上的銀白色,與燈泡的亮光,相映生輝,賊亮般地耀目。

“叔,我不能收下您的那個銀盒子?!北坏赂唤泄穬旱哪莻€年輕人輕聲道。

德富是狗兒的堂叔。說起狗兒來,也是個苦命人,自幼喪父,六歲又死了母親,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是德富即當?shù)?,又做娘一手拉扯大的。村里人議論狗兒的命硬,把父母都克死了。或許德富是為圖個吉利,便為侄子取個畜牲的諢名——狗兒!

在這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山村里,長輩為晚輩取畜牲的諢名,并非無緣無故,或多或少帶點兒迷信色彩。而在狗兒生長的村里,畜牲的諢名也不能隨便亂取,更不能隨心所欲地呼來喚去。狗兒有幸獲得這個諢名,并得到村里長輩們的認可,其中還有原因,除他克死父母的事實外,還隱含著狗兒要像狗一樣對堂叔忠誠和恪盡職守地盡孝道。

世上的人們,誰都知道狗對主人非常忠誠。但是,德富為侄子取狗兒的諢名,并非只想圖個吉利,更為重要的是盼望狗兒能夠繁衍后代。因為他一生沒有娶妻室,打了一輩子的光棍兒。把狗兒視為心肝寶貝,是巴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夠抱上孫子。

在世上真是白活了一生!德富經(jīng)常呢喃自語,像是說給那只五瓦燈泡聽的。每到夜晚,他與那只五瓦燈泡為伴,煩惱的事兒都向它傾訴。在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那只五瓦的燈泡,知道德富床上沒有女人,日子過得多么的枯燥無味與尷尬不堪。

準確地說,德富白天的時間,很容易打發(fā)過去。因為他在地頭勞作的時候,全身心都撲到莊稼身上去了??墒敲康揭雇?,德富就會想起自己一生沒和女人上過床。每每回憶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就黯然神傷,就想一走了之,就想爭取早日投胎轉世!

甚至,他還萌生出一些奇怪的念頭,與女人上床后,即刻就死,他馬上就瞑目,眼睛定會閉合得沒有一絲兒的縫隙。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的幻想不會成為現(xiàn)實,這輩子不可能與女人上床,腦子里總要涌出這些妄想,是自己對女人太迷戀了。

“別讓叔傷心,狗兒,收下這個銀盒子吧?!钡赂黄蚯蠊穬菏障滤男膼壑铩?/p>

“這燈光太暗淡了。叔,我把這只五瓦的燈泡取下來,換大瓦數(shù)的燈泡上去。然后就給您喂飯吃?!惫穬河X得偏房里的光線太暗,同時也想轉移話題,便搬來把木制的椅子,想站上去取下那只五瓦的燈泡。然而,還沒等他站上椅子去,叔就打著手勢。

“別換它,狗兒,聽叔的話。叔沒有能力,已經(jīng)掙不到錢,鄉(xiāng)里給五保戶你叔的保障款得節(jié)省著些花。當初鄉(xiāng)里給你叔上五保戶的時候,村里不是有人拿你說事嗎?說你是叔的養(yǎng)子,叔就不該享受鄉(xiāng)里五保戶的待遇。這只五瓦的燈泡陪伴叔整整十年了,它非常金貴,如今到哪店里也買不到,傳說廠家已不再生產(chǎn),就讓它依然陪伴叔吧。”

當年德富買這只五瓦燈泡,卻是費盡周折,跑遍鎮(zhèn)上的店家,就是沒哪家銷售五瓦的燈泡。不過跑腿終不負有心人,鎮(zhèn)東頭挨近郊區(qū)的一家店里還有存貸。說存貨都不確切,準確地說是漏貸。一般沒人買,或積壓的東西,人們就叫它漏貨。

其實,店家的五瓦燈泡,也沒存幾只,就剩那一只。它夾雜在那些燈泡中,像幼兒似的躺著睡大覺,要不是這店家的營業(yè)員心細,和腦記憶力超強,它與德富恐怕就要擦肩而過。因為顧客來買燈泡時都說了瓦數(shù),營業(yè)員每次拿燈泡時,都要拿這只五瓦的燈泡作搭配,可被顧客驗明瓦數(shù)后,又原封不動地退掉了,所以營業(yè)員才刻骨銘心。

這只五瓦的燈泡,與德富朝夕相伴十年,或許也有了些感情。每當晚上德富尋東西不著的時候,它似乎憐憫德富的人生不幸,和貧困交加的窘境,燈泡內(nèi)那根被百姓戲稱為“賊光”的鎢絲,便放射出明亮的光芒,讓德富的老花眼,一目了然。

“咳……咳!”德富躺在偏房木制的床上,干咳了幾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夜里十分刺耳。最近幾天,他粒米未進肚,就喝了幾次米湯。今晚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弄得木制的床鋪咔嚓咔嚓的作響。人是鐵,飯是鋼,叔連日來沒吃飯,怎么辦呢?

“叔,我給您喂粥吃,您多少吃點。您不吃飯,身體就要垮下去?!惫穬簱Q燈泡不成,就端來一碗雞蛋湯泡的米粥。因為德富只剩幾顆牙齒,稍硬點的東西就嚼不爛。

“別讓叔傷心,狗兒聽話,收下這個銀盒子吧。叔吃不吃飯無所謂,讓叔放心不下的,是這個銀盒子的保管和歸屬。但是,它必須由你來保管著?!钡赂坏膬裳劾镆押鴾I花,在五瓦燈泡光亮的照耀下,淚花和亮光折射出一股強烈的反光,四目相對,反光就射進了狗兒的眼里。頓時,狗兒感覺從叔的眼球上折射出的反光,十分耀眼。

這時候,那只五瓦燈泡也不知是咋回事,放射出的光亮,比以往哪晚都明亮。即使以前德富晚上尋找東西的時候,鎢絲也沒有放出如此亮堂的光芒。這只五瓦的燈泡,只怕有了些靈氣,剛才想將它換下來,或許刺激到它的神經(jīng),就爭氣地亮起來。

難怪叔經(jīng)常吹噓這只五瓦的燈泡很金貴!剛開始,村里的人們還以為這只五瓦燈泡瓦數(shù)小,在十年里為叔節(jié)約了不少的電費。殊不知,這只五瓦燈泡用了十年,連個毛病也沒發(fā)生過,每晚開關一開,鎢絲就一如既往地放出光芒,照亮四壁。

“您這個銀盒子,叔,我真的不能收。我……我擔心村里人日后會說閑話?!?/p>

狗兒把德富攙扶坐下后,和顏悅色地解釋道。他知道銀盒子是純銀鑄造的,并且是叔唯一值錢的東西。因為叔對他已經(jīng)講解過多次了。他想,叔把這么貴重的東西交給自己保管,就是想讓它來彌補還沒給自己娶上媳婦的遺憾。其實,叔為自己的婚事,已經(jīng)作過種種努力,曾多次托媒婆江寡婦給自己介紹對象,可是,人家姑娘說自己像個窮叫化子,又還有一個累贅老頭,都不愿跟自己過寒磣的日子。自己快三十歲了,對象還沒有著落,也就冷了那個心。既然對象成了老大難,也就不準叔再找媒婆了。

說起給狗兒介紹對象的江寡婦,她還是村里的婦女主任哩。村里的婦女主任雖然沒有官級,但她是個擲地有聲的實權人物,德富五保戶的待遇,就是她給爭取來的。當初德富上五保戶名額時,村里有人極力反對,最后還是江寡婦一錘定音,德富才享受到五保戶的待遇。事后村里人就嚼舌頭,說江寡婦在鄉(xiāng)長和村長的耳朵邊吹過枕頭風。

寡婦門前是非多。村里人每每談及江寡婦的緋聞,就津津樂道,說她憑著幾分姿色和裝嫩,不僅一雙玉手枕過村長的腦殼,一雙秀腿還夾過鄉(xiāng)長的腰桿兒呢。只說鄉(xiāng)長經(jīng)常駕著小車來村里,每次都在江寡婦家里逗留,鬼才曉得他們干了些什么。

無風不起浪。這是因為江寡婦家里原來養(yǎng)著一條黃狗,每到夜晚江寡婦家里來人了就一勁兒地狂吠,“汪汪”聲響徹山野,讓左鄰右舍都知道江寡婦家里來了客人。要是白天江寡婦家里來了客人,村里人也許就不會疑神疑鬼,可是來人偏偏都在晚上。又生怕別人看到,像幽靈似的東瞧西望一陣子后,才鬼鬼祟祟地鉆進江寡婦的家里。

因此,對江寡婦想入非非的村里男人,立馬就像打破了五味瓶,也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想捉奸,便跑到江寡婦屋子的窗戶下聽壁腳。想聽屋里的動靜,以判斷屋里的人在做什么事兒。哪知大黃狗非常忠于主人,對偷聽的村里男人發(fā)起猛烈進攻,“汪汪”聲一陣高過一陣,似乎告訴家里的主人,這些不懷好意的家伙,想要圖謀不軌!

待江寡婦穿上衣服,跑出屋門查看的時候,那些男人比賊逃的速度還要快十倍,一溜煙兒地消失得無蹤無影。村里的那些女人知情后,便大罵這些男人缺德,破壞了人家恩愛的情緒。江寡婦因生理上的需求,偷個男人爽快一下,犯了村里哪門子的規(guī)!

那些男人被村里的女人罵過后,就再沒驚擾江寡婦與男人幽會了。奇怪的是,那條黃狗不知在哪天,活不見狗,死不見尸,憑空不見了。那么一條忠于主人的狗,居然突然從人間蒸發(fā)。以往“汪汪”的叫聲,已一去不復返。村里的女人們,便替江寡婦的安危捏著一把汗,倘若哪個心術不正的男人,跑到她家里搞強暴,誰給左鄰右舍報信兒?

江寡婦和德富是鄰居,相距并不遠。盡管江寡婦給狗兒介紹過對象,但平常老死不相往來。甚至,江寡婦對德富從沒拿正眼看過,打心底里就瞧不起這個光棍兒。至于江寡婦為什么要將德富的五保戶待遇爭取上去,這恐怕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狗兒與江寡婦照面后,從不主動叫她。對江寡婦的態(tài)度轉變,是她給德富爭取來五保戶的待遇之后,每每見面后,都叫她“江主任”的官名兒。世上的人亦都如此,虛榮心占居著上風,江寡婦是凡夫俗子,也不例外,巴不得村里人都叫她的“官銜”。

江寡婦比狗兒大九歲,十九歲嫁來村里,與德富鄰居朝夕相處二十年,是看著狗兒長大的。狗兒成年后,多次萌生外出打工的動機,可一想到風燭殘年的叔,就不得不斷了那個想法。心想自己外出打工去了,誰來照顧年邁力衰的叔呢?要是叔有個什么閃失,村里人背著不把自己咒死才怪呢。因此便與叔相依為命,湊合著過日子。

今晚,狗兒想把江寡婦叫來家里,幫助照看一下叔,畢竟鄰居相處二十年了。因為他還有要緊的事情急著辦??墒牵幌肫鸫謇锶俗h論江寡婦的那些風流艷事,就斷了念頭。盡管他沒體驗過男女之間的那些事兒,但他經(jīng)常晚上聽到從江寡婦家里,傳出像鬼嚎的聲音,憑這就能猜出幾分,男女之間的那些事兒,只怕能讓人銷魂奪魄。

“狗兒,相信叔,村里人絕對不會說你什么閑話。你對叔歷來都百依百順,為何你不收下這個銀盒子?叔把你拉扯這么大,沒給你娶上媳婦,叔的心里也很難受。當然也怪叔沒有能力,沒有積攢到錢。你知道不,叔心里的痛苦,比你還要狠幾十倍啊!”

德富不敢與狗兒再對視,擔心與狗兒對視久了,眼眶里的淚水就會失去控制。這時候,他多么希望床沿上方,那只五瓦燈泡體諒他,能夠放出暗淡的光亮,讓他眼眶里的淚花,不被狗兒看見。他擔心被狗兒發(fā)現(xiàn)淚花,便將臉往床的蚊帳內(nèi)轉過去。

說是德富的蚊帳,倒不如說是一篷墨炭色的細紗布的圍屏。充其量,它只能算作德富家里有篷蚊帳而已。整個帳子已百孔千瘡,這個形似蚊帳的布織品,完全可以讓蚊子自由自在地飛進飛出,沒有任何的障礙,可以讓蚊子碰壁而懸崖勒馬。

“叔,不是侄兒不愿收下您的銀盒子,您是村里的五保戶,也就是說您的這個銀盒子,村里人誰都可以保管。您把它交給侄兒,讓侄兒以后在村里被唾沫淹死么?”

狗兒的態(tài)度依然決絕,并沒因德富已氣若游絲而一改初衷。心想叔要把這個銀盒子交給自己的用意,就是盼望能給自己帶來福音,叔沒給自己娶上媳婦的憾事,想靠它來彌補。村里人曉得這個白光閃閃的銀盒子后,就會認定是個寶貝,自己成為村里的富翁,只是早晚的事情。因此,那些趨之若鶩的媒婆,和女人就會圍著自己打轉轉。

這幾天,叔為這個銀盒子的事情,反復勸過自己多次,幾乎在乞求自己收下。不但如此,自己還知道叔的心思,自己無論是叔的侄兒,還是養(yǎng)子的身份,都是繼承叔的銀盒子的唯一繼承人。因為叔曾到鄉(xiāng)里找司法人員咨詢過,回到家里后,就向自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并說叔將來到極樂世界去了,這個銀盒子就由你狗兒繼承或保管。

說心里話,要是叔沒將銀盒子的秘密,告訴族里的長輩,也許自己就將它神不知鬼不覺地收下了。也不知在哪年月,叔和族里的長輩們喝酒,不知是叔酒后失言,還是叔要將這個銀盒子的秘密,故意泄漏出去,居然在筵席上一吐為快地透底兒了。

叔藏著“寶貝”的消息,自此便在村里四處傳開。令人忍俊不禁的,是村里那些寡婦主動找上叔的門,胡攪蠻纏,非要與叔上床,卻被叔趕出了門。被叔趕出門的那些寡婦,便在村里敗壞叔的名聲,逢人就說叔連個雞兒也沒有,是個地地道道的陰陽人。

陰陽人是個什么東西,就是人們通常說的“兩性人”。雖然自己從沒看過叔的私處,但叔想必和正常男人一樣,也長著個黑不溜秋的雞兒。那些寡婦詆毀叔的名譽,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找叔糾纏的那些寡婦,江寡婦并不在其中,那時候她還沒嫁來村里。只是江寡婦聞聽到這個消息后,還是找自己打聽過,問叔究竟是否藏著個“寶貝”。天生不會說謊的自己,對江寡婦也就實話實說,那個銀盒子憑著工藝考究,可能要值幾個錢,或許要算個“寶貝”。至于銀盒子里裝著什么東西,叔從沒讓自己看過,不知底兒。

這會兒,德富偏房里那只五瓦的燈泡,似乎擔心狗兒遲早要將它換下來,重蹈它沒遇到德富的那段日子,躺在店家睡大覺的覆轍,便發(fā)憤地明亮起來,把偏房里的四壁照射得如同白晝。在這只五瓦燈泡鎢絲的照射下,偏房里的所有什物清晰可辨。

“狗兒,這個銀盒子你收下后,村里人只會議論一時,過后定會相安無事。將來村里人明白真相后,你肯定會得到村里人的敬重。你不收下,叔就死不瞑目,你就讓叔了卻夙愿吧?!钡赂慌矂右幌律碜樱瑢⒛X殼又伸出了床沿,望著狗兒有氣無力地說。

德富偏房里,除了常睡的那張木制床外,還有箱子、抽屜、椅子、板凳等,與黑炭一般顏色的什物。這些家什的表面上,被年長久遠的灰塵和污垢,積聚起了一層如同動物或人類受傷后,淤積起來的痂皮,清一色的墨炭色。若用手剝離,就如撕扯煎餅。

這些家什,是德富一輩子的家當。雖然值不了幾個錢,但那墨炭的顏色,就令城里的專家研究得頭痛。要是送進博物館,就要另當別論,專家得考察它們的年代,和樹木的淵源,以及墨炭色如何形成。并且還要研究這些墨炭色的表皮,為何堅硬無比!

由此,就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山村百姓的家什,很值得城里的專家研究。德富家的這些墨炭色的什物,要是沒有慧眼識珠的眼力,又怎能看出其價值呢。

“叔,即使我收下您這個銀盒子,也得村里的長輩們做個見證!”狗兒見今晚叔一個勁地老調(diào)重彈,又見叔滿臉絕望的神情,說話已是有氣無力,便緩和了態(tài)度。

“狗兒,你快去叫村里的長輩們來做見證。叔只怕……只怕熬不過今夜了?!?/p>

今晚,德富心如明鏡,曉得自己在世上的日子,只能用分秒來計算了。盡管他已力不從心,但他的腦筋并沒有短路,這時候的思維非常清醒,心里明白養(yǎng)子為什么不愿收下這個銀盒子,因為它一直被一把銅鎖長年鎖著,狗兒還不知其中的東西。

這個銀盒子,是德富的堂伯送給德富的。當初堂伯介紹過銀盒子的來歷,說是皇宮中的東西,的確是個寶貝。并囑咐德富要好好地珍藏著。德富與它相伴一生,對它的鐘愛僅次于狗兒。在德富的心里,它算個啞巴死寶,狗兒算個會說話的活寶。

除了銀盒子這個死寶,和狗兒這個活寶以外,那只五瓦的燈泡,要算德富的第三個寶貝。世上的傻瓜都知道,燈泡瓦數(shù)越大,耗電就越多,付出的電費,也就越多。那只五瓦燈泡的光亮,居然超過了人們通常買的十五瓦燈泡的亮度。因此,村里的人們便拿這個奇怪的現(xiàn)象,低聲密語,說蒼天也許真長著眼睛,并且在看著天下的蒼生,德富是個五保戶,又年事已高,身體每況愈下,僅靠五保戶的保障款過日子,那只五瓦燈泡賊亮,說不定這冥冥之中,就存在著神靈,是神靈讓鎢絲放射出耀眼的賊光!

“好吧。叔,我這就去叫村里的長輩們來,您等著??!”

狗兒借著五瓦燈泡的亮光,對半躺在床上的德富望了一眼。然后站身離開偏房,向外屋走去。他走出屋門的時候,抬頭對夜空中瞄了一眼,見漫天黑屏中眨著亮光,半明半暗,便知那是星星在放光。這是星星在給漆黑一團的夜空創(chuàng)造靈氣。

在山村的鄉(xiāng)間,每到夜晚降臨后,蟲蟋的鳴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四野。這極像音樂家演奏樂曲一樣,拖著長長的尾音,在耳畔回響,余音裊裊,不絕如縷。又讓人覺得那些鳴叫聲,似乎是上蒼有意安排的,要給人世間的寂靜夜晚,制造出一些生氣。

狗兒在山村里長大,對那些蟲蟋的鳴叫聲,一點都不陌生,已經(jīng)見怪不怪,也就沒有認真去聆聽。當下他要緊的事情,就是把村里的長輩們,請去叔的家里。為不讓叔帶著未了的夙愿離開人世,哪怕再苛刻的事情,當晚輩的他,必須滿足叔的要求。

在去村里的路上,狗兒對江寡婦的家里望了一眼,見屋里亮著燈,便喊道:“江主任你有時間沒,叔叫我去請村里的長輩們來,要是你能抽開身,就到我叔家里去。我叔快不行了?!惫穬旱脑拕偮湟簦褘D就答道:“我馬上過去!”

江寡婦的話聲,沒有拖泥帶水,不像在做什么事兒的語氣。村里人經(jīng)常嚼舌頭地說她晚上一般都沒有閑著,不是摟著哪光棍兒的腰身,就是抱住哪單身漢的脖子。今晚恐怕是個例外,江寡婦沒與哪男人爽歪歪。要不然,怎還亮著燈呢。

細數(shù)村里的光棍兒,即便打著燈籠火把,也找不出幾個衣著光鮮的男人??v然確有幾個單身漢,也是幾個邋遢鬼,料想江寡婦也看不上眼。如果江寡婦連不修邊幅的男人都叫來上床,那她就是饑不擇食。村里人對江寡婦百般造謠,多半是沒占到便宜。

兩袋煙的時間,村里的長輩們都被狗兒請來了。當狗兒說明情況后,村里的長輩們知道德富今夜可能離開人世,便一窩蜂地跑來了德富的家里。見德富氣若游絲,只有出氣的力量,已沒有吸氣的氣力,便知德富想要見到明天的太陽,那是癡人說夢。

“叔,村里的長輩都來了,您要說話呀!叔!您這是怎么啦?”

狗兒回到家里后,抱住德富干瘦的身體,輕輕地搖晃著。并在他的胸前,不停地撫摸。這會兒,德富已只有打手勢的功能,嘴巴囁嚅著想要說些什么,好像喉管被什么東西堵著,發(fā)不出音來。一雙眼珠子凸突很高,極像要從眼眶里掉出來。

“江主任,我去叫長輩們的時候,叔還能說話。你來叔家里后,和叔說話沒?”

狗兒望著江寡婦問道。剛才狗兒和村里的長輩們,跨進德富偏房門檻的時候,江寡婦正坐在德富的床頭,好像在問什么。雖然沒聽到聲音,但看到了她的嘴唇在動。

“我問過,但他沒有回答。”江寡婦對狗兒瞄了一眼后回答道。

“德富,聽狗兒說,你要將一個銀盒子交給他,是不是有這么回事兒?”

村里一位年長的老者,見德富緊緊地抱住一個銀盒子,又見德富一副憂愁萬狀的神態(tài)便問道。今晚,村里的長輩們,是頭一次看到德富藏匿幾十年的“寶貝”。盡管這個“寶貝”,在村里已經(jīng)傳說了幾十年,可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它的廬山真面目。當村里的長輩們,親眼目睹這個銀盒子后,都在心里嘀咕:這個寶貝只怕價值連城!

這時刻,德富像個孩子似的躺在狗兒的懷里,抱著那個白光閃閃的銀盒子,盡管雙手抖顫,但那雙如同樹枝的手指,像鉗子似的緊緊地夾著銀盒子,生怕被他人奪去。那只五瓦燈泡放射出的光芒,與銀盒子的白色表皮晃動,折射出來的反光,隨著德富顫抖的雙手,光柱便像妖魔鏡似的,在村里長輩們和江寡婦的臉上,晃來蕩去。

突然,那只五瓦燈泡賊般地明亮起來,那根鎢絲放射出刺眼的光芒,似乎要把整個屋里人兒的內(nèi)心照個透徹。不但如此,似乎還要照射穿透人們的內(nèi)臟。村里的長輩們早就聽說過德富房里這只五瓦燈泡的傳聞,直到今晚才遇到一飽眼福的機會。

德富見村里的長輩問自己懷中的這個銀盒子,是否交給狗兒,忙點點頭。并打手勢比劃,示意這個銀盒子,非得交給狗兒不可,村里其他人無權干涉。于是,德富當著村里長輩們和江寡婦的面,把相伴幾十年的銀盒子,鄭重其事地交給了狗兒。

剛開始,狗兒依然不肯收下那個銀盒子,是德富兩眼滂沱而出的淚水,讓狗兒動了惻隱之心,才當著村里長輩們和江寡婦的面,收下那個銀光閃閃的純銀盒子。在德富和狗兒交接銀盒子的時候,那只五瓦燈泡神奇般地放光,鎢絲亮得如同陽光耀眼,將整個屋里頭,照射得像白天似的,讓人睜不開眼瞼,連縫衣針掉在地上都一覽無余。

陡地,德富抽搐起來,雙腿猛地蹬著灰色的床單,將床單蹬得一團糟。隨著他雙腿的用力,把蚊帳也驚動了,依附在蚊帳上的污垢,紛紛落下,灑落在狗兒的腦殼上。那些細微的塵埃,四散開去,嗆得村里的長輩干咳不已。并且還打了幾個山響的噴嚏!

村里的長輩們,見過老人去世的情景,頓時明白德富的大限已到,忙打手勢,要狗兒緊緊地抱著德富,讓德富躺在親人的懷里死去。到冥府去后,才不會孤獨。

與此同時,那只五瓦的燈泡,似乎敏感到與它朝夕相伴十年的主人,將與它分道揚鑣,不知是它不愿與德富勞燕分飛,還是想與德富同赴黃泉,那根鎢絲,便全力以赴地放亮,極像日落時候的西方霞光,把整個屋里頭,照耀得火紅一片。

人死如燈滅,就在眨眼之間。德富的夙愿,或許如愿以償,安然地閉上眼睛,撒手西去了。其實,德富活到今天也不容易,此前曾多次想要投胎轉世,并且還付出了實際的行動,可是閻王爺不恩準,把他又推向了人世間的生靈中,讓他繼續(xù)茍延殘喘。

幾乎與德富咽氣的同時,那只五瓦的燈泡,突然開小差不放光了?;蛟S,它與人一樣老于世故,知道不同的主人,將會給不同的禮遇,狗兒先前要將它換下來,刺激到它的靈氣,它的禮遇將被終止,便率先來個自殘,以免遭受被狗兒換下來的冷落。

頓時,屋里漆黑一片。在黑暗中,那個銀盒子似乎要展示它的“寶貝”功能,表皮上白光閃閃,給屋里帶來了一線光明,讓人能夠辨認出屋里的什物。幸好它及時發(fā)光,讓江寡婦找到了丟在抽屜上的手電筒。這只手電筒是她帶來的。因為山村晚上出行,手電筒是必備之物,在黑燈瞎火的小道上,沒有手電筒照明,根本就邁不開腳步。

在江寡婦手電筒的光亮照射下,狗兒將那只已陪叔“殉節(jié)”的五瓦燈泡換下來。狗兒覺得奇怪的是,換上去的十五瓦燈泡,光亮倒不如原來那只五瓦燈泡亮堂。這不僅只狗兒感覺到,連村里的長輩們和江寡婦,都認為這只十五瓦的燈泡像個螢火蟲。

這只十五瓦的燈泡,或許是剛到崗位,還得有個適應環(huán)境的過程和熟悉職能的時間。它光芒明亮,只是遲早的事情。當它一旦發(fā)揮作用,就是黑暗的窮途末路。

今晚,德富緊閉雙眼,并且沒有留出一絲兒的縫隙。但是,這不代表他這輩子就活得幸福。他安然瞑目,或許是狗兒當著村里長輩們的面,收下了那個銀盒子。那是他的心愛之物,更是他一生的念想和牽掛,以及他的傷痛,只是村里人不知情而已。只要狗兒收下那個銀盒子,他的夙愿,就終有一天會成為現(xiàn)實,在世上也就沒白活一生。

給德富裝殮,是村里一位笨頭笨腦的智障男人。一般村里死了人,無論男女,都請他來入殮。這不是因為他經(jīng)驗豐富,而是他傻里傻氣,壓根就不知道害怕。替死人穿衣服,那是要點兒膽量的。尤其山村里的人們又迷信,擔心死人變鬼后會纏身。即便死人了湊熱鬧,也是遠遠地站著觀望,誰也不敢與死人近距離接觸。

在村里的長輩們和江寡婦的幫助和張羅下,狗兒把德富入土為安了。德富一生沒積攢到錢,唯一的遺物就是那個銀盒子。狗兒守著叔這么多年,又從沒外出打工過,僅靠耕田種地掙錢,那是白日做夢。所以,德富的喪事,就辦得非常簡便。

狗兒料理完德富的喪事后,就準備外出打工去。如今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無羈無絆,還繼續(xù)呆在村里,就要重蹈叔的覆轍,一輩子的光棍兒。以前叔活著,不但村里的姑娘嫌叔是個累贅,連外村的女孩都說叔是個負擔,誰也不愿意和他處對象。

這天早晨,藍天如海,太陽似火。狗兒覺得氣候極不正常,即便夏天的早晨,太陽也不會這么紅焰,何況已交立秋??墒牵穬耗挠虚e心去細究氣候,外出打工掙錢娶媳婦才是硬道理,便背著行李向村口走去。剛到村口,就被村里的男女老少給堵住了。

“狗兒,把德富那個銀盒子交出來!要是不交出來,你就走不了。交與不交,這是你的事。如果抗拒,就沒你的好果子吃。今天不交出來,你就別想走出村子!”

那個銀盒子里究竟裝著什么東西,狗兒不清楚。因為他沒打開看過。叔只說銀盒子是從皇宮里流落到民間來的。狗兒雖沒打開看內(nèi)面的東西,但表面上他還是仔細地端詳了一番,工藝十分考究,而且又是純銀鑄造的,便知銀盒子并非民間贗品。

頓時,狗兒一肚子的火氣便往外冒。心想叔的尸骨未寒,村里人就著手追要叔的那個銀盒子。叔去世的那晚,村里的長輩們都是知情人,這時候卻置若罔聞。只要他們說句公道話,村里老少男女就會偃旗息鼓,誰也不會追要叔的那個銀盒子了。

然而,狗兒又哪里想到,挑起這個事端,就是他平常尊敬的那幾位長輩。

那晚,在德富離開人世之前,村里的幾個長輩,目睹德富將那個銀光閃閃的盒子交給狗兒后,盡管不知道盒子里裝著什么,但從精致盒子的表皮,就可看出端倪,銀盒子想必不是民間的工藝品。剛開始,那幾位老人并未想起德富堂伯當太監(jiān)的事情。

當時村里的幾個長輩,看到那個銀盒子的剎那,臉上就變了形,便在心里揣測銀盒子的價值。后來,這幾位年逾古稀的長輩,幾乎同時都想起來德富堂伯,在清朝當過太監(jiān)的情況。因為在那火紅的年代,德富被抄過家的事情,仍歷歷在目。當初德富的嘴巴硬如鋼鐵,無論上什么手段,矢口否認家里藏著寶貝。就因為沒搜到東西,又不能硬逼著黃牯下個崽,才不了了之。哪知德富狡猾如狐,藏匿寶貝幾十年,居然沒人知情!

村里人心想,狗兒把村里的長輩們叫去,明里說是去做個見證,可暗里還不是想蒙騙那幾個老糊涂。德富交給狗兒的銀盒子里,說不定就是裝著德富的堂伯,從朝庭里偷回來的寶貝。事實已經(jīng)明擺著,一定是個價值不菲的寶貝,這絕對不會錯!

在村口,村里的人們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議論:德富是村里的五保戶,他的遺產(chǎn)應該是村里的,不該讓狗兒一個人繼承。況且又是個能夠賣上大價錢的寶貝。他狗兒外出打工,其實是想出去賣德富的寶貝,大家千萬不能讓狗兒走出村子。他狗兒別無選擇,今天必須把德富的那個銀盒子交出來后,才能離開村子外出打工去。

“叔交給我的那個銀盒子,我只是暫時保管著,將來還要交給別人?!惫穬赫f。

“別聽狗兒詭辯,搜他的行李!”村里人大聲吼道,壓根就不聽狗兒解釋。

在山村里,最怕觸犯眾怒,縱然你有一百條理,誰也不會聽。當下的人們只會重花花綠綠的鈔票,不會重人情世交,更不會費盡口舌和磨嘴皮子與你講道理。德富交給狗兒的那個銀盒子里究竟裝著何物,到底是些什么寶貝,居然成了全村老幼婦孺追查的案子,這不僅給狗兒帶來了麻煩,無形之中還給那個銀盒子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狗兒面對來勢洶洶的村里人,頓時就把肩上的行李,主動地放在眾人的面前,讓他們折騰。包裹里除了換洗衣服,和幾百塊零散鈔票外,再無他物。人們見搜一遍沒發(fā)現(xiàn)銀盒子,便又進行第二遍撥草尋蛇。在人們搜查狗兒行李的時候,那幾個親眼見過銀盒子的老人,眼睛瞪得如同電燈泡,生怕因老花眼的模糊,讓寶貝從眼下一閃而過。

見狗兒的包裹里,沒裝那個銀盒子,村里一撥人便在村口纏住狗兒,另一撥人就跑到狗兒的家里去翻箱倒柜。幾個時辰后,那撥人垂頭喪氣地回到了村口。

折騰了一天,人們沒搜出德富的那個銀盒子,心里的嫉妒恨沒處宣泄,便想對狗兒采取極端措施,上些手段逼迫狗兒交出來。“今天你狗兒不交出銀盒子,就別怪鄉(xiāng)親們對你不客氣了。道理非常簡單,德富是村里的五保戶,他的遺物就是村里的!”

狗兒做夢都不會夢到,叔的那個銀盒子會給他帶來這么大的麻煩。見村里人蠢蠢欲動,一個個摩拳擦掌,知道自己今天難免一場皮肉之苦,除非滿足人們的要求。

把叔的那個銀盒子是交給村里人,還是守著對叔的承諾,自己當下必須從速作出抉擇?!笆宓哪莻€銀盒子,我不能交出來。因為我對叔作過承諾,替叔繼續(xù)保管著?!?/p>

狗兒決定承受皮肉之苦,哪怕被揍得皮開肉綻,也不能失信于叔。不然叔在九泉之下就要罵自己是個膽小如鼠的逆子,連長輩的遺物都守不住,是個不忠不孝的敗家子。

“既然你狗兒要與村里人作對,那就由不得我們的拳腳不講情面了。”人們見狗兒已是一副鐵心腸,曉得他不會交出那個銀盒子后,便準備對他牛不喝水強按頭。

“住手!狗兒無爹無娘,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對他上手段,就不怕遭報應么!”

江寡婦站在人群的中間,一直緘默無言,猛然的吼聲,把大家立馬給唬住了。

人們見江寡婦出面說情,轉念一想,狗兒的包裹里又沒裝銀盒子,它想必被狗兒已藏著。既然它還在村里,就有它原形畢露的哪一天。它又不會長上翅膀飛出村里去。心急吃不成熱豆腐,對付狗兒得從長計議,和講究策略與心計,還是順水推舟收手吧。

江寡婦見圍住狗兒的眾人住了手腳,便又說:“德富那個銀盒子里頭,究竟裝著什么寶貝,早晚有一天狗兒會拿出去換鈔票。到時狗兒想必也不會獨吞,因為村里人把狗兒一直當親生兒子看待。而狗兒也不是個見利忘義之人。狗兒你說是不是呀?”

狗兒見江寡婦給自己解圍,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杰,頓時便趁機行事,忙點頭道:“是的,江主任說得對。我狗兒一定聽你江主任的話!”

村里人見江寡婦給狗兒打圓場,而狗兒對江寡婦又討好賣乖地附和,也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即得罪了江寡婦,又與狗兒結下了仇恨。江寡婦在村里,卻又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得罪了她,就如同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牢房的門檻。

在村里,江寡婦被人尊敬,還另有緣故,村里男人絕大多數(shù)的老婆,是她憑著那張巧舌如簧的嘴巴說媒撮合的。所以,她的威信很高,大名倒被人們淡忘了,平常見面都叫她“江主任”。久而久之,“江主任”這個官名兒,就被村里的人們叫開了。

德富在世的時候,曾托江寡婦給狗兒介紹過對象,不知是德富給江寡婦的說媒費用少了,還是因手頭緊巴,壓根就沒給江寡婦的說媒費用,江寡婦給狗兒介紹對象,就是沒成。在村里,江寡婦又經(jīng)常炫耀,說世上沒她說不成的婚事。狗兒的婚事沒成,也許另有情由,并非江寡婦說媒?jīng)]有賣力。這或許只有德富,和江寡婦胸有定見。

今天,狗兒擇定日子外出打工沒成,背著行李打道回府了。回到家里才知道,屋里像來了強盜似的,箱柜已被翻得亂七八糟。他心里清楚,這是村里人干的,是沖著叔的那個銀盒子來的。那個該死的銀盒子,不知給自己還會帶來多少麻煩!

晚上,狗兒和叔以前一樣,與那只十五瓦的燈泡為伴。所不同的只是瓦數(shù),整整相差了十瓦。狗兒決定外出去打工,床上就沒有安蚊帳,木制的床便成了個裸床。此前德富那篷如同墨炭色的蚊帳,已經(jīng)和德富同赴冥府,被當做陪葬品燒化了。

那只十五瓦的燈泡,似乎嗅覺到主人今天受屈的氣味。因為狗兒一身的汗氣,正在屋里彌漫。雖然沒有汗氣的水分子,在燈泡的周圍升騰,但隱約能見燈光中的微粒。那些微粒也許不是水分子組成,或許是四壁上的塵埃,被輕風吹拂到光芒中去的。

被風兒吹拂的微粒,在屋里輕飄。冷不防,鉆進了狗兒的鼻孔里,呼吸道受到刺激,狗兒就打了個山響的噴嚏。那只十五瓦的燈泡,似乎也有了靈感,對主人今天的遭遇動了惻隱之心,便快速地明亮起來,把屋里照射得如同白晝,雪亮一片。

那張木制的床,德富生前睡了一輩子。它究竟使用了多少年,是否德富手里制作的不得而知。德富在生前,狗兒也從沒問過。狗兒天生膽子大,從小就不怕鬼,把叔入土為安后,只將叔床上的稻草換下,便在叔睡了一輩子的床上就寢。

這間偏房里,除了那只十五瓦的燈泡,和床上新?lián)Q的稻草外,一切依舊。狗兒晚上煮了一鍋粥,吃了幾碗。剩下的粥,明天早晨再吃。這單身漢的日子得省著些過。他收拾碗筷停當,準備到叔的床上睡覺去。恰在此時,傳來“咚咚咚”的叩門聲。

“誰呀?”狗兒心里納悶兒。以往晚上連鬼都不來家里,今晚為何有人叩門。難道叔變鬼后,思家心切回來了?或者叔在冥冥世界,知道自己今天受屈的事情,跑家里來安慰自己?叔,您那個銀盒子為什么非要交給侄兒,給侄兒帶來了天大的麻煩!

屋門剛打開,傳來“咯咯咯”的笑聲?!肮穬?,這么早就睡覺???”

剛開始,狗兒還有些害怕,擔心叔變鬼后,回家里嚇著自己??墒?,狗兒又希望叔回家里來,以便把那個銀盒子交給叔帶走,讓自己過上平靜的日子,不想那個銀盒子給自己再帶來窮于應付的麻煩。說那個銀盒子是個禍害,是個災星,一點都不為過。

哪知,來的不是叔,卻是鄰居江寡婦?!霸趺矗穬?,不想讓姐進去啊?”

“江……江主任進來吧。”狗兒的舌頭,似乎短了半截,平常說話不結巴的他,見江寡婦一改以往,今晚在他的面前,第一次說出了一個“姐”字。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茫然無措。想起白天江寡婦為自己解圍的情景,難以忘懷,便在腦海里浮現(xiàn)。

“狗兒呀!你年紀也不小了,還是找個對象吧。男人嘛,沒有女人的日子,幾多難受喲。”江寡婦落坐后,沖狗兒笑道。眉宇之間透露的媚笑,讓人會浮想聯(lián)翩。

今晚,江寡婦來狗兒家里,好像精心打扮了一番,穿著緊身的衣褲,把大腿和臀部,以及腰身與胸部,包裹得緊緊的。從腳小腿往上延伸,直到大腿與臀部,如同沒穿衣服似的,只是裹著一層淺黃色的薄皮料,與裸體的膚色大同小異而已。

“我……我不找對象?!惫穬簤旱蜕ひ?,生怕聲音說大了會驚擾四鄰。

這時候,村里的人也許都在用電,電流被分流太多的緣故,那只十五瓦的燈泡不怎么亮堂。這是狗兒傳承了德富的優(yōu)點,處處節(jié)約,才只上個最低瓦數(shù)的燈泡。要是五瓦的燈泡還能買到,狗兒肯定會照葫蘆畫瓢,學叔也只上個五瓦的燈泡。

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江寡婦究竟是穿著衣服,還是裸露著身子,狗兒不敢拿正眼去看,只斜目瞅了一眼。就因這一眼,狗兒的胸口就像云一樣要飄起來。因為江寡婦那淺黃色的緊身衣,也許被光給化合,身體像沒穿衣服似的。

“怎么,村里的女人,你一個都看不中?”江寡婦陡地站在狗兒的胸前,輕輕地拍著狗兒的肩膀。然后,就圍著狗兒的身體轉圈兒,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欣賞稀奇古怪東西似的,在狗兒的身上來回掃描,似乎要把狗兒的五臟六腑看過透徹。

“我不想找村里的女人。”狗兒如同蚊子的呻聲。今晚見到江寡婦,他怎么也打不起精神來。這也許是村里人的議論,在他心里打上了深深的烙印,都說與江寡婦要保持一段距離,到時腥沒吃到,卻要惹上一身臊腥,是個什么東西?臊,又是何物?狗兒百思不得其解。德富在世的時候,沒教他性啟蒙教育。他長這么大還沒碰過女人的身子,對女人身體上的皮肉非常陌生,哪怕是女人的手或肩膀,連擦身而過的機會都沒遇到一次,更不用說風花雪月的艷事。

但是,狗兒雖不知男女幽會的愉悅,但從村里男人說下流話的眼神中揣摸,便明白那些男人議論江寡婦的傳聞。當然人都長著一張嘴巴,那個舌頭除了吃飯識味以外,再就是嚼舌頭地背著人家說壞話。

“你狗兒如今的調(diào)子可高啊,居然連村里的女人都看不上眼了。”江寡婦在狗兒的胸前駐足,盯著狗兒的臉上笑道。話中雖然帶刺,但語氣依然溫和。她無論和誰說話都很平和,很少見她與人爭吵,常常是一副嫵媚的神態(tài),給人很親和的形象。

“我沒錢,娶不上媳婦。村里也沒哪女孩會看中我?!惫穬罕唤褘D盯得有些不自然,便想往后退一步,與江寡婦保持一段距離??墒牵认癖还嗌香U似的,怎么也邁不開步。心想今晚江寡婦,不可能是來幫自己介紹對象的,想必是其他什么事情。

“你繼承了德富銀盒子里的寶貝,可以拿出去換錢呀!你狗兒有了鈔票,還愁沒女人陪上床?晚上,只怕你狗兒與女人要輪換著睡喲!”江寡婦開玩笑道。然后又在狗兒的胸前踱步,一雙眼睛盯在狗兒的臉上,似乎要把狗兒腦子里的想法看個詳盡。

這時候,狗兒心想,今晚江寡婦只怕是沖著白天的事情來的。白天當著村里人的面給自己解圍,究竟是出于真誠的關心,還是想博取自己對她的信任,尚不清楚。她晚上打扮得花枝招展,那是她一貫愛臭美,好出風頭而已,無可厚非。如果她來不是想幫助自己,就是懷著不可告人的企圖。如此看來,自己騎驢看唱本,只有走著瞧了。

“江主任,我就實話對你說吧,那個銀盒子,我只是替叔暫時保管著。即使我明天沒米下鍋,也不會拿它去換錢。因為我對叔作過承諾,我不能言而無信!”狗兒終于鼓起勇氣,往身后退了一步,與江寡婦隔了一段距離。正好站到那只十五瓦的燈泡底下。頓時,狗兒的倒影,便在自己的腳下晃動。那只十五瓦的燈泡,像位忠誠衛(wèi)士,立馬就向狗兒的身上,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似乎想用它的光線,形成銅墻鐵壁,以保護主人不被他人侵害。那根鎢絲愈來愈亮,像一輪望月的光度。

“姐是關心你,才給你拿主意。狗兒,這人活在世上嘛,就要實惠些,該享受的時候就要好好地享受。就姐所知,像一張白紙那么清白。你也這么大年紀了,不可能沒七情六欲,這是何苦呢?還是考慮一下找對象吧!”

江寡婦見狗兒后退一步,站到燈泡的底下去了,便知狗兒與她保持,是擔心村里人會突然從天而降,屋里孤男寡女,到時搞得倆人尷尬,有嘴也說不清?!敖魅蔚暮靡?,我心領了。找對象,待我打工攢到錢了再考慮。”

狗兒低著頭,沒再與江寡婦對視。因為村里人經(jīng)常議論,江寡婦是“公共情婦”,雖然只是傳聞,可就怕緋聞屬實。縱然給狗兒一百個膽,他也不敢越雷池一寸。

江寡婦對狗兒瞅了一眼,凝眉沉思著。心想狗兒的態(tài)度比較堅決,想要改變他的意志,恐怕今晚辦不到。倒不如給他出個主意,成功與否,這就要看天意了。“狗兒,要是你聽姐的話,就按姐的方法辦。不聽,就當姐沒說。姐給你介紹個城里的文物專家,讓他來瞧瞧那個銀盒子,究竟是值錢,還是不值錢。你看如何?”

狗兒見江寡婦糾纏叔的銀盒子不放,夜越來越深,只想早些睡覺,便點點頭。

江寡婦見狗兒哈欠連天,也就不想再磨嘴皮子。若再繼續(xù)磨下去,也是白搭。狗兒已經(jīng)點頭答應,想必不會變卦。待城里的文物專家,看過那個銀盒子后,才曉得是值錢的東西,還是個一文不名的工藝品。雖然銀盒子的表面光鮮,像個值錢的東西,可就怕德富模仿文物,造個民間工藝品,欺騙村里人,以達到為狗兒娶上媳婦的目的。

城里的文物“專家”接到江寡婦的電話后,第二天就驅(qū)車趕來了。

但是,讓江寡婦尷尬的是,狗兒居然不承認自己點頭答應,把德富那個銀盒子拿出來,讓文物“專家”一睹實物的事實?!肮穬?,你怎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呢?”

“江主任,我狗兒的記性,連叔二十年前的事情,都記憶猶新。我說過的事兒,絕對不會忘記。昨晚可能是你江主任,把我點頭的意思理解錯了。你勸我找對象,盡管我目前沒錢,不夠找對象的條件,但我見你一片好心,所以才點頭答應的。”

狗兒斜目對江寡婦掃了一眼,見她以往嫵媚的臉色,已蕩然無存。今天的臉上極像陰云密布,平常黃膚里透紅的面容,被滿臉的淺灰色占居,一片烏云。

“江主任,你就別再說了。狗兒,我給你出個主意,免得你和江主任別扭。這樣吧,你把那個銀盒子拿出來,你拿著,讓我只瞧一眼。這個要求,不算苛刻吧!”城里的文物“專家”,見江寡婦一臉的慍色,便給狗兒和江寡婦充當起了和事佬。

狗兒心想,當初叔在世的時候,盡管叔喝酒后,說出了銀盒子的秘密,但村里人沒看到實物,只疑神疑鬼地猜測。叔去世的那晚,江寡婦和叔單獨呆過一陣子,鬼曉得她干了些什么。村里的長輩們與江寡婦,都親眼目睹過那個銀盒子,知道它是純銀鑄造的,而且工藝又十分考究,不說是個寶貝,也要算個值錢的東西。今天拿出來,讓文物專家過目,日后的麻煩,只怕會是防不勝防,老人們不是常說,寶貝不能暴露么。

“叔的那個銀盒子,我不能拿出來讓你看。它是別人的東西,我不能自作主張!”狗兒對城里的文物“專家”毫不遲疑地說,態(tài)度依然堅決,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么吧,狗兒,我們打個賭,不管它值錢與否,虧賺姑且不說,我出六位數(shù)?!背抢锏奈奈铩皩<摇保隽藗€六指的手勢。并用探詢的目光,盯著狗兒不眨眼。

“不賣不賣!哪是叔要交給別人的東西,我作不了主。你們別再說了,再說還是那句老話,那個銀盒子是叔的東西。我雖是叔的養(yǎng)子,但我只有替叔保管的權力,沒有擅自作主拿給別人看,抑或賣的權力!”狗兒的腦殼像搖貨郎鼓的,擺個不停。

“狗兒,我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你不把叔那個銀盒子早些處理掉,它就是你的禍害,你知道不?村里人都知道它是個寶貝,逼著你交出來,那只是遲早的事情!”

江寡婦先前窩了一肚子的火,就一直沒有說話,耐心地等待狗兒態(tài)度轉變。見狗兒仍是一副鐵石心腸,把她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心里的火氣便又油燃而生。

“你們別再說了。無論村里人把我碎尸萬段也好,把我銷尸滅跡也罷,我也不會滿足你們的要求。叔的那個銀盒子,與我的生命共存。我在它在。縱然我死了,也就成了村里一個沒解開的謎團。叔剛入土為安,我決不會背叛叔的囑咐!”

城里的文物“專家”見狗兒的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知道再勸也是白搭,卻又無計可施。想要解開銀盒子里裝著什么寶貝,恐怕暫時不會有收獲,還得從長計議。于是,便與江寡婦離開了狗兒的家里。在江寡婦家里一番商議后,才返回城里去。

被德富稱為死寶的銀盒子,給狗兒帶來的麻煩,又潮落潮起了。

但是,好景不長,狗兒平靜的日子沒過上幾天,麻煩又找上門來了。這天,村里那些貪婪人們已經(jīng)熄滅的妒嫉火種,又死灰復燃,那些膽大妄為的人們故技重演,跑進狗兒的屋里后,便將狗兒五花大綁。然后就在狗兒家里掘地三尺,想挖出那個銀盒子。

“今天你狗兒必須交出那個銀盒子,否則就給你上手段!如果你狗兒再不交出那個銀盒子,就砍斷你的腿和手!你狗兒信不?”村里人躍躍欲試,想一展身手。

狗兒面對近似瘋狂的村里人,束手無策。心想自己越不答應拿出銀盒子,便越讓村里人疑神疑鬼,那個銀盒子連讓人看一眼都不行,肯定裝著個無價之寶。

他知道激怒村里人的直接原因,是他沒答應給城里文物專家,瞧一眼那個銀盒子的要求。要是叔的那個銀盒子,被城里的文物專家說不值一文,或者說價值千金,村里人要的,想必就是這兩個結果中的一個。如果叔的銀盒子不值一文,村里人就永遠不會再糾纏自己。要是價值千金,就正如江寡婦說的那樣,它早晚是個禍害!

但是,狗兒深信不疑,村里人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大不了就是恐嚇一陣子,讓自己受些皮肉之苦而已,絕對不會對自己舞棒動刀地傷害。因為山里人的性格都樸實,不會做事殘忍,滅絕人性。眼下,自己被困在村里,得想辦法逃出村去。

“你們這是干嘛呀?捆綁狗兒是犯法,你們就不怕坐牢啊?快把狗兒放了!”

突然,江寡婦走進了狗兒家的偏房里。她是什么時候來的,無人知曉。她放眼四顧,狗兒的家里,已經(jīng)被折騰得一片狼藉,除了平實的地面以外,稍微松動的地方都被掘過。前幾天,村里人沒搜到那個銀盒子,便懷疑狗兒將它埋在地下了。

今天,村里的長輩們沒有參加,來的是些外出打臨時工的壯年男人。這些男人在縣城里打工,隔三差五地回村里來。因為他們正當年,回到家里來,一是給老婆如數(shù)上交苦力錢,以討得老婆的歡心;二是與老婆久別如新婚,以享受人世間的甜蜜之樂。

這些壯年男人見江寡婦不停地拿眼光,往他們的臉上瞄,便知趣地走了。他們走的時候,并沒忘記替狗兒解下身上的繩子。其實,那根繩子也沒把狗兒捆綁太緊。

“狗兒,聽姐的話,把你叔的那個銀盒子早些處理掉,不然后患無窮。如果我在村里,他們糾纏你,我可以給你解圍。倘若我沒在村里,他們對你下手怎么辦?”

江寡婦那雙敏銳的目光,在狗兒的臉上掃視了一下。今天她一仍舊貫,穿著平常的緊身衣褲。男人也許喜看她這身裝束,她無論在村里閑逛,還是參加鄉(xiāng)里的會議,衣著打扮都非常時髦,似乎趕潮流是她與生俱來的,一天不臭美,就難活下去。

“江主任,謝謝你今天又為我解了圍,我狗兒日后一定報答你!只是……只是叔的那個銀盒子,不能交給村里。因為我對叔作過承諾,得交給叔指定的人?!惫穬航裉斓膽B(tài)度,不但沒以前強硬,并且還透露出一個信息,讓江寡婦即驚訝又高興。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狗兒受到幾次驚嚇,尤其今天村里人,對他已經(jīng)上過手段,雖然沒對他使用拳腳,但他想必已被嚇唬到,只是膽兒還沒被嚇破。

“叔要你交給誰呀?”江寡婦語氣溫柔地問道。見狗兒今天的語氣很軟弱,也就想讓狗兒盡早擺脫苦惱,從受到驚嚇的害怕陰影中,回到和諧的現(xiàn)實里來。她那纖細如棉的手掌,便一如既往地輕輕拍著狗兒的肩膀,似乎給狗兒壓驚和壯膽。

“這……這個我不能說。叔叮囑我,對誰都不要說出這人的名字。”狗兒滿臉的憂愁之色。對江寡婦在自己肩膀上輕拍的舉動,即不厭煩,也不反感。因為她在自己的肩頭上撫摸,又占不到什么便宜。手長在她的身上,她要怎么著,那是她的自由。

“狗兒,村里人幾次逼你,都是我?guī)湍憬鈬?,難道你對我也不相信?”江寡婦的語氣依然溫柔。并繞到狗兒的身后,像那些按摩師,一雙軟若海棉的手,在狗兒的脖子與肩膀之間來回撫摸。又像催眠師,在狗兒的兩耳旁,做些打太極拳的動作。

“江主任,你的恩情,我將來一定報答。但我……真的不能說?!惫穬簺]因江寡婦替自己按摩,和作催眠之術,腦子里的意識紊亂或短路,心里的秘密依然守口如瓶。

“姐早就感覺到,狗兒,你對女人似乎沒興趣。這異性相吸,可是在你身上貌似不存在。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難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喲?”

“叔囑咐交給縣里銀露公司的總經(jīng)理麗……麗姑女士。”狗兒為讓江寡婦知情后早些走,便把叔反復叮囑不對他人泄漏的秘密,和盤托出,并沒含糊其詞。狗兒說的縣城銀露公司的總經(jīng)理麗姑女士,江寡婦早有耳聞,只是沒緣分和沒理由去巴結。

這天,狗兒猛地想起是叔的“三七”。山村里的人死后,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多,從死亡的日子算起,第一個七天被稱為“頭七”,要為亡者請道士超度。往后的二七、三七等,直到七七,均要為亡者燒紙錢。狗兒便想到叔的墳頭上去燒幾把紙錢。

狗兒外出打工之前,把準備給叔燒的紙錢,都交給了村里一位和叔生前非常要好的長輩,被村里人攔截后,知道外出打工暫時無望,才將紙錢從長輩的家里取回來。

今天的太陽,放射出的光芒,十分溫和。河山明媚,秀氣挺立。

狗兒背著給叔燒紙錢的篾簍,來到了德富的墳頭。剛到叔的墳頭,村里人背著鋤頭,尾隨其后,一窩蜂地跑來了。狗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驚詫不已,以為大家也來悼念叔。當狗兒看到人們沒帶紙錢,和異樣的神色后,便知來者不善。

“今天我們要挖掘德富的墳,看那個銀盒子是否陪葬了。說陪葬都不確切,是你狗兒想瞞天過海,把它藏匿在你叔的墳里。你狗兒平常在村里人的面前,裝著一副挺老實的樣子,哪知你的心計,卻如此高明。待時機成熟后,你就會把它挖出來換錢!”

村里的長輩率先開腔了。似乎那個銀盒子埋在德富的墳里,胸有成竹。要不然,村里人就不會背著鋤頭跑來掘墳。狗兒點燃紙錢,對著德富的墳頭磕了幾個頭。心想叔在世的時候,對村里的長輩一貫都是態(tài)度恭順,從沒聽說得罪過誰。可悲的是叔死后,骨肉未寒,只因那個銀盒子里裝著什么,沒讓村里人知道,就招來掘墳的下場。

“你們要掘叔的墳,我狗兒無話可說。因寡不敵眾,我也不會阻攔。不過,我事先提醒你們,那個銀盒子不在叔的墳里,你們掘墳,也是枉費氣力。”

盡管村里人背著鋤頭,那架勢有些嚇人,并且在村里拿鋤頭毆打他人的事情,時而發(fā)生,但人們今天是想要掘?qū)氊?,所以狗兒一反常態(tài),今天沒一丁點兒的畏懼。

“別?;^,狗兒。就因為在你家里搜過幾遍,沒發(fā)現(xiàn)它,大家才懷疑它和德富一塊兒下葬了。你說不在德富的墳里,那它又在哪兒?”一位長輩聲色俱厲道。

“別聽狗兒胡謅!那個銀盒子肯定在德富的墳里,大家挖!”另一位長輩一直在觀察狗兒的神態(tài),見狗兒的情緒飄忽不定,沉思了一會兒后,果斷地命令道。

頓時,村里的幾個愣頭兒青,便率開膀子,揮鋤向德富的墳頭上挖去。其實,挖掘別人的墳,早晚要遭報應的詛咒,在山村里一直流傳著,大凡頭腦清醒的人,絕對不會去挖掘他人的墳,擔心觸犯詛咒遭報應,乃至殃及家人而禍害九族。

“你們這是干嘛?快給我住手!”江寡婦一路小跑,人未至,聲先到。

村里人循聲看去,緊隨江寡婦的身后,鄉(xiāng)長與一位老婦人緩緩而來。那位年逾古稀的老婦人,雖滿頭銀發(fā),但精神矍鑠,走路并不要人攙扶。盡管鄉(xiāng)長走在她的身邊,手挽著她的胳膊,那只是他擔心突發(fā)情況發(fā)生,提防她跌倒,釀出難以預測的后果。

“這位是你們村里的麗姑女士。她從海外回來,葉落歸根,已在縣里開辦了銀露公司,還準備在鄉(xiāng)里投資辦實業(yè),造福家鄉(xiāng)。今天,她特地回故鄉(xiāng)來看望鄉(xiāng)親們!”隨同前來的鄉(xiāng)長向村里人介紹道。不過他的手,始終沒有離開過老婦人的胳膊。

村里的幾位長輩,聽完鄉(xiāng)長的介紹后,便在大腦里搜索,努力回憶村里幾十年前失蹤的女孩。終于,長輩們?nèi)缤髩舫跣眩簬资昵?,村里一位叫麗姑的女孩,出落得一表人材,長得像芙容花兒似的,是村里人見人愛的美仙子。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她悄然離家出走,一去不返。她的父母望穿秋水,盼來的依然是杳無音信。

“請問,德富先生還健在么?”麗姑向老人們打聽德富的下落。

“德富已不在人世了。這就是他的墳頭。”村里的長輩輕聲道。

“你說什么,他……他不在人世了?”麗姑大驚失色,先前興高采烈的神態(tài),眨眼化為烏有。兩目炯炯有神,立馬就黯然無光。也許因情緒波動,嘴唇和腮幫抽搦著。

“他真的不在人世了。今日就是他的三七?!贝謇锶擞终f。

“德富哥呀!你怎么不等等我喲……”麗姑一下?lián)溥^去,伏在德富的墳頭上,放聲慟哭起來?!暗赂桓鐔眩銥槭裁匆獟仐壩已?,你可要回答?。∥业牡赂桓纭?/p>

村里的長輩們,望著號啕大哭的麗姑,疑惑不解。心想德富與她既不沾親,又無血緣關系,為何她哭得這樣傷心?這么多年了,為什么她對德富還戀戀不忘呢?

陪同來的鄉(xiāng)長和江寡婦,被麗姑的傷感搞得五里云霧,卻又猜不出個中原委。想安慰她幾句,又擔心適得其反。倆人頓蹲下身子,一左一右地挽著麗姑的胳膊。

這時候,村里的那幾個長輩,對狗兒心懷叵測地脧了一眼后,便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然后,他們滿眼嫉妒的目光,便聚精會神地盯到了狗兒的身上。

“麗姑女士,德富臨終的時候,將一個銀盒子交給了他的養(yǎng)子狗兒。那個銀盒子是德富唯一的遺物,不知里頭裝些什么東西,也不知與你是否有關?”

村里的長輩說這些話的時候,是滿臉得意之色,和幸災樂禍的笑顏。并且還拿眼神對狗兒做怪相,似乎在說:德富是村里的五保戶,那個銀盒子被麗姑女士拿去,就斷了你狗兒的財路。哼,村里人決不會讓你獨占便宜!你想一夜暴富,做夢去吧!

“狗兒……”麗姑被江寡婦和鄉(xiāng)長扶起后,滿臉茫然地問道,“誰是狗兒?”

“那個年輕人就是狗兒!他是德富的養(yǎng)子?!贝謇锶酥钢穬簩惞谜f。

“狗兒,德富哥真的有一個銀盒子?”麗姑頓將目光轉到狗兒的身上問道。

“是真的,一個工藝十分考究的銀盒子。叔在彌留之際囑咐我,要我將這個銀盒子轉交給一位叫麗姑的女人。不知這女人是不是你?”狗兒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我是我,我就叫麗姑???,快帶我拿銀盒子去!”麗姑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麗姑女士請慢!叔說過,麗姑知道他的生日,請你先說出叔的生日來。如果你說不出叔的生日,那你就不是叔要將銀盒子交給她的那個麗姑。”狗兒輕聲道。

“德富哥的生日是八月十七?!丙惞妹摽诙觥?/p>

“沒錯。麗姑女士,我終于遇到你了,我做夢都在找你。因為叔的那個銀盒子,給我?guī)砹寺闊淮謇锶讼拗瞥龃?,想外出打工也去不成?!惫穬簜牡卣f。

“這是怎么回事?狗兒?!丙惞么蠡蟛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村里人懷疑叔的那個銀盒子里藏著寶貝,嫉妒我獨享富貴。今天村里人一口咬定,我把那個銀盒子埋在叔的墳里了。要挖掘叔的墳,幸好你們來了?!惫穬赫f。

麗姑聽過狗兒訴說后,望墳思人,無限傷感。對德富的墳頭,便又多看了幾眼,這才發(fā)現(xiàn)德富的墳頭,已被人挖掘過,只是還沒挖到棺材而已,幾多凄涼。

“你叔的那個銀盒子現(xiàn)在哪兒?”麗姑對周圍的人們掃了一眼后問道。

“就在家里。藏在別人找不到的地方?!惫穬簩讉€長輩脧了一眼后回答道。

“走吧,狗兒,到你家里去。把那個銀盒子拿出來,讓我瞧下?!丙惞谜f。

狗兒“噗通”一聲,再次跪在德富的墳頭,向墳頭磕了幾個頭。然后背著裝過紙錢的篾簍,走在前頭帶路,向家里走去。這時候,天空中沒有浮云,艷陽高照。狗兒帶領麗姑,和村里那些要挖掘德富的墳的人們,在山村的羊腸小道上行走。

一路上,麗姑步履蹣跚。鄉(xiāng)長和江寡婦擔心她會跌倒,仍一如既往地挽著她的胳膊,左攙右扶地提防。麗姑緊隨在狗兒的身后,邊走邊嘮叨,德富為什么走得那么突然和決絕,為什么不親自把那個銀盒子交給自己。想到傷心處,潸然淚下。

狗兒帶領眾人來到家門前,掏出鑰匙,打開了門上的那把彈子鎖。其實,那把彈子鎖如同虛設,因為此前村里的人們,曾多次進入過狗兒的家里翻箱倒篋。狗兒走進偏房里后,搬來一把破爛不堪的椅子,并用衣袖擦拭了一會兒,才請麗姑坐上去。

當狗兒拿著一只自制的蘆瓜瓢,走過去給麗姑打水缸里的水喝的時候,被麗姑打手勢阻止了。盡管麗姑幾十年沒在村里生活,但她對家鄉(xiāng)的風俗依然記憶猶新,知道家鄉(xiāng)來了客人,除了請坐外,再就是給客人打水喝解渴,以及遞土煙袋抽。

“我不渴,狗兒……”麗姑恨不得立馬就見到那個銀盒子,這時候激動得已說不出話來,用顫巍巍的手,一個勁兒地打手勢,督促狗兒趕快把它拿出來。

偏房里,除了那只五瓦燈泡,與德富同撲黃泉外,其他什物一切如舊。狗兒感覺屋子里的光線較暗,頓將那只十五瓦的燈泡開關打開,讓屋里明亮些。

然后,狗兒走到偏屋里的一角,并使盡全身力氣,將蓋在屋角地窖上,那塊約三寸多厚,重百來斤的石頭蓋子掀開。猛地,村里人只覺得眼前一亮,此前在狗兒的家里挖地三尺地搜查了數(shù)遍,為何就忽略了這個地窖呢。望今思昔,追悔莫及。

狗兒向地窖里跳將下去。村里人的目光,隨著狗兒的身體,盯向地窖里去了。地窖里,一片漆黑。狗兒估摸著地方,手忙腳亂地刨著,終將那個銀盒子刨出來。

蹲在地窖口邊的村里人,將狗兒托舉著的銀盒子接了上去。然后,狗兒如同猴子般地爬上地窖。將銀盒子表面上的泥土,用衣袖擦拭干凈后,才給麗姑遞過去。

麗姑接銀盒子的時候,不知什么原因,手抖得非常厲害。狗兒擔心她沒接穩(wěn)妥,把銀盒子掉在地上,雖然摔不壞,可就怕震壞里面的什么寶貝,直到麗姑將銀盒子抱在了懷中,狗兒才將手松開。麗姑將銀盒子緊緊地抱在懷里,百感交集。隨后,她雙手托舉著銀盒子,神態(tài)木然地凝視了良久。接著,她眼眶里就盈滿了淚水。

狗兒見麗姑的手,抖抖索索地開銹跡斑斑的那把銅鎖多次,均沒有如愿,便為她打開了那把只是個形狀的銅鎖兒。當初德富把銀盒子藏在什么地方,無人知曉。由于年長月久,這把銅鎖的鎖銷,已經(jīng)完全氧化,只需輕輕地用力一拉,就開了。狗兒把德富安葬后,盡管地窖里太潮濕,可擔心村里人會偷走銀盒子,就把它埋在了地窖里。

麗姑望著銀盒子,屏氣凝神地看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打開它的蓋子。頓時,村里人的目光,隨著銀盒子的蓋子打開,像聚光燈一樣,射到銀盒子的里面去了。只見銀盒子的上面,放著一張已經(jīng)發(fā)黃的宣紙,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兒。麗姑蒼老無力的手指,展開那張宣紙的時候,瑟瑟發(fā)抖。宣紙上清晰的字兒,躍然在眾人的眼前:

麗姑,我相信你終有一天要回來,因為我知道你深愛著自己的家鄉(xiāng)!

在這幾十年里,麗姑,我望眼欲穿,每時每刻都期盼著你歸來,以便把當初為什么不接受你的愛情的真相告訴你。當初你愛我,愛得那么情真意切,愛得那么如癡如醉,卻遭到我無情地拒絕。這對一個剛敞開愛情心扉的女孩,是一個多么殘酷的打擊呵!所以,你才含恨離我而去,從這個世界上,似乎蒸發(fā)了一樣,一去就音信全無。

但是,這幾十年來,你的音容笑貌,無時無刻都在我的腦子里映出。我懷著刻骨銘心的思念,和痛苦萬分的折磨,在這個世界上,茍且偷生地活著。當我每每回憶起,與你在一塊兒的那些日子,和你那天真開朗的性格,恍如你依然就在我的身邊,仍舊逗著我發(fā)出苦澀的笑容。當年,我們情竇初開,就像盛開的八月桂花,讓我香入心肺。然而,每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見不到你的人兒。南柯一夢,又是一個夢境!

你知道嗎?麗姑,在這個世界上,我人模狗樣地活著。這幾十年來,我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具行尸走肉而已。心里的痛苦,不知比常人要高出多少倍?。∥疑钌畹貝壑?,卻沒有勇氣對你表白,因為我不能讓你幸福,不能讓你過上正常女人的生活!

麗姑,我不能接受你的愛,因為我是個生理不健全的男人。我們熱戀的時候,懾于羞色,我哪有勇氣,對你道出實情??!每當夜晚睡在床上,我常常以淚洗面,只在心里說,我愛你,麗姑!我沒枉在世上走一回,我也曾偷偷地愛過一個漂亮的女人!

我曾多次想走上不歸路,可是當我每次付諸行動的時候,冥冥之中,似乎蒼天派遣你來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你那動人的一顰一笑,立馬就在我的腦子里頻頻閃現(xiàn)。你的每個笑顏和舉止,都已存儲在我的腦子里。麗姑,我這輩子再也無法忘不掉你?。?/p>

我知道,麗姑,你恨我,而且不是一般的恨。但我不怪你。無論哪個女孩,攤上被心上人斷然拒絕的情況后,都會歇斯底里的恨。否則,你就不會離開村里,也就不會背離生你養(yǎng)你的故土,更不會背叛家庭,將父母雙親拋棄,遠走異域他鄉(xiāng)。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已經(jīng)回到了家鄉(xiāng),并且為縣里的建設在增磚添瓦。只是你不敢面對孕育你的地方,沒有踏上村里生下你的這片土地而已。這世上只有我清楚,你記著對我的恨,因恨連故土也不顧,連父母的墳頭也不盡孝燒紙錢。麗姑,原諒我吧!

我知道你回到家鄉(xiāng),是個偶然的機會。我到縣城里去,出賣伯父留給我的遺物,把銀盒子里那只玉琢的手鐲換錢后,給養(yǎng)子狗兒娶媳婦。哪知,我在縣城里,掮客把我領到你公司辦公樓的門口時,我將銀盒子打開,那只玉琢的手鐲已不翼而飛。

這恍如晴天一聲霹靂,把我驚呆了,也驚傻了。回過神來心想,這怪誰去呢。這不能怨天尤人,只能樂天知命,那只玉琢的手鐲,原本就不是屬于自己的。當時,我曾想一頭撞死在你公司辦公樓的墻上,可我擔心會連累到你,才斷了那個幼稚的想法。

那只玉琢的手鐲,盡管已不脛而走,但我仍想表明心意,在我臨終的時候,我會囑咐養(yǎng)子狗兒,將這個銀盒子交給你,以作我們相識到相戀的見證和念想。

最后,我要叫你一聲“心上人兒”,無論你同意與否,哪怕是我一廂情愿,與自我多情,我也要這樣呼喚你一次。麗姑,我的心上人兒,你知道嗎,我的伯父在清朝當過太監(jiān),他貪圖榮華富貴,回到家鄉(xiāng)后,待八歲的我睡熟后,把我……把我殘忍地鬮割了??!

……

“天哪!我的德富哥,當初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呀!即使我倆不能洞房花燭,我也可為你分擔些憂愁?。∧氵@幾十年,在痛苦中飽受煎熬,世道怎就這么殘酷無情喲……”

麗姑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激動,坐在椅子上左搖右晃,呼天搶地的號哭。兩眼角的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淌,不偏不倚,正好滴落到她手腕戴著的那只玉琢的手鐲上。

江寡婦眼尖,馬上拿出紙巾,去給麗姑擦拭淚水。忙乎完后,就順勢將麗姑懷中的銀盒子里的紅色綢緞布展開,并全神貫注地定睛看去。只見綢緞布里放著一坨棕黃色,且模糊不清的物體。不過依稀可辨,是一具已經(jīng)干枯萎縮的男性生殖器。

在江寡婦和村里人,辨認紅色綢緞布里的東西時,那只十五瓦的燈泡,竭盡全力地放出光芒,貌似要把整個屋里的什物,都照射個透徹,乃至陰暗角落。與德富那只五瓦燈泡相比,它的靈氣還要高,鎢絲的亮光不但刺目,似乎還能穿透人的五臟六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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